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十训我说过的,敢走我就杀了你。……


    沈悯从蹦极点下来的时候,面色红润,兴奋异常,辜苏还以为他的病情好了很多,可二人还在下山的缆车上时,他就开始蜷成一团,无声地发抖。


    这次不是骗她的。


    辜苏手忙脚乱掏出背包里给他备的药丸,撬开他的齿关喂进去后,依然没有好转,幸好缆车很快抵达,辜苏叫的救护车也在待命,火速将他转往最近的医院。


    救护车上,辜苏简明扼要地向随行医生概括了沈悯的病情,饶是那医生已经聪明“绝顶”,见多识广,也没遇到过沈悯这样的病人,不敢擅专。


    在辜苏递过来黑卡之后,他便毫无顾忌地摇来自己的师父师伯们,召集了一次专家会诊。


    沈悯的手上戴着生命监测手环,平时摔个跤都会上传到沈先生手机上,如今生命体征一度降到危险的界限,更是直接给他发送了定位和身体数据。


    因此,这次不成功的偷偷出走,终究还是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沈先生有重要会议赶不回来,因此几个小时后,出现在病房的是沈夫人。


    她还带来了沈悯专用的家庭医生,打听到专家会诊的地点之后,便半路折过去了。


    往日待辜苏一向温和慈祥的沈夫人,第一次用那样冰冷厌恶的眼神看她,尽管沈悯已经脱离了危险,躺在病床上安睡,沈夫人依旧当着他的面狠狠甩了辜苏一耳光: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恶毒,骗我儿子离家出走,你就这么想让他死吗?我告诉你,他的遗嘱里面没有你的那一份,他就算是死了,你也落不到好!”


    辜苏捂着脸,默然看着气疯了的沈夫人,只觉得脸颊发痛发烫,眼前也一片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被打的。


    她辩解道:


    “是他想出来走走——”


    “他生来胆子就小,怎么敢玩蹦极这么危险的项目!一定是你撺掇他的!”


    沈夫人见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想起为了子嗣,不得不将她送到自己丈夫床上的过往——尽管那件事是她亲手促成,但这并不妨碍她看辜苏不顺眼。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还是让她消失吧。


    横竖现在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不需要她了。


    沈夫人最后神色晦涩地看了眼辜苏,丢下一句“无视雇主的生命安全,导致严重后果,你被开除了!”,便离开了病房。


    沈夫人带来的保镖涌进来,将她一左一右控制住,嘴上客客气气道,“辜小姐,请吧”,手上该使的力气,却是一分没少。


    辜苏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沉睡的沈悯:


    “让我给他留句话可以吗?他醒来要是看不见我,一定会发脾气。”


    她的语气很笃定,对保镖架她出去这件事没有任何抵触,甚至有些无奈。


    保镖们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也许是见多了沈悯对她恶语相向的模样,认定她在沈悯心中也就那样,因此不大看得起她:


    “那你说,我们会转告的。”


    “我写给他——”


    “直接说吧。”保镖不想让沈夫人等,显得自己办事不力,“我还不至于记不住几句话。”


    她抬头,自保镖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嘲弄和轻慢。


    和初见时的沈悯一模一样。


    ……


    沈悯睁开眼时,看到特护病房里只有值班的护士。


    他一有动静,护士就发现了,赶紧过来询问状况:


    “沈先生,感觉怎么样?”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在仔细回忆几秒后,钝痛的大脑才想起来昏迷之前遭遇了什么,哑着嗓子问:


    “辜苏呢?”


    “谁?”


    “陪我一起上救护车的那个女生,她在哪里?叫她进来!”


    “她……她被带走了,是你妈带走的,我听说好像是开除了她——”


    护士还没说完,就见沈悯拔了手背上的针头,鲜血溅上洁白床具,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走。


    “沈先生!”


    护士来不及制止他,便见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刚要去搀扶,就被用力推开:


    “你滚!找辜苏回来!我要见到辜苏!现在!立刻!”


    “沈夫人留过话了,让您安心养病……”


    “滚!”


    沈悯整个人像狂躁不安的野兽,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忍着酸痛身躯,扑到门前,拧开把手,却见外头一左一右门神般守着两名保镖。


    保镖早已听到屋内喧闹,其中一人制住他:


    “沈少爷,您需要静养。三天后等航线批下来,您就可以直接坐专机回家了。”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眼前一花,沈悯手上捏着尖细的点滴针头,直直抵在他眼前,声音又冷又狠,面目狰狞:


    “辜苏在哪里?”


    他额角滑下一滴冷汗,多年训练出来的直觉告诉他,下一句话如果说得不对,这根针就会毫不迟疑地捅进自己的眼珠子里。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保镖和这个疯子僵持片刻,才嗫嚅着道:


    “她给你留了话……”


    那根针的距离远了几毫米:


    “什么?”


    “她说……害得你发病,她很抱歉,希望你今后能找到一个更加专业的保姆——”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肩膀一痛,沈悯随手将针扎在他肩上,竟是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跑了,随手揪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就问:


    “范玉在哪里?你们的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见到他急得快发疯的模样,两名保镖纷纷


    上前阻拦:


    “少爷,少爷!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如同谶言一般,沈悯跑出去十几步,气力耗尽,脱力地倒了下去。


    意识消失之前,他嘶哑呢喃:


    “辜苏……不许走……”


    我说过的,敢走我就杀了你。


    ……


    辜苏被保镖赶出医院的时候,只被允许拿了自己的手机和身份证,浑身上下连一块钱都没有。


    沈夫人对她知根知底,仗着她没有家人朋友撑腰,光明正大地欺辱她。


    她知道沈悯的臭脾气,除了自己,没有几个保姆能忍受他,这也是他之前不停换保姆的原因。


    如果她在楼下等等,快的话说不定今晚沈夫人就要来找她了。


    她在楼下花坛找了个遮阳的位置,掸了掸灰尘,坐下来开始等,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医院门口张望。


    日头偏斜,门诊大厅灯火通明,她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手掌还半掩着唇,就听到身侧传来一声:


    “辜小姐。”


    吓得她把哈欠咽下去了。


    她扭过头,有些迷茫:


    “你认识我?”


    “是。”贺连嶂也不嫌弃花坛边缘的灰尘,径直坐在辜苏身边,留了些体面的社交距离,“我见过你,在沈悯少爷的接风宴上。”


    辜苏对他毫无印象,只好“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他抬头望向医院,似乎透过重重大楼,看到了后面的住院部,甚至透过墙壁,看到了其中的沈悯,“事成之后,会给你十万的谢礼。”


    辜苏听到这个数额就觉得事情不对,什么忙价值十万块:


    “想让我做什么,先说来听听,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


    贺连嶂回头看她,眸中渗出点点温和笑意:


    “别这么警惕,只是一个小忙。我接受了一场商务宴会的邀请,但是我的女伴恰巧染了病,无法出席,我想聘用你做我一晚的女伴,请问可以吗?”


    辜苏有些无语,明晃晃的圈套摆在她面前,生怕她看不出来似的:


    “我只是个被辞退的保姆,我甚至不认识你。”


    “贺连嶂。”他伸手,“优品公司的股东之一。”


    优品公司就是沈先生创办的上市公司。


    她多少听过贺连嶂这个名字,在系统传给她的资料里。


    知道他是沈悯遗嘱赠予股份的五人之一的辜苏,此时才稍稍放下戒心:


    “只是一晚女伴?我需要做什么吗?”


    “一切都有我,衣服也会给你准备好,你只需要配合我,在一旁微笑,不必开口。”


    贺连嶂生了一双含情目,夕阳西下,天地昏蒙间,愈发温柔缱绻。


    辜苏又看了一眼医院大楼,贺连嶂像是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似的:


    “刚刚问候过沈夫人,沈悯少爷还没醒来,即使醒了,你们也能通过手机联系上,不是吗?”


    辜苏没说话。


    其实不是的,沈夫人在赶走她之前,为了防止她对沈悯透露些有的没的,是盯着她把沈悯的联系方式删了的。


    不过这不重要,既然贺连嶂能联系到沈夫人,自然也就能联系到沈悯,他到时候如果想找她,也不算麻烦。


    辜苏起身,向贺连嶂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他困惑地“嗯?”了一声,试探着将手掌放上去,却被辜苏拍开,她说:


    “定金。”


    贺连嶂轻声笑了,笑声低沉温厚:


    “抱歉,我先给你打五万。”


    辜苏没问为什么出席一场晚宴就价值十万,她跟沈悯待久了,对于金钱的概念已经被同化。


    沈悯的一瓶药就要十几万,一顿饭要是想,也能吃掉十几万,所以有人愿意花十万块给自己的商业晚宴请个女伴——还是她这么漂亮的,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而且,她现在身无分文,急需用钱,没理由拒绝送上门的外快。


    第112章 第十一训要掩盖你的死,我有一百种方……


    辜苏将最后一笔遮瑕画上,没被衣服遮住的烫伤就全被粉饰完成了。


    尽管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不自然的色彩,但她已经尽力了。


    今晚的晚宴原本是娱乐圈某顶流举办的慈善募捐,会进行珠宝拍卖。


    出席的都是收到邀请的商界人士。


    贺连嶂会出席,是为了参与拍卖,展现优品公司的经济实力,顺便拉投资。


    一个体面漂亮的女伴会让他赢在起跑线。


    辜苏对此心知肚明,劳斯莱斯幻影的后门打开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得体微笑,握住贺连嶂递过来的手掌,轻轻用力,修长纤弱的小腿跨出车门。


    点缀着碎钻的裙摆是接近黑色的紫色,在西式宫廷吊灯下流光溢彩,露背设计与曲线剪裁将她弧度漂亮的蝴蝶骨与背部线条勾勒得更加柔美,叫人移不开目光。


    整场晚宴,因为辜苏出众的容貌,频频有人向她投来目光,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身旁一表人才的贺连嶂。


    看到他接连拍下几件商品,又听说了他就是优品公司的股东兼战略发展部经理后,休息间隙,不停有人过来打探合作意向。


    辜苏的脸都快笑僵了,晚宴也才堪堪进行到一半而已。


    她已经很累了,实在撑不下去,粉底都遮不住苍白脸色,不得不借透气的借口,向贺连嶂讨要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称得上是逃到了酒店露台。


    她长吁一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却听到身后紧随而来的脚步声:


    “你就是跟在沈悯身后的那个保姆?”


    这个标签撕不掉了是吗?


    她回过身,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脸颊内凹,身材精瘦,负手站在走廊上。


    “我已经不是了。你如果有事找他,就直接去找。”


    辜苏根本不认识他,保持了基本的警惕。


    “不是找他,是找你。初次见面,我是沈恒,你恐怕听过我的名字。”


    “你和沈先生什么关系?”


    “他是我——怎么说呢,生物学上的父亲?”沈恒向前迈进一步,辜苏便立刻后退一步,后背贴在了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


    原来他是沈琢的私生子。


    居然仗着沈这个姓氏常见,堂而皇之地冠了沈先生的姓。


    看来沈先生养在外面的小三相当有恃无恐。


    也不知道沈夫人知不知道小三的存在。


    辜苏的声音更冷了三分:


    “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沈恒像


    是看不见辜苏的退让与躲避一般靠近她,或者说她的避让更加让他兴致勃勃,如同对待猎物一般,连脚步都放轻了,仿佛她真是一只受了惊会逃跑的猫咪:


    “我还从来没见过沈悯对哪个保姆这么好,1%的股份说给就给——怎么这么惊讶,他没通知你去签字吗?”


