第31章
“反正去了熟人家里。”铂金色头发的少女显得兴致恹恹,“既没有爆炸,也没有杀戮,就是一个很无聊的,讲的还不太全面的故事。”
“真是无聊到死了。”她打了个哈欠,“所以我就回来了。”
“罪人的子女自然要和罪人的子女在一起。”她吐了口气,“大概是这样吧。”
她凑了过去,看着灰瞳男人手中拿着的一张小报,“你出去了。”她笃定地说,“华生医生会把你脖子拧断的。”
“我感觉我已经完全复康了。”福尔摩斯说,抬起手捂住了嘴,避免发出有空音的咳嗽声,“我已经至少有五年没有生病了。”
卢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伸出了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你要是打赢我的话,应该已经复康了,想必华生医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福尔摩斯凝视着这只手。
这是一个少女的手。
无论从骨骼还是皮肉上,都无疑是少女的手。
然而这只手可以轻松地扼死大象,制服狮子。
他对所谓的质量,有了某种理解。
“如果你真的很想马上下床的话。”卢纳摸了摸嘴唇,“你要不要去弗雷的花园。”
“那是什么地方?”福尔摩斯问道。
卢纳眨了眨眼睛,“弗雷有一处花园,据说那里的水是从我们的故乡流出来的,然后那处泉水,被人们叫做长命汤。”
“类似于长生不老泉么?”福尔摩斯问道。
“不是,”卢纳回答道,“喝了并不能长生不老,只是某种药泉而已,算是温泉水疗院?”
“不过弗雷倒是一直想让我引见你来着。”卢纳想起了什么说道,“但是弗雷一般都呆在他的花园里,不会出门的。”
“你想去见见长命汤么?”卢纳问道,眨了眨眼睛,“弗雷肯定在家。”
福尔摩斯对这个提议没什么好拒绝的。
卢纳从领口里摸出了王钥,然后扔在了地上。
他已经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了,从枢纽找到火车,然后果然来到了一处芬芳馥郁的花园之外。
卢纳抬起了手,敲了敲了精美的大门,“弗雷,是我。”
福尔摩斯看着围栏上溢出的葱茏绿色,在一片灰白之中,十分的显眼,而围墙的外围爬满了漂亮的常开不败的蔷薇花,他听到了里面传来了脚步声的动静。
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白发的老者,面貌威严而清俊,穿着一件白底烫金的袍子,他推了推眼镜,“卢纳?”
“嗯。”卢纳点了点头,“弗雷,我叫夏洛克福尔摩斯过来了。”
“而且他好像得肺炎了,你的长命汤可以借给他用用么?”卢纳问道。
弗雷推开了门,“那倒是没有问题。”他说道,“但是长命汤对他们来说好像没什么用。”
“就当是个普通温泉吧,福尔摩斯先生。”弗雷安静地说。
这个老者举止威严而优雅,金尊玉贵,非同一般。
此为丰饶之王,弗雷。
“要喝点花茶么?”弗雷问道,“卢纳我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
“好像是吧。”卢纳跟了上去,进入这里之后,会发现是一处不折不扣的花园,充满着各式各样的植物,连家具都是由植物自然生长而成的。
不愧是丰饶王,福尔摩斯想,的确是令人羡慕的丰饶。
“夏洛克福尔摩斯。”弗雷重复着他的名字,“幸会,我是弗雷。”
他伸出了一只手,福尔摩斯和他握了握。
“你的手心的确挺热的。”弗雷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给你按照人类的体质配一副药试试。”
弗雷转身准备走进书房,然而在进入书房之前,他微微回过了头,“卢纳,帮我看着王钥。”
“好的。”卢纳抬起了手,比了个ok的姿势。
“弗雷的王钥?”福尔摩斯低声说。
卢纳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小巧的杯子,“就是这个,”她说,“转移丰饶,产生丰饶,赐予丰饶。”
福尔摩斯收回了目光,“如果不是想让我看到的话,他根本没必要说一声。”
弗雷走了过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玻璃杯,递给了福尔摩斯,“试试这个。”他说道,目光落在了那个杯子上,然后拿了起来,在手中把玩着。
“这就是我的王钥。”弗雷坦然地说,“不过所谓的长命汤,并不能让人类长命百岁就是了。”
“据说是从故乡里流出来的水。”卢纳眨了眨眼睛,“对我们来说还是有好处的吧。”
“能给你一种放松和家的味道。”弗雷说道,波澜不惊地端起了茶杯,“长命汤,不过世人痴望罢了。”
“而我们长命也不需要什么长命汤,不是么?”他淡淡地反问道。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做到过长命。”卢纳说,端起了茶杯。
不得不说弗雷的花园的确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自从进来就被一种丰饶所包裹,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十分的安全,昏昏欲睡。
“在这里休息不要紧的。”卢纳说,“弗雷不介意的。”
能听到泉水在徐徐流淌,还有偶尔的鸟鸣声,一片绿色的植物葱茏无比,的确让人感到从精神到**都全然的放松了下来。
福尔摩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面对着泉水的小房间里,他坐了起来,看到了卢纳坐在岸边,没有穿鞋子,把双脚泡在了温泉里,弗雷也坐在旁边,他们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你起来了。”弗雷转过了头,“你应该不咳嗽了。”
“但是你应该已经饿了。”弗雷说,“卢纳说你的医生让你卧床七天,但是你看上去的确不像是个安分的人,所以我自作主张让你一口气睡了四天。”
卢纳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满脸都写着你是不是应该表扬一下我。
福尔摩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谢谢。”他说,是药水么,还是这里的空气,抑或是弗雷的能力。
“睡眠是有好处的。”弗雷静静地说,“我知道对于你们这种精力充沛的人类来说,会认为睡眠是人生的浪费。”
“但是睡眠不只是休憩。”弗雷说,用杯子舀起了一杯水,然后倾倒了下去,“它还提醒着你截止和更新,不要把某些东西带到崭新的一天去。”
“您说的有道理。”福尔摩斯说,他不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放他走,但是他也的确不着急,于是他坐了下来。
“如你所见,我掌握着丰饶。”弗雷说,“这项能力让人羡慕,但是发动起来实在非常困难。”
“所以我只能一直呆在这座花园里。”弗雷笑了笑,“还得防止贪妄之人将我耗尽。”
“弗雷经常被杀死的。”卢纳补充道,“弗雷的性质太容易被人类克制了。”
“幸好有戈尔德一直保护弗雷。”卢纳说,“很少有人类能从戈尔德和弗雷中分别出谁是真正的丰饶之王。”
“那戈尔德不是很危险么?”福尔摩斯问道。
“她应该是自愿的吧。”卢纳说,弗雷点了点头,“我们十三位王是同进同退的集体,每一位的不足都会有另一位来补足。”
“十三把王钥,不能缺少,也不能多出。”弗雷说,“这是我们的生存方式。”
“所以我也会保护弗雷的。”卢纳认真地说。
弗雷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感情。
“较之人类而言,我的确是最弱小的,也许你都已经找到了几种杀死我的办法了。”他说,伸出手,去捧起了一捧长命汤,然后让水流从他的指缝中落下。
“不过这世事如同流水流沙,越是用力地去握,越是握不住。”他轻声说,“恰如这长命汤。”
“也许我们该走了。”卢纳轻声说。
弗雷点了点头,“的确年轻人还不该住进水疗院。”
“你们该回去了。”
福尔摩斯觉得弗雷很像一头白鹿,有着温顺的眼睛和神秘莫测的灵气,但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对人类没什么太大的危害,恰恰相反,人类应该算对他危害性极大。
毕竟有十三位王,而如今他所见过的之间的区别就很大,有这样的王倒也算是正常的。
“卢纳。”
正在枢纽站台上找时刻表的少女闻言抬起了头,“唉?”
“弗雷没有办法学什么自保手段么?”灰瞳男人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问道,“如果是人类的话,多少可以学点武术之类的,你们没有这种么?”
“很难的。”少女说,“这就是人类所拥有的自由。”
“我们的质量太庞大了,只能被死死锚定在性质上,如果随便变轨,这个世界都会动荡不安的。”卢纳答道。
“所以如果你不喜欢你的命运,你也不能反抗么?”福尔摩斯问道。
“我没有不喜欢我的命运啊。”卢纳轻声说,“我是为了它出生的,整个世界富集能力来给予我,所以我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
“我没什么好说的。”她安静地说,“所以直接去华生医生那里么,可以把外面的流速调整到他在听故事。”
“你们可以逆转时间么?”福尔摩斯问道。
“不能,”卢纳说,“你永远无法两次踏进同样的河流,时流也是这样的。”
“无论在世界的外侧,还是世界的里侧,你只能去往未来,不能追溯过去。”卢纳轻声说,“不过流速是有区别的。”
“那么所谓的长命汤。”福尔摩斯说。
“对于你们这些在时流上的,存在先于性质的生灵来说。”卢纳轻声说,“只是,类似于你们的标本液而已。”
“弗雷是英雄们的王,他会将他们保存在青铜棺椁之中,等到回到了故乡再让他们复活。”卢纳安静地说。
福尔摩斯好像突然明白了这是怎样的流程。
他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尼古丁让他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这样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那还真的是长命汤啊。”
回到表世界的时候,正是黑夜,他们站在一处偏僻的别墅的门口,不知道这位富有的主人为什么把住宅选在了如此不便的地方,然而他们好像也不是因为破落,因为装饰都经过认真的修缮,也没有一丝一毫废弛的迹象。
看来还真是个有故事的宅邸,福尔摩斯想,那位委托人所说的复杂的案情应该没有说谎。
他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华生很快被叫了出来,他明显对他的康复表示了诧异,不过这份诧异过去的太快,显示着这个年轻医生的心中有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
“他恋爱了。”卢纳低声说,“莉莉丝说的。”
第32章
“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华生点了根烟,徐徐地抽了一口,吐出了一个烟圈,两眼放空的看着天花板。
“你对女人就没有任何看法么,简直像个机器人一样。”
“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孩子来骗取巨额财产,然后被送上了绞刑架。”福尔摩斯说,阅读着华生的笔记本,“当然了,现在我见过最美丽的女性应该是戈尔德。”
“戈尔德。”华生出了口气,“的确有无与伦比的美丽,但是真的会有谁爱上戈尔德么?”
“莉莉丝。”卢纳抬起了一只手,“不论戈尔德怎么嫌弃她,她都很爱戈尔德。”
“莉莉丝可以随时为戈尔德去死。”卢纳认真地说,“不管戈尔德爱不爱莉莉丝,莉莉丝都永远爱戈尔德。”
华生对她的答案感到了震惊,然后发现他们又成功的离题万里了。
“那有人喜欢过卢纳吗?”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卢纳思索了一会,“莉莉丝说她喜欢我。”
“莉莉丝怎么谁都喜欢。”华生禁不住说。
“莉莉丝就是谁都喜欢。”卢纳一本正经地说。
华生觉得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和这么两个家伙讨论爱情。
他们两个能对爱情有正确的认识的可能性远低于鸭子上树。
“总而言之。”卢纳举起了一根手指,突然莫名其妙的宣布道,“我们去见了弗雷,福尔摩斯已经知道怎么杀掉弗雷了,也许对你的爱情有用处。”
华生怔了一下。
不过他知道卢纳从来都很直接,她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也不会说谎。
“我觉得这个情报,比讨论哲学什么的,对你的爱情更有好处吧。”卢纳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的确很有冲击性。”华生说,他转过身,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发抖的手,“所以还是先说说案情吧。”
因为福尔摩斯刚刚从弗雷的花园出来,并不是很需要睡眠,所以华生自己躺在了床上,他仔细地思考着什么,他很累了,无论是肢体还是神经,都累的无以为继,然而还是盯着天花板。
“你不睡么?”他听到了卢纳的声音。
“你没有在梅丽的房间里么?”华生问道,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少女闪闪发亮的眼睛。
“嗯,按理说应该是。”卢纳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她没有什么事情。”
少女坐在了他的床尾上,“你今天才看到她,就说喜欢她。”
“你还说自己不是个随便的人。”少女说道,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对月光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你不懂了。”华生枕着自己的手臂,“但是我也不知道,今天她害怕的时候会抓紧我的手,我们就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然而我们认识了很久。”卢纳叹了口气,“还是像刚刚见面一样。”
华生没想到卢纳会有这种感叹。
他坐了起来。
“怎么了,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了么?”他问道。
“如果说你的朋友很有可能被杀掉的话,你应该也不会很开心。”卢纳将头歪了过去,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我不想弗雷死掉。”
“我很喜欢弗雷。”她安静地说。
“所以我想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会把人类变成什么样子。”卢纳轻声说,“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向我保证过,你不会害死弗雷的。”
她静静地抱着兔子,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华生突然感受了一种情感。
铺天盖地的,排山倒海的,悲伤。
他很少从卢纳的身上感知到情绪,他听福尔摩斯说起过质量这个概念,但是他实际上一直对抽象的,形而上的东西感到困惑。
然而这个少女身上的悲伤是如此沉重和古奥,她垂着头,没有流泪,但是却让人觉得月亮都在抽泣。
“那你可以阻止我的。”华生轻声说。
“我阻止了你也没有用。”卢纳轻声回答道。
“为什么?”华生看着她的剪影,“你也知道,我不过区区一个人类,你想杀死我只不过是不到一秒钟的事情。”
“但是你也是我的朋友。”卢纳低声说,“事情发展到了需要我阻止你的时候,我认识的你也已经不在了。”
她低着头,似乎在哀悼着什么。
华生感到了毛骨悚然。
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一艘漂在海上的忒修斯之船。
他不确定什么时候自己是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早上的时候还能义正词严地斥责福尔摩斯把玩卢纳的王钥,而上午之后弗雷的王钥就成了他的心魔。
他的心中有另一个念头在作祟。
弗雷的王钥为什么不能给予苦难的世人呢?
