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三十训他可以拿金钱去交换她喜欢的……


    沈悯用力把辜苏抱进怀里,已经分不清心口的疼痛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辜苏。


    他彻底不知所措了。


    他本以为辜苏瞒着他病情的真相,是怕他得知之后,会真的拖着她去下地狱,谁知这一切误会的始作俑者竟是他的家人,甚至那两个人害得她病情加重,一路恶化到了如今不可转圜的地步。


    她不告诉他,实际上是在保全他,不愿破坏他们之间已经岌岌可危的关系!


    可到头来,他竟然还在怪她的隐瞒!


    沈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即将失去她了。


    为了赶跑这种可怕预感,他只好姑且紧紧抱住尚在他眼前的辜苏,低声下气地哀求,面子里子都丢到一边:


    “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质问你,不该怀疑你,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跟你生气,辜苏,我快死了,你说得对,我不会再把时间花费在跟你吵架上了,我再也不会跟你吵了……”


    他忆起那日给她灌下的液体,声音里夹杂了深切的痛悔与恐慌:


    “对不起,对不起……辜苏,我是个烂人……我是个混蛋……”


    神经质的低声哀求中,法师当日说的话与之重叠——


    “想好了再用,一旦你们双方一同饮下,在一方死去后不久,另一方也会追随而去。切记,三思。”


    沈悯的眼泪像止不住的水龙头般往下流淌,很快打湿了辜苏的背脊。


    她被他抱得有些痛,但只要稍一挣扎,就会被抱得更紧,只好轻轻拢着他安抚。


    她也说不出什么哄他的话来,她自己的情绪此时也有些不稳定。


    过去二十几年的记忆并非浮光掠影,她真实地被注入了那些经历,每一剂充满欺骗的缓释针,每一盒麻痹感官的止疼药,每一片加重病情的处方药,在她的记忆里,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上的。


    她没办法笑着说没关系,我原谅。


    那些事和沈悯没什么关系,她本来不会算在他头上。


    但她不跟他讲,他却擅自用恶意来揣度她。


    说实话,她感到难过。


    最终,她也只是轻轻在他背后拍了拍,等到沈悯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一点,才轻声道:


    “我不想追究那些了,我的生命不该浪费在无意义的旧事上。沈悯……如果明天是晴天,你的身体吃得消的话,我们一起出去玩,可以吗?到泰国之后,我还没有好好玩过呢。”


    沈悯轻轻嗯了一声,夹杂着鼻音:


    “辜苏……”


    他叫了她的名字,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


    “就算下雨,也没关系,你想去哪里都行,想玩什么都行,我都可以。”


    辜苏在昏暗光线中紧紧抱着他,眼瞳深处掠过一丝异样的微光。


    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空中浮现一条数字量表,


    愧疚值已满。


    ……


    辜苏的嘴就像是开了光,第二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加之暴雨过后泥土湿润,空气清新,非常适合出门游玩。


    辜苏用粉底和遮瑕把身上的红疹盖住,换了身奶油色的露肩吊带短T恤,胸口滚了圈蕾丝花边,下身是浅蓝色毛边牛仔短裤,纤细修长的四肢如白玉般光洁,只有颈间的暗黑系纹身,风格和她这身打扮颇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道曼谷有没有秋老虎的说法,但辜苏看了眼今天的气温,觉得应该还会再热一点,就穿了最清凉的一身。


    沈悯出门前,盯着她这一身穿搭,欲言又止了半晌,试探着从一旁衣架上捞起件酒店准备的防晒衣递给她:


    “纹身刚纹好,不能暴晒……你穿上吧。”


    辜苏看了眼外面云层厚积的天空:


    “外面没太阳啊?”


    沈悯抿着唇,把防晒衣往她手里塞:


    “下午就有了。”


    她没说什么,套上了防晒衣才发现沈悯的心机。


    这身衣服把她的胳膊、大腿、肚脐、肩膀,总之一切露在衣服外的部位都遮住了。


    她有些怀疑地看了眼沈悯,对方没和她对视,正显得很忙地跟萨拉确认今天的行程。


    萨拉不明白昨晚已经跟她确认过游玩项目的沈悯,怎么今天还要确认,但雇主就是上帝,她依旧尽职尽责地将今天的行程再讲了一遍,才讲了几句,就见辜苏也凑过来听,便用简短的几句话将前面她漏听的部分补上,接着往下道:


    “大约十二点左右的时候,会去用餐,我已经提前预定了一家海鲜餐厅——”


    萨拉记得,辜苏刚来这里的时候,夜宵就点了海鲜面,估计她应该喜欢海鲜,便把酒店定在了目的地附近的一家以海鲜闻名的高级餐厅。


    “等下。”沈悯皱眉,昨晚他只听萨拉说这家店离得近,消费水平也高,想着应该不会差,到今天才知道那是一家海鲜餐厅,“这家取消预订,纹身之后不能吃海鲜的,这都不记得?你另外找一家。”


    沈悯不太高兴,脸沉了下来。


    这个常识还是纹身师讲完,让萨拉翻译过来的,她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忘了呢?


    萨拉小小地出了身冷汗,惶恐道:


    “实在抱歉,是我的疏忽,非常对不起,我这就去改订!”


    她是真不记得了。


    那天,纹身师嘱托的东西又多又杂,非常细致,可能也有他自己精益求精的职业素养的原因,包括伤口不能碰水,即使洗澡贴防水贴,也要避免不能碰触多少度以上的水——这样详细的指标都报出来了。


    她只顾着翻译,记录是沈悯在做,同声传译本来就难,她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哪里记得都有些什么?


    但这件事终究是她理亏,萨拉不敢多说什么,讪讪地打电话去联系餐厅了。


    在沈悯对萨拉摆脸色的时候,辜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沈悯当下就住了嘴,没再把事情闹大。


    现在看萨拉走远了些,便一步步蹭到她身边,勾住她手指,小心问:


    “你怎么了?”


    “嗯?”


    “怎么一大早就不太开心的样子,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辜苏定定地看着他,又看了眼萨拉,确认她没有在看这边,才轻声告诉他:


    “在想事情。”


    “我能听吗?”


    “昨天听你提了一嘴,今天要去逛市场。你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今天上午的行程,是去逛一座著名的水上市场。


    最便利的交通工具是长尾船,可以从集市的这一头逛到那一头。


    如果不乘船,选择步行慢慢闲逛,就会面临人挤人的困境。


    目前来看,沈悯好像没有坐船的意思。


    他缩在轮椅上,脸色还是苍白,强打精神道:


    “本来萨拉还安排了别的,看表演什么的,但我不喜欢,就都否了。”


    “表演?”辜苏来了兴趣,“什么表演?”