    辜苏视线悄悄瞥向他身后,没带帮手,但是他挡住了逃跑路线:


    “没有,我不知道。你一定是听错了,他从来没有要给我股份。”


    “那本该是我的东西,你跟沈悯,谁都没有资格拿。”沈恒终于来到她近前,单手掐住她脖子,没有用力,另一只扣住她腰肢的手却使了力气,俯下身去,凑近她耳边,在她嫌恶神色中,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让那个病秧子把股份都还给我爸,不然,我在这里就杀了你。毕竟,你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要掩盖你的死,我有一百种方法。”


    辜苏只慌了一瞬,就镇定下来,迎着他势在必得的目光:


    “你既然认为我有能力说动沈悯,就不会杀了我。”


    掐住她腰肢的手松了松,沈恒隔着几公分的距离,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指腹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上摩挲片刻,感受着温热血管之下细微的跳动,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确实不会杀了你,但要是沈悯死活不肯改遗嘱,我拿不到股份,杀了你出出气也不是不行。”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小妹妹。”他挑眉,露出个嚣张的笑,“五十万,可以是我一趟旅游的花费,也可以拿去买断一个穷鬼的命,是不是?哈哈哈,你还是涉世未深呐。”


    他大笑着离去前,留下话让辜苏“考虑考虑”:


    “抓紧时间呐,小妹妹,沈悯活不了多久啦——!”


    辜苏使劲搓着脖子和腰侧,试图擦去他留下的恶心触感,但他带给她那句轻飘飘的威胁,却因名为“资本”的背书,而显得分外可信。


    他是真的能办到,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辜苏有些焦躁地看了眼手机,还没有沈悯的消息,反倒是贺连嶂发来了一条问候:


    “晚宴快结束了,一会儿需要你跟我一同出现,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辜苏发了自己的位置,背过身站在露台上吹风。


    她很想将沈恒的威胁抛之脑后,但她又清楚,这件事不会因为她的遗忘,就真的不曾发生。


    沈恒想要沈悯手上的5%股份。


    如果他不肯改遗嘱,辜苏就会被杀。


    原本她是不在乎生死的,本就活不长,甚至说不定会走在沈悯前面,死人哪里管得了身后事?


    可她害怕,万一沈恒知道了,会让她生不如死。


    既然如此,要说服沈悯把股份让给私生子吗?


    怎么想他都不会答应吧。


    辜苏明白他对沈父沈母的恨意,那恨意恐怕凌驾于这世上任何东西之上,甚至凌驾于他本人的生命之上。


    “你在这里啊。”贺连嶂打断了她的思绪,从身后给她披上一件西装外套,“外面冷,你先披着暖一暖,如果不喜欢应酬,就在这里待十分钟,我们再下去,那时候正好散场。”


    他披衣时低头,看到了辜苏脖颈上的掐痕,面色不变,随口问道:


    “我刚刚看到有人从这里离开,你跟谁聊天了?”


    沈恒离开了很久,他明明不可能遇见。


    辜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读懂了他的试探,也不打算隐瞒:


    “是沈恒。”


    “噢,是他。”


    贺连嶂没有追问他们聊了什么。


    也许他和沈恒也算相熟,知道对方最关心的是什么——毕竟是一个公司的同事。


    “需要我帮忙吗?”


    他见辜苏有些出神,礼貌发问。


    “剩下的五万块,记得打给我。”辜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将他的衣服还给他,转身向宴会厅走去,“既然收了你的钱,我也会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


    她回到走廊之后,周身被暖气包裹,一冷一热间,身体里涌上怪异的惫懒,骨头缝里都透着酸。


    贺连嶂有些无奈,将外套披上,匆匆去追她:


    “何必如此防我。是沈夫人和你有龃龉,又不是我。你不能把优品公司的所有人都一杆子打死。”


    辜苏停住脚步,回身注视着他:


    “你想要我信任你?”


    “有什么问题吗?”


    “那就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沈恒是你找来的?事成之后,你和他,打算怎么分5%的股份?”


    贺连嶂原本还算游刃有余的表情凝住了,他几乎是气笑了:


    “辜苏,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这次慈善晚宴请的是公司,而不是个人,为了避免纠纷和麻烦,拍卖时一个公司只允许请一位足够分量的代表出席。更何况你说你是战略发展部经理,你才是最适合出席这种场合的人,沈恒只是个上任不久的采购部经理,手里也没有股份,他有决策权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贺连嶂怔愣,没想到辜苏一个从没进过公司工作的人,竟然对商业晚宴的这些细节了如指掌,他甚至想不通她到底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些东西的,但他反应很快:


    “你想多了,他只是想来见见世面,不是我叫来的,我甚至不知道他今天在。”


    辜苏凝视着他的眼睛,好似要从中探究出这句话是真是假,他便也十分诚恳地任由她打量。


    “不管你们是不是在盘算着什么,或者有没有盘算,我都不关心。”辜苏回身站在那里,表情因疲累而显得倦怠,“我也没有精力去关心。既然你知道沈夫人把我开除了,那也应该猜到,今后我是不会有机会接触到沈悯的。你们的布局毫无用途。”


    贺连嶂听到她如此笃定的语气,便也松下肩膀,一向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散去,露出底下料峭的春寒来:


    “你很聪明。我希望你的聪明能用到对的地方。沈夫人很快会把你重新请回去的,到时候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


    “那就不劳你——”


    她话至一半就弱了下去,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厚厚的土耳其手工地毯上。


    ……


    “是低血糖,还查出来了骨肿瘤。低血糖导致了昏迷,分布在四肢的骨肿瘤则会让患者四肢疼痛。”医生站在辜苏的病床前,询问她的意见,“你的骨肿瘤已经是中期了,拖了很久了,好在是良性,是可以治愈的,要是再晚上半年,扩散到淋巴系统,就不妙了。”


    辜苏怔怔地听着医生的报告,喃喃道:


    “我的四肢疼痛,不是因为溶血性贫血吗?”


    医生神色转为凝重,把她的片子看了又看,慎重道:


    “那我们再做一些检查看看。”


    不久后,报告出来,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能与溶血性贫血沾边的疾病。


    甚至她一直以来吃的、由沈家的家庭医生开的药,也只是普通的止疼药而已。


    贺连嶂站在一边,全程目睹了这场乌龙,也目睹了辜苏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她好像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了。


    第113章 第十二训让你在他心中,彻底烂掉……


    接受了医生的建议,辜苏决定留在医院观察治疗。


    她虽然才刚毕业,但是上大学之后,就拒绝了沈家资助,开始勤工俭学,攒下了不少钱,加上保姆的工资、贺连嶂给的十万块,治病绰绰有余。


    贺连嶂是送她过来的人,忙前忙后地替她办了住院手续。


    她一开始和医生的交流没能避开他,如今也被他旁观了一场阴谋的揭露。


    聪明如他,只听了个大概,结合他知道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是他们骗你说,你得了和沈悯一样的溶血性贫血,命不久矣?还用给你治疗做幌子,让你一毕业就去照顾沈悯,还要给他生孩子?”


    他的概括言简意赅,除了生孩子那点,沈先生或许是看在沈夫人有孕的份上没有强求。


    沈家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和善宽仁,这一点她其实早有察觉,但碍于实实在在地接受了捐助,她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如今,他们是实打实地算计了她,害她失去了应届毕业生的身份,去做了和本专业毫无关系的保姆,照顾一个脾气糟糕透顶的少爷,甚至隐瞒伪造她的病情,导致骨肿瘤扩散恶化成中期。


    而他们付出的,只有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的金钱,甚至只是为了做慈善时的顺便。


    如果她不是陪沈悯来了湘市,误打误撞地被送到了医院,恐怕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辜苏感到浑身发冷,过去那些原本碍于恩情,没有放在心上的往事,桩桩件件涌上心头。


    沈夫人将掺了药的红糖水递给她时,关切叮嘱的面容;她在沈先生床上醒来时,那原本已经伸入她衣摆下方的手;沈悯将开水泼在她身上时,击穿灵魂的疼痛,还有此时此刻依然蛰伏在她身上的,挥之不去的伤疤……


    他们这样过分,这样过分!


    “咔哒”一声轻响。


    最后的枷锁被解开。


    她不会再帮他们了。


    辜苏撇开纷杂心绪,和医生约了时间商量治疗方案,回头一看,贺连嶂居然还没走:


    “已经半夜了,你不回去吗?”


    他笑得凉薄,已经没有初见时天衣无缝的和煦:


    “有求于你,不把你看紧了怎么成?”


    “我不会跑。”辜


    苏在病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也跑不掉。”


    几秒后,身后传来贺连嶂带着笑意的声音:


    “明早见。”


    她没有回答。


    ……


    第二日早上,辜苏在去找医生商量治疗方案的路上,听到窗外楼下传来喧嚣声,凑过去向下一看,住院部楼下停了好几辆车。


    这里应该是不让私家车入内才对。


    但很快,她就看到了这些车要来接的人,正被几名黑衣保镖押着,往汽车里送。


    那人挣扎间,无意中抬头,与二楼的辜苏四目相对,动作僵了一瞬,立刻被按进车里,他用力将头探出车门,大喊道:


    “辜苏!和我一起走!”


    喊得太急,甚至破了音,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凄厉。


    他身上还套着病号服,不知情的人看来,活像个有躁郁症的疯子。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饱含痛悔和破碎感,再不复往日嚣张跋扈。


    她立刻缩回脑袋。


    片刻后,下面彻底安静了,她倚着墙,自己也对刚才那一躲感到心慌意乱。


    刷愧疚值的任务她会继续做,但不是现在。


    至少现在,她不太想看到他,即使她想,沈夫人也会从中阻挠。


    辜苏心中估算着剩下的任务时间,直起身,继续刚才的路线,向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敲定治疗方案花了不少时间,她对这种病实在是知之甚少,好在这家私人医院的医生非常耐心负责,从最基础的给她讲起,甚至安慰她,这种病的治愈率非常高,而且预后一般也会是良好。


    辜苏按照医生的嘱咐,重新开了副作用更小的止疼药,在回病房的路上就接到了沈夫人的电话,来得比想象中要快。


    对方的态度很凝重,还带着撕破脸后的趾高气昂:


    “半小时后,来我发的地点。”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挂断了,随后发过来的,是距离医院不远的一处近郊庄园。


    沈家在湘市也有房产吗?


    ……


    辜苏本来都打算住院了,因为沈夫人的电话,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她坐在出租车后座,这一路都在回忆沈悯最狼狈时候的样子。


    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饭,吐了一地,被佣人对待精神病人一样按在床上灌药,刚刚在住院部楼下被人押解着上车……


    她目睹的,都是对他来说难堪到不行的瞬间,那时候的沈悯,无助脆弱,恨毒了全世界,恨不得所有人一起陪葬。


    他也一贯是这么做的。


    他对所有人都很坏,一开始对她也坏,是后来才稍稍改了态度。


    可她不打算再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把自己赔进去。


    但任务还是要做,他们早晚要重新产生联系。


    所以她会去。


    出租车停在别墅前,她下车按响了门铃,很快就有佣人过来带她进去。


    穿过金白色装潢的厅堂和走廊,走进宽敞会客厅后,她见到的却不是沈悯,而是——沈恒!?