哪怕一下也好啊。
虽然戈尔德的警告他还是记得很清楚,人类持有王钥这件事本身即是浩劫。
你的质量无法运行王钥。
而且虽然王不会说谎,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只会说出一部分真相,也许并非刻意隐瞒,但是他和你们秉承并非一样的常识。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以绝对的人类中心论来说,为了梅丽,他可以失去卢纳吗?
当然了,按照最自私自利的想法,卢纳是个不请自来的怪物,她随时可能杀了他们两个,而且她给他们带来的麻烦是显而易见的。
她不是人类,也成不了人类。
她即使因为做了什么而被人类费劲全力教训了,大概只是像人类被狗咬了一样,只会下一次摸狗的时候先掐住狗的嘴巴。
这是福尔摩斯早就和他说过的认知,华生不愿意去戳破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他坚持卢纳会顾念他们之间的友谊。
然而福尔摩斯警告他不要把卢纳当作人类,也不要对卢纳有什么承诺,让卢纳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感情。
而如今华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种理念可能是福尔摩斯想要保护自己。
卢纳是纯粹的不变的生物,然而自己不是。
他自顾自地施舍了感情之后,又想自顾自地撕毁感情。
卢纳没有说话,华生知道这个少女拥有一双被诅咒的洞察之眼。
他曾经担心过卢纳厌恶福尔摩斯,因为那个青年毫不掩饰对她的结构和琢磨,猜测她的性质,分析她的真名,甚至于观察她的王钥。
这明显是不如自己表现的一切友好的。
但是他以她本来面目来对待她。
华生知道在卢纳那双眼睛里,自己的灵魂的天平已经做出了明确的指示,而当他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的时候,也发现关于这个选择,他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犹豫,即使他用所谓的教养和良知来掩饰,他的心里也早就排好了座次。
他需要用良知和教养来抑制的时候,就说明卢纳已经输了。
于是她坐在月光下,无声无息也无泪地哭泣着。
华生想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现在说的都是谎言。
卢纳微微地低着头,铂金色的头发流淌着月光的颜色,她沉默地一言不发,华生最终动了动艰涩的喉咙,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福尔摩斯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卢纳,”他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沉重而迟滞的空气,“有人死了,想看看吗?”
少女抬起了头。
“死掉了?”她问道。
“警察还有半个小时来,”福尔摩斯说,“还挺有意思的,虽然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卢纳从床上跳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去找脚印么?”
“找脚印。”福尔摩斯说,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华生,“你还没睡吗?不是说已经累了么?”
华生出了口气,抓过了被子盖在了脸上,“我马上就睡。”
“现在就睡。”
他蜷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然而一闭上眼睛,他就仿佛觉得卢纳还坐在他的床脚,安静地低着头。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克制不住眼泪不停地流了出来。
“其实人类的本性不算好,所以他们需要受教育。”福尔摩斯说,他蹲了下来,看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脚印,卢纳一知半解地蹲了下来。
“华生不会选择伤害弗雷的。”福尔摩斯笃定地说,叼着烟仔细地寻找着下一处脚印。
卢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轻轻地把玩着维多利亚女王的挂坠盒。
“可是如果妻子或者丈夫死去了,对方会很伤心的吧。”她轻声说。
“对于有些人来说,是这样的。”福尔摩斯看到了一个木棍戳出来的特殊痕迹,满意地端详了它一会,“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巴不得对方早点入土为安。”
卢纳点了点头。
“我也知道弗雷为什么要见我。”福尔摩斯说,他抽了口烟,他灰色的眼睛抬了起来,看着卢纳的眼睛。
“如果说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的话,那人类就会不断犯错误。”他说,“朋友有些时候得等着他回来。”
“这也是朋友的责任之一。”他波澜不惊地说,“所以很多聪明人也会对某些事实装聋作哑。”
卢纳又点了点头。
“凡人论迹不论心。”福尔摩斯说,他直起了身子,“有时候看清楚了,自己清楚就好了。”
“你遇到过很多这种事么?”她问道。
“我隐瞒过很多事情,让复仇的主角明明是真凶也逍遥法外。”他平淡的说,“也曾按住医生施救的手,让法律无法制裁的人死于非命。”
“这些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他说,跪在地毯上,静静地看着昭告着犯人身份的痕迹,“我希望它对别人有好处,也对我自己有好处。”
卢纳也跪了下来,看着那些痕迹。
“你不期待么?”她问道。
“期待皆大欢喜的大团圆么?”他问道,“世界上很多事能混到朦朦胧胧的小团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遗憾总是会有的,死者也不能复生。”
卢纳沉默了。
“那你为什么要注视着世界的背面呢?”卢纳问道。
“那你为什么呢?”福尔摩斯问道。
“因为我生而为王。”卢纳轻声说,“这就是我该做的,我必须直面它们。”
“那这是我为自己的人生找到的意义。”福尔摩斯淡淡地说,“我很适合做这个,比起做其他的事情来说。”
“其实我也没有生华生医生的气。”卢纳说,她低下了头,“只是弗雷。”
“你生他的气也很正常。”福尔摩斯站了起来,看来已经找到了所有想要的,“重色轻友也不是人类提倡的美德。”
“不过我倒是真的很好奇一见钟情到底靠不靠谱。”他轻松地说,“看看热闹不是也挺好玩的么,卢纳。”
少女点了点头。
第33章
“今天早上的空气可真好。”夏洛克福尔摩斯愉快地说,华生睁开了眼睛,发现他已经回到了221b。
“因为昨晚发生了些骚乱,”福尔摩斯解释道,“所以卢纳把你和蒙托斯小姐都送回了家。”
“卢纳现在怎么样了?”华生坐了起来。
“她能怎么样。”福尔摩斯淡淡地说,“她本是七海怒涛之水都撼动不了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怎么样。”
“我早就和你说过,在把卢纳当成小女孩之前,她先是个王。”福尔摩斯说,华生读出了他的潜台词,而王不可欺,不可辱。
“不管怎么说,卢纳怎么都是个王。”福尔摩斯轻松地说,“很多事都不会太在意的。”
华生长长的深呼吸了一下。
“我不是害怕她报复我什么的。”他轻声喃喃自语道,“但是看到她那么难过,我真的感觉很愧疚。”
“需要先给你三十分钟愧疚,然后再听听我关于今天的安排吗?”福尔摩斯走到了窗子边上,替他把窗帘拉开了,“你看这阳光,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华生没有再说什么,穿上了外套,打开了客厅的门。
然后大吃一惊。
餐桌上堆满了堪称名贵的水果,卢纳正坐在前面津津有味地吃着套在手指上的树莓,看到了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弗雷送了水果过来。”她笑着说,“都是他新收的。”
而坐在餐桌的另一面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优雅老者,他微微颔了颔首,“您好,我是弗雷。”
“要来个释迦么?”他拿起了其中一个怪模怪样的果子,递给了华生,“可是很甜的。”
弗雷,华生对这个名字瞬间如鲠在喉。
丰饶王,弗雷。
王钥为代表着丰产的圣杯,长命汤的持有者。
他如今就坐在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
卢纳没有看他,一直专注地看着水果,他知道,卢纳大概不想让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也不想让自己那双眼睛读出什么来。
少女垂着眼睛,静静地吃着水果,周身萦绕在某种孤独的光晕中。
弗雷低着头注视着她,华生没来由地从老者金色的眼睛里读出了某种悲悯。
而他也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好似天然的长生种看着勤苦劳碌的世人。
“我刚刚去过苏菲那里,一会去给珍妮也送一些。”弗雷说,“这次可是大丰收呢。”
“珍妮在哪里啊。”卢纳含着水果,含混不清地说,“我好长时间没有看到珍妮了。”
“应该在船上吧。”弗雷说,“你知道她的性质,肯定在差不多的地方,哈尔芙说她今天下午告诉她在哪里。”
“嗯,”卢纳点了点头,“你要留在珍妮那里么?”
“不打算。”弗雷摇了摇头,“我还是回去的好。”
老者告辞起了身,福尔摩斯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拿起了一个橙子放在了鼻子下面,嗅了嗅。
“哈尔芙为什么可以知道珍妮在哪里?”他漫不经心地提了个问题。
卢纳安静地吃着树莓,“很简单啊,因为莉莉丝和戈尔德是一对,他们也是一样的,除了我之外,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
“比方说弗雷和西恩,西恩出现在信徒面前的时候,用的永远是弗雷这张威严尊贵的脸。”卢纳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下,“珍妮和哈尔芙也是这样的关系。”
“那么杜比和瑞尔也有他们的兄弟了。”福尔摩斯问道。
“嗯,”卢纳点了点头,“不过莉莉丝和戈尔德的关系是最密切的。”
“因为她们是持有同一个性质,各自二分之一么?”福尔摩斯说,将橙子放了下来。
戈尔德的符号是玫瑰与夜莺,而莉莉丝则是面包和天鹅。
这对姐妹镜像的程度的确一目了然。
那么哈尔芙持有的是平均之理,珍妮想必就是聚集之理了。
“珍妮的信徒超级超级多,”卢纳说,抬起双臂夸张的比划了一下,“不过比哈尔芙的要少很多。”
“不过珍妮的信徒都很厉害就是了。”卢纳漫不经心地说,“都是什么业界精英,王公贵胄,珍妮自己也很强大,和哈尔芙一样强大。”
“说起来珍妮和哈尔芙长得像么?”福尔摩斯问道,卢纳咽下了树莓,“珍妮是个富丽堂皇的贵妇人。”
“带着珍珠项链,很像海船龙骨前方的女神雕塑?”福尔摩斯追问道。
卢纳停了下来,看向了他,然后点了点头。
“嗯,那是珍妮。”
“那我今天早上见过她了。”福尔摩斯说,华生也坐了下来,他明显对现在的展开感到了困惑。
“你见到了她?”华生按了按太阳穴,“今天早上,等等,所以现在事件到了什么程度。”
“大概是快要解决的程度吧。”福尔摩斯说,他抬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我们这起事件,涉及到两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和一大笔金银财宝。”
“不过幸运的是,我昨天晚上在别墅里找到了杀人犯留下的痕迹和东西,于是我今天早上准备去借一条我十分信赖的狗来帮助我们调查。”福尔摩斯说道,“只要有了这位好朋友的鼻子,顺藤摸瓜应该就能找到还未走远的凶手了。”
“主人说等到八点种的时候狗才能被运到伦敦,所以我就先回来了。”福尔摩斯解释道,指了指七点半的座钟,“然后在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位女士。”
“她和你说什么了?”华生紧张地问道。
“她提了一个条件。”福尔摩斯说,“她说她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亲自找到真凶,但是我们要带上她一起去。”
“她想要什么?”华生问道。
“她对此倒是十分坦率,”福尔摩斯答道,“这次事件中的财宝将归她所有,我对此进行了质疑,但是她只是轻蔑的笑了笑,并且表示如果你有能力得到这份财宝的话,她倒是也可以看戏。”
他抬起头看了看座钟,“时间差不多了,看样子这位珍妮小姐,也要来访了。”
卢纳在门铃响起来之前就站了起来,然后打开了门,一下子抱住了进门的女人。
“珍妮!”她惊叫了一声,“我至少有五六年没有看到你了。”
“我一直在热带地区旅游。”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但是这份温柔中不经意地带出了几分高高在上,珍妮用带着华贵的蕾丝的白手套设法将卢纳从她的身上扒了下来,施施然地伸出了手,“幸会,二位先生,希望你们还记得和我的约定。”
“人类称我为珍妮,十三王之一,其真名为征服王。”她声音柔和,但居高临下,在两个人面前显露了真容,她有一头罗马人的黑色鬈发,和象牙白的皮肤,眼睛是黄金和香槟一样的浅金色,桂冠谄媚地依附在她高贵的头颅之上,而她周身所穿戴的俱是华贵的丝绸。
“我也有好些年没见到你了。”珍妮牵着卢纳的手,笑了笑,“怎么样,听说你来到人类中有一段时间了。”
“不过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珍妮笑了笑,恢复了人类的装扮,“走吧,二位先生,请向我展示这个狡猾的凶手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福尔摩斯如约借到了狗,而线索的尽头中止在了泰晤士河的码头。
“看来追不上了,登报也不可以,让警方更容易打草惊蛇,”华生喃喃自语道,“既然这笔财产和蒙斯顿小姐有关。”
珍妮静静地把玩着手套,看着两位男士和船工的交流。
“我说过,如果你们有能力得到宝藏,我当然也可以让贤。”珍妮温文尔雅地说,优雅地坐在白色的栏杆上,吹着河风。
“你大概是知道,我们会在这里面对困局吧。”福尔摩斯走了过来,在她的身边靠上了栏杆,珍妮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他们三点钟就走了。”福尔摩斯点了根烟,“你是知道的。”
“说吧,你还有什么条件。”他直截了当地说。
“没有什么条件。”珍妮说,“卢纳要送华生去他心爱的女郎那里。”
“我也可以帮你找到那两个人。”她轻声说,“这是多么皆大欢喜的事情啊。”
珍妮笑了笑,“我一定要跟来的原因是,我想有一个不错的位置能看到那位女继承人的表情。”
“她一生孤苦,然而现在又会被通知一夜暴富,”珍妮慢条斯理地说,“然后她会来到这里,被承诺一定可以找到宝藏。”
“然后。”珍妮抬起了一只手,“出来吧,我的王侍们。”
福尔摩斯环顾了四周,发现岸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盘踞了许多大型的水鸟。
不,这不是水鸟,虽然他们像一只鸭子那么大,但是他们每一只都是有着人的面孔。
“塞壬,”珍妮笑着说,“人类管他们叫塞壬。”
“把我的财宝拿回来,顺便顺着财宝抓到他。”珍妮抬起了一根纤纤玉指,从容地下令道,语气透露出绝对不容置喙的威严和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霸道。
“那个人把财宝箱打开,”珍妮解释道,“沿着泰晤士河撒了一路,”她的唇角滑起了一丝轻蔑的微笑,“如果你们有能力拿回这笔财宝的话,我当然可以袖手旁观。”
“不过感觉这并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珍妮淡淡地说,“所以我就笑纳了。”
“我有一个问题。”福尔摩斯举起了一只手。
“讲。”珍妮静静地下达了恩准。
“蒙斯顿小姐的寿命,是不是和这笔财宝的来路有关系。”福尔摩斯抽了口烟,看着清晨的泰晤士河。
“从某种程度上,是有因果的。”珍妮说,“奉献者得丰饶。”
“而掠夺者终贫瘠。”珍妮波澜不惊地说,“我记得人类也总结出过这个道理吧。”
“那这个帝国好像很富有的样子。”福尔摩斯抬起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苏醒中的伦敦城。
“因为时间是很长的河流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珍妮轻声说,“人类活得很短的。”
“而且人类很多很复杂,”珍妮说,“有人掠夺也有人奉献,有人救济也有人征服。”
“你们不也这样链接在一起么?”珍妮反问道。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但是奉献是不值得的。”
“是的。”珍妮说,“从数学的角度来说,短暂的来讲,是这样的。”
“但是短暂之上还有长久,数学之上,还有哲学。”珍妮笑了笑,“不是么?”