    沈悯别过头去,不和她对视:


    “没意思的,你肯定也不喜欢。”


    他不说,但辜苏并不是没办法。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酒店大堂,辜苏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中文版的附近景点导览手册,循着目录往下翻“演出剧目”。


    “不许看!”


    沈悯抬手要去抢,被她轻轻巧巧地避过:


    “有什么不能看的——”


    翻到对应页面,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沈悯气急败坏道:


    “都让你不许看了!”


    辜苏盯着那一页的时间有点长,他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不顾旁边前台小姐一脸“医学奇迹”的震惊表情,从辜苏手中夺回册子,垂目看去——


    那一页正写着曼谷某肌肉男模酒吧的表演节目介绍。


    迎面就是一张舞台上的高清肌肉照,腹肌上的晶莹汗水在错落灯光下闪闪发亮,些微凸起的青筋沿着人鱼线一直隐入皮带与长裤之下。


    在看到辜苏甚至有些遗憾的表情时,他的脸更黑了,手册瞬间被他单手捏成一团,看也不看地掷入一旁垃圾桶内,呈“人”字型的垃圾桶翻盖被暴力击中,纸团飞进去之后,甚至盖子还绕着轴心转了一整圈。


    是非常震怒了。


    沈悯又委屈又气恼,他是没有肌肉,是比不过男模,但又不是他自愿的!而且那些男模有他有钱吗!会像他一样给她花钱吗!会像他对她一样好——


    等等,他仔细一想,对她好的事迹,似乎只有寥寥几件。


    对她不好的事迹,倒是洋洋洒洒一大堆。


    想到这里,他顷刻间颓了下去,死死咬着嘴唇,含着一泡要掉不掉的眼泪死死瞪着辜苏:


    “我不想跟你吵架。但你不许去。”


    辜苏莫名其妙:


    “我没说要去——不过如果你说的表演指的是这些……嗯,我觉得去不去都行。”


    沈悯的肩膀悄悄松了劲,他快压不住上翘的嘴角了,但还是绷着脸问了句:


    “不后悔吗?”


    “我确实挺喜欢的,但不至于后悔,现在陪你比较重要,”辜苏的手搭在他轮椅的手轮上,看着萨拉已经在往这边走,便将他往大堂外推去,缓声道,“而且,又不是没见过。”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沈悯心里才被她熨得发暖,又被后半句烫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叫又不是没见过?你见过谁的腹肌!?”


    辜苏有些恍然,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见过谁的呢?


    被汗水浸润的,闪闪发光的肌肉,和肆意挥洒的荷尔蒙。


    但这恍然只是一瞬,很快被萨拉打断:


    “沈先生,餐厅已经预约好了,我之前推荐过的做菠萝饭很专业的餐厅正好在附近,就订了那家。”


    沈悯沉着脸,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萨拉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求助地看向辜苏,辜苏没理沈悯:


    “就那家吧,挺好的。别害怕。”


    萨拉小心地去观察沈悯的脸色,辜苏补了一句:


    “他气他的,你别管他。”


    沈悯暗中将牙都咬碎,但是他自己说的不会再和她生气,于是在上了车,单方面冷战了一半路程后,他主动开口,生硬地问辜苏:


    “你怎么坐那么远?”


    趴在窗边的辜苏,正在新奇地看外面一闪而过的热带果树,闻言转过脸,察觉他递过来的橄榄枝,带了些报复他刚才乱发脾气的小心思,故意流露出一丝惧色:


    “你消气了吗?”


    她怎么可能真的怕他。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已摸清他是个纸老虎,至少在她面前是。


    但沈悯,是真的怕自己吓到她——他以前干的混账事自不必说,至今都不清楚究竟给她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如果今日的事情让她再对他……


    他不敢想。


    在与她带着惧意的双眸对上视线时,整个人都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般,彻底手足无措了:


    “我……我没有在生你的气。我、我只是……”


    我只是气自己,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没有你喜欢的腹肌和肌肉,甚至不能陪你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我不能和你一起活下去。


    却曾自私地想要你陪我一起死。


    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只是想想就又要哭了。


    他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涩声道:


    “对不起。你想去的话就去吧,但是……我……我要和你一起。你喜欢他们也没关系,反正陪在你身边的是我。”


    他在她面前,已经没有底线,缴械投降了。


    他可以拿金钱去交换她喜欢的任何东西,包括其他男人。


    他要让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任何东西,他都可以给。


    所以不要离开他。


    沈悯的话音刚落,辜苏刚准备说出口的“逗你的”就凝在了喉头。


    她只是想逗逗他。


    却没想到迎面接到了一枚大招级别的直球。


    她有些无措地垂下眼,几秒后,撑起身体,往他那边挪了挪,顶着他震惊、羞涩、无措的目光,紧挨着他,侧头问:


    “你说这句话,是真的想让我去,还是只是为了让我开心?”


    沈悯嗅到了她发间香气,咽了口口水,没舍得移开目光:


    “你真的是个坏人,把我当狗耍。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你心里都清楚,不是吗?”


    辜苏凑近他,温热鼻息瞬间拉近。


    他蓦地闭上眼,漫长的紧张等待后,发顶落下一只柔软的手,摸了摸头发,接着眼皮被印上一吻,湿漉漉的。


    那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辜苏说:


    “抱歉,没想着弄哭你的。


    “走吧,我们去集市。”


    第132章 第三十一训巨大冲力让辜苏一下子撞到……


    曼谷的水上集市入口外,停着不少旅游大巴。


    这里面向的大多是普通旅客,因此没有专门给豪车的停车场。


    司机只好停在稍远的收费停车场。


    他提前打电话约了人,沈悯在被辜苏搀扶着下车后,便看到不远处码着三辆外型酷炫的机车,三名身高腿长的泰国男人正百无聊赖地抱着头盔交谈什么,在司机向他们招手后,望了过来


    ,随即齐刷刷将头盔往脑袋上一扣,踩下离合,声势浩大地飞驰而来,在他们面前摆动车头,秀了个潇洒的漂移。


    领头人迈开长腿下了车,低头向沈悯和辜苏分别行了礼,说了句“萨瓦迪卡”,发音和萨拉初次见面时说的有所不同,更加短促:


    “由我们三人接送三位前往集市。”


    沈悯大半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辜苏身上,三名男人似乎是从司机那里听说了什么,对沈悯的异样视而不见,其中一人试探着上前来:


    “可以让我扶您吗?”