    “沈夫人呢?”


    她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半边身子倚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沈恒见状,向她身后使了个眼色,门便立刻关上了。


    辜苏下意识回身要去开门,门把手却已经压不动了,有人从外面落了锁。


    她没有把力气花费在把手上,而是迅速地转过身来,沈恒不知何时过来的,已经贴得很近。


    “不是沈夫人叫我来的吗?”


    她强作镇定,两只手都防备地护在身前。


    “是我拜托的她。”沈恒看到她警惕的表情,声音都愉悦了八度,“她一向不待见我,这次为了把你赶走,真是捏着鼻子跟我合作呢。”


    “你有什么目的?”


    沈恒还是那副玩味的笑容,两只手都抵在辜苏耳侧,将她圈在门板上:


    “今早我的人看到沈悯被带走了,我想了想,觉得不划算。你既然能让沈悯为了你当场发疯,价值应该不止5%股份才对啊。我听说他那个早死的妈还给他留了隐形遗产,不如你配合配合我,一起帮忙诈出来?我可以分你一点,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你——”


    “不要忙着拒绝哇。”沈恒垂首,在她颈间嗅了嗅,“除了荣华富贵之外,还能给你沈太太的位置。”


    图穷匕见。


    辜苏右手扬起的前一秒,就被他紧紧钳制住,他镇定自若道:


    “如果你不跟我合作,也没关系,大不了换一个人接近沈悯,他那么缺爱的性子,谁给他一点好处,肯定会上赶着做舔狗吧?比你漂亮,比你有脑子的女人不难找,不过要送她们到他身边,有个前提。”


    她想到了他昨晚的死亡威胁,眼瞳陡然一震,听到他俯身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


    “那就是,让你在他心中,彻底烂掉。”


    ……


    辜苏被囚禁了。


    对于沈恒那异想天开的合作宣言,她的回答是换了只手,赏了他一个响亮耳光。


    她说:


    “你们沈家人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沈恒不是会忍气吞声的性格,冷笑一声,当场叫人进来,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辜苏昏过去之前,捏紧了手机,想打求救电话,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最后手机被沈恒从她手中抽出,她留在视网膜中最后的画面,就是沈恒带着她的手机远去的背影。


    他说——


    “找个得了艾滋的,跟他借一管血。”


    第114章 第十三训她会和我一起死去。她会是我……


    辜苏是在一阵耳鸣和刺痛中醒来的。


    她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赶过来,头正晕着,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略睁开一条缝,就看到有人正托着她的胳膊,往手臂内侧注射什么东西。


    她头晕目眩,虚弱不已,药效还没过,所以即使猜到那是什么,也无力阻止。


    沈恒条斯理地看着针管里的最后一滴血也推了进去,满意地将针头抽出,用消毒棉敷衍地抹了抹针孔,抬头看到她半睁着眼看他,于是勾唇一笑,轻佻又畅快:


    “醒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死寂,稍稍凝聚了一些力气,张口哑声道:


    “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将针筒扔进垃圾桶,脸上是全然畅快的愉悦神情:


    “毁了你,沈悯会不痛快。我只要他不痛快。”


    他对她先是被沈家告知患有绝症、再查出绝症不过是谎言一事毫不知情,不过这样一来二去,反倒误打误撞猜对了一件事——


    辜苏短期内死不了,也不想死。


    所以他的威胁和手段,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她疲乏地闭上眼,呼唤系统:


    【帮我……把他注射进来的东西都隔离掉,可以吗?】


    系统检测片刻:


    【你上个世界收集的能量值,除去需要回馈给我的那一份外,剩下的都拿去修补灵魂了,所以在这个世界,我没有足够的能量帮你。】


    【为什么!?在第一个世界,明明你可以——】


    【那时候有男配的愧疚值可以支取,所以即使男主的愧疚值还未满值,我依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你调整身体数据。而现在,沈悯的愧疚值还远远达不到这个程度。】


    辜苏的心


    脏一阵揪紧:


    【所以……】


    所以,如果她想要系统像从前那样帮她,就必须从男配身上攫取愧疚值。


    坏消息,她必须选定一个男配。


    好消息,“排毒”所需的愧疚值不多,不会浪费她太多功夫。


    【如果绑定沈恒,我可以提供一些你现在的积分能买到的服务,例如把你的身体状况调整得更差一些……】


    【不用。】辜苏阻止了系统掏出更多商品,【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拒绝合作的傻子,我再怎样悲惨,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甚至乐见其成。】


    而男人是不会去对一个路人表达同情和愧疚的,即使这个路人的悲惨就是他亲手造成。


    【明白,】系统也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辜苏甚至不清楚系统是否真的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如果你需要其他任何帮助,都可以找我。】


    系统不关心她要用什么手段达成目标,它只要结果。


    辜苏则为了理清思路,将计划在脑海中一一捋顺,最后总结:


    【我要他把积分连本带利还给我。】


    她的时间不多了,没有空跟沈恒玩。


    ……


    沈恒目的达成,人就走了,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在这里看守她。


    辜苏被关在卧室,一天一夜都没有出房间,也没有吃他们送来的任何食物。


    她透过窗帘缝观察到,守在别墅的只有三个人,一个负责洗衣做饭的保姆,另外两个都是保镖。


    窗户外面焊了防盗栏,别墅四周也全是围墙,唯一的大门落了锁。


    她在沈恒心中已经成了弃子,如果不尽快想办法和他产生交集,等下一次二人见面,还不知他会怎样“使用”她。


    辜苏在第二天晚上主动推开了房门,迎着守在门口的保镖惊诧目光,苍白着一张脸,问他有没有吃的。


    保镖并没有接到虐待她的命令,用对讲机让同伴带了份食物上来,她看了眼餐盘,没有动:


    “还有我的药呢?”


    “什么药?”


    保镖二人面面相觑。


    “……算了。”


    她欲言又止,端过餐盘进去了。


    很快,保镖就联系了沈恒,接起来时,隐约听到那边远远有人说了句“签字”。


    对面沈恒的语气漫不经心:


    “她生病了?”


    “是的,让我们帮忙去医院拿药。”


    “谁知道她有什么病,”沈恒面色讥诮,一脚踢在面前人的小腿上,“喂,辜苏说她病了,你知道吗?”


    坐在轮椅上的沈悯,身周全是印着铅字的碎纸屑,还穿着那身病号服,面色苍白如纸,殷红嘴唇边沾着血迹,已经是发过一轮疯的模样,原本耷拉着脑袋,在听到辜苏的名字后,又迅速抬起头来:


    “她……她的药不能断,你把她关在哪里了!?”


    “是我在问你话。她的药是怎么回事,什么不能断?”


    沈悯刚想站起,又被保镖按坐了下去,用仇视的目光将他剜了一遍,不甘与愤怒犹如滕蔓缠住心脏,但还是不曾耽搁道:


    “她有溶血性贫血,要按时吃药,你把药给她,如果她出了事,我杀了你!”


    “搞清楚,现在是谁有能力杀了谁?”沈恒抬掌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太阳穴,沈悯偏头痛苦地闷哼一声,只迷蒙一瞬,便迅速回正脑袋,瞳眸中的一簇火焰,越燃越凶。


    沈悯抬手,身后的助手把一份重新打印的协议递到他手中,他将协议摆在桌上往沈悯面前一推:


    “想让她平安,就签了这份协议。律师就在隔壁,等你签好了,人就能走。”


    他有恃无恐地翘起二郎腿,往后靠在沙发背上。


    辜苏不肯合作,他本想另外找个女人钓沈悯,如果他喜欢辜苏那样的,那长得差不多的、没那么犟的,一定也能行,就是时间上紧了点——这是个短命鬼。


    如今看这病秧子那么紧张辜苏的样子,倒省了他的事,一个辜苏,说不定就能钓出沈悯背后的所有资源。


    何乐而不为。


    沈悯看也不看那份协议,他知道里面写着什么。


    这个狂妄的私生子,要他以一块钱转让手上5%的股份给沈琢。


    一块钱是总价,而不是单价。


    见他迟迟不签,沈恒提醒道:


    “你是个快死的人了,拿这么多钱也没意思,是不是?更何况,就算你没了股份,沈家也不会短了你的吃穿还有治疗,签了字,辜苏就能活。这笔账,你算不清楚?”


    沈悯突兀地笑了一声:


    “是啊,我是个快死的人了。”


    说着,把笔一放:


    “辜苏要是死在你手里,黄泉路上,我也有个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本就打算拉着她一起走?”


    这下,轮到沈恒瞠目结舌了。


    他和沈悯接触不多,不知道他小时候还只是不太合群的性子,长大之后怎么变成了这种疯子。


    “你……”他想说什么,却又哑口无言,一时间竟分不清沈悯到底是在诈他,还是真就这么想的。


    他不敢赌。


    “字,我是不会签的。”沈悯挥开按住他的保镖,推着轮椅转身,“你要留着辜苏也可以,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她和我,是一样的病症。我们,都活不过今年冬天。”


    他侧过脸来,锋锐凉薄的眼皮撩起,瞳眸漆黑如夜,里头暗藏着摄人心魄的狂热与笃定:


    “你可以关住她,但绝不可能治好她。


    “她会和我一起死去。


    “她会是我的。”


    这世上唯一与他亲近,与他同病相怜的她。


    是唯一属于他的,可以带走的东西。


    ……


    辜苏坐在窗前,双手抱紧胳膊,将窗户大敞着,试图呼吸外面微凉的空气。


    入秋了。


    别墅里有恒温的中央空调,但肌肤感受不到一点流动的风,太过压抑,只有开窗才能让她体会到一丝丝自由。


    负责看顾她的保镖,只用保证她的生命安全,不寻死就行,类似于这种浪费电的行为,自然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夜幕逐渐降下来了。


    车灯爬上二楼,几秒之内,她纤弱的影子在墙上一瞬间拉长又消失。


    窗外楼下有车驶进来,约莫五分钟后,就有人推开了她的卧室门。


    沈恒进来从不敲门。


    她侧对着窗户,手指不由得捏得更紧。


    两天没吃药了。


    骨缝里的疼开始如蚂蚁一样蚕食她的理智。


    推开房门的人站在那边看她,并不说话,好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发落她。


    好在,沈恒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一半。


    他大步走过去,拽住辜苏的手臂就往外走,她痛呼一声,向后挣扎:


    “你干什么!?”