“我想某些原理,你应该有所感受了。”珍妮静默地把玩着自己的手套,“我们不说谎,先生。”
“你知道这一点的。”
第34章
“财宝有没有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可以洗刷死者弟弟和管家的冤屈了。”梅丽说,焦急地望向了泰晤士河河面。
“我们已经叫了琼斯警官去追捕犯人。”华生说,他伸出手揽过了少女单薄的肩膀,“不要担心,已经找到他的所在地了。”
珍妮把玩着价值连城的财宝,快活地吹着口哨。
“从各方面来说,对于人类的公共良俗和常识上来讲,梅丽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珍妮说,看着在旁边坐了下来的卢纳。
“那我呢?”卢纳问道。
“你大概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不是个好女孩。”珍妮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可是王,王可不需要做什么好女孩。”
“王和好女孩之间还是冲突的么?”卢纳抬起了一双异色的眼睛,看着珍妮。
“从人类的世俗意义上来说,是冲突的。”珍妮答道,“好女孩要听话,但是王要让别人听她的话。”
卢纳点了点头,“那我大致理解了。”
“好女孩就是奴隶和宠物是么?”卢纳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珍妮思索了一会,大概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我只是说,人类的好或者坏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人类都说戈尔德是坏女人,你不是很喜欢她么?”珍妮反问道。
卢纳眨了眨眼睛,“我倒是不觉得戈尔德有什么问题了。”
“我们出生,是因为世界需要,在我们存在之前,这种性质就存在了。”珍妮笑着说,“因此我们所作所为均是正义的。”
“那他们要结婚吗?”卢纳问道,看向了依偎在清晨河边的青年男女。
“也许吧。”珍妮说,“看这个走向,莉莉丝说,大概是要结婚了。”
“婚姻是人法与神法的结合。”卢纳轻声说,“应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吧。”
“也有人觉得它不严肃。”珍妮说。
“梅丽。”华生吞了口口水,看着泰晤士河宁静的河面,“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十年之内就会死去,你会愿意和我结婚么?”
“唉?”少女明显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
“这不如是我的问题,”她轻声说,“您会愿意向一个已经一贫如洗而且还会在十年之内死去的女人求婚么?”
“如果我十年之内就会死的话。”梅丽轻声说,“出于不要伤害别人的考虑,我是不想结婚的。”
“但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她微微地低下了头,摆弄着手帕,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想结婚。”
“我不想一个人面对死亡。”她轻声说,“很懦弱无用吧。”
“人类从来就是孤身赴死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给自己点了根烟,看着警察把两个犯人带走,“不过我倒是不会当面说这种话了。”
“人类必须孤身赴死么?”卢纳问道,她看向了马车的背影,“你看他们两个,会被一起送上绞刑架唉,他们不就是一起死掉了么?”
“死亡是不能被陪伴的。”福尔摩斯说,“当你死去的时候,即使身边有人,大概也依旧会感到孤独。”
“那人类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卢纳问道。
“因为人类不可独活。”福尔摩斯抽了口烟,看向了正在苏醒的城市,“正是因为不可独活,所以才会害怕孤身赴死。”
“所以才会感觉孤身赴死是可悲的,让人恐惧的么?”卢纳提问道。
“是的。”他点了点头。
“你也害怕孤身赴死么?”卢纳问道,她转过了眼睛,看向了灰瞳男人的侧脸,他看上去很苍白,似乎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夏洛克福尔摩斯低下眼睛看向了少女,发现她眼睛中的图案并没有出现,她没有直接去问答案,她在等着自己的回复。
“怎么说呢?”他弹了弹烟灰,“我在试着克服它。”
卢纳点了点头,她转过头也看向了远方。
“你不害怕吗?”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了过来,少女眨了眨眼睛,抬起了头,“害怕什么?”
“死亡,或者说毁灭。”福尔摩斯说。
“啊,”卢纳微微吃了一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只觉得但凡是活着的东西,被剥夺生命的时候,都会感到痛苦吧。”福尔摩斯慢慢地说。
“也许会痛苦吧。”卢纳思索了一会,“但是我就是为了这些事出生的,这个世界因此聚集了能量来供养我。”
“所以这就是我的道理。”她说,显得坦率而平静。
这不是什么英雄主义的发言,福尔摩斯想,但是却比英雄主义的宣言更令人敬畏,她甚至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英雄事迹。
只是应该的事情。
为了一个应该,她对一切都当作常识和自然规律来接受。
包括她不停地出生和毁灭。
没有任何道理在她这里大过一个应该,她不讲人道主义,也不讲哲学,她可以失败,但是不会退缩。
福尔摩斯感觉自己每次面对这种强悍至极的权力意志的时候,都感到了深深的敬畏。
这个少女的确如她所宣称的那样,她生而为帝王。
所以他很难如其他人那样给予这个少女和她外表相称的怜惜。
他也不确定这个少女是否真的需要这个。
“所以你呢?”福尔摩斯问道,“你在面对不知道会不会死,大概率会死的命运之前,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么?”
卢纳思索了一会。
她对这个概念没有认知,福尔摩斯几乎要能听到这个少女竭力思索的动静了。
“我想看到我们的故乡。”卢纳轻声说,“哪怕一眼也好。”
“我们离开故乡太久了。”她看着人类的世界,安静地说,“连哈尔芙都说不出它的样子了。”
“我相信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应该是开满鲜花的理想乡。”她平静地说,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什么远方,“你不觉得自己的故乡是最好的地方么?”
“但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到故乡了。”卢纳安静地说,“我们都很想念它。”
“我们的质量全都压在这一侧,会让世界失衡的。”她说,“而且人类的质量也越来越大了,所以我们必须回到故乡去。”
“你应该猜到我的真名了吧。”卢纳抬起了头,“否则为什么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呢?”
“好像我是什么可怜的生物似的。”她平淡的说,少女异色的双眼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如同静静流淌的河水一样,古奥,神秘,但是宁静祥和。
“请告诉我吧,我的真名是什么?”她问道,她微微转过了头,看向了灰瞳男人,夏洛克福尔摩斯看着她的眼睛,这并非一双人类的眼睛,因为它比人类的直白的多,卢纳不需要什么怜香惜玉,他从来都知道这一点。
但是他沉默了一会,直到香烟烧到了手指,他将香烟按灭在了尘埃中。
他有时候会想,名为卢纳的少女到底存在过没有,她到底的确是个生灵,还是一段权力意志的化身。
没有等到答案的少女转过了头,看向了码头所在的街道的另一端,她看到了一家饼干店,似乎对五彩斑斓的铁盒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冰淇淋曲奇。”她读出了伙计刚刚挂在外面的牌子上的字,对此很是感兴趣,于是她跑了过去,福尔摩斯将烟蒂扔在了垃圾桶里,跟了上去。
“既然警察已经带走了杀人犯,那么你打算怎么打发时间呢?”福尔摩斯问道,“吃曲奇饼干吗?”
卢纳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接过了一个漂亮的蓝色铁盒子,打开了盒盖,然后拿出了一块,“你要么?”
福尔摩斯接过了饼干,的确他们引以为豪的新品还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
“听音乐会么?”他提问道。
卢纳点了点头。
虽然她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音乐会,否则她也不会在前排睡得比谁都香了,享有盛名的指挥家看着坐在前面衣冠楚楚的少女瘫在座椅里,合着眼睛,安详地睡着,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空前的挑战,所以指挥的都格外卖力一些。
小提琴的琴弓如同被强风吹过的树林一样拂动着,奏出如泣如诉的音符,而管乐应答着,单薄的乐声逐渐变得浑厚,似乎帷幕在拉开,太阳在升起。
而少女依旧没有醒,她不止没有醒,甚至把头舒舒服服地放在了旁边的青年的胳膊上。
所有人都被指挥家超常的发挥所震撼,不少观众甚至拿出了手帕开始抹起了眼泪。
但是少女依旧没有睡醒。
灰瞳男人面露歉意地看了一眼指挥家,指挥家很想不顾体面地说一句,麻烦你把同行的小姐喊起来,但是这又和他高贵的本能与自尊不符。
他要唤醒她。
音乐开始变得宏大了起来,悲哀而壮烈,好像情人正在抗争着不为世人接受的深爱,又像是战士奔赴沙场。
然而少女睡得越来越沉,整个身体越来越放松,几乎瘫成了一滩,同行的男人把自己的外套无奈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指挥家感到了颓丧,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技艺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试图坚强地把剩下来的乐章指挥完。
然而他突然发现少女动了一下。
她被他的叹息声吵醒了。
少女坐直了身体,睁开了朦胧的眼睛,他发现这个少女有一双极其少见的异色双瞳,她抬起头,看向了他的脸,似乎很疑惑他为什么要发出叹息。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观众。
于是在散场的时候,他忍不住截住了这个少女。
“您好,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么?”他问道,少女抬起头看了看灰瞳男人,又看了看他。
“嗯?”她伸出了一只手,让他吻了吻指尖。
“是我的技艺不好么?”指挥家问道,“为什么您从开始很快睡着就没有睡醒呢?”
“唉。”少女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全场只有您没有在弹奏乐器,所以如果有人必须为此负责的话,想必应该不是您吧。”
“你们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么?”她问道。
指挥家怔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也许这个少女根本没有听过交响乐,也不知道如何欣赏,她只是一个误入殿堂的粗陋庶民罢了,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少女看着他,然后她思索了一会,提出了一个建议,“也许我应该道歉?”
“那么十分抱歉,影响到了您的心情。”她说道,显得明显言不由衷。
第35章
“你不喜欢音乐会么?”福尔摩斯问道。
“没有。”少女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这些人演奏的也很好,所以我睡的很好啊。”
“我想起我奶奶给我讲的童话故事,往往男主角能吹笛子让怪物入睡。”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卢纳点了点头,“对于我们来说,和谐的声音的确可以睡个好觉。”
“但是一旦听到不和谐的就会醒来?”福尔摩斯问道。
“因为不和谐音代表着变化,或者说危险。”卢纳回答道,“我们的存在形式很稳定的。”
“男主角总是有一个队友,会不小心碰掉东西,或者吹错音符,然后怪物就醒来了。”福尔摩斯平铺直叙道。
“好像会有这种事吧,这么说起来你奶奶是个很广博的智者了。”卢纳问道,“她去探险过?”
