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姜漱玉你给我站住,敢违抗……
冯姑姑眼眸微眯,细细打量着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不知何时这孩子的眼眸多了几分岁月磨砺的坚韧。她最会看人,瞧出姜漱玉是个心如明镜的君子。这样莽撞的言论不该出自她口。
“是陆氏告