    沈恒的面色狰狞,笑道:


    “让你看看,不和我合作的代价是什么。你既然不肯劝沈悯转让股份,我总得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心想事成的。”


    辜苏想甩开他的手,但她的力气太弱了,一路被拖着走,到后来没了力气,被拽去地下室,那里摆着一整面墙的监控,正中间是个大屏幕,里头的景色是晃动的,似乎是个偷拍视角。


    拍的,正是沈悯。


    第115章 第十四训对她,他好像只会索取,一遍……


    画面里,是沈悯被关在卧室里焦躁不安的模样。


    他已经从湘市回到了沈家,沈夫人当着他的面宣布了开除辜苏这件事,回答她的是摔了满地的瓷器。


    沈悯用疲累的双腿支撑着自己,把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遍,而沈夫人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像在注视一个不得要领的疯子。


    他砸完了,喘着粗气,颓然坐在床沿,沈夫人才面色自然地向他介绍刚刚守在门口的女人:


    “这是我给你新招的保姆,叫宋芝,从今天起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她是正经护理专业毕业,比辜苏有用多了。”


    那隐形摄像头,就安在宋芝上衣的第一颗纽扣上,屋内无人察觉。


    暗室里,辜苏看到偷拍视角下,沈悯暴躁地推了宋芝一把,让她滚,就跟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但她知道,沈悯很快就会忘记她,重新接受一个新人,因为那晚酒店的服务员说得对,他只是缺爱,只是需要有个人陪伴在他身边就行。


    只要不会离开他,谁都可以,什么相貌都可以。


    沈恒看了眼辜苏表情,心底已经有了三分把握,幸灾乐祸道:


    “这人是贺连嶂找来的,跟沈悯差不多,也是家里老大,不受宠,跟他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你知道吗?范玉讨厌我,但可喜欢贺连嶂了,对他的提议几乎是不带脑子地接受——”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什么极其让他愉悦的事情一样,低头闷笑几声。


    辜苏侧头看他。


    食色性也。


    这个人想要用人类最原


    始的欲望来控制沈悯。


    她看不到这个叫宋芝的女人有多好看,但想必是很美的。


    因为沈悯把她推倒在地时,手指蜷了蜷,做了个要扶她的动作。


    尽管最终没有扶,但他之后让宋芝滚的语气,明显没有一开始见面时恶劣了。


    就和第一次认真看清辜苏正脸时候的表情一样。


    啪嗒一声,辜苏关掉了监控。


    她隔着其他监视屏的荧光,还有主机开关指示灯的微光,与沈恒戏谑眼神对视,平静地问他: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股份?”


    “人往高处走,追求功名利禄,追求财富自由,有什么问题?”


    他防备心很强,边用问题回答问题,边走近她,迫使她只能将身体贴在电脑桌上,整个人几乎坐在上面,上身微微后仰。


    他好像很喜欢贴近她说话,不知是为了给予压迫感,还是有什么怪毛病。


    辜苏想。


    在他没有边界感地接近后,辜苏没有斥责他手段恶毒,眼界狭隘,只会利用女人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是试探着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你让我劝说沈悯转让股份时,受益方让他写沈先生。沈恒,你不是为了往高处走,是为了得到沈琢的认可,是不是?”


    尽管他的身份并不好看,但一个孩子想要通过献上父亲绞尽脑汁得不到的东西,来换取父亲的肯定,是一件多么自然,而又符合人类天性的事情。


    话音未落,沈恒就像蛇被击中了七寸一般僵直,如果不是黑暗的掩饰,恐怕他扭曲的面容就要被辜苏尽收眼底了。


    他粗暴地将辜苏从电脑桌上扯下来,往门口推,身上隐隐可以窥见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沈悯的暴戾影子: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滚出去!”


    沈恒看着很瘦,但毕竟是个男人,力气很大,辜苏被他推得踉跄几步,勉强站稳,但她依旧没有停止输出,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他:


    “你渴望父亲的视线能落到你身上。你从出生起,就没有被爱过。”


    他尽管进了公司,做着油水最足的采购工作,却屡屡因能力平庸,错过升迁机会。


    这是贺连嶂偶然和她提到的。


    沈琢就好像只是把这个私生子放在这个位置,让他自生自灭。


    之所以不放别人,是因为他好歹算“自家人”。


    说这些话时,贺连嶂的神情是轻蔑,带着一丝丝怜悯的。


    沈恒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大步走过去,正要揪着她的胳膊往外拽,就听她说:


    “你解决事情的方式全都是通过女人,你想通过利用我来逼迫沈悯妥协,想通过安排女人接近他,来骗取他的信任,但你只是在用你自己的处事方式来衡量所有人。你会被女人动摇,这是你的弱点,而不是所有人的——”


    “砰!”地一声,地下室的大门被他踹开,客厅灯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她回过头去,面容因疼痛而微微抽动,却在他把她驱逐出去前,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沈恒,你只是分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财富,名誉,女人,还是仅仅只是父亲和母亲。”


    回答她的,是一记重推,还有轰然紧闭的大门。


    辜苏跌坐在楼梯上,反而松了口气。


    她猜中了。


    她没有时间跟沈恒慢慢耗,所以下了一剂猛药:


    第一步,激怒他,至少要在他心里留下印象。


    也许会有非常强的副作用,但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能比被他遗忘,在这座别墅被关到死更糟糕吗?


    ……


    自从辜苏毫不掩饰地戳穿了沈恒的虚张声势之后,他就开始躲着她。


    这栋别墅在他名下,应该是他在湘市的住所,地下室有着监控设备,搬起来费时费力,他没办法转移,为了保密,又不能直接关联手机,只好每隔三天从公司回来一次,看看监控回放。


    辜苏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些,原本也没有人拘着她,只要不出别墅,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沈恒再次出现是在三天后,辜苏正坐在岛台旁的餐桌上吃晚饭,听到外面汽车引擎的声音,侧头往门口望去,没多久,隔着餐厅门,与沈恒遥遥对视上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正要往地下室走,便见辜苏放下手里筷子,向他走来,下意识退了一步——他直觉靠近这个女人会让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暴露无遗。


    但辜苏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防备一般,站到他面前问:


    “我可以去地下室吗?”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点防备心终于化作看穿她心思的幸灾乐祸,讥笑道:


    “担心沈悯把你忘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地下室的钥匙。能带我去吗?”


    “好啊,就让你看看沈悯现在过得有多快活。也让你看看,拒绝跟我合作有多愚蠢。”


    他转身往地下室走,脚步很快,辜苏便慢吞吞跟在后面。


    她的止痛药被扣了,沈恒压根没打算给她续上。


    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个早晚要死的人了,如今沈悯对新保姆越好,她的利用价值就越低。


    没有价值的人,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在意。


    辜苏走了几步,忽然紧闭双目,忍住关节处敲骨挖髓般的尖锐疼痛,站着缓了一会儿,再睁眼时,他已经走得没影了。


    等她挪到地下室门口,沈恒已经打开了监控回放,调到了三天前,宋芝被沈悯赶出房门之后发生的事情。


    可剧情发展根本不如他想的那样顺利。


    沈悯将当初对辜苏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他用开水泼宋芝,用小刀威胁她滚,小刀扎进她的指间,戳在桌面上兀自颤抖,有血从破了皮的指间流下。


    宋芝被吓得花容失色,向后退去时踢翻了椅子,跌坐在地,声音恐慌尖锐:


    “你……你!”


    可就在宋芝快要哭出来之前,沈悯又像才回过神来一样,蹲下身将她扶起,用一种辜苏从未听过的温和语气哄道:


    “抱歉,我刚才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你没事吧?”


    监控镜头里,他满脸关切做不得假,就好像这三天的朝夕相处,终于让他初步接纳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新保姆一般。


    宋芝忐忑不安,不知该就此接受他的好意,还是不干这一票了,直接辞职。


    或许先前频繁更换的保姆,就是这样走的吧。


    辜苏抬头看着投影,脸色笼在黑暗里,只有一层浅薄的光影覆盖其上,辨不清神色。


    就在宋芝左右为难之际,沈悯又说:


    “你要是觉得照顾我很困难,可以拿了钱走人,我这里有十万,就当是赔偿了,好不好?”


    辜苏垂下的手微微攥紧。


    他当初都没给过她赔偿。


    尽管医药费是沈先生给她报销的,但重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谁来出这个钱。


    以前没有对比,她还未曾发觉,如今看来,沈悯似乎是知道该怎么对别人好的。


    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在她身上花费耐心。


    对她,他好像只会索取,一遍又一遍地试探着她的底线,确认她不会厌烦他,


    不会离开他,不会对他发火,不会用失望的眼神看他。


    山里的那几个月,他对她真的很坏,经常将愤懑与不如意随意发泄到她身上。


    做的菜稍有不合口味的,就要打回去重做,饿久了还会发脾气;


    半夜三更无论何时,只要他醒了,睡不着了,她就也别想睡,必须给他揉肩捏腿,缓解肌肉酸痛,可明明她自己有时也会关节痛;


    还有他那所谓的约法三章,他其实坚持了好几个月,有一次她不小心递筷子的时候碰到他的手指,当场就被他浇了一身汤水……


    这些,她都默默忍受下来,导致沈悯越来越觉得,这些是她应该做的。


    他对她态度稍微好一点,愿意听她的话,已经是她熬过这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如今,他和宋芝认识才三四天,却已经学会了体贴与谅解。


    辜苏甚至不确定,这是她教出来的,还是他与生俱来的,先前只是独独不愿意用在她身上。


    监控里,宋芝呆呆地看着沈悯当场给她转了十万,望着网银里突然多出来的好多个0发了几秒钟的呆。


    紧接着,辜苏就听到她一改先前委屈惊慌的语气,欣喜地说:


    “照顾你是我的本职工作,我怎么会走呢?”


    啊……沈悯不知何时也学会了那套,用钱买真心。


    与此同时,身边传来沈恒畅快的哼笑。


    他扭头嘲笑辜苏:


    “看到没?随便一个女人都能让他心疼,他当你是根葱的时候,愿意把股份转给你,他要是忘了你,你就连十万块都不值!”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辜苏,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她抬头盯着投影,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底已经蒙了一层水润的碎光,浅浅一层蓄在眼眶底部,微微晃动着。


    在某个时刻,终于不堪重负一般,如椿花重重坠落枝头,闪着微光,落入黑暗之中。


    那是他最怕看到的。


    美人落泪。


    第116章 第十五训她不再回答,烧得发红的脸颊……


    沈恒的声音停了,就像一只突然坏掉的收音机。


    辜苏一直看着投影监控的画面,看到沈悯别扭地夸赞宋芝做的菜“还行”,看到他在宋芝递汤药给他时,皱眉捏着鼻子但还是咽了下去……


    看到他再也没有提过“辜苏”二字。


    他越退让安分,就越显得她从前受过的委屈像个笑话。


    那些本已忘记,本已沉寂的委屈,像毒药一样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原本不是很在意的——如果没有对比的话。


    辜苏正落泪,手中忽然被塞进一张纸巾,红着眼眶回头看去,是沈恒已经转过去的脸。


    沈恒做这件事已经有点顺手了,他妈妈因为小四小五的出现以泪洗面时,他也是这样安慰她的。


    养成了条件反射。


    她没有理会,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去。


    沈恒狠狠皱起眉头,暗骂一句不知好歹的女人,也不再管她。


    她一向是这样不合时宜,最该出卖沈悯拿好处走人的时候拒不合作,沦落到被他毁掉,也不见她哭,可如今看到沈悯对另一个人好,却又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还有,说他的时候一针见血,轮到自己却蠢得可以。


    真是让人看着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搞不懂她。


    搞不懂她。


    沈恒无意识地想。


    ……


    第六天的时候,沈恒回到别墅,摘了外套,第一句就问保姆:


    “辜苏呢?”