    沈悯脸色不大好看,但动作上没有拒绝,从辜苏身上离开后,尽量不依靠男人的搀扶,慢吞吞地走向机车。


    他走路的速度已经不如初至曼谷时那么快了。


    萨拉和三个男人似乎熟识,请辜苏上了其中一人的后车座后,就轻巧地跳到了剩下一人的车上。


    从停车场到水上集市大约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萨拉用泰语有说有笑地跟载自己的男人聊天,下车后,沈悯按照当地的惯例,要给他们塞小费,却被萨拉拦住了,她笑道:


    “不用啦,我找男朋友和他的兄弟们来帮的忙,算是特别服务,不收您的钱。再说了,您已经给了我很多钱了,他们已经拿到了这次的报酬。”


    这种讨好也是加印象分的技巧之一。


    沈悯实际上并不缺这点小钱,但免费周到的服务总能让人心情愉悦。


    辜苏本以为载萨拉的男人是她男朋友,谁知问了才知道,载辜苏的才是。


    载萨拉的男人目前还是单身。


    她有些愕然,随即感到抱歉,但看沈悯的脸色,似乎比上车前好看了一些。


    真是好懂。


    三人告别了接送他们的男人,萨拉走前还跟男朋友拥抱了一下,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吧唧一声亲了口她脸颊,萨拉也热情地回了一吻。


    在泰国很少看到这样开放热烈的情侣。


    沈悯面无表情地看着,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辜苏也看到了二人亲吻的一幕,但和沈悯不同,她注意到了几个细节。


    萨拉的男朋友,瞳孔比常人小了很多,不知是眼睛干涩还是怎样,总是频繁眨眼,还有就是——手臂内侧一闪而过的针孔。


    她的心微沉。


    ……


    并非人人都像沈悯一样反节假日出行,今日非年非节,水上集市的人流量比平日里少了许多,连往日里不停穿梭的长尾船也大多靠了岸,船主闲闲地跟岸上的店家聊着天,放眼望去,一派悠闲模样。


    沈悯今日状态能看出来明显不好,已经是强打精神在逛街,时不时感到头晕目眩,体温也偏高。


    按照往日的治疗方案,他这个时候应该躺在病房静养。


    但……


    他不动声色地抹去额上因疼痛渗出的冷汗,视线执拗地盯住辜苏背影。


    “这是什么?”


    辜苏停在一个摊位前,指了指摊位上,某个透明塑料桶里装着的灰褐色液体。


    萨拉尽职尽责翻译道:


    “是鲜榨的猕猴桃百香果汁。很有营养的饮品。您要试试看吗?”


    辜苏买了一杯,萨拉留下付账的工夫,她已经端着杯子走到沈悯面前:


    “喝不喝?”


    他没什么精神,但也不想扫辜苏的兴,垂眸看了那杯饮料几秒,弯腰就着辜苏的手,抿了一口。


    “好喝吗?”


    辜苏浅笑,他一开始还没觉出有什么,但果汁的味道渐渐在嘴里散开后,他的神情逐渐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看一眼辜苏。


    再看一眼。


    这味道……


    为什么……如此熟悉。


    片刻后,萨拉付完账,折返回来时,一抬头,直接愣在当场。


    木制长廊下,色彩缤纷饱满的小商品挂满摊位,捕梦网与各式首饰、帆布挎包、泥偶琳琅满目,构成繁复而又绚丽的背景。


    在这背景之上,捧着果汁的女人一身浅色装扮,肌肤白得发光,淡蓝色防晒衣滑落肩头,随着她踮脚的动作,露出半个圆润肩膀——站在她面前阴郁苍白的男人则愕然瞪大双眼,一只手下意识扶住她的腰,手指松松紧紧,不知是该推开,还是该揽住。


    二人是少有的俊男美女组合,唇瓣相贴,不需要刻意找角度,调滤镜,就已是一副唯美画卷。


    萨拉立刻站住脚步,背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来这里的游客来自世界各地,对这种当众接吻的情况也算接受良好,因此没有引起太多围观,顶多感叹二人生得好看。


    当事人之一沈悯却瞳孔地震,久久不能回神。


    他舍不得推开她,却又不敢继续下去,怕自己的猜想成了真,辜苏这一吻其实不是因为想吻他,而只是想要拆穿他。


    唇分,辜苏向后退了半步,站定,仰头看他: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悯的视线不自主地落到她浅色唇瓣上,勉强将思绪拉了回来,磕磕绊绊地死撑:


    “什么?”


    辜苏眯眼看了他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塞:


    “你落东西了。”


    看到瓶塞的那一刻,沈悯的大脑轰地一声不运转了。


    她知道了?


    知道了多少?


    她觉得我对她做了什么?


    她讨厌我了吗?


    她会怎么对我!?


    恐慌和疑问在他脑海里万马奔腾,最终呈现出的表现就是一动不动。


    人在极度慌乱的时候,会失去所有行动能力。


    甚至连眼珠也不敢转动。


    “沈悯?”


    辜苏拿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死死盯着她,但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说出的第一句话,会变成她宣告他死刑的呈堂供词。


    辜苏见他不说话,戳了戳他肩膀,半开玩笑道: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那天你为什么要给我喂果汁?怕我睡觉渴了?”


    沈悯的喉结重重地上下滚动,滚了几次后,仍然试图蒙混过关:


    “好像是这样……”


    辜苏与他对视,嘴角上扬的弧度慢慢放平。


    沈悯率先心虚地移开视线。


    二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凝重起来。


    时不时有游客自他们身边走过,即使是外人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不对劲的感觉,加快了脚步。


    萨拉更是躲在远处观望,打算找到合适的时机之后再上前去。


    沈悯有些受不了辜苏的沉默,他无言地往前靠了靠,弯下腰,讨好地牵住辜苏的手,说话时离得很近,采取了卖惨策略:


    “辜苏,我不舒服,你别跟我生气。我那天真的没做什么,我都跟你坦白了,我只是偷亲你了。”


    “这也能算坏事?比沈恒对我做的事还要坏?”辜苏没有动弹,任由他握着她的手掌,“你在果汁里加了什么?”


    沈悯不敢说话了。


    辜苏看到他脸色真的不好,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追责。


    她没办法对一个将死之人苛刻。


    “不管你在果汁里加了什么,”她往回收了手,沈悯没敢用力,一下子就被她挣开了,“这件事都翻篇了,但你不能再对我有任何隐瞒。能做到吗?”


    她的语气有些严厉了,但态度还是平和的。


    她似乎从来没有骂过他,就能将他训得服服帖帖。


    沈悯闻言立刻松了口气,那口气一泄,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他拉住辜苏的衣袖,急切地保证:


    “不会再有了!”


    直到二人之间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萨拉才慢吞吞地挪了过来,让自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辜苏努力忽略掉心中那点沈悯造成的不适,对萨拉露出个与平日无异的笑容:


    “我逛饿了,去吃饭吧。”


    ……


    回程时,依旧是坐那三个男人的机车,这回辜苏依旧是坐萨拉男朋友的车。


    原本返程只要十分钟路程,记性极佳的辜苏,却敏锐地发觉,他们绕了远路。


    “萨拉,我们不走原路返回吗?”