“基本上欧洲的奶奶都会讲这样的故事。”走到了音乐厅的外面,福尔摩斯给自己点了个烟,波澜不惊地说。
“所以你会找到我和她有关么?”卢纳问道。
“这件事应该没法让她负责,因为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福尔摩斯抽了口烟,看着夜幕下的伦敦。
“唉。”卢纳低下了头,“每次听到有趣的人类的传闻,最后人们总是会加上一句,他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因为人类往往只有死去之后,才会在别人的心目中变得完美。”福尔摩斯说,“人们才会传说他的故事,并且带上一层浪漫主义的昨日面纱。”
“瑞尔倒是也这么说,昨日总是最好的。”卢纳说,“不过你们人类真的会对死亡怀有这样奇怪的浪漫主义么?”
“这很难说。”福尔摩斯答道,“我十四岁的时候,我母亲去世了。”
“她得了肺结核。”他淡淡地说,“在欧洲那个年代,这是一种广受追捧的风雅的疾病,因为它可以让你以最美丽的样子去世,脸上染着粉红色,变得像脆弱苍白的瓷器娃娃一样。”
“那她是这样死去的吗?”卢纳问道。
“我不知道。”灰瞳男人坦率地答道,“因为她不希望任何家人靠近她,在她死去的时候也希望能被专业的医护人员处理尸体,毕竟肺结核是一种强传染疾病。”
“所以她去世的时候,被厚厚的白色裹尸布裹着,只能看出是一个朦胧的蝉茧一样的人形,麦考夫把半个身子挡在我的面前,似乎不希望我看到什么,也不希望我靠近几分。”他平静地说,所有的情绪都好像完全不存在,抑或是被压向了最深的水底。
“所以我猜就她本人来说,是不喜欢我们浪漫化死亡的。”福尔摩斯说,他看向了少女,“虽然不太清楚你们的存在方式,但是过分浪漫化死亡也不太可取。”
“嗯。”少女微微地低下了头,“是啊。”
“我看到你们在死前都很害怕。”她说,“即使希望自己显得坦然一些,也不过是强撑而已。”
“依旧心跳如擂鼓,每一个细胞都在设法让这个个体继续活动下去,活下去。”她安静地说,“人类都是如此,即使理智已经告诉他们该死了,但是身体还要再拼搏一回。”
“你不觉得这很悲壮么?”福尔摩斯说,伸出手,发现开始下雨了,于是他们站在音乐厅金色的檐下,看着雨融合进了漫漫的白雾中。
卢纳点了点头,“嗯。”
她也伸出了一只手,接了接雨水,“弗雷说雨水才是真正的长命汤。”
“他说的也有道理,世界上最老的树已经活了几千年了。”福尔摩斯说,“就是靠着它。”
“还有活几千的树呢?”卢纳惊叹道,“那岂不是比哈尔芙还长寿吗?”
“我在美洲见到了五千岁的树,的确比哈尔芙要长寿的多。”福尔摩斯回答道。
“但是人类是没有办法这么长寿的。”福尔摩斯说道。
“所以他们要结婚么?”卢纳问道,“然后生下一个带有自己一部分的孩子,假装自己还能活下去。”
“结婚倒也不完全等于生孩子,但是的确大自然为了让人类繁衍创造了爱情这种东西。”福尔摩斯说,“比方说华生,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生个孩子,但是却对一位异性不能自拔了。”
“他还是要和她结婚的么?”卢纳问道,“即使知道他们不会一起生活很久。”
“他对此感到内疚和无力。”福尔摩斯简短地说,“所以人类知道不属于自己范畴的知识,也算是某种苦难。”
卢纳沉默了,她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积赞的水坑,在卢纳的视力里,她能看到里面浮游着的卵,然而第二天这些水坑就会干涸,这些卵甚至还没来得及到达世界上,就消亡了。
表世界无意义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
卢纳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当她真正直面他们的脆弱程度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某种情绪,也许应该称之为同情,或者说忧伤。
“华生说你翻完了医书才下达了判断,说明梅丽的事情依旧是科学范畴中能解决的。”福尔摩斯平静地说,似乎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是我想,这应该不是你们要表达的意思。”
“你们透露过给我。”福尔摩斯平淡地说,“弗雷的王钥并非等价交换。”
“生命是有体积和质量的,是这样的么?”他问道。
“嗯,”卢纳说,“弗雷曾经被篡夺过,就是那位有名的鲜血女伯爵,她为了自己的长青不老篡夺了弗雷的王钥。”
“但是理论上来说,如果弗雷的王钥遵守数学的话。”福尔摩斯层层分析道,如同精密而细致地剖开一只洋葱,“那位鲜血女伯爵不会犯下那样令人发指的罪行。”
“她居然杀死了几百位花季少女,这明显不是遵守数学原理的交换。”福尔摩斯说道。
“杜比的性质才是一比一的交换。”卢纳回答道,“我们的性质不会相同的。”
“不得不说杜比的性质我很难想到对他有什么好处。”福尔摩斯说。
“我们不需要好处。”卢纳轻声说,“我们只是被需要,然后就出生了。”
“是啊,你们的性质先于存在,这是常识。”灰瞳男人抽了口烟,看着连天的雨幕,“既然是不等价的交换,还引入了质量和体积的观念。”
“那么如果想要通过弗雷来拯救那位可怜的小姐的命运,只能投入比她的生命质量大的多的存在是么?”福尔摩斯淡淡地说,“你所说的用动物,或者植物,对你们漫长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来说,是可能的,但是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是没法搜集到那么多微薄的质量的。”
“于是持有弗雷王钥的人,往往就会把目光移向人类,因为人类的质量更大。”福尔摩斯说道,“是这样的么?”
“弗雷说,基本上都是这样不幸的结局,因为人类的堕落一旦开头,很少有人能够悬崖勒马。”卢纳回答道,“狩猎人类之后,这份因果会加诸于此人的生命之上,他的质量会再次飙升,他就必须去得到更多,更多。”
“所以每个持有过弗雷王钥的人,手上都是尸山血海的血债。”福尔摩斯简单地总结道。
“是的。”卢纳轻声说,“是这样的,然后弗雷需要咽下这最终的因果,然后毁灭。”
“毕竟血债是不会消失的。”卢纳说,她眨了眨眼睛,“我不希望弗雷毁灭。”
“不得不说,你们的世界虽然残忍,但是十分的规则。”福尔摩斯说道,他看着雨丝越来越密了,卢纳伸出手在领子里摸索着王钥,看来她不是很想等雨停,准备从里世界走回去了。
“可以去弗雷那里么?”福尔摩斯问道,将手中的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倒是可以。”卢纳说,“他一直在家里。”
卢纳转过了头,看着灰瞳男人的脸,过了一会,她的手依旧在领口握着钥匙,并没有动作。
“怎么了?”福尔摩斯问道。
“这样真的好么?”卢纳反问道。
灰瞳男人怔了一下。
“你知道我打算找弗雷做什么?”他问道。
“嗯。”卢纳点了点头。
“你的眼睛告诉你的?”福尔摩斯问道。
“不是。”卢纳轻声说,她伸出了手指,点了点青年的左胸口,“你的心跳变快了,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你要做一件大事。”卢纳偏过头,用力分析道,“你说人类最大的事情莫过于死亡。”
“所以我觉得应该大概是这样的吧。”她说。
“奉纳者得丰饶,而掠夺者终贫瘠。”灰瞳青年反常地避开了少女的目光,而是看向了宁静的和每一个日常生活都别无二致的雨夜,“弗雷已经给过我邀请了不是么?”
“如果说,梅丽使用我的生命,即使我的生命的质量是大于她的,她也无法利用太久,但是如果我将我的生命给予梅丽,那么她就会获得一个完整而长命的人生。”他平淡地说,“不是这样的么?”
“嗯。”卢纳点了点头,“但是可以让华生医生来奉献啊。”
“华生医生和梅丽对这个世界来说,质量上并没有多么悬殊的差距。”福尔摩斯抬起了两根手指,“并非我骄傲自大,我还是明白我在质量上和华生的区别的。”
卢纳静静地看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她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居然会叹气。”福尔摩斯笑了一声。
“难道这个时候人类不应该叹气么?”卢纳问道,她的手依旧攥着王钥,“不过为什么呢?”
“我觉得你对他的恋情也不太感兴趣。”卢纳将王钥攥在自己的手心,“梅丽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我的确对他这段恋情,没什么好说的,当然了,对别人的恋情指手画脚也不太礼貌。”福尔摩斯说,他依旧没有看卢纳,“人类总是要给朋友送结婚礼物的,而且我的余生好像也用不到了不是么?”
卢纳伸出手,将自己的王钥放在了他的面前,小钥匙闪烁着淡金色的光彩,“那你去吧。”她慷慨地说,“如果只是把你送到弗雷那里这种事,你使用它也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不愿意送我去呢?”福尔摩斯问道,“你对这件事感到畏惧了么?”
卢纳眨了眨眼睛,“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会不高兴的。”
“所以你去吧。”她伸出手,将钥匙放进了对方的手心,“去弗雷那里。”
“你的推论是对的。”卢纳轻声说,“没有什么问题。”
“我不想去。”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看。”
会影响到她的心的东西,她不想看。
福尔摩斯突然理解了所谓的帝王的心坚如铁,大概就是这个少女这样。
他笑了一声,接过了钥匙。
“那好吧。”他说,将钥匙拿在了手中,“那我就自己奔赴自己的命运吧。”
“卢纳。”少女抱着膝盖,看着连天的雨幕,突然听到了对方叫了她的名字,她转过了头,“嗯?”
“你不想去了。”她问道。
“只是有件事想和你确认一下。”灰瞳男人也坐了下来,他看着漫无边际的雨,“你不会感到害怕吗?”
“我,”卢纳叹了口气,“我会一直走下去的。”
“我不害怕。”她恢复了平静,“我享受着这个世界的奉献,我可不会说,我想要做个普通的人类这种话。”
“也绝不会临阵脱逃。”她认真而严肃地说,“我以我的灵魂,性质,肉身起誓,我降临此世,只为厘清纷乱,让世界重新平衡和和谐。”
“我观察,学习,生活,都是为了我所注定的命运。”少女轻声说,“即使七海怒涛之水,也洗不掉我受命于天的顶上圣油。”
“那我走了。”灰瞳男人淡淡地说,“那我也不做什么无聊的仪式感了,总不能比一个小女孩还表现的惊慌失措吧。”
他要摒弃自己的存在,将自己的人生系于性质之上。
他应该给自己剩下多久作为人类的时间,他静静地计算着,一年,顶多三年,那么剩下的也够支付这笔订单了。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感受到了类似濒死的体验,一方面是极度的平静和安详,而另一方面则是对于未知的悬而未决的恐惧。
他抬起手,叩响了弗雷的院门。
而那个老者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了,他递给了他一只茶杯。
“我想,你也许可以尝尝长命汤了。”
第36章
“你自己说过,长命汤并不能长命。”灰瞳男人说,他接过了老者的茶杯,放在了手里把玩着。
“没错,长命汤对人类来说,没什么用。”弗雷答道,“所以你要向我奉献么。”
灰瞳男人转着杯子,看着玻璃折射出的光斑,“你们从一开始,就希望我做这个交易是么?”
“我们希望有一个人类来帮助我们。”弗雷坦率地说,“至于是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你遇到了卢纳。”他说,“而且你被我们的秘密迷住了,不是么?”
“探究者死于好奇心,人类素来如此。”弗雷静静地说,“你的常识正在无法返回,然而你居然选择不忘记卢纳。”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卢纳的可怕之处你也见到了。”
“从原理上来说,并不是卢纳恐怖,不是么?”福尔摩斯说道,“她只是质量太大了,所以各种事件会被她的引力带到身边。”
“的确是这样的。”弗雷说,“但是人类应该会把这种存在定义为不祥吧。”
“说实话,”灰瞳男人拿起了杯子,喝了口茶,“我承认我起初有所自以为是。”
“我认为卢纳虽然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但是她本质上不过是个少女。”他说,“黑猫一样的不祥的来路不明的少女,应该是一连串的怪谈的起点不是么?”
弗雷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但是我猜,在一个月前,或者更早,你对卢纳的本质应该有所猜测了。”他轻声说,“你有一个可以逃跑的机会不是么?”