    保姆不清楚他对辜苏做过的事情,只是听他的吩咐,辜苏有什么事都不必告诉他,此时见他主动来问,只好坦白:


    “她好像从昨晚就开始发烧,一直没出门。我给她买了退烧药,她不肯吃,说……是怕有毒。”


    保姆说到这里时,露出些纳闷的意思。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沈恒说完看到保姆的表情,才想起来是自己不让她说,眉眼烦躁起来,把外套丢到她怀里,大步往前走去。


    听到辜苏发烧,他的第一反应是她怎么这么娇弱,第二反应才是想起来,她为什么会发烧了。


    是那管血。


    正常的感染现象。


    会在潜伏一周左右之后开始显形,这个时候是早期急性阶段。


    他的心脏重重往下沉了沉,明明是他亲手做的事情,她烧成怎样都是他乐见其成的。


    如今宋芝那边进展顺利,辜苏即使现在就立刻死掉,也不会对他的计划造成妨碍。


    他不必留着她做planB。


    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在去地下室之前,先去了辜苏的卧室。


    他依旧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没亮灯。


    以往辜苏就算是睡觉,也会点一盏小夜灯,今晚却连夜灯都没有了。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光走过去,伸手往床铺上一摸,是冷的。


    没有人睡在这里。


    他又去洗手间,门没锁,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整个卧室里都静悄悄的。


    他难得有些烦躁,想起她说他其实只是想要父母时的情景,他当时过于慌乱,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她,如今他好不容易想好了反驳的说辞,她人却不见了。


    就像吵架吵输了,想卷土重来时,对方却拒不接战,憋屈得很。


    她不可能逃出去,大门一直有人守着,以她的体力也不可能翻墙出去。


    他在别墅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后院的室内游泳池里发现了人。


    她穿着身白色棉质睡裙,趴在池边上,大半身子浸在水里,好像是觉得热得难受,所以泡在水里降温。


    这里是浅水区,她像条搁浅的美人鱼,裙摆随水波晃动,睡裙湿湿地贴在身上,领口上方莹润白嫩的脖颈上,隐隐约约浮现几粒红疹。


    是早期症状。


    非常碍眼。


    他站在泳池入口处,静静地看着她趴在泳池里的缓坡上,微微晃动的池水一波一波地冲刷着她的身体。


    纯白棉质睡裙其实并不暴露,即使沾了水,也将她的肌肤遮得严严实实,但弧度起伏分明的曲线是掩盖不住的,更何况被他直直看着的人,并不清醒,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沈恒看了片刻,无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才缓步走过去,在她近前停下,站在池边用脚尖踢了踢脚下人肩膀:


    “喂,醒醒。”


    她原本浸在一片黑沉的暗夜里泥足深陷,费了很大力才睁开眼,烧得混沌的大脑昏昏沉沉,眼眶发红,好一会儿才认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她又趴了回去。


    “醒醒!”他抬高音量,“你是想淹死自己吗?真可惜啊,你就算现在死掉,沈悯也不会有任何表示,他甚至都不会知道!”


    她不再回答,烧得发红的脸颊枕在湿漉漉的胳膊上,眼睫垂坠水珠,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沈恒骂了一句,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沾了水的衣裙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水线,一瞬就把他的衣服打湿了,他脸色黑了,却没放手,一路把她抱回了卧室,转头吩咐保姆给她换衣服。


    辜苏再次稍微恢复意识,是在半个小时后。


    身上稍微干燥之后,温度也缓缓回升。


    所以其实她是被热醒的。


    她额头覆上薄汗,半睁着眼,看到视野里有橘黄的灯光,有人正对着那盏小夜灯,左手拿一板药片,右手举着说明书在看。


    他没有注意到辜苏醒了,还是她开口说了话,才回过头来。


    她的嗓子是哑的,疼得厉害:


    “你毁了我,现在高兴了吗?”


    沈恒紧紧抿着唇,不是一副高兴的模样,嘴上却说:


    “那是自然,而且你放心,现在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在你死之前,我要折磨你到消气为止。”


    辜苏无所谓地移开视线,不再理他。


    沈恒见状,把药片拍在


    床头柜上,生硬道:


    “起来吃药!听保姆说你怕我下毒?你都快死了,我给你下哪门子的毒?”


    辜苏那句本就是随口一说,她只是不想吃来路不明的药片,但此时沈恒拿出来说,透露了一个重点——


    她“快死了”。


    她的绝症本就是个骗局,是沈氏夫妇骗了她,这件事,沈氏夫妇知道,陪同她去医院的贺连嶂也知道。


    但和贺连嶂姑且算是同盟的沈恒不知道。


    这句话给了她一个重要的信息:


    贺连嶂和沈恒,并不完全在一条战线上。


    至少对方不会把信息跟沈恒共享。


    她掀起眼皮,没跟他争辩,顺从地将药片和温水吞了。


    另一边的沈恒,本想跟她争辩她对他的“偏见”全是子虚乌有,他把股份给沈琢只是因为,等沈悯死后,他才是沈琢唯一的儿子——私生子怎么不算儿子呢?


    把股份给沈琢和给自己是一样的,还能让对方对自己彻底放心……


    他想了那么多的理由和利弊分析,却找不到打开这个话题的切入点。


    辜苏吃完药就昏昏沉沉躺下了,背对他蜷着,看着也不像是有精力跟他辩论的样子。


    他憋着一肚子火离开了。


    走出房门时,本来负责守卫辜苏的保镖,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雇主回来,支支吾吾地向他开口道:


    “老板,我想辞职。”


    他正烦着,头也不回:


    “理由。”


    “她……我怕被传染。”


    那保镖看着五大三粗,脸上却写满了谨小慎微。


    沈恒冷笑:


    “除非你不戴套跟她上床,不然有什么好怕的。”


    保镖更加小心翼翼道:


    “我知道……但是我女朋友要是知道我身边有传染源,肯定要跟我分手的。请您放心,我不会把您对辜苏小姐做的事情说出去的,不然我在这一行也混不下去了。”


    他更加烦躁。


    他当时叫人找一管病人的血来,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谋财害命,作些小恶,并不会怎么样,沈家也不会让他怎么样。


    父亲稀薄的爱只会在这个时候体现。


    如果再来一次,他恐怕还会这么做。


    但他无法忍受的是,他选中的保镖竟然是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滚吧。”他嫌恶道,“算你自己辞职,赔偿金就别想了。”


    保镖不知盘算了多久的辞职终于获得应允,如蒙大赦,迅速跑进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沈恒在下楼梯之前,站在走廊里,停下脚步,回首望去。


    辜苏房间里的门缝底下漏出暖黄的灯光。


    ——你只是分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财富,名誉,女人,还是仅仅只是父亲和母亲。


    他没什么表情地扭过头去,快步下楼。


    逃离一般。


    ……


    辜苏本就体弱,这一场高烧反反复复总是不好,退烧针都不知打了几次。


    一场普通人睡一觉就能好的病,几乎要了她的命。


    来给她看诊的医生,看出她体内恐怕还有别的沉疴,善意劝解沈恒把她送到医院去,利用精密仪器,做进一步检查。


    他本以为沈恒肯花大价钱请医生来家里给她看病,一定是在意她的,谁知沈恒却一口回绝:


    “她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就这样吧,多开点退烧药和止疼药。”


    其实,如果把辜苏送到医院,很快就能知道,她其实没有癌症,她身上的病,只要动几个小手术就能治好。


    沈悯所说的带她走,也只是单方面的疯狂期望罢了。


    可惜,沈恒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辜苏偶尔清醒的时候,保姆会来给她送饭,每当这时,沈恒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到后来连理由都不找了,只直白地说想看看她有多凄惨。


    就连三天才回来一次的规矩都没了,他好像天天都住在这里。


    她不置可否,就当他是空气。


    第117章 第十六训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


    一场高烧,前前后后拖了快一周才好。


    可好景不长,辜苏刚恢复,又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医生说的肿瘤恶化,似乎开始慢慢显现症状。


    沈恒的愧疚值在悄无声息地增长,但进度很慢,能兑换的积分,既不足以排毒,也不足以止痛。


    或许他打从内心深处,就不觉得自己有愧。


    已入深秋。


    沈悯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她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这一日,沈恒在吃早餐时,没有看到辜苏的身影,他没问保姆,而是扔了手中刀叉,直接沉着脸上楼。


    每日必须下来吃饭,这是他给辜苏立的规矩,过了饭点还不下来,一天就别想吃了。


    正准备一如既往地推门时,却发现辜苏的房门是反锁的,这很不寻常,因为她一般不锁门。


    她不抗拒别人进她的房间,也习惯了他不敲门就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怎样都无所谓的暮气,心锁反倒比任何一道锁都难开。


    沈恒心里一咯噔,撞了几下,大门纹丝未动,立刻转头对跟上来的保姆吼道:


    “去拿钥匙!”


    不到一分钟,他闯进卧室,里头空无一人。


    浴室的门是关着的。


    他推门冲进去时,看到辜苏穿着与上次一模一样的睡衣,仰面沉在浴缸底部,长发如水草披散,脸上肌肤凝着细小的气泡,还有更多的气泡凝结在发丝上。


    细看就像一尊沉在海底的雕像。


    “你有病吗!?”


    他怒斥时破了音,冲过去一脚踩进浴缸的凉水里,哗啦一声将她从水中捞起,在浴室地板上放平,也不去听心跳,第一时间开始胸腔按压,进行急救。


    最开始的三分钟,她静悄悄的,面色惨白,如同已经死去一样没有丝毫动静,直到保姆已经打完急救电话回来,她才突兀地呛咳出一口水来,眼皮微动,有了微弱的反应。


    沈恒没有空去想保镖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看好她,也不敢想她怎么会在浴缸里差点溺毙,只是咬着牙,铁青着脸,继续不停地按压胸口,捏住她的双颊,俯身往她口中吹气,一遍又一遍机械地做着人工呼吸,做到手腕酸痛也不敢停。


    砰咚,砰咚。


    心脏在他掌下逐渐恢复跳动,他将她的头部托起,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不停搓揉她因为冷水而变得冰凉的手臂,直到确认她睁开了眼,能听见他说话,才暴跳如雷地将所有怒气倾斜而下:


    “你是不是有病?你以为你现在死掉,沈悯就会记得你吗?我告诉你,我已经用你的手机给他发了假消息,他会一直以为你不耐烦伺候他,拿了我的钱,跑了!逃了!不要他了!你在他心中就是个逃兵!是个懦夫!是个背叛者!你再怎么寻死觅活,他也不会在意你了!”


    辜苏对他的斥责置若罔闻,再次闭上了眼,除了微弱的呼吸外,没有任何活着的,或是求生的迹象。


    像是精疲力尽。


    他愈发暴躁地斥责辜苏,怒火燃烧得


    是如此专心致志,以至于救护车来了,都不曾察觉,还是保镖上前来拉开他,医护人员才得以将辜苏从地上抬起,转移到担架上。


    他看到保镖,火气烧得更旺,反手就是一拳揍在对方左脸上:


    “我他妈让你看好她!这份工作不想要可以现在立刻滚蛋!”


    保镖挨了一拳不敢说话,但他心里也委屈。


    他刚才只是下去吃个饭的功夫,谁知辜苏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从前有搭档在的时候,他们会轮流休息,相互照应,如今搭档辞职,没有合适的替补人选,他只有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24小时不间断地盯着她啊。


    而且,而且辜苏从前一直很正常,对他们也很客气,从来不给他们添麻烦,谁知道竟然突然之间就整了个大的……


    这些话他不敢对沈恒说,怕丢了这份工作,只好低着头缄默。


    好在沈恒没空跟他纠缠,上了救护车便往医院赶去。


    ……


    辜苏再次醒来,隐隐约约听到医生跟沈恒的谈话:


    “谨慎起见,为了防止干性溺水,建议在医院观察24小时……”


    沈恒不耐烦地打断他:


    “人不是救回来了?什么是干性溺水?”