    她问。


    “我看了一下,预定的餐厅离这里不远,就让他们直接送我们过去。”萨拉说着看了眼手机,“大概还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辜苏坐在萨拉男朋友的后座,双手紧紧抓住身后扶手,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这是第一次坐车时没有注意到的。


    那臭味接近于腐臭,难以形容,不是正常人身上会有的味道。


    她咽了口口水,尽量稳住声线,告诉萨拉:


    “天太热了,我想坐汽车去。”


    雇主就是上帝,萨拉自然没有不应的,跟男朋友传达了辜苏的话后,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又用泰语交谈了几句,似乎产生了争执,萨拉态度变得有些强硬,谁知就在此时,几人的机车同时转了向,离开主干道,拐到了一旁还未铺设水泥、只是一条泥土小径的小路上。


    主干道的繁华之外,多的是未开发的荒地,不过短短几十米,便似从城市来到了农村,四周全是膝盖高的荒草,萨拉还在愤怒地对男朋友说着什么,辜苏已经当机立断,对沈悯道:


    “他们是瘾君子!快联系司机!”


    她本想跳车,但机车一再提速,现在跳下去,只会摔断腿,到那时就再也跑不掉了。


    谁知,载着辜苏的萨拉男朋友似乎听得懂一些中文,知道辜苏打算求救后,吹了个尖锐悠长的口哨,渐渐地,从不远处追上来十几辆新旧不一的机车,他们的主人无一例外——


    都是一伙的。


    萨拉绝望地捶打着载她的男人,对方不为所动,直到所有机车都围了上来,将三名人质团团包围,将他们绑来的三个男人,才终于拧了刹车。


    巨大冲力让辜苏一下子撞到男人背上,那股独特的腐臭味更加浓郁。


    如今他们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境地,面前的这群人究竟是何图谋,已经昭然若揭。


    第133章 第三十二训如果知道,大概会觉得,沈……


    在机车停下的那一刻,辜苏就试图跳车,被萨拉男朋友拽着手腕一把抓住,机车侧翻,他押着辜苏,喊着什么,向那群包围他们的人走去。


    辜苏被推搡着前进时,回首望了眼沈悯,嘴唇动了动,但没有求救。


    下一刻,就被他们用绳子粗暴地捆住手腕,向不远处拖去。


    “你们想死吗!?”


    沈悯目眦欲裂,他被重点针对,已经有好几个人上来按住他的手脚。


    他奋力推开那些人,又很快被按住,挣扎间,直接上嘴咬住一人小臂,死死不松口,被他咬住的男人惨嚎一声,猛力掐他腮帮,好不容易挣脱后,已经被撕咬下一小块血肉。


    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将他整个身子击歪。


    沈悯挣扎的势头很猛,可惜身体虚弱,不过几个回合,就被牢牢摁在雨后还湿润的泥地上,半张脸紧贴地面,嘴角还沾着男人的血。


    萨拉被载她的男人从后面抱住腰,她用泰语大声喊着什么,激动地蹬踹挣扎,可惜男女体力差异悬殊,她没能离开原地半步。


    今日是阴天,积云密布,看着随时都可能下雨。


    铅灰色天穹之下,人烟稀少的旷野,无人知晓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萨拉男朋友将辜苏交给接应人,又折回来对萨拉说了些什么,萨拉对他破口大骂,立刻就被甩了个清脆耳光,一把小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鲜血从她嘴角渗出,她肿着半张脸,眼神中此时才透出恐惧来。


    ……


    自云层中零星坠落雨点,一滴冰凉的雨水,“啪”地坠落在沈悯鼻梁上。


    他刚才晕过去了,此时因这雨滴,悠悠醒转。


    “辜苏……”


    他咬着牙,试图从地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麻绳用了很大的力气,血液已经被勒得不再流畅。


    身上的钱包和手机都被搜走了。


    他忍着太阳穴突突的钝痛四顾,发现他们被转移到了一处四面漏风、屋顶也坍塌一半的木屋里,大概有二百多平方,屋子里堆满杂物,有木材,也有一些密封铁皮桶,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守他们的,是几个身穿休闲装、持枪的泰国男人,沈悯虽然对枪支没有太深的研究,但看外形就能推断,他们手里的都是自制枪支。


    他们闲散地围在四周,有几个人叼着烟打扑克牌,面前摆着水和食物,似乎把这些当成了筹码在赌。


    萨拉也被绑住了,被丢在沈悯身侧的地上,头发乱成一团,脸颊也肿了半边,此时看到他睁开眼,连忙用中文道:


    “沈先生,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跟男朋友说您给了我多少钱的!我不知道他吸.毒——他一定是想拿钱买大.麻!”


    财不露白,沈悯出行却出手阔绰,还出于某种想要和辜苏独处的心思,不带保镖,被盯上简直是大概率事件。


    可惜他从没有过出行经验,不知人心险恶,这才着了道。


    而辜苏,她没料到小少爷出手如此阔绰,竟能随随便便扔出去一千万泰铢,自然也不会想到会有危险。


    如果知道,大概会觉得,沈悯即使没活到老,也会有人想去卖他保健品。


    沈悯牙关咬碎,忍过那一股让人眼前发黑的眩晕,才虚弱地问萨拉:


    “辜苏呢?”


    萨拉的声音低了下去:


    “已经被带走好一会儿了。大概……大概二十分钟。”


    沈悯咬紧牙关,刚要撑着墙站起,就被一支枪管顶住额头。


    陌生的泰国男人对他说了句什么,看向萨拉,后者战战兢兢翻译道:


    “他说……说,让您告诉他您父亲的联系方式……”


    “我要见到辜苏,你们敢碰她一根手指,就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一分钱!”


    萨拉翻译了沈悯的话,回答他的,是一记落在脸颊上的拳头。


    打他的是刚才被他咬下一片肉的男人,这一拳夹杂了十成十的私怨。


    沈悯没有防备,牙齿磕到腮肉,血腥气瞬间弥漫开,侧脸啐了口血水:


    “你们——”


    小屋的门就在此时被推开,几人齐刷刷往门口看去。


    辜苏身上的防晒衣已经不知所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肩膀、手臂、大腿各处都分布着掐痕,长发凌乱,妆花了,唇上口红也晕开了,双手被绑在身前,几个男人押着她进屋,脸色很不好。


    沈悯的视线立刻牢牢攫住辜苏,急促道:


    “你有没有受伤?”


    辜苏的眼眶有些红,但整个人看起来状态还行,微微扬起下巴,忍住恐惧的余韵,尽力云淡风轻地安抚他:


    “没事,他们不敢碰我。”


    几个男人冲萨拉的男朋友大声嚷嚷着什么,沈悯瞥向萨拉,她小声道:


    “他们说……您的女伴有那种病,怪他为什么不早说……”


    那曾经是辜苏不愿提起的隐痛,此时却戏剧性地成为了救命稻草。


    沈悯不知该作何感想,但在这一瞬间,心里确确实实有一颗巨石落下。


    萨拉男友或许是颜面受损,愤怒地掏出沈悯的手机,对他嚷嚷道:


    “打电话!要赎金!让你爸再打三千万过来!”