“开膛手那件事,卢纳对你表现的温顺和言听计从,应该已经表现出她心中对此十分愧疚了吧。”弗雷说,“为什么不离开呢。”
“就算你天生好奇心旺盛,你应该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样的重量。”弗雷说道,“纵然我们的确织了一张网给你,但是入与不入,终究是你自己的选择。”
灰瞳男人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弗雷,我记得卢纳说,你很弱小,很容易被人类杀死。”他淡淡地说,“你可以放弃你的金杯啊。”
“你可以放弃你的花园。”他说,“然后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老人,这样也不用为了人类的贪婪而毁灭,也不用捍卫这个违背人性,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做到的守则了。”
“你可以离开的。”福尔摩斯说,“你们观察人类这么久了,我对你们进行了这么短时间的观察,就已经对你们的原理有所了解了,你们也是一样吧。”
“所谓自由的选择,无尽的可能性,你们也知道有这些的存在吧。”福尔摩斯淡淡地说,“但是我看到的是你把你那脆弱的脖子依旧暴露在人类的面前,戈尔德依旧会冒着谢罪的风险把她的戒指扔进人群,而且如果我在这里对哈尔芙求助。”他笑了一声,“我在你们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弱者,哈尔芙是不是绝对会把我送走。”
“你分析的没错。”弗雷说,他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我们的确也观察了很久你们的存在方式。”
“但是虽说有自由选择的可能,但是我们依旧只会选这一条路。”他淡淡地说,“因为我们生而为王。”
福尔摩斯笑了笑,他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你的茶还真是格外苦。”
灰瞳男人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他撸起了袖子来,他苍白的小臂上,横亘着密密麻麻的伤口。
有用小刀划出来的,有用烟头烫出来的,还有细细的针眼。
弗雷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
“你自己干的吧。”弗雷平静地说,“从伤口的方向和发力角度来说,应该是你自己干的。”
灰瞳男人无声无息地笑了笑。
“的确。”他说,他伸出食指来摸了摸凸起的伤疤。
“看样子已经很久了。”弗雷说,“应该怪不到卢纳的头上吧。”
“还真是惨不忍睹呢。”弗雷说,福尔摩斯感觉他的声音中竭力想带上些同情心,的确对他们这种生物来说,同情心这种东西想要表现出来真的有些困难,比方说卢纳大多数时候只是会感到困惑,并且试图对人类行为进行解析。
“看样子还注射过违禁药物。”弗雷凑了过来,看着他这条命运多舛的手臂。
“的确怪不到卢纳的头上。”福尔摩斯拿起了茶杯,将剩下的茶水喝了下去,弗雷的住处馥郁而芬芳,被鲜花包裹着,很是软和与令人放松。
“不如说,遇到卢纳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干过。”他抬起手,将袖子撸了下去。
“不得不说,我可能必须承认一点,”他平静地说,“无论是从前的校园生活,还是和华生的合租生活,这些交往和友情让我认清了一件事,”
“我从来不适合日常生活。”他说,“当我真的获得所谓的甜美安稳的时光和自由闲暇的时光的时候。”
“我总需要某些东西来让我感觉生活是在变化的,我还是活着的。”他抬起了手中的烟,“比方说鲜血,痛觉,抑或是神经刺激。”
弗雷眨了眨眼睛,“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做杀人犯呢?”
“我的意思是,撇开你受过的教育和公公良俗。”弗雷建议道,“挥刀向别人也很刺激,总比挥刀向自己更符合生物本能。”
“很多杀人犯是会被尸块,惨叫和血迹取悦的。”他说,“如果分析一下,你好像被这些行为取悦的可能性也很大啊。”
灰瞳男人笑了笑。
“你说的没错。”他说,“但是我的确没考虑过。”
“我虽然从来不适应日常生活,”灰瞳男人平静地说,他浅色的眼睛看着茶叶梗的方向,它们立了起来,似乎在显示什么好兆头。
“但是我还是知道日常生活的好处的。”
“只依靠本能活着的人类是可悲的。”他静静地说,“更何况我的本能告诉我那些事情都是好的,婚礼也好,孩子也好,母亲也好,假期也好。”
“都是很好的事情。”他抽了口烟,“可惜我受用不了罢了。”
弗雷闻言收回了目光,他看着远处的花草,“所以你不怨恨么?”
“不怨恨自己这无法停歇下来的神经和本性么?”他问道,“为什么那些人就可以安心的活在茧房里,看不到世界残忍的真相,也看不到阴影。”
“和妻子儿女一起,过着你所谓的日常生活。”弗雷笑了笑,“为什么你偏偏是被诅咒的。”
福尔摩斯出了口气,“也许潜意识里想过吧。”
“因为我潜意识里这样认为。”他说,“所以我觉得卢纳可怜。”
“倒不如是说,我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可怜。”他冷漠而犀锐地说,“顾影自怜罢了。”
“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卢纳的确很可怜。”弗雷淡淡地说,“她今年才出生十六年,而她从来没有存在超过二十年。”
“因为她灵魂的强度撑不起她的性质,所以被压垮了。”福尔摩斯说,“是这样的么?”
“很多次毁灭都是这个原因。”弗雷说,“我们试着锻炼她的灵魂,让她多少变得冷酷无情一些。”
“但是你也看出来了,这个少女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草菅人命,”他说,“她总是会为大多数生物得到了最好的结局感到开心的。”
“然而她是终焉,是截止。”福尔摩斯说,他静静地夹着烟,看着庭院中的草木,不知道在这里的它们会不会枯萎。
“但是也是新生和命运之轮的重新播转。”福尔摩斯说,“我听说你们都是成对的,唯有卢纳却被迫独自肩负两种性质。”
“是的。”弗雷说,“因为如果将这二者交给两位来完成,那么一位终结之王,和一位起始之王,他们是不能共存的。”
“为了所有的王钥都同时存在于世,他们只能是一个人。”弗雷说,“但是这样的强度,我们任何一位的灵魂都是没法扛下的。”
“她体内关于新生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福尔摩斯轻声说,“直到和她现在主要持有的审判与终焉的力量持平,然后把她撕碎。”
“这就是她可悲的宿命和人生,不是么?”他说。
“你分析的没有任何问题。”弗雷答道,“看来你也猜到自己应该在这里面起到什么作用了。”
“猜到了。”福尔摩斯说道,“替她承担一部分性质。”
“那么你就被赋予了极为强力的性质,也就是说,人类对你的认识就会改变了。”弗雷说,“他们也许还记得你。”
“但是你和我们不会在他们的常识中有任何的差别。”弗雷笑了笑,“就像没人觉得戈尔德的王钥真实存在过一样。”
“尼伯龙根的指环是一出史诗剧,而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生,不过是一本小说。”他轻声说,“你的可能性与存在都会被扼杀,被锚定。”
“是啊。”福尔摩斯笑了笑,“估计是一本三流小说吧。”
“主人公是个自以为是的无业游民,夸夸其谈的冒领警方的功劳。”他笑着说,“并且人缘很差,神经好像也有点问题。”
“与变态杀人狂只有一线之隔。”他笑了一声,“差不多是这样?”
弗雷也笑了笑。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到那个时候,你也没法为自己申辩了。”弗雷轻描淡写地说,“到时候你就是任人涂抹的小姑娘了。”
他拿起了自己的王钥,然后刺破了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滴进了一滴,然后将刀子和杯子都递了过来,“把你的血滴进去吧。”
“为什么还需要你的?”福尔摩斯问道。
“为什么奉纳会得到丰饶,”弗雷淡淡地说,“因为我会对此致以敬意,并且用我的血来贡献不足的能量。”
“你也许知道,在传说中,为古时英雄收殓尸骸的王就是我。”弗雷说,“所以我从来以自己的鲜血致以崇高之人。”
“所以人类夺走了我的王钥之后,”他笑了笑,“就无法得到足够的丰饶了。”
福尔摩斯也笑了笑,他接过了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让血液流进了金杯,血珠一滴一滴掉下的声音还颇为让人昏昏欲睡,过了一段时间,金杯终于被滴满了。
弗雷拿出了一只瓶子,将血液倒了进去,然后还余下了半瓶的空余。
他装进了所谓的长命汤。
“这样只会闻上去是花果馥郁的气息了。”他将瓶子递给了灰瞳男人,“把它给你想奉献的人喝下吧。”
老者低下了头,露出了一个恭敬而谦卑的姿势,“既然无法祝您得到幸福,那么我祝您得到安宁。”
第37章
铂金色头发的少女接过了请柬,拿在手里看了看,“婚礼?”她偏了偏头,看向眼前的金发女子,“你们的婚礼?”
“卢纳不去么?”梅丽问道,俯下身,和她的眼睛同高,她听说过这个少女的传闻,她似乎智力或者精神方面有问题。
不过梅丽并不能确定这一点,因为这些接触下来,她只觉得这个少女好像对世界自成一套自己的体系,有着不一样的认识。
而且华生医生也不可能是那种圈养智障少女的人。
“怎么了,卢纳,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么?”梅丽问道,试图从少女异色的眼睛里读出什么来。
“为什么?”卢纳微微偏了偏头,“问这种问题。”
“我又不会死掉然后变成一堆再也没有什么用处的白骨,我不可能比你有更大的不高兴的事情的。”卢纳轻声说,“所以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梅丽微微吃了一惊,她在少女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连天的雨幕,“华生医生说我可能会英年早逝。”
“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情,他既然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要好好和他在一起才行。”梅丽说,“不能把离别那天的痛苦预支到生命的每一天来承受吧。”
“我和他约定,会忘记这件事。”她说,“直到死神来敲门的那天之前,都忘记它,就像不会死去一样活着。”
“其实想想,凡人皆有一死。”梅丽长长的出了口气,“大家都是当作不会死去一样活着。”
“也许这也是一件好事。”梅丽轻声说,“把自己当作命中注定英年早逝的活着,就不会忘记去表达爱,也不会拖着不去偿还恩情了。”
“所以我打算这样活着。”她认真而平稳地说,“卢纳呢?”
“卢纳有没有喜欢过的人?”梅丽问道,“想要和他共度余生的那种。”
少女愣了一下。
“其实我还挺喜欢人的。”她语焉不详地说。
“卢纳总是很孤单的样子,不如去交交朋友。”梅丽笑了笑说,“去参加联谊会,或者去学校,都是不错的选择。”
“我有朋友。”卢纳说,少女别开了目光,“我很喜欢他们。”
“我还是挺喜欢人的。”她重复道,“挺有趣的,甜品,婚礼,恋人,都很有趣。”她说道。
“还有英雄和罪人。”少女的手轻轻地十指交叉,抬在了胸腔,她微微低下头,似乎在祈祷着什么,但是她又似乎根本不信任何神明。
“但是日常生活,我可能真的受用不了。”她安静地说,“即使在最松弛最温暖的环境里。”
“我都依旧记得我自己的性质。”
梅丽无法理解这种哀伤,然而这种哀伤的确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少女微微地转过了头,一双异色的特别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不过日常生活的确是可贵的。”她轻声说,“不是么?”
梅丽点了点头,说实话她并不能理解这个少女所说的名词,但是她知道她很失落也不太开心,所以她不打算追问什么。
“想吃蛋糕么?”梅丽问道。
卢纳点了点头。
“最好配上些红茶。”梅丽热情地建议道,“我们可以开个淑女们的下午茶。”
少女站了起来,自告奋勇地去洗茶壶,她安静地将茶具冲洗的干净清洁,然后把茶壶放在了一边,她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小瓶子,咬掉了瓶塞,将里面透明的液体倒进了茶壶里。
“卢纳?”她听到了华生的声音,然后她转过了头。
她记得他出诊去了,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了。
少女看着他的脸,似乎无法找到单词来描述自己的行为,然而在华生试图去触碰茶壶的时候,却被少女牢牢抓住了手腕,卢纳的力量不是人类所能抗衡,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被铁钳箍住了,竟一丝一毫也不能挪动。
“卢纳,”华生试图放平呼吸,“你能解释一下么?”他询问道。
卢纳看了看壶里的液体,眨了眨眼睛,“福尔摩斯要求我对此守口如瓶。”
华生的大脑中一瞬间掠过了好几个念头。
“是给梅丽的么?”他问道。
卢纳点了点头,她继续开始泡红茶,对华生的质疑置若罔闻,“他说最好不要让你们察觉到。”
“他是这么要求的。”卢纳说,盖上了盖子,“但是被你发现了。”
“不过对你们都没有坏处。”卢纳思考了一会,补充道,然后她抬起了眼睛看向了年轻医生的眼睛。
华生知道她从不说谎,但是他不确定她所谓的没有坏处到底是不是人类常识意义上的。
他知道他没有能力阻止卢纳做完这件事。
而他也不可能从卢纳那里问出来这具体是什么。
少女小心翼翼地将壶抱在怀里。
“约翰?”梅丽的声音从客厅传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茶出什么问题了么?”
“没有没有。”华生说道,“好像茶叶过期了。”
“没有过期啊。”卢纳俯下身去看着标签,华生看向了一边的铁钳,它静静地卧在壁炉旁边,如果他把它捡起来,能不能将她手中的茶壶砸碎呢。
还是说,能不能把她砸晕呢。
“约翰,你在干什么?”梅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探进了一个头,“你拿那个干什么?”
“它有点弯了。”华生匆忙地解释道,“我打算把它掰直。”
他在说谎,卢纳转过了眼睛,她静静地垂下眸子看向那根火钳,然后她跨了过去,那一瞬间她感觉火钳被抬了起来,似乎打算把她绊倒,让这一锅来路不明的东西消失。
卢纳跳了过去,她回过头来,看向了灰烬,然后她保持了沉默,她将茶壶递给了梅丽。
“已经好了。”她说道,“可以喝了。”
梅丽接在了手里。
华生将火钳放了回去,“我觉得那袋茶叶好像真的过保质期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喝了吧。”
卢纳坐了下来,托着下巴,静默地看向了连绵不断的阴雨。
人类真是难以对付。
如果这一壶茶被倒掉了,你那位朋友的生命就被浪费了。
然而她似乎已经做完了她该做的事情,卢纳想,她已经把它送到了应该收到的人的手上,不过虽然好像被发现了,所以她应该采取一些弥补措施。
对,她该弥补一下。
“我觉得没有过期。”卢纳开口说道,她执拗地按住了梅丽的手,拒绝了她去倒茶的建议,“闻起来还不错不是么?”