    医生尽量用简洁的话语跟他解释道:


    “可以理解为救起后依旧会出现呼吸困难之类的状况,而且会延迟出现,概率大概在15%左右,不算低了。所以我们这里的意见是留院观察。”


    沈恒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但他更怕辜苏死掉,只好暂时妥协。


    他安排辜苏住进了单人病房,禁止任何外人探视。


    不放心那个废物点心保镖,索性把自己的电脑带进了病房,监视一般在辜苏的病床对面办公。


    辜苏静悄悄睁开眼,他立刻察觉了,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收回,落到她脸上,语气凉薄:


    “舍得醒了?”


    不等辜苏开口,他就“啪!”地合上笔电,绕到她身前,掐着她的下巴,冷笑逼问:


    “说吧,做这件蠢事是为了什么?你不会真想提前去下面等沈悯吧?”


    辜苏因疼痛皱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给我装!?”沈恒将她推回枕头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直白发问,“为什么自杀?”


    辜苏沉默片刻:


    “不是自杀。我只是……太疼了。泡在冷水里,会好很多。后来……是太累了,没有力气了。”


    他显然不信:


    “止疼药呢?”


    “没有用。”辜苏垂下眼去,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射柔弱的扇形阴影,“已经没有效果了。”


    她一直以来都被骗了,把止痛药当成治疗溶血性贫血的药物在吃,现在对大部分止痛药已经有了抗药性。


    听在沈恒耳中,却像是病入膏肓,再无余地。


    他手指微微一颤,心脏于虚无的下坠中,想起沈悯说的话。


    ——你可以关住她,但绝不可能治好她。


    ——她会和我一起死。


    ——她是我的。


    “不管事实是什么……总之,你得想办法多活一段时间,”他强撑起讥讽的面皮,对辜苏道,“亲眼看看,沈悯是怎么被骗得五迷三道,把股份乖乖交出来的。”


    辜苏对他的讥讽置若罔闻,忽然突兀问了句:


    “如果我是真的自杀呢?”


    沈恒冷漠道:


    “你想说什么?”


    辜苏躺在床上,从位置关系上来看,是处于下风,说出的话,却一点一点地压迫到了沈恒:


    “如果我真是像你说的那样,想早点下去等他,想跟他解释,我不是逃兵,不是叛徒,而是被迫的,我有苦衷,我其实是在意他的,我和他之间的连结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因为我们同病相怜,我们是一路人——”


    嘴巴被一只大掌粗暴地捂住了。


    沈恒压低身子,暴戾地盯着她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瞳,一字一句道:


    “想得美。我会先送他去投胎。你们两个,谁都不要想好过。”


    掌心触碰到她有些干裂起皮的嘴唇,那股酥麻在最初的暴怒过后,逐渐漫上心头。


    沈恒将手掌抽走,背在身后拢了拢手指,低头盯着她半晌,似乎无话可说,拂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埋首工作之中。


    他活着的意义,好像就是为了折磨身边的所有人。


    和沈悯一脉相承。


    ……


    夜晚,医院的走廊依旧灯火通明,辜苏的病房为了不打扰她的睡眠,已经关了大灯,只留床头的一盏壁灯。


    她侧身睡得很沉,呼吸绵长轻柔,兴许是不再被囚禁在别墅之中,这是她少有的安眠。


    沈恒刚处理了一个棘手的单子,就收到了沈琢打来的电话,他看了眼辜苏,去了安全通道打电话。


    沈琢对他长期滞留湘市的行为感到不满,限他三天之内赶回来,总公司不会要一个常年在外出差不露面的采购总监。


    沈恒抹了把脸,对着电话那头好声好气地答应,等挂了电话,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他不能带着辜苏回去,L市是沈家的地盘,无论他把她藏到哪里,都会被人发现。


    沈夫人会不断针对辜苏,沈先生的态度暧昧不明,还会招惹上沈悯那个疯子。


    但是……


    在安全通道极端寂静的环境中,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耳鸣,嗡鸣声中,一个声音问他: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放弃辜苏呢?”


    他为什么一定要管她呢?


    她生病了,发烧了,得了癌症,命不久矣了。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是她的谁啊?


    就算一开始是气不过,想看她笑话,顺便留一手,当作威胁沈悯最后的筹码,但她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沈悯那边的计划也在顺利推进。


    她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他为什么还要留着她?


    把她丢在医院,自生自灭吧。


    最好的情况,留下足够的医药费,让她住到死。


    心里天人交战还没决出个结果,他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


    “801号房家属在吗!?病人要跳楼了!”


    他瞳孔骤缩,几乎是一瞬间推开了防火门。


    第118章 第十七训你说话管用?


    这栋私人医院的防护措施其实还可以,通往顶楼的门是常年锁着的,窗户外面也有防盗栏,但顶楼有个杂物间,平时没有人会去,装防盗栏时,为了节省开支,就把这里的窗户“不小心”漏过去了。


    801号房的病人就坐在这扇窗户的窗沿上。


    层层人群挤在了入口处,消防员已经在楼下铺开气垫。


    沈恒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来得如此迅速,只顾得上用力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想往里挤,可负责驱散闲杂人等的护士和保安已经堵在了门口,他寸步难行,张口只说了句“让一让,我是病人的——”,便戛然而止。


    他是病人的什么?


    他恍惚的这一瞬,前方忽然传来众人整齐划一的惊呼声,陆陆续续有人大喊“跳了!跳了!”,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有那么几秒浑身脱力,任由人群把他推来搡去。


    她说那句“如果我是真的自杀呢”时,脸上平静的表情在脑海中闪回。


    他甚至在想,她是不是早就有了这种想法,只是极力在他面前掩饰,不想被他打搅。


    她重病缠身,还因为他染上了病毒……


    是不是早就撑不下去了呢?


    前一刻还在思考怎么摆脱辜苏的大脑,现在这一刻却很想见她。


    如果消防队来得及时,她没有死去,他会把她带回L市,不管之后会面对什么……


    她是第一个当面点醒他二十多年汲汲营营,究竟是在追求什么的人。


    她看他的眼神怜悯,平静,就像在看一团一目了然的垃圾。


    可恶的是!她!唯一懂他的人!却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一次也没有正视过他!


    就算不曾正视过他,她也依旧一眼看穿,他在为了什么而痛苦!


    这样的敏锐与洞察,叫他难以抑制地想要让她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她会看见他的苦难,会理解他的求索。


    她会安抚他吗?会同情他吗?


    ——不,不会,她一定是恨他的。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且扭曲的,他犯下了对她来说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那又如何!?


    他不许她走,她能去哪里!


    他抽身跑到电梯口,却见电梯距离这一层还有好一段距离,立刻扭头进了安全通道,跑得太急,下到最后一层时甚至绊了一跤,险些跪倒在地,急急忙忙推开防火门,刚跑出住院部大门,便看到医护人员正推着担架车将人往里送。


    躺在担架上的,是一名痛苦呻吟的孕妇,却不是她,他的大脑一下子懵了,只听


    到护士急匆匆地说:


    “刚刚问了,找不到807号房的家属……叫人去卫生间找一圈!”


    担架车风一样从他身边经过,他站在那里,极轻极缓地吸了一口长气,接着缓缓吐出,那颗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才慢慢着了地。


    随即,勾唇自嘲一笑。


    是他听错了。


    是啊,辜苏这些天来,没有露出过寻死觅活的意思,先前溺水,她也解释说是因为想缓解疼痛……


    她这么说了,他也姑且信了。


    她怎么可能想不开呢?


    他转过身,步伐很慢地走了几步,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悠然地等着电梯。


    就在电梯门打开时,他的手机进来一通电话,电梯里信号不好,他挂断了,等上到五楼,刚一拨回去,就听对面传来贺连嶂的声音:


    “沈悯抄了你的老巢,马上就要顺藤摸瓜来抓你了。我没立场拦,我们以后别联系了。”


    “你什么意思?等等,他有什么资格——谁要害我!”


    他刚落回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贺连嶂懒得提点他,但还是决定让他死得明白,“你在湘市待太久了,怎么消息也这么闭塞?范玉肚子里的确定是个男孩了,她打算让亲儿子掌舵,手里攒了好几年的罪证,就等着把你宰了过年呢。沈琢那边的态度是养蛊,让沈悯来抓你,两个儿子斗得你死我活,他自己落个清白名声,还能把你这些年贪的油水连本带利拿回去。”


    沈恒暗骂一声:


    “那些钱他才是拿的大头!”


    “别大头小头了,劝你一句,赶快逃吧,不然肯定要进去蹲几年。”


    贺连嶂说完这句,直接挂断,他再打过去,已经是忙音了。


    沈恒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颤抖的手腕,脑子里第一个想的是他当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带着辜苏跑路。


    他推开辜苏单人病房的房门时,看到她坐在床边,正在低头叠自己的衣服。


    昨天早上,她是穿着睡衣被送过来的,后来医院给她换了套舒适的干燥睡衣,沈恒也叫保镖从家里带了一套外出用的衣服,留着出院的时候穿。


    她此时把那套外出的衣服穿在身上,正在叠的,是她自己的那套睡衣,医院的睡衣则已经叠成方块,整整齐齐放在了床头柜上。


    算算也确实到她出院的时候了,沈恒走过去,情况有些迫在眉睫,对她说话时的语气却反常地比平常更温柔些许:


    “早饭想吃什么?”


    沈悯没那么快来,他打算带她先回别墅吃个早餐,收拾细软赶紧跑路。


    辜苏抬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他一眼,随即立刻垂下眼睫:


    “不用了。”


    “不吃早饭怎么行,这才几点。”


    他刚要带她走,却听她说:


    “会有人来接我。”


    沈恒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阴鸷。


    她一直被他控制在视线范围内,连对外联系都费劲。


    谁会来接她?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答案呼之欲出。


    辜苏的眼神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他已经到了。”


    她自己的手机被扣押了,于是就向照顾她的护士借了手机,登录了自己的微信后,给沈悯发了求救消息。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沈恒喉头微动,还想说些什么,耳膜忽然捕捉到了空气中越来越近的震颤声,就在头顶,而且越来越近。


    他三两步奔到窗边,脸色发白地看到一架直升飞机穿破云层,在医院上空短暂盘旋后,稳稳降落,多半是停在了楼顶的停机坪上。


    冥冥中他猜到了来人是谁,第一时间去抓辜苏的手腕,铁青着一张脸:


    “跟我走!”


    就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要藏起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新鲜奶酪。


    辜苏却第一次对他表达出了抗拒,与其说是第一次,不如说是之前都看在敌强我弱的份上,一直在隐忍。


    她挣扎着,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漠表情告诉他:


    “我不想和你走。”


    他冷笑一声:


    “你说话管用?”


    不由分说将人从床上拽起,他拉着辜苏避开走廊上的人潮,从安全通道一路跑了下去,边跑边联系司机。


    辜苏踉踉跄跄,像一只很轻的纸鸢被他拽着走,试图抓住扶手或是门框,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掰开手指,甚至指甲都劈开了一只,血珠从指尖迸溅而出,留在门框边缘。


    他们的力量差距太悬殊了。


    安全通道里没有人,她喊救命也没有用。


    “沈恒!你放手!”