    将近六百万人民币了。


    沈悯心知,沈琢大概率不会给钱——


    他对自己有一点点父爱,但不多。


    更何况在他心里,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不值得花重金赎回去。


    他宁可把这六百万投进摇摇欲坠的公司里。


    沈悯直言告诉萨拉男友:


    “我生了重病,很快就要死了,我爸不会拿钱赎我。如果你现在放了我们,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状态实在糟糕,以至于萨拉男友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生病的事情,但仅仅是这样,他依旧没有放弃搞钱,叫嚣道:


    “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赶紧让他打钱!不然就把你们卖到缅甸,男的拆了卖器官,女的去给变态有钱人玩!”


    这两个人都是残次品,卖不出好价钱,但总比血本


    无归要好。


    沈悯从未和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交流过,一时间也难以破局,沉默下来,飞速思考着对策。


    打破僵局的反而是辜苏。


    她说:


    “我们预定了餐厅,但是没有到,司机也没接到人,一定会去问情况。他们多半已经在找我们了。这是涉及外国人的失踪案,会引起高度重视。警察很快就会来,你们最好把我们放了。”


    萨拉男友似乎很笃定警察找不到这里,用枪托拍了拍辜苏脸颊,用生硬的中文道:


    “美女,你想去缅甸?”


    她肌肤娇嫩,脸颊被冷冰冰的硬物拍得发红,冷眼看着处于优势地位的男人,没有说话。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绑架了,此时虽然有些慌乱,却不至于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首先,不能激怒绑匪,其次,心平气和地谈判,以保全性命为优先。


    萨拉男友见她没有如预想中那般露出畏惧之色,有些恼羞成怒,刚想动手做点什么,就被旁边人拉住,几人聚在一起嘀咕了几句,便蜂拥出门,似乎商量什么去了。


    萨拉小声告诉沈悯:


    “他们好像要去聊怎么跟您父亲要赎金。”


    沈悯对沈琢会给钱这件事不抱太大希望,四处张望着,积极寻找逃脱方法。


    辜苏双手被绑着,双脚却没有,走到沈悯身边坐下。


    他闻到飘过来的发丝清香,心渐渐安定下来,侧头看到她一脸平静的模样,不由问她:


    “你有主意了?”


    辜苏点头,抬起捆在一起的双手,往胸口深处掏了掏。


    但她手指不够长,双手还捆到了一起,什么也没掏出来,试了几次后,反而把领口越扯越低。


    沈悯已经自觉地转过脸去,面色窘迫:


    “你干什么……”


    “藏了点东西——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身上没有口袋,只有这里能藏!我手指短,借我只手!”


    辜苏压低声音,自己也有点羞窘。


    刚才被几个男人拖走,按在草丛里压在身下时,她整个人都是慌的,随手抓了块尖锐石片捏在手里,本想自卫反击,却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她身上瘢痕,意识到她染了病,叫了一嗓子。


    几个男人中不乏已经染了病,或不怕死的,抓着她的腿根就要继续,这下几个怕染病的男人不干了——


    他们来就是干那事的,现在自己干不成,还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干?


    没有这样的道理!


    几人隐隐起了内讧,为了不影响团结,吵了一会儿才决定,先忍住,回去之后,大不了找个人去买套……


    他们能混在一起的重要规矩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做什么都要同进退,睡女人自然也要遵循这个道理。


    辜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趁几人不注意,瞥了一眼自己慌乱中抓住的石片,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不是石片,而是一片尖而薄的铁片,半个巴掌那么大,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整体呈规则的菱形,边缘锋锐,她刚才捏得太用力,掌心已经被切割出了几道浅痕,往外渗血。


    用来抹脖子应该会很顺手。


    她侧头看去,躺着的草地四周,零零碎碎地散落着一些零件、铁片之类的东西,似乎很久之前是个废品回收站。


    天无绝人之路。


    几个男人很快折返,要将她带回,辜苏怕手里的东西被人发现,连忙趁他们转过身的工夫,将铁片扔进胸前深沟,冰凉尖锐的利器就这样沿着柔软温热的皮肉,滑到底部,被布料托住,无人发觉。


    锋锐铁片一路下滑时,有轻微不适,接近于麻痒和刺痛之间。


    可能流血了。


    她脑子里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


    希望血迹不要渗出来,叫人看到。


    塞进去的时候,原本只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被带回来后,真的派上了用场。


    辜苏示意沈悯伸手进去拿,尽量表现得十分自然,可随着沈悯脸色的涨红,她自己也慢慢地撑不住了,不由小发脾气:


    “不想逃出去了吗!”


    这个人怎么生死关头还在扭捏!?


    能多活一天也是活,不是吗?


    沈悯这才回过神来,先看了眼门口,确认他们没人进来,才犹豫着抬手,伸向她裹着蕾丝滚边布料的胸口。


    这种事,看到的人越多越尴尬。


    萨拉已经识趣地扭过脸去,紧紧盯着门口,给他们放风。


    沈悯咽了口口水,闭上眼睛不去看,修长苍白的手指贴上胸口的瞬间,隔着美人皮囊与血肉,隐约触及心脏用力伸缩时澎湃的鼓动。


    是她的心跳。


    他两只手被捆在一起,右手伸进去的同时,左手只能尴尬地蜷缩着,悬在半空,偶尔不经意还会触到胸前布料,又被他触电般收回。


    就在恍神瞬间,右手不经意陷入一根指节。


    滑腻温热,如拥有弹性的软玉,比他摸过的任何丝绒绸缎手感都要好……


    沈悯脑内轰地一声炸开。


    短短一瞬,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好像不会思考,也不会动弹了。


    辜苏咬紧嘴唇,低声道:


    “在最下面,动作快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悯总觉得她的尾音上扬,掺了娇媚之意。


    但他很快又觉得荒谬。


    她对他,从来不是男女之情。


    她看他,应当与看亲弟弟没有差别。


    辜苏说得没错,他的手指比她长得多。


    冰凉颀长的手指按照她的指示,在层层挤压的柔软中,一寸寸向下摸索几秒后,指尖触及一样已经被体温捂热的硬物。


    沈悯用双指夹住,缓缓将其抽了出来,辜苏眉头微皱,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直到那铁片被完全取出,沈悯的呼吸凝滞了,他视线定定地看向边缘染满鲜血的铁片,视线移到辜苏胸前,已经隐隐透出斑斑点点的殷红颜色。


    第134章 第三十三训你说得没错,所以你想先死……


    “帮我把绳子割断。”


    不等沈悯仔细看清伤势轻重,辜苏就将双手伸到他面前,双腕间的绳索抵在铁片上。


    沈悯深深看她一眼,忍住想要说出口的话,修长手指小心捏住铁片边缘,费力地试图割断绑住她的绳索。


    萨拉紧张地看向窗外,透过破了一半的透风窗户,已经看到几个持枪男人向屋内走来,忙小声道:


    “他们回来了!”