她伸出手拨掉了盖子,属于弗雷的丰饶的花果香顿时溢了出来,梅丽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像闻起来真的很不错呢。”
“扔掉太可惜了吧,约翰。”她说,然后她拿起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啊,扔掉是很可惜的。”卢纳轻声说,华生拿起了一个茶杯,准备给自己倒一杯,然而卢纳却将茶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然后她抬起了异色的眼睛看向了他。
“不等福尔摩斯回来一起吃么?”华生问道。
卢纳摇了摇头,“他今晚都不会回来的。”
“愿意奉献是一件事,能够成功地奉献出去是另一件事。”弗雷一直都这么说,卢纳现在好像是有几分理解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你的信徒,他拜托你去给予。”弗雷说道,将小瓶子递给了卢纳,“你知道规则的。”
长命汤是不能被提及的,你不可以对它进行阐释,你不可以描述它,甚至也不能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在接受着什么,否则它就会变成一泓清水。
“为什么要定这样的规则呢?”卢纳轻声说,晃荡着小瓶子里芬芳馥郁的液体。
“因为人类的自愿,我们是没有办法好好观测的。”弗雷说道,“你不知道这个人所谓的自愿到底是真正的自愿,还是出于某种目的。”
“所以定下了这样一条规则。”弗雷静静地说,“如果连这个规则都可以接受的话,我们会认为这的确是出于生命主人的自愿了。”
卢纳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华生约到洗手间去打晕,以免他影响了长命汤的效用,她转过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年轻的医生,衡量着他的头骨能扛住多大的力气。
不过福尔摩斯说说不说谎并不重要,人总是会说一些谎的,所以她克制住了自己。
华生也看着她的脸。
过了一会,他松开了杯子。
“闻起来的确不错。”他艰难地开口说道,他攥起了杯子,似乎表现着他做出这个抉择是多么的艰难。
他选择了相信她。
相信她所说的有好处。
卢纳露出了一个轻快的笑意,然后她又为梅丽倒了一杯茶,壶底最后一滴液体也倒了出来,“我再去煮。”她笑着拿起了壶,然后转过了身。
“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梅丽低声说。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夸过她煮的红茶好喝吧。”华生轻声说。
梅丽点了点头,然后她端起了杯子,再次一饮而尽,“怎么可能,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红茶。”
“你们两个男人想不到这么挑食。”她笑着说,将最后一口也喝了下来,“我去看看我的蛋糕烤的怎么样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华生想,他心里最坏的预期就是他们为了防止自己为梅丽铤而走险而杀死她,他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然而却始终惴惴不安地恐惧着这种可能性。
那么她喝下了什么?
卢纳回到了桌边,她伸出手夹了一小块方糖,扔进了自己的杯子,专注地看着它被腐蚀的千疮百孔。
“我知道你很想问我,”她轻声说,“但是我不能回答。”
她偏了偏头,“福尔摩斯好像还让我捎句话给你,让我想一想。”
梅丽端着一个漂亮的水果蛋糕回到了桌子前,将蛋糕放在了上面,卢纳依旧歪着头认真地思考着。
当蛋糕被切开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快活的一击掌。
“我想起来了,”她认真地说,“夏洛克福尔摩斯要祝约翰华生新婚快乐。”
华生看着蛋糕上白色的奶油和红色的草莓,他突然没来由的想起了人类的血肉,他猛地站了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了卢纳,而少女从梅丽的手中接过了一片蛋糕,漫不经心地抱怨道,“但是我还没有想好送什么结婚礼物,你们还有不到一周就要结婚了是么?”
“我说的,他都觉得你们不会喜欢的。”卢纳抬起了一根手指,“好难办啊。”
“如果您能在婚礼上让宾客都喝到这么好喝的红茶就好了。”梅丽双手合十,认真热情地看着卢纳,而少女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有了。”她轻声说。
“这样的红茶不会有了。”她慢慢地说,“不过你可以记住它的味道,这样它也不算死掉了。”
“有考虑过做诗人或者哲学家么?”梅丽笑了一声,“感觉你真的很适合呢。”
卢纳眨了眨眼睛,她用叉子叉着一个草莓,放在了嘴里,“我没法作诗的。”
“因为我实在不能理解很多东西。”她轻声说,“不过你能觉得这红茶是甘甜的就太好了。”
“看来福尔摩斯先生是准备了新婚礼物的了。”梅丽笑着转移了话题。
“嗯。”卢纳点了点头,“他说准备把教名送给你们,方便你们给孩子起名字。”
梅丽笑了出来,“福尔摩斯先生居然有这种意想不到的幽默之处。”
“他还希望你们长命百岁,百年好合。”卢纳回忆了一下措辞。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华生说道,“其实百不百年的,也无所谓了。”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只有一小段时光,也比一个人孤独百年要好得多。”梅丽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谢谢他了。”
这句话乍一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无关痛痒,华生想,福尔摩斯当然知道卢纳对梅丽寿命的断言,他不觉得他这位朋友是没心没肺到会用如此戳人痛脚的言辞来祝福自己的。
也许他真的找到了什么奇迹吧,华生想,对于那个人来说,似乎总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他素来是如此认可和信赖他的。
但是他却觉得心中有一团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要拧出雨水来,让他的心被泡在某种酸涩的液体里。
卢纳自顾自地吃着蛋糕,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放了足量水果和奶油的蛋糕不太甘甜。
可能是在弗雷那里的点心吃多了吧,她想,还有点想吃西恩的烤肉了。
不知道约翰华生的婚礼上会不会有好吃的。
第38章
“据说谁抢到了新娘的手捧花,谁就会下一个结婚。”梅丽笑着说,“所以需要把手捧花扔给卢纳么?”
少女摇了摇头,明显对手捧花兴致不高。
梅丽很多时候觉得这个少女很冰冷,就像是清冷而华美的星辰,可望而不可及,明明就坐在你的身边,但是你对于她的所思所想,所感所闻,全部一无所知。
或者是她太好懂了,而人类认为一个人的思维远不会这样简单,反而自己将自己囚禁进了深不可测的米诺斯王迷宫。
“如果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卢纳转过了头,静静地看着梅丽的眼睛,“我是不是就不应该参加你的婚礼了。”
梅丽想也许这孩子正在为准备结婚礼物的事情烦心,于是她在一边坐了下来,坦然地说,“没关系啊,能来参加也是给我的礼物了。”
卢纳静默地低着头,看着怀里的水晶天鹅,这是梅丽的结婚礼物之一,他们相信送这样对爱情专一的鸟,会让新婚夫妻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说起来,卢纳你脖子上的钥匙,看着很精致的样子。”梅丽试图找个话题,“是打开什么的呀?”
“家门钥匙。”卢纳回答道,她端详着钥匙,“等到我回家的时候,就有用了。”
“唉,我都没敢问过,所以卢纳是有家人的么?”梅丽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偏过头去看着少女。
“嗯。”卢纳点了点头,“我有一天会回家的。”
“总有一天。”她轻声说。
“那现在是没法回去么?”梅丽问道,“出了什么事么,其实回家根本不需要什么仪式感的,只要想回,就能回去的地方,才是家啊。”
卢纳摇了摇头。
“它很远的,在灰色的海洋的对岸,”少女抬起了眼睛,看向了朦胧的白雾。
她似乎在呓语一般地说着,“到还乡之日的时候,我们所有属于那里的人都会听到一首歌,然后我们会从海洋上跋涉而过。”
“到时候海洋上会有一条金色的道路,我们不会沉没也不会迷路。”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然后我们将跋涉一整夜,直到黎明到来,我们就会看到我们失落的故乡。”
“它有白垩色的海滩,日光会明朗地照下来,花朵在那里不会凋谢,而到处都是参天的林木,清晨的时候金色的日光会照在小妖精彩色的透明翅膀上。”
梅丽沉默了。
她作为一个不列颠人当然听过这样的传闻,包括但不限于海边的巨石是沉睡的芬恩,海豹女会披上海豹皮离开心爱的子女。
也听过大海那一端的理想乡。
她想是不是这个少女曾经失去过太多,所以为了抚慰她的神经,让她觉得她的家人在童话中的世界里等她。
然而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梅丽一瞬间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这个少女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精密繁复的花纹。
卢纳将水晶天鹅放在了一边,她静静地握着手中的钥匙,看向了渺茫的虚空。
“你们会一直在一起么?”她轻声问道。
“你们会一直像今天这样相爱么?”她质问道。
“凡人不敢妄称永远。”梅丽轻声说,她捡起了天鹅,“但是我想我会信守承诺。”
“将来即使不再如今日一样充满激情,但是依旧要作为妻子爱他,作为家人爱他。”她保证道,“我不敢说会一直有着多么浓情蜜意或者如胶似漆。”
“但是人类大都是这样的,你不要幻想那样的爱情啊。”她轻声说道。
卢纳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她的脸,“这样啊。”
“据说人类总是妄图永恒,但是自己总是很善变。”她轻声说,“我有时候会想,你们会不会讨厌彼此,会不会恨上彼此,让漫长的生命变成互相折磨呢。”
“也许吧。”梅丽笑了笑,“但是激情之上,还有恩情。”
“我永远不会忘记华生医生和他的朋友为我做过的事情的。”她轻声说,“我也相信他应该也是个品德高尚足以压抑自己偶尔溢出的恶意的人。”
卢纳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样不完美的,充满瑕疵的感情么?”她轻声说,“需要压抑和控制的产次品。”
“但是这个世界也是这样的产次品,卢纳。”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少女转过了头,夏洛克福尔摩斯站在她的身后,他眼睛下面淤积着深深的青色,表现着他这段离开的时间大概正在忙于某件大事。
“我们凡人拼尽全力能保护的也只有这样的产次品。”他说,“不如说,这样已经是很不错的happyending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
她转过了头,看向了地上浅浅的水坑。
“你们人类对于美满的结局的定义还真是复杂的很。”她轻声说,“好吧,既然当事人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那么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轻快地站了起来,走向了灰瞳的男人,“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么?你是去意大利了么?”
“有个蒙娜丽莎失窃的案子,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蒙娜丽莎毕竟是意大利的国宝。”灰瞳男人滔滔不绝地说,“但是事件还是十分简单的。”
然后他从口袋里拎出了一根十分夸张的绶带,末端挂着一个小的有点可怜的勋章,“他们就给了我这个东西。”
“如果莫里亚蒂知道他那么大的财产损失在意大利政府的眼里和这个是均等的,他大概可以直接气出高血压,在被绳之以法之前就去见上帝了。”福尔摩斯笑着说,“当然,不知道上帝到底存不存在。”
“他是你们人类心中的偶像,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存在的。”少女认真地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梅丽对这样大不敬的对话本来应该感到惊异,然而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可能少女并不是什么可怜人,她和自己说的一切也不是什么心理医生的疗法。
可能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她突然问及了自己关于对以后人生的打算,华生不可能没有和她说过自己的寿命。
那么说明,她也许给了自己什么。
“等一下,卢纳。”梅丽喊住了她,“你大概已经送过我礼物了吧。”
卢纳没有回答,她转过了身,如果让她以为是自己赐给她的长命汤倒也不错,这样她就永远都不知道是谁给予了她。
卢纳不能说谎,所以她决定选择沉默。
这样梅丽就会将这解读为默认。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是谁给予了她,是谁为她奉献的,到最后她甚至不会记得夏洛克福尔摩斯真实存在过,只会觉得自己也许在报纸上或者报刊上读到过这个名字。
这就是全然的奉献。
有人类为你付出了一切,然而得到奇迹的人只会跪在地上感谢神明的垂怜。
弗雷说,这就是常态。
那人类为什么要奉献呢,为什么还要付出呢?
“意大利,好玩么?”卢纳问道。
“吃的东西远比英国要好。”福尔摩斯打了个哈欠,“你对蒙娜丽莎毫不感兴趣么?”
“好吧,”卢纳点了点头,“蒙娜丽莎是什么?”
两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走在了回贝克街的路上。
“是一张画。”福尔摩斯说,尽量描述了一下他心目中的蒙娜丽莎,“画了一个没有眉毛的女人。”
“哦,”卢纳轻声说,“所以你是给她加上了眉毛,所以被表彰了?”
“如果那样的话,我可以在意大利吃牢饭了。”福尔摩斯轻松地说。
“为什么?”卢纳问道,“哪有人类没有眉毛的。”
“破坏文物。”福尔摩斯言简意赅地说,“虽然有人说,她曾经有过眉毛,只是后来剥落了而已。”
“但是无论是意大利政府还是画贩子都不在意这一点。”他侃侃而谈道。
“这难道不是重大缺陷么?”卢纳问。
“因为那些家财万贯的买家不喜欢有眉毛的。”福尔摩斯解释道,“所以他们也不喜欢有眉毛的。”
“嗯,这样。”卢纳点了点头,“那好吧。”
“有些人专门复刻蒙娜丽莎,莫里亚蒂就养了这样几个高手。”福尔摩斯说道,“只要真正的蒙娜丽莎丢失了,他就可以把假画当成真画卖了,所以他恨不得蒙娜丽莎被永远毁掉了才好。”
“好可怜的女人。”卢纳叹喟道,“既没有眉毛,也要没有命了。”
“她已经没有命很多年了。”福尔摩斯思考了一下,试图计算一番蒙娜丽莎本人到底死了多少年,“这一点还不用太可怜她。”
卢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那莫里亚蒂想要什么,如果不是生命的话,他需要什么?”卢纳问道。
“钱。”福尔摩斯答道。
“但是他现在的钱到死也用不完了。”卢纳说,“西恩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现在应该需要更多的生命才对。”卢纳认真地思考着。
“希望你不要给他提供新的想法。”福尔摩斯郑重其事地说,“所以西恩和莫里亚蒂有联系么?”