    辜苏不肯就范,大大阻碍了他的前进速度,沈恒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在她又一次抓住栏杆时,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他牢牢按在了墙上。


    安全通道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空无一人,就只有头顶的声控灯,亮着惨白的颜色。


    辜苏已经有些脱力,面色如纸,大口喘着气,膝盖微微发抖,被迫抬起下巴,脖颈上卡着沈恒的手掌。


    他一手掐住她脖子,一手握住她腰身,阴影完全覆盖住她,眼里是穷途末路的疯狂:


    “跟我走不好吗?你以为沈悯是来救你的?不!他是为了在我爸面前表现!他来这里,没有一丝一毫是为了你!”


    辜苏艰难呼吸着,说话时声带在他手底无助地颤抖: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沈恒,你为什么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他的手指松了些许,语气迟疑。


    “如果要我在你和他之间选,无论是一千次,还是一万次,我都会选他,而不是你!就好像沈先生,无论在你和谁之间,都不会选择你!他从前选了沈恤,现在选了沈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他从来没有选过你!你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住口!”


    虎口骤然缩紧,辜苏的一针见血曾经被他单方面引以为知己,如今却有种整个人被扒开暴露在阳光之下的难堪,这种难堪让他一下子失了力道,手底甚至已经挤出了喉咙骨节错位的轻响。


    辜苏被迫仰起头颅,眼睛瞪得很大,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渗入他的手指与她肌肤相贴的地方,黏腻一片。


    曾经以为只会低下头颅逆来顺受的、没有存在感的小保姆,在无害的表象之下竟是如此这般尖锐不屈的内核。


    这让他感到怪异,感到排斥,感到恶心,以至于,升起一股……


    征服欲。


    他在最后一刻收回手,在辜苏脱力往地上瘫倒之前,揽住了她的腰身。


    躯体挤在一起,皮肉隔着布料相贴。


    他将她圈在楼梯拐角的狭小空间里,凝视着她因为泪水和窒息而涨红的眼眶,右手托住她脸颊,鬼使神差地侧首,舔去了手掌与她脸颊之间,承接住的那一滴泪水。


    与预想中一样,咸涩,寒凉。


    就像他的一生。


    那是不被任何人承认和选择的一生,也是被操纵的一生。


    不能光明正大地拥有父亲,不能凭借自己的喜好选择职业,等沈琢死了,还要支持自己的母亲,去跟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撕破脸地去打那一场财产继承官司。


    原本,他能够隐约从辜苏身上窥见另一种可能,另一种令他正视自己失败的人生,再于废墟之上重铸人生的可能。


    只有她明白,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太晚了。


    是他做事太绝,亲手把这个可能抹杀了。


    在舔舐到第三下时,他慢慢冷静下来,停下动作,侧首看她,语气平静,甚至有一丝了然:


    “要怎样,你才会选我?”


    辜苏大口呼吸着,皱眉呛咳,听到他贴着她的耳朵问:


    “不选我,是因为你记恨我让你染病?”


    辜苏稍稍缓过一阵,哑声道:


    “不止。”


    “哦,那就是包括了。”


    他了然。


    她没有表现出的恨意,都被埋在了很深的情绪之下,而她在面对他时,是会竖起一道高高的情绪壁垒的,不会轻易在他面


    前有太大的波动。


    因此在她轻易看穿他的同时,他却不能窥见她的任何想法。


    沈恒定定地看着她,突兀地笑了:


    “送沈悯去投胎的事情,先缓缓。先把你记恨的这件事解决了。”


    辜苏皱眉:


    “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能攻克不治之症不成?


    下一刻,髋部就被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神色轻松,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道世纪难题的解法,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张腿。”


    第119章 第十八训他已经完全把她视为自己的所……


    “你疯了!”


    辜苏的手掌抵在他胸口,用力把他往后推,却被他按住手掌,整个向后压去,手背被迫紧贴脸侧冰冷墙壁,与他十指相扣。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沈恒眼眸沉沉,里面没有一丝光,用膝盖顶了顶她的大腿内侧,不容抗拒。


    她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几秒,才提醒他:


    “沈悯就在外面。”


    “那就让他看见!”


    “你不怕得病吗!”


    “那就得病!”他咬着牙低吼,“做完就不许记恨我了,往事一笔勾销,成吗?”


    辜苏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他。


    他其实也很难理解他自己在做什么。


    在与辜苏冷淡的目光对视了几秒后,他略微降温的头脑意识到她现在对他是完全、一点也不感兴趣,并且极其想摆脱他。


    积攒的冲动和勇气,逐渐如泄完的山洪,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那些后知后觉的理智,一点一点,重新占领高地,甚至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后怕。


    沈恒的眼神往一侧闪躲,无意识舔了一下不知何时开始发干的嘴唇。


    辜苏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但没有戳破,又推了他一把,这下轻而易举推开了。


    她用右手手背擦去左颊液体,轻声问他:


    “你害怕了?那你想过没有,我也是会怕的?”


    沈恒的嘴唇颤抖着,被这句质问击了当头一棒。


    于辜苏冷淡嫌恶的目光中,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什么都是错,怎么做都是错,但依然想抓紧她,即使前方是地狱也好,他要拖她一起下地狱。


    沈悯那个快死的人都能拥有的东西,为什么他不可以拥有!?


    攀比和嫉妒攫住他的心脏,在穷途末路时分,那些浓烈的情感被无限倍放大。


    他还要再说什么,头顶安全通道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杂乱且急促,他不再多话,抓住辜苏的手腕往楼下跑,跑了没几步,便见楼梯下方也来了几名保镖,呈夹击之势,将他们包围。


    已经无路可逃了。


    黑衣保镖分开一条窄道,沈悯被人搀扶着,逐级缓步而下,在二人所在楼梯的上一级平台驻足,垂下浓黑眼睫,眼下浓郁乌青隔着一段距离依旧隐约可见。


    他对着辜苏伸出手,精致面容不辨喜怒,声线冷沉:


    “滚过来。”


    沈恒下意识握紧了辜苏手腕:


    “别去。他——”


    他以为你是叛徒。


    他对你一点也不好。


    为什么要选他!?


    下一刻,保镖就从后扣住他的腕骨,施了巧力,抓紧辜苏的手指被迫松开。


    而辜苏从沈悯出现开始,就没有一秒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她毫不犹豫地跑上去,停在沈悯脚下低一级的台阶上,仰头看他。


    沈悯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将她打量了很久,任由沈恒在后面喊着叫辜苏别去的话,直到听烦了,一抬手,保镖便将沈恒的嘴巴捂住,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沈恒粗重的喘息和挣扎声。


    “辜苏。”沈悯抬手,手掌托住她左颊,拇指指腹蹭了蹭她发红的眼尾,眼尖地看到了她脖子上红疹一样的斑块,不明就里地皱了皱眉,“瘦了。”


    接着,又轻轻摩挲着她的左脸:


    “听说范玉打你了。疼么?”


    他从蹦极点下来,刚刚进医院的时候,范玉不知是为了事后传进沈琢耳朵里好听,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将辜苏赶走时,不但说了很多重话,还打了她。


    现在想起来,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没有辜苏在的时候,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


    辜苏其实已经忘了那个巴掌,但她想了想,还是说:


    “很疼。”


    希望愧疚值能往前动一点。


    然而愿望落空,沈悯只是“嗯”了一声:


    “不怕,帮你打回去了。”


    “……”


    辜苏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简单粗暴地帮她找回了场子。


    不过仔细一想,也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她甚至能想象到沈悯扇完范玉,一脸厌烦地用纸巾擦手的场景。


    不过……


    “你打孕妇?”


    “不能打?我还是病人呢,谁比谁高贵?”


    “……”


    辜苏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但她暂时不想纠结这件事。


    她总觉得沈悯还留着一百套说辞等着她,再说下去迟早会被他绕进去。


    “气消了吗?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沈悯问她的时候,完全无视了沈恒,甚至略去了她被沈恒囚禁的这段时光,干脆直接当作不存在,就好像沈恒对他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做的一切对他来说也不痛不痒。


    沈恒在他眼里已经败了,已经是个不值得他花心思去对付的人了。


    “没有在生气。”辜苏想起一件事,又有些迟疑,“宋芝呢?”


    “啊,你说那个钉子,”沈悯轻飘飘道,“利用她找到的沈恒,找到之后就处理掉了。你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沈恒跟你说了什么?”


    她抿唇,没有回答。


    不仅说了,还亲眼看到了。


    看到他是怎样温柔又耐心地对待宋芝,和对她完全不一样。


    把她的心撕裂了好大一道口子。


    不过沈悯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这份藏得很深的低落情绪,说到这里,竟还有些高兴,微微弯腰,与辜苏平视:


    “醋了?”


    辜苏把他的脸推开,避让洪水猛兽般,这下把不高兴表现得很明显:


    “没有。”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伸手揽住她腰,转身:


    “走了。”


    保镖们押着沈恒,往楼顶的停机坪走去,上直升机前,沈悯递给辜苏一个隔音降噪耳机:


    “有什么悄悄话,按一下这个按钮,可以单独跟我讲。”


    “没什么要说的。”


    她一把抓过耳机,觉得自从分别再重逢后,沈悯就变得有些奇怪。


    他的脾气好像变得好了很多,还时不时说一些……


    好像很在意她,很想和她互动的话。


    但她知道,这些只是依赖而已,她是在他身边待得最久的保姆了,对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好,而且考虑到他爹不疼娘不爱的处境,对他的要求几乎是百依百顺。


    他心理上对她肯定会有很多和旁人不一样的感觉。


    但那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种感情。


    他人虽然已经二十


    多岁了,但是经历得太少,也缺乏父母的言传身教,其实还分不太清依赖和爱情的区别。


    辜苏把耳机压上耳朵,抓着沈悯的手掌钻进直升机,保镖们则只留了两人看管沈恒,坐在最后排,其余人坐车回去。


    直升机升空时,会有轻微的失重感,辜苏在摇晃中下意识抓住座椅边上的扶手,手背却被沈悯的手掌包住。


    他揽小猫一样强硬地把她揽到怀中,按下私密频道的通话按钮,轻声说:


    “沈恒有对你做什么吗?别怕,告诉我,我帮你打他。你想自己打也行,就是手会疼。”


    辜苏侧过脸去看他,在逐渐下降的云层之中,他苍□□致的脸庞笼着一层乳白色的天光,说要替她打人时,眉梢微挑,神态自若,是她熟悉的二世祖作派。


    有些痞,但眼神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紧张和担忧。


    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那管血的事情。


    她知道,一旦说了,无论是沈悯还是沈恒,愧疚值都会往前进一大格,但与之相对的,这件事如果被沈氏夫妇知晓,原本就被视作生育机器的她,就会彻底被排除在沈悯的世界之外,这次无论沈悯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可能再碰到他一片衣角。


    没有人能和成熟资本抗衡,即使是资本的孩子也不可以。


    攻略会变成地狱难度。


    她视线下压,被他按在怀里,轻声道:


    “我困了,想睡觉。”


    沈悯见她垂着眼皮,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也就不再追问,动了动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睡吧,我守着你。”


    话音落地,语气很轻很柔。


    不知是本来就是这种语气,还是经过降噪耳机的处理,变得温柔了。


    他的手掌搭在她腰际,从一开始就没放下来过。


    他已经完全把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了。


    ……


    飞机上有些吵,即使是降噪耳机,也不可能隔绝所有声音。


    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辜苏见缝插针做了个梦,正在梦魇中纠缠,突然感觉到身体又在疼。


    熟悉的疼痛一点一点啃噬她的骨髓,让大部分止痛药都无能为力的病痛折磨着她,让她喘着粗气猛然睁眼。


    蓦地坐直身子,疼痛消退,随即,她感觉到半边身体凉飕飕的,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出了一身冷汗,靠着沈悯的那一侧没被晾干,还是汗津津的。


    而他一个最初讨厌别人触碰、让她没事离他远点的人,竟然就那么默许了她靠在他身上,出了那么久的汗。


    她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臂上的汗水,又用干掉的袖子去帮他擦肩膀和胳膊上沾到的汗水,低声嘟哝了句对不起。


    实在是约法三章的后劲太大,她又刚做了个被扫地出门的梦,有些缓不过来。


    沈悯意味不明地侧头看她帮他擦汗,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顾忌什么,心口哽了一下:


    “才多久没见,怎么就跟我们不熟了一样?”