    沈悯立刻把手腕一翻,铁片藏入袖中,辜苏也将手放下,把已经被割断了一小簇的绳子转了半圈,让缺损处朝下。


    几个男人举着沈悯的手机进来,踢了萨拉小腿一脚,命令她翻译,萨拉颤巍巍道:


    “他们让你给你父亲打视频电话。要一千万泰铢。”


    已经比第一次的报价低了很多,看来他们也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比起一毛钱都拿不到,他们宁可降低标准。


    沈悯瞥一眼萨拉,接过手机,吃力地用被捆住的双手,发起了微信视频。


    国内是下午三点多,因此电话很快被接通了,沈琢在公司里,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


    “怎么想起来打电话找我了?”


    话音刚落,就注意到了沈悯脸上淤青,面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


    “我被绑架了,他们要一千万泰铢的赎金。”沈悯面色如常,“一千万泰铢不是个小数目,还涉及到境外支付,在不引起警方怀疑的前提下,资金周转需要多久?”


    后半句话他本没有必要说。


    没有哪个人质,在被绑架之后还有心思关心资金周转。


    沈琢是浸淫商场的老油条了,听他这句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意沉思了片刻,准备好拖延时间:


    “我没有做过大额境外汇款的经验,要先问问银行——”


    说到这里,绑匪已经把手机抢过去,伸到萨拉耳边,用泰语说了些什么,萨拉抖着嗓子道:


    “我……我是翻译,他们说,明天午夜十二点之前,要是看不到钱,就……就把您的儿子卖到缅甸


    去。”


    沈琢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慌张,只说了句“知道了”,就单方面挂了电话。


    他到底会不会按时打钱过来,似乎谁也说不准。


    几个绑匪面面相觑,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坐等消息。


    快入夜的时候,被派去采购的男人返回简陋的小木屋,带来了新鲜的食物和水,将其中一袋扔到了三人面前。


    沈悯吃力地伸手去扒拉,看到里面装着三盒速食便当,一盒标价40泰铢,是最低价格,还贴了打折标签。至于饮料,则是他们不认识的牌子,在包装上画了一片绿色植物叶子,外形很像枫叶。


    辜苏注意到,之前几个男人打牌的时候,放在一边的瓶装水上,也有这些标志。


    萨拉男友看到男人带回来的食物,不满地冲他嚷嚷了几句,抓起自己的一份看上去档次高一些的便当,还有一瓶矿泉水,走过来放到萨拉面前,抬手要摸她脸上被他扇过的地方,却被萨拉用力避开。


    他神色不变,留下便当和水,又对她语气温和地说了几句,萨拉板着脸,一个字也没回。


    等他走后,萨拉趁几个男人不注意,小声对他们说:


    “便当可以吃,饮料不要碰。这瓶矿泉水,我们可以分着喝。”


    辜苏和沈悯看着她,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困惑。


    萨拉小心翼翼地向他们又挪近了几分,指了指水瓶上的标志:


    “这个叶子是大.麻叶,不管是食物还是饮料,上面标注了这个图案的,里面都含有大.麻成分。”


    辜苏震惊:


    “这个是可以随便买到的吗?”


    萨拉紧张地看了一眼聚在一旁吃饭的男人们,压低声音:


    “涉及到一些复杂的东西……现在泰国是允许自由买卖大.麻和大.麻制品的,日常也可能会不小心买到。但我确定他们是故意的。”


    辜苏神色凝重地道谢,另一边,沈悯已经默默地把便当盒的塑料包装撕开,递给辜苏。


    她手被捆着,没办法一边捧着盒饭,一边使用叉子,沈悯就很自觉地用双手托着盒饭,方便她吃。


    辜苏吃了一口,下意识看向萨拉,只见她的男朋友已经走过来,端起便当,蹲在一边要喂她。


    萨拉脸色很不好,别过头不肯吃,二人用泰语快速而小声地争执着什么。


    辜苏垂下眼,不去理会他们的争吵,吃力地一口口吃着饭菜。


    她本以为会味同嚼蜡,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速食便当依旧美味。


    他们两个相互帮助吃完了晚饭,辜苏刚把盒子盖上,眼角余光就见萨拉的男朋友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她,她面前的便当盒已经空了。


    为了方便蹲下,他的配枪扔在一边。


    他站起来的瞬间,几个男人也从地上和箱子上站起,拎着塑料袋走了过来,但看目标并不是来找他的,而是冲着——辜苏来的。


    辜苏后脊瞬间一阵发凉,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紧接着,沈悯瘦弱的身体就挡在了她面前。


    他被捆得难以活动,但依旧丝毫不惧地用大半个身子遮住辜苏,寸步不让地问:


    “你们找她做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扬了扬手中塑料包装,薄薄的一片,外方内圆。


    而他手中拎着的塑料袋里,隐约能看到,装着更多同样的东西。


    这下不必萨拉翻译,他也明白发生什么了。


    沈悯的呼吸凝滞一瞬,随即怒道:


    “明天钱就能打过来!你们不许碰她!”


    萨拉也在一边恳求他们住手,甚至对自己的男朋友吼了句什么。


    萨拉男友犹豫片刻,刚往他们那边走,就被其中一人往身上扔了个套,指了指辜苏。


    他张了张嘴,棕黑色的脸上浮现出软弱之意,刚想说什么,就被踹了一脚,领头人再次指向辜苏,用命令的语气说了一个词,又对萨拉说了句什么。


    萨拉僵住了,脸色非常难看,转向沈悯:


    “他们说……一千万只是赎你的费用,要把这个女人也赎走,要两千万。”


    但是他们刚才在电话里并没有说明这一点。


    他们是打定主意不放辜苏走了。


    辜苏躲在沈悯身后,感觉到手里被悄悄塞进了一样东西,熟悉的触感,带着沈悯的体温,她毫不犹豫接过,借助身体的遮挡,在几人眼皮子底下,小幅度地用铁片摩擦着捆绑他手腕的绳索。


    绳索又粗又硬,很难切开,又绕了好几层,她一时半会无能为力,而萨拉男友,已经在几个男人的胁迫下,向她逼近。


    辜苏看向萨拉,露出哀求之色:


    “不要在这里……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可以吗?”