“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卢纳回答道,“莫里亚蒂想要篡夺西恩。”
“因为西恩持有的是最简单易懂的性质,即为强力和暴力。”卢纳抬起了两根手指,“对于人类来说,又容易理解,又可以通过它们得到很多他们想要的东西。”
“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人觊觎西恩的王钥了。”卢纳摇了摇头,“但是你也知道西恩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你很难从他手里得到王钥的。”
“不过他对莫里亚蒂感觉挺恶心的。”卢纳说,“他又不肯细说,感觉是吃了亏,不好意思说出来。”
“所以莫里亚蒂的手里,很有可能有西恩一部分力量是么?”福尔摩斯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了。”卢纳说道,“西恩的血和骨,都是很厉害的东西。”
“如果他偷偷的得到了,不好说会发生什么。”少女思索了一会,“他和神秘学有所接触么?”
“他在大学的时候原本修习的就是离神秘学最近的天文学,我想他很可能也是一位神秘学大师。”福尔摩斯说,“除了西恩,还有谁和他有接触么?”
“樨那好像有。”卢纳思考着,“我的确好久没见过樨那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这样。”福尔摩斯笑了一声,“不过从意大利这件事来说,他还没有动用他那方面的知识。”
“可能是因为我们从前没有太多冲突。”他摸了摸自己刮的很光的下巴,“他本人也很有可能并不在欧陆。”
“当然了,”他轻松地笑了一声,“希望他的心脑血管还好,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大动肝火。”
“但是他很有可能按耐不住,想做点什么出来了。”福尔摩斯说,“你好奇么?”
“我倒是经常听到这位的鼎鼎大名了。”卢纳用朦胧的眼睛看着连天而下的雨幕,“听他们的说法来说,好像对他的能力评价颇高,而对他本人评价很低。”
“看来无论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是你们的规则,对他的看法还都是相当一致啊。”福尔摩斯说,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来,给自己点上了。
“说起来,”福尔摩斯抽了口烟,“虽然很想参加华生的婚礼。”
“但是我收到了一封信。”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卢纳,少女拆开了信封,看了看,眼睛中的花纹一瞬间浮现出来又隐没了下去。
“那个波尔洛克?”卢纳问道。
“不得不说,你这种不用分辨笔迹就可以判断出这是同一个的手笔的能力的确经常让我心怀嫉妒。”福尔摩斯说道。
“因为上面是他的颜色。”卢纳说,“黑色的,粘稠的,不,不能说是黑色,是灰色的。”
“很恶心,很糟糕。”她描述道。
“这个波尔洛克,背后就是莫里亚蒂的党人。”卢纳断言道,“一条恶心的阴暗的匍匐前进的织网的虫子的从属。”
“然而莫里亚蒂是受人尊重的教授,拥有丰富的学术成果,桃李满天下而乐善好施。”福尔摩斯不屑地说,“如果你这样说被人知道的话。”
“你就是一个精神病院里的智障少女,而我是指使你这样做的背后的阴暗的监护人,而他是个高尚的可怜的受人嫉恨的大教授。”福尔摩斯淡淡地说,“这就是人类社会的很多恶心之处。”
“可惜我们终究得维护这个产次品。”他吸了口烟,吐出了一个烟圈。
卢纳点了点头,“其实我倒是不介意被叫智障少女了,但是精神病院真的是个悲惨的地方。”
福尔摩斯笑了一声,“没关系,不会让你被送进精神病院的。”
“即使你当面说了他某些话,他应该也会表达宽宏大量而不与你计较的。”灰瞳男人微微偏过了他锐利的眼睛,“除非你说了他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那倒也不是不可能。”卢纳轻声说,“我对他秘密的优先级没有义务进行排序。”
她垂下眼睛去努力读着那封信。
“534C21312736314172141
DOUGLAS109293537BIRLSTONE
26BIRLSTONE947171”
“我已经努力学习了。”卢纳沮丧地说,“为什么你们的书面文字我还会有读不懂的。”
“因为这是一封密码信。”福尔摩斯接过了纸,“人类的秘密总是很多的,所以他们在掩饰秘密方面挖空心思。”
“比方说,借用密码。”他指了指这张纸,“它可以被翻译成另外一封信。”
“那么它是什么意思呢?”卢纳抬起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没有密码本,我们是很难破译密码的。”福尔摩斯说道,他尖锐的笑了一声,“不过这位党人既然如此希望我被卷入道这起事件之中,他肯定不会让我倒在迷宫的入口处。”
“所以我觉得过一会大概会有另一封信送到了。”
他们回到房间后没过多久,门铃响了起来,果然另一封信被送了过来,少女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这封信,似乎已经完全破解了背后的秘密。
当然并不是利用人类的方式,所以她也不觉得自己的答案有什么好炫耀的,所以她抬起眼睛,期待地看着另一封信。
灰瞳男人拆开了信封。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这件事我不愿再干下去了。这太危险了,他怀疑我了。我看得出来他怀疑我了。当我写完通信地址,打算把密码索引送给你时,他完全意想不到地来了。幸亏我把它盖住了。要是他看到了的话,那对我就非常不利了。可是我从他目光里看出不信任的神色来,请你把上次寄去的密码信烧了吧,那封信现在对你没有用处了。
弗莱德波尔洛克”
卢纳眨了眨眼睛,显然对这封信极度的不满意,她拿过了信件,看了看,“的确是同一个人的,我们去找他要个说法吧。”
“还是不要了。”福尔摩斯笑了笑,“也许我们不需要他提供的东西,就能读出这封密码信呢?”
“你看,他已经相当惶恐不安了,如果再被莫名其妙地连藏身之处都被揪出来的话,他该不会以为我也是莫里亚蒂的党羽了吧,以后他再想当一把贼党的叛逆,估计就不会给我通风报信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所以我们回到这封信本身好了。”
“用来解读这封信的密码本,应该是一本书。”他说,“这样是不是感觉容易了一些呢?”
“完全没有。”卢纳闷闷不乐地说,她张了张嘴,打算说出她的答案,然而青年抬起了一只手示意她稍等一会。
“大概我们的密码本,应该是一本很厚的,分两栏,所有人手中都一模一样的书。”他看着密码,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他站了起来,将一本厚厚的年鉴抽了出来,翻开了,然后露出了一个失望的神色。
“完全连不成一句话。”他自言自语道,然后他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
“这样,”他飞快的站了起来,拿起了另一本年鉴,将它翻开了。
“是需要去救一个人么?”卢纳轻声问道。
“嗯,你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可靠。”福尔摩斯笑了笑,“这个人看来的确处在相当的危险之中。”
“这么有趣的信使发出的邀请,的确很值得一去呢。”
第39章
卢纳乖巧地坐在窗前,尽职尽责地望着风。
这是莫里亚蒂的办公室,装饰的颇为雅致而有品位,卢纳对这些优雅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她好像记得私自闯进别人的地盘还翻别人的东西在人类的道德里好像不太好。
但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对此也没有反驳。
他依旧请求卢纳设法让他进入莫里亚蒂的办公室。
这对卢纳来说并不难,因为里伦敦和表伦敦是对应的,她既然在里伦敦称王,那么她只要在里伦敦里找到莫里亚蒂的办公室,然后在那里用王钥反转即可。
所以他们成功的在午夜中没有惊动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莫里亚蒂教授的私人空间之中。
“其实如果把握的精准一些。”卢纳认真地说,“我们甚至可以出现在他的被窝里。”
“我觉得出现在被窝里还是有点太过不符合人类公公良俗了。”福尔摩斯对这个提案表示了反对,“而且我也不希望和一个老男人同床共枕。”
“哦。”卢纳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能够展现她非凡的技术的提案放弃起来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那就算了。”卢纳说,握着手中的王钥,“那就目的地是他的办公室好了。”
福尔摩斯对里伦敦已经算得上熟悉了。
它灰白,寂静,自己遵守着自己的规矩和逻辑,并且向这个少女俯首称臣。
少女再一次来到了枢纽。
“莫里亚蒂教授,现在应该在剑桥吧。”她轻声问道,“那么我们要等去剑桥的火车。”
她直起了身子,抱着双臂,看向了迷雾的另一侧。
卢纳似乎从来不讨厌等车,她总是一言不发地耐心地等着车从迷雾里显露出身型来,她也并不需要报纸或者小说来消磨时间。
列车果然无声无息地按时进站了,两个人上了车,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而他们的对面坐了一个熟悉的金发少年。
卢纳抬起手打了个招呼,“西恩唉?”
少年抬起被黑色皮革手套包裹的手,回了个礼,“晚上好啊,卢纳。”
“你们要去剑桥么?”他微微拧起了淡金色的眉尖,“看来是打算去找詹姆斯莫里亚蒂了?”
“嗯。”卢纳点了点头,“福尔摩斯说要去他办公室。”
“他办公室里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西恩轻声说,他十指交叉,如果出现在人类身上,这是一个不安的姿势。
但是王也会不安么,福尔摩斯对此持保留意见。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很特别。”福尔摩斯回答道,“而且一定会留下某些端倪不是么?”
“也许吧。”西恩说。
“那西恩要去哪里呢?”卢纳问道。
“我要去意大利。”西恩轻声说,“哈尔芙说她有些担心樨那,让我去看看。”
“樨那前段时间在意大利?”卢纳转过头看了看福尔摩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时候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都在意大利。
“嗯。”西恩说,“樨那的性质你也知道,对人类来说很糟糕的。”
“比戈尔德还糟糕么?”福尔摩斯提问道。
“虽然不至于如同戈尔德那样浮尸百万赤地千里,但是樨那的性质,”西恩向后仰了仰,他看着窗外的浓浓的白雾,“樨那的性质为粉饰与颠倒。”
“也就是说,他即为谎言之王,假象之王,颠倒之王。”西恩抬起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你如果见到樨那,会认出他的。”
“他是个黑发红瞳青年,十分的俊美,在人群中极为鹤立鸡群,你的感觉会被他颠倒和粉饰,以你的敏锐你是可以察觉的。”西恩抬起手,点了点福尔摩斯,然后收回了手,“名侦探。”
“如果我感觉的没错的话,”福尔摩斯闲闲地靠在了一边,“杀戮王似乎想委托我找到樨那是么?”
“的确很棘手。”西恩轻声说,“你接受委托么?”
“接受。”灰瞳男人不假思索的说。
“因为很刺激是么?”西恩微微一笑,露出了尖尖的犬齿。
“不止。”福尔摩斯说,“实际上我觉得答案可能很枯燥,因为你们远没有人类复杂。”
“但是樨那毕竟是卢纳的朋友不是么?”他淡淡地说。
卢纳微微张大了眼睛,少女侧过脸看着他。
“我差不多也明白你们是何种生物了。”灰瞳男人轻声说,“更应该帮助谁,我倒是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西恩笑了笑,他转向了窗外,“我也许应该提前和你说句抱歉。”
“不管这个谜题是否简单,但是它一定很危险。”他轻声说。
“但是我和卢纳一定会努力保护你的。”西恩轻声说,一根一根地舒开了手指,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毕竟你对于那个世界来说,应该也可以算作我们自己人了。”
“你们从来都是很照顾自己的人,不是么?”福尔摩斯平静地说。
西恩点了点头。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
“是的。”西恩轻声说,“我有时候会想,真的很羡慕你们人类。”
“你们就在自己的家乡里,而我们只能生活在夹缝之中,回不去我们的故乡。”他慢慢地说,“当然了,你可以忽略我这些无病呻吟。”
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卢纳显然对这些高深的问题没有任何兴趣,她转过头看向了白雾,专注而认真地分析着一场厮杀。
“剑桥快到了。”卢纳轻声说,“说起来,西恩。”
“怎么了?”西恩看向了卢纳。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卢纳淡淡地说,“可以杀掉那只蜘蛛么?”