    辜苏微妙地察觉到他生气了,但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便停下动作看他。


    沈悯抿紧嘴唇,别过脸去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慢慢从梦魇的惊恐中回过神来,脑雾一般的迷糊拨云见日,一瞬间就明白了沈悯在闹什么别扭,便向着他的方向挪了挪,一只手小心地去勾他小指。


    她以前从未对他使过这样隐晦讨好的手段,以至于在他感觉到小指上的触感时,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他猛地回头看她,差点扭到脖子,瞪圆了眼睛,整个人的惊吓状态,类似于一只回过头突然看到超仿真玩具蛇的炸毛猫。


    辜苏说话的语气很诚恳,不带一丝旖旎,只有仅他可见的服软:


    “对不起,我只是睡迷糊了。我刚才做了噩梦,身体也不舒服,不是故意的。”


    寻常不服软的人,说起好话来才让人无法抗拒。


    沈悯被她的短短两句话戳中了心尖,铁石心肠一下子软了下来,立刻侧过身子,微微抬起下巴,倨傲道:


    “没跟你计较。滚回来继续睡。”


    二人的互动被后座的沈恒看在眼中。


    他红着眼眶,听到忘记开私密频道的辜苏,用着他从未听过的轻软语气,跟沈悯说话。


    原来,她也会这样温柔地讲话。


    却不是对他。


    第120章 第十九训怎么会有你这样没有良心的人……


    回到沈家后,辜苏原以为要面对沈夫人的刁难,谁知听到的消息却是,她去了气候更好的外地专心养胎,彻底远离了这些纷争。


    如今最大的敌人,最有资格争家产的私生子沈恒被沈琢放弃,很快就要因为在采购岗上暗箱操作,洗钱揽财的罪证被告入狱,沈悯又是个注定活不长的,尘埃落定,她已经成了绝对的赢家。


    即使沈琢再搞一个私生子出来,她也不怕了——沈琢已经签下了股份转让协议,承诺等她的孩子成年,就把手上所有股份都转给对方。


    这是沈夫人拿着他有私生子的证据跟他闹时,他为了平息事态做出的让步。


    当然这些不是辜苏自己看到的,而是沈悯跟她讲的。


    他把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讲笑话一样讲给她听,表现得就像是个局外人。


    从小没有养在父母身边,无论是沈琢还是范玉,甚至是他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对沈悯来说都是陌生人。


    他对他们毫无感情。


    辜苏下飞机之前,回首看了一眼沈恒:


    “他会怎么样?”


    沈悯抬手掰回她的脑袋,让她看到保镖搬来的轮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过来,推我走。”


    辜苏识趣地没有多问,她对沈恒的下场也已经没有兴趣了。


    就在她睡觉的功夫,愧疚值已经涨到超过标准了。


    她推着沈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系统问她:


    【现在是否进行排毒?】


    她本想说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她说:


    【先攒着,再等等。】


    是她想岔了。


    沈悯的死亡,就是这个任务的终点,如果沈悯无论如何都活不过今年冬天,那么她现在花费积分排毒,就是一种浪费。


    到时候任务成功,她脱离世界,这副身体也就不重要了。


    万分之一的可能,任务失败,那她也会立刻接受惩罚,剥离世界,前往下一个世界打工。


    她推着沈悯进了别墅,沈琢还没回来。


    沈悯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先带她参观了她的。


    她住的卧室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辜苏推着轮椅站在门口,有些费劲地回忆,自己的卧室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软装?


    床头柜上原本是没有花瓶的,自然也不会有那一束开得正好、还沾着露水的香水百合;她走之前地板还是光秃秃一片,如今却铺上了加厚带绒、暖色调的奶黄色圆形地毯;床具不再是之前客房标配的简约风,看着松软了很多,枕头甚至滚了蕾丝边,明显是给女孩子准备的。


    整个房间变得更加柔软和舒适了,像是在欢迎她居住一般。


    和先前冷冰冰的棱角感完全不同。


    辜苏呆在原地的模样显然取悦了沈悯,他摇着轮椅,暂时遗忘了已经痛入骨髓的不适,握住辜苏的手腕,颇有些炫耀的意味,拉她进了房间参观:


    “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给你添置。”


    辜苏对这些身外物没什么概念,对她来说,卧室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有一张容得下自己的床就够了,再多的,从前的她没资格拥有,更不知该张口向谁去要。


    这具身体的身份一直是个贫苦的孤儿,和原本的她很像。


    沈悯看辜苏发完呆,脸上却没有惊喜的表情,一腔热情也慢慢冷却下来。


    他握住辜苏的手腕,慢慢向下,牵住手指,有些紧张,仔细盯住她眼睛,观察她的表情:


    “不喜欢这种装修风格?”


    辜苏回过神来,慢了一拍才斟酌了一句无功无过的回答:


    “不是。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你已经开始为别人着想了,这是一件好事。”


    “你不是别人!”


    他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她,甚至对她这个时候还在想着教导自己感到不满。


    “不要这样。”辜苏下意识道,“我在你眼里,应该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是不一样的!”


    “那对宋芝呢?”


    这句话落地,两个人都愣住了。


    辜苏闭紧嘴巴,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恼,沈悯则有三分欣喜:


    “还说没醋。”


    辜苏态度有些硬邦邦的:


    “你是知道怎样对一个人好的,是不是?”


    “嗯,你看不出来我在尝试对你好吗?”


    “但在宋芝出现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这跟宋芝有什么关系!?”


    再三提到这个名字,这下沈悯是真的受不了了。


    气氛僵住,话题变得尖锐起来。


    辜苏从前从未和他发生过这样的争吵,即使是他做出了让她不高兴,甚至是很难过的事情,她顶多也是无视或者独自消化,很少拿到台面上来说。


    更别提揪着一个问题不放。


    她变得有些不像她了。


    或者说,她开始不再忍受他了。


    沈悯本来就没有多少耐心,精心准备的房间得不到表扬也就罢了,辜苏还一直跟他旧事重提,他的眉眼开始蒙上阴翳,从轮椅上站起来,立刻从平视变成了俯视她:


    “你在不满些什么?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辜苏起身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小腿


    触及床沿,失去平衡坐倒在了床上。


    沈悯站在她身前,神情带着些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恼怒。


    辜苏抬头看他,不知该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做得很好了,至少在他的能力和认知范围内,在尽力地对她好。


    但他越对她好,她就越要去想,他原来就会做这些吗?


    不是的。


    那他是怎么知道该如何对一个人好的呢?


    无论问自己多少次,中间都横亘了一个人。


    宋芝。


    她们从未谋面,辜苏却已通过监控,对她了如指掌。


    他从前不知道女孩子会喜欢花,或许他其实也不曾关心过,但宋芝会给他的房间放上一束百合,他每天清晨醒来,睁开眼之前就会先闻到百合的香气,所以他才会知道,原来从花香开始的一天,心情会如此美好。


    是宋芝教会了他这件事,他学会了,才开始用在辜苏身上。


    就像是个初学人际交往的孩子,白纸一张,别人如何对他,他就如何对别人。


    还有,他从前全都是以自己的情绪为中心,这就是为什么他大半夜关节痛时,会把同样因为疼痛睡不着的辜苏薅起来,无视她的身体状况,命令她给他揉腿。


    还有一旦发起脾气来,就会把身边的东西全都摔碎,根本不顾忌现场有没有人会因此受伤。


    可是那天,他像当初对辜苏那样对待宋芝,用开水泼她,用小刀威胁她之后,却毫无预兆地幡然悔悟了。


    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欺负过宋芝,没有对宋芝发过脾气。


    令人寒心的是,这种悔悟,从未发生在辜苏身上。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非常确定,初见时,沈悯是千真万确,打从心底里希望她去死的。


    她花了好几个月,费尽心思,把沈悯打磨得稍通人性,为此伤痕累累。


    即使是这样,在当初被迫离开之前,沈悯对她的态度依旧算不上好。


    尽管他会替她剥虾,做些看起来贴心的小事,但也会时常恶劣地捉弄她,嫌弃她,当众不给她面子,甚至带她去蹦极。


    在被他推下去的那一刻,她清晰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杀意。


    他还是想杀她。


    而她没能做到的、没能得到的一切,在她离开之后,被宋芝做到了。


    那个人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沈悯的和颜悦色。


    这显得她的努力非常可笑,又不自量力。


    原来不是他太难接近,而是她这个人不对。


    不对的人,做再多对的事,也是错的。


    养不熟。


    容易失控。


    心怀杀意。


    她一开始没有想到,沈悯会是这样的类型。


    常规的办法已经不适用了。


    只能通过上强度的方式,先破后立。


    此时此地,面对他的这句“我做得还不够好吗”的质问,辜苏主动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露出浅淡笑容,语气疏离地道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少爷。对不起,是我情绪不对。你布置的房间很漂亮,我很喜欢。”


    沈悯听到她突然之间变得疏远的话语,从刚才开始就一点一滴积压的不安瞬间被引燃,他按住辜苏肩膀,强行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强迫她看他:


    “你为什么难过?是因为宋芝吗?我已经把她开了,她和沈恒是一伙的,你不要醋了,我跟她都没说过几句话!”


    他说这句话时,表情是如此真挚,如果辜苏没有从监控看到他们频繁的互动,恐怕就信了。


    但她没有戳破。


    宋芝这张牌其实没什么大用处,只是看着像王炸罢了。


    宋芝让她难过,让她和沈悯之间生出裂隙。


    但问题的根源,从来就不在宋芝。


    问题的根源,在于沈悯难搞的性格。


    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把人伤得彻底,自己却还一无所觉。


    如果不狠狠摔一跤,他是不会知道痛的。


    “沈少爷,”辜苏垂下眼,下了温和的逐客令,“我很困,想睡觉了。”


    “你只是在赶我走,对不对?你在飞机上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现在就困?”沈悯没有理会,甚至在辜苏身侧床沿坐了下来,“你要是在意宋芝,我就把她叫回来,让她亲口跟你说,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沈少爷,”辜苏打断他,“我只是你的保姆,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


    沈悯一怔,随即立刻炸毛,显得气急败坏:


    “辜苏,你是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怎么会有你这样没有良心的人?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辜苏对他的质问三连无动于衷,索性踹了拖鞋爬上床去,背对着他,直截了当地无视他。


    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很像要摆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