    萨拉红着眼眶将她的话翻译过去,几人理也不理,甚至乐见其成,其中一人粗暴地拽开沈悯,一人又踹了萨拉男友一脚,他一个踉跄,直接扑在了辜苏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扑面而来,辜苏闭目屏息,皱眉忍受着身上重量,只觉得像是被一只刚死不久、才开始散发尸臭味的猪压住了,浑身动弹不得。


    萨拉尖叫着什么,又被扇了一巴掌,这才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辜苏和压在她身上的男人那边,无数双跃跃欲试的眼睛黏着在男人从僵硬到熟练的动作上,没有人在意被推到一边的沈悯。


    辜苏奋力推拒着,没有向沈悯投去哪怕一个求助眼神。


    她知道,如果她看他,就会将别人的注意力也引到他那边去。


    沈悯……


    快一点……


    快一点脱困啊!


    她今天穿的衣服本就清凉,萨拉男友没花多少力气就扯下了上衣,也是在这时,只有压住她的他看清了她胸口的斑驳血迹。


    男人愣了一瞬,下一刻,一声沉闷的枪声在他耳边响起,他震惊回首,看到沈悯双手双脚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端着他刚才解在一边的自制土枪,已经在领头人的腹部开了个洞。


    血花四溅,几滴微热的血点溅在他脸上,又迅速冷却。


    领头人倒下之前,想伸手去拿背在身后的枪,手刚一抬起,就又被一枪打在肩膀上。


    他摔在一滩血水里,彻底不动了。


    沈悯脸色雪白,双手发着抖,被捆绑太久的手腕难以自由活动,没人知道他刚才是用怎样的意志力瞄准、扣动扳机的。


    在场其他人中,有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要跑去拿枪,被一枪击在大腿,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放开她。”


    沈悯说这话时,枪口对着其他几人,眼睛看也没看萨拉男友。


    后者被他吓到,举着双手,缓缓从辜苏身上起来,向后退去。


    他起身后,辜苏立刻往后蹭了一段距离,徒劳地想伸手去捡地上已经被撕碎的上衣,在发现已经没法穿后,捂住胸口爬起,往沈悯身后跑去。


    沈悯迅速扫了她一眼,确认没有大碍,便扬了扬下巴,指挥萨拉去缴她前男友的械:


    “把那个人身上的小刀摘了,刀给辜苏,然后把你们自己的绳子都割了。”


    萨拉照做,接近她男友时,对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挣扎,视线落在腰侧挂着的小刀上,但手指抽了抽,终究是没有动手。


    萨拉顺利地解放了自己和辜苏,两个女人迅速聚到沈悯身后。


    “你的枪里,还剩下两发子弹,而我们,还有七个人。”其中一人威胁道,“等你的子弹打完,就会死。”


    他说得没错。


    而且,沈悯没有弹夹,他是第一次摸枪,也不一定会装弹。


    他最多用两发子弹,带走两个人。


    但是他端枪的手很稳,指向说话人:


    “你说得没错,所以你想先死?”


    他又指向试图上前来的几人,唇角勾起沾染血腥气的笑容:


    “还是说,你们中的谁想?”


    几人的脚步踌躇了。


    没有人想当挡箭牌。


    局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绑匪们的枪在刚才吃饭的时候,放在了一边,走到人质所在的角落时,也没人想到带枪。


    谁能想到三分钟以前还以为插翅难飞的人质,如今竟端着枪来跟他们叫嚣!?


    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但在这样紧绷的对峙时刻,沈悯的身体晃了晃,忽然向一侧倒去。


    第135章 第三十四训这只是命定的离别,是早已……


    几乎是一瞬间,站在他面前的几个男人都动了,他们有人去拿枪,更多的人扑过来,而强弩之末的沈悯再也无力支撑,尽管握枪的手不曾松开,却再也无法瞄准,整个人如大厦倾颓,向地面摔去。


    “砰”地一声闷响,一记空枪落在跑得最快、将要去拿枪的男人眼前,没能击中他,反而擦过他鼻尖,击在密封铁皮桶上,烫出一道圆形焦黑痕迹。


    火星迸射,薄薄的铁皮桶破开一个口子,一线光明将氧气送入,在不为人知的阴暗处,有什么东西被无声点燃。


    从下午起,就在淅淅


    沥沥地下着小雨,铁皮桶被堆放在有屋顶的那半边,因此不曾沾染半分雨水。


    如今已近黄昏,再加上阴雨绵绵,光线无比昏暗,无人在意那一枪的落点。


    沈悯弓着身子喘粗气,倒下那一刻,辜苏本想去扶他,但却来不及了,几个男人扑了过来,跑得最快的,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站住。”


    摔倒在地的沈悯声音发颤,半身滚满尘土,侧过身子,枪口朝上,对着那男人的腰腹。


    如此近的距离,甚至不需要瞄准就能开枪。


    不死也是重伤。


    他的身子已经蜷成虾米,双指也抖得不行,但眼中却似乎燃着永远烧不尽的野火。


    那是最后一点生命的火光,在他身体里燃烧,透过双眸,能够窥见它烧得有多暴烈。


    那是浓缩了二十年的生命力,是他此生除了活着之外,唯一一件豁出命去做的事情。


    但在场众人都清楚,沈悯的枪内只剩下一颗子弹。


    有一个人牵制他,其他人的行动更加肆无忌惮。


    男人在看穿了他纸糊的气势后,试图扑上来跟他抢枪,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子弹击穿男人小腹,鲜血溅在他脸上,所有人都知道——大势已去。


    他没有子弹了。


    紧接着一记枪响过后,沈悯禁不住惨叫一声——他的小腿被子弹击穿了,整个人如同漏水的破布袋一般,鲜血汩汩涌出,仿佛无穷无尽。


    “啊啊——!辜苏——!跑!”


    沈悯眼中迸出血丝,忍着剧痛,甩头对躲在后面的辜苏嘶吼。


    拿到枪的几人,已经开始快步向他靠近。


    萨拉已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反应过来,往辜苏的方向走了半步,就有人将枪对准了她,被扑上来的男友一把拽走。


    她奋力挣扎,不断骂人,可不经意一瞥,透过破败窗户与外头微暗天光,看到平原尽头好似有车辆行来。


    她激动地拽了一把男友,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辜苏和沈悯身上时,示意他去看窗外。


    男友怔愣,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本要向前的脚步踌躇了。


    他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早就想要退缩,而黄昏降临之前的这一点还算明亮的日光,足以让他看得清楚明白。


    ——荒原之上,呼啸而来的黑白警车车队。


    他停下了向辜苏逼近的脚步,而没有看到窗外景色的辜苏,身后就是用以逃脱的大门。


    她手里紧握着刚才拿来割绳索的小刀不肯离去,血液逆流,心脏和大脑一起突突直跳,在一片嘈杂声中竟听到自己激烈鼓荡的心音。


    她在紧张地思索救出沈悯的可能。


    她死了没关系,还可以去下个世界。


    沈悯……虽然沈悯命不久矣,但她依旧想让他活得久一点。


    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从出生就被困在华美的笼子里,造就了他畸形的性格,可那不是他的错。


    他并非洁白无瑕,亦非所谓完美受害者。


    但主要的错不在他。


    他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这种性格的。


    他柔软的内核……她已经看得足够清楚。


    绑匪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他们踩踏过沈悯的躯体,故意在他受伤的小腿上碾压,他在喘着粗气忍住惨叫的同时,用痛得变调的声音对辜苏喊:


    “滚出去!滚啊!”