“我觉得一切都以保护樨那的安全为上。”西恩说,“而且卢纳,你记住,你即使觉得杀死他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要轻易动手。”
“而且还有一点,最好不要让他发现你是何等性质的生物。”
卢纳点了点头。
“暂时试图当个人类吧。”西恩轻声说,“我没法透露我遇到了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小心莫里亚蒂身边的那个叫莫兰的人。”
“一旦有了任何机会,马上杀死他。”西恩郑重其事地说,“至于我说任何机会,你看到他的时候,就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卢纳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我会杀掉莫兰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就像是承诺自己会把屋子里进的蚊虫设法捕杀一样。
福尔摩斯知道这个承诺的分量。
卢纳已经知道一个人的死去代表着什么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为莫兰辩护,毕竟这家伙给全不列颠的恶性犯罪提供顾问服务,虽然在法律上清清白白,但是早已恶贯满盈。
正如莫里亚蒂表面上德高望重。
实际上,他就是蛰伏在蛛网中央的蜘蛛,整个世界的金钱和罪恶都系在他的网上。
如果福尔摩斯问自己一个问题,他马上就会死去,他想到的最后一件事会是什么。
他发现自己每次都会给出同一个答案。
他还没有将莫里亚蒂和他的集团连根拔起,他对此深感遗憾。
夏洛克福尔摩斯见到詹姆斯莫里亚蒂的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是有某种使命的。
那是一个闷热的苦夏的尾巴,他不合群的坐在教室里,靠窗的位置映着树木的影子,而讲台上的教授正在教着他们昏昏欲睡的数学课。
他教的进度很慢,所以很得学生们的欢迎。
然而这对于福尔摩斯来说,太令人困倦难受了。
但是福尔摩斯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位教授的怀表,似乎是他在某本杂志上看到的价值不菲的古董,起码有一万英镑。
而一名教授一年只能赚七百磅。
据说詹姆斯莫里亚蒂出身一般,因为家里没有任何势力,他第一次发现的小行星的命名权被权高位重者的子弟夺走了,让很多学生颇为为这位可怜的教授愤愤不平。
夏洛克福尔摩斯看着那块怀表反射出的七彩的光,感觉很像教堂的玫瑰窗。
詹姆斯莫里亚蒂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和蔼正直。
而某一天,在他惯例的讲述之中,他的目光穿过了金丝眼镜看了自己一眼。
他感觉这一眼冰冷而锐利。
就像蜘蛛一样。
这只有一秒不到的时间,所以没有任何人察觉,然而却如同一桶兜头的冷水一般,让福尔摩斯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他的本能与敏锐的直觉都这么告诉他。
你那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和行动力,也许都是为了一位犯罪界的王者所准备的。
而这位无冕之王,其名为詹姆斯莫里亚蒂。
很久以来,他一直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帝国有多庞大,这只蜘蛛到底有多狡猾,他必须比他更谨慎也更聪明,才有可能撼动着深不可测的,和人性最阴暗最脆弱的地方相连接的黑暗帝国。
而如今他的人生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必须投身进这个伟大而光荣的事业之中,争分夺秒地做完这唯有他才能完成的伟业。
他实际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恐惧,反而有一种人在危险面前被激发出最后的肾上腺素一样的眩晕和激动感。
果然他就是这样的动物。
他就该死在这样的终局之中。
“剑桥到了。”少女轻声说,两个人从火车上走了下来。
卢纳突然抬起了眼睛,静默地看向了灰瞳男人的侧脸。
“怎么了?”福尔摩斯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视,低下头问道。
“没什么的。”卢纳轻声说,她伸出手,抓住了青年的手,然后用力拆开了袖口。
“你身上有血腥味,不太安全。”她轻声说,然后将袖子往上提了几分,而一道新鲜的血口出现在了青年苍白的手臂上。
福尔摩斯自从遇到卢纳之后再也没有这样做过,直到昨天,他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匕首,又一次切开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小臂。
血涌出来了。
熟悉的冰冷的疼痛如此让人清醒,告诉他,他还活着。
他终究还是难以全然扛下最本能的压力和恐惧,福尔摩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的朋友们总以为他有最坚强的灵魂和意志。
实际上。
他也不清楚到底用坚强来形容是否合适。
“血和伤口对它们来说是脆弱的象征,代表着你很好被捕猎。”卢纳认真地说,“所以你还是得处理好,我们才能出发的。”
她认真地接过了纱布和棉签,思索了一会自己的记忆,开始将伤口掩饰了起来。
第40章
“这个装饰品,很特别啊。”卢纳说,她偏过头,看向了一片茫然的黑暗,福尔摩斯没有卢纳的视力,并不能看清她到底在看什么,于是他走了过去,看向了那个所谓的装饰品。
是蛛网,也不完全是蛛网,是细细密密的红色线绳,将很多东西联系在一起,图片,单词,标本,这是一块思维板,当然莫里亚蒂定然不会将他所思考的东西显而易见地放在这种地方。
因此它们只是符号,是密码,是某种只有他本人心知肚明的象征。
然而,这块木板的中央,即使没有解读密码的才能的人也能感受到恐惧和不祥。
因为那是一只被用匕首钉在软木板上的蝴蝶。
卢纳看着木板,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福尔摩斯知道任何的加密在这个少女面前都没有任何作用,她可以轻松地读出隐含的意思。
看来这个意义让她不是很愉快。
“何等狂妄的愿望和僭越。”卢纳轻声说,她站了起来,她伸出了手,拔出了匕首,然后福尔摩斯张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个少女拥有新生的异能,然而他没想过一个连内脏都干枯了的蝴蝶标本在少女的手中重新舒开了翅膀,然后腾跃而起。
“这是怎么做到的?”福尔摩斯轻声问道,“不过莫里亚蒂肯定会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了。”
“它不再是从前的蝴蝶了。”卢纳轻声说,“死者不能苏生。”
“我也不能逆转因果。”她说,让蓝色的蝴蝶落在了自己的指尖,“从性质上来说,它现在是个妖精了。”
福尔摩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卢纳代表的是新生,也就是衍生,而非重生。
但是蝴蝶的成长,蝴蝶的象征意义,有一重即为变态,从毛毛虫变成蝴蝶,可以说脱胎换骨,和从蝴蝶变成妖精的这种性质的转换,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会发现他的东西被动过的。”卢纳波澜不惊地说,她拿起了一边的匕首,把蝴蝶钉了回去,蝴蝶一瞬间恢复了稳态,仿佛从来没有得到过生命一样,依旧是那个标本。
“你苏生了它,又杀了它,是这样么?”灰瞳青年问道。
“它没有死。”卢纳侧过了眼睛,“它是妖精,妖精是可以陷入冬眠的。”
“而它也没有陷入冬眠。”她认真地解释道,“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我会将眼睛放在它的身上,它既然承蒙我的恩惠而生,那么也愿意为我效劳。”
“更何况,我们有一条铁律。”卢纳抬起了一根手指,她的眼睛显得庄重而肃穆,丝毫不像是在危言耸听,与她的外貌极其不符。
“每一个里世界的生灵,都有义务倾尽全力诛杀僭越之徒。”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福尔摩斯知道,对于卢纳来说,原则就是原则,铁律就是铁律,她没有人类那种阳奉阴违的能力。
而它们的世界也的确是以这种方式维系和稳定的。
果然他对这个女孩依旧知之甚少。
“如果需要你肚子被戳穿,一个人留在黑暗之中。”灰瞳男人轻声问道,四处都寂静无比,他们的潜入没有人发现,然而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也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做么?”
“嗯。”卢纳点了点头,“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物。”
“我们在出生之前,就被规定了该做的事情。”她轻声说,“我在给予它生命之前,就在拜托它这件事。”
“它同意了。”卢纳说。
“你可以将你体内给予生命的力量使用出来了么?”灰瞳男人问道。
“方才算是一时不快。”卢纳轻声说,“不过偶尔可以。”
她长大了,福尔摩斯想,尽管弗雷,或者其他神明都提醒过他这一点,这个女孩在长大成人。
然而当直面这一点,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还是萌生出了某些不属于他的忧郁。
当他意识到她面对这些永远会如此决绝和狠厉,义无反顾,一心向南墙时,他静默地看向了那一副密码,他知道卢纳没有能力为他诠释它,因为她只能理解属于她那一半的意义,正如自己也只能识别出此世的物品一样。
他们需要把东西拼凑在一起,得出这只老蜘蛛的意图和计划。
他摸出了一根钢笔来,在自己的衬衫袖口记录下了上面的符号和物品。
某些元素很容易解读,而某些过于复杂和陌生。
首先是,权杖,然后是宝剑,然后是圣杯,最后是钱币。
而中间就是这只代表着蜕变的蝴蝶。
福尔摩斯想起了卢纳说,莫里亚蒂不应该继续追求没有尽头的财富,而应该先追求没有尽头的生命。
而这只蓝色的蝴蝶,他想,是不是代表着那个人对自己的某种愿望,他将蜕变,他将不朽,变成妖精或者。
神明。
应该是神明,否则卢纳不会称之为僭越。
从前福尔摩斯会说自己是无神论者,人类为什么不可以成为神明呢。
而如今他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在逐渐了解了神明是以何种形态存在的生物之后,他认为人类的确不该成为神明。
人类太擅长投机取巧了,人类也太过聪明了。
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得兼,人类拥有自由和可能性的同时,也不可能持有这种因果律一样的力量。
这世界还真是平衡而公平。
少女静静地等待着他,然后他们来到了深夜的枢纽。
福尔摩斯这一次没有观察四周,而是径直地坐在了椅子上,如原住民一样安静而麻木地等待着列车的到来。
卢纳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夏洛克福尔摩斯。”她轻声说,“你想成为神明么?”
“不想。”他毫不犹豫地说,“自从认识你之后就不想了。”
“做神明那么痛苦么?”卢纳问道,“你也好,很多人类也好,总是以某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因为你的人生就人类的视角来看,的确是可怜的。”福尔摩斯说道,“人类女孩一般来说,出生不等于为了死亡。”
“你们不也会死么?”卢纳偏过了头,“你们出生不是为了死亡么?”
“当然也可以这么说。”福尔摩斯说道,“但是我们认为活着的时候更有意义。”
“而你的意义被直接压在了死亡的那一刻,之前的一切都是索然无味的,都是义无反顾的。”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对于人类来说,尤其是利己主义者来说,简直是可悲的无以复加。”
卢纳眨了眨眼睛。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悲。”她淡淡地说,少女抬起了眼睛。
“为什么?”福尔摩斯问道。
“因为我爱大家。”她平淡地说,“无论是这一侧,还是那一侧,我都很喜欢,我更向往故乡,所以我要把大家都带回去。”
“即使你自己永远看不到你那未曾谋面的故乡?”福尔摩斯问。
“只要知道它是存在的。”卢纳说,伸出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它就永远和我在一起。”
“其实我也想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卢纳笑了笑,“不过不要紧。”
“王理当为子民的愿望付出一切,生命,灵魂,**,性质,存在。”她说,“都可以。”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
他倒是的确知道卢纳从来都是这样的生物。
不过碰巧他也是这样的生物,从来至死心如铁。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们到最后都不会死。”灰瞳男人问道。
“你可以排除一下其他的不可能。”卢纳轻声说,像是已经困倦了,“这种可能性,如果存在的话,就是有的。”
“你想没想过,如果你活下来了,你要去做什么?”福尔摩斯问。
“回家。”卢纳低声说,“可以带你一起去看看。”
卢纳的倦意一发不可收拾,灰瞳男人只能把她抱起来,然而他看到午夜时分,自己的住处的灯还亮着,一个探员的影子照在窗帘上,他能识别出那身警服的轮廓。
出事了。
“伯尔斯通庄园的主人道格拉斯先生被人杀害了。”警员大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这张纸条是谁放在你的书桌上的。”
灰瞳男人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那张纸条,“是白日里破译的一封密码信,我已经向警方提出要保护这位先生了。”
“是的,然而我们的同事感到的时候,这位先生,已经不幸的被以相当离奇的方式杀害了。”警员说,灰瞳男人抬起了一根手指,放在了嘴唇上。
“好了,麦克唐纳先生,您现在激动的情绪应该可以缓解了,请不要高声讲话了。”他低声说,抱着怀里的少女走进了一间卧房,然后走了出来,坐在了沙发上,“请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麦克唐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他坐了下来,“真是抱歉,没看清您的朋友居然在睡觉。”
“她今年多大了。”他轻声询问道。
“快要成年了。”福尔摩斯轻描淡写的说,“我拜托她做了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就算是什么青壮年男性应该也需要休息了。”
麦克唐纳点了点头,“那么这是一份我的同事发回来的信件。”
“这封密码信的情报也希望您能和我交流一下。”他说道。
福尔摩斯看着那页轻飘飘的纸张,“你听说过詹姆斯莫里亚蒂么?”
“有所耳闻。”麦克唐纳说,“但是据我所知,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我看不出他和这起凶杀案有任何关系。”
“因为您是我可贵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您是记得我们一直以来合作的友谊的。”
“我当然完全相信您的为人。”麦克唐纳侦探说,“但是作为警察,我的职业素养要求我无论怀疑任何人,都需要足够的证据,在那之前,我必须把他们当作完全清白无辜的人看待。”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可贵的品质。”
“看来您对这位教授的印象不错了。”他不疾不徐地问道。
“是的。”麦克唐纳说,“我曾经在他的办公室里和他见过几次,他是如此的和蔼和耐心,简直就像我的另一位父亲一样。”
“他的确也是很多人的另一位父亲。”福尔摩斯短促地笑了一声,“他还想当更多人的父亲。”
“您还记得他办公室的陈设么?”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很雅致,很有品味。”麦克唐纳说。
“是啊。”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你看,他背后就有一幅美丽的油画。”
“那幅画的拍卖价是二十万英镑。”
“而莫里亚蒂教授的年薪是七百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