    情急之下,甚至劈了音。


    滚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时,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他曾经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彼时的他,敏感,自卑,骄矜自傲,无差别攻击接近他的所有人。


    他让她滚,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她消失,想推开她,伤害她,叫她知难而退。


    可现在他眼眶发红,嘶吼着让她滚,看上去也是真心实意。


    滚吧,辜苏,滚出去,离我这样的烂人,离我身边的烂事远一点!


    滚啊!


    生死关头,剧痛之下,他慌了神,再也没想着拖她一起下地狱。


    原来,不管把死挂嘴上多少次,做了多少次离世的心理准备,人依然只有在真正濒死之时,才能看清自己真正的模样。


    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在此刻终于明了他潜藏内心,从未宣之于口的愿望——


    希望他死后,她能接受治疗,好好看病,好好吃饭,然后连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他想让她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如同在水上集市吻他之前那般,如同牵着他的手,在曼谷暴雨中行走时那般,如同第一次看到他红着耳朵替她剥虾、第一次看到他主动伸手去碰触她时那般。


    明媚的,狡黠的,温柔的笑容。


    即使他今后再也无法看到,也没关系。


    这是多么纯洁、朴素、善良美好得令人作呕的,可笑的愿望。


    简直和他本人的刻薄恶毒南辕北辙。


    可他却如此,真切地乞求,乞求能用他这糟糕的一生,换取这一生一次的愿望。


    他希望、他希望——


    希望他一生劣迹斑斑,却依然有神明,肯垂怜于他。


    神啊,在这神佛的起源之地啊。


    漫天神佛,谁都好,有谁能听到,不信者的虔诚?


    沈悯贪婪地注视着辜苏面容,嗓音嘶哑哽咽,心里很想最后再抱抱她,可嘴上却厉声吼道:


    “滚出去!滚远一点!”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辜苏反手握住匕首,指尖捏得泛白,凝神注视着向她冲来的绑匪们,朝冲得最近的一人扎去。


    她这一击不管不顾,却只伤了一人要害,来不及收势,就被另一人制住手腕,紧接着一股大力捏住她腕骨,辜苏痛呼一声,小刀从脱力指尖掉落。


    “砰!”


    一声钝器撞击的声响,众人皆惊,向后望去,萨拉男友正用堆放在角落的木板之一,砸晕了两人,此时抱着已经断裂的木板,惊惶喘气。


    现在站着的,还剩三人。


    绑匪们愤怒呵斥,向他包围而去,辜苏这里只剩下一人。


    她开始奋力挣扎,却被单手桎梏住双手手腕,动弹不得。


    “ngon!”


    忽有一道嘶哑声线,幽幽传来,伴着趴伏于地,一身狼狈的沈悯,那双黑黢黢、流转着讥讽的眼瞳。


    这在泰语里是“白痴”的意思,也不知沈悯是什么时候,听谁吵架学会的,此时拿来挑衅,瞬间激怒了钳制辜苏的男人,他松开辜苏的手,向沈悯冲去,要给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一点颜色看看,谁知他魁梧身躯走到一半,便骤然僵直,紧接着,是冲破云霄的哀嚎。


    那边刚要把萨拉男友绑起来的绑匪回头一看,只见同伴捂着眼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而本该躺在地上的沈悯,像是用尽最后一点生机,扬起的右手虚弱垂落胸腹之上,咧开红得妖冶的双唇,自颤动胸腔发出嘲笑。


    唇角淌下血水,混着雪白牙齿,如索命厉鬼。


    “ngon……”


    他又说。


    那惨叫的


    男人,捂着眼睛的指间插着一枚菱形铁片,鲜血四溢。


    沈悯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


    第一次与辜苏见面的情景,与今日重叠。


    往日他用小刀伤了她,今日却救了她的命。


    她会原谅他的吧。


    他迷迷糊糊地想。


    呼吸开始困难,却并不是源于死亡或疼痛,而是源于呼吸。


    眼前的模糊,也似乎并不单单是因为伤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屋子里飘起了浓烟。


    辜苏见他放倒了一人,立刻跑过去想扛着他的胳膊,将人撑起,萨拉冲她喊道:


    “烧起来了!快跑!”


    辜苏将将抬起沉重身躯,吃力回首,只见堆放在角落里的铁皮桶不知何时开始燃烧,已经连成一片,浓烟滚滚,而且那烟味与平常烧焦东西的味道不同,更像是某种……


    萨拉补充道:


    “那些桶里装的应该都是大.麻!”


    辜苏顾不得想这个无人光顾的废品回收站附近,是怎么会出现如此大量的大.麻的,她现在只想到一件事——大.麻燃烧产生的气体,对人体伤害极大!


    “沈悯——别、别呼吸。”


    她喘着粗气叮嘱完,也不管他回答了没有,还醒着没有,一步一挪地试图将人搬去外头。


    又是砰砰两声枪响,辜苏无暇回头去看,但耳朵听到了萨拉的尖叫声。


    她不明白萨拉男友为什么要临阵倒戈,也没空弄明白。


    她只知道,肩上人重逾千斤。


    而且,越来越沉。


    “沈悯……沈悯你不要闭眼。”


    辜苏一说话就呛了口浓烟,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身体脱了力,沈悯从她肩上滚落,她下意识要去拽,二人一起倒在地上。


    辜苏咬着牙,拉着他的双臂,将他往外拖。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沈悯……咳咳……沈悯……”


    她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心里的不安已经膨胀到难以忽视的地步。


    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哭。


    这只是命定的离别,是早已预见的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哭呢?


    辜苏的嘴唇咬得发白,泪水一滴一滴沉默地往下掉,已经将他半个身体拖出了门外,可屋内浓烟滚滚,隔了好几百米都能清晰望见,那浓烟此时正顺着敞开的门缝,混着足以迷幻神经的物质,一遍遍冲刷着她的理智。


    她看见萨拉被枪击中腹部,气息奄奄地躺在男友怀里,看见对方抱着萨拉,被一个持枪绑匪用枪管抵着后脑,将大半个身子都挡在了女友身上。


    她看不见了,漆黑浓烟滚过去,覆盖了那三人所在的角落。


    随即,落下今日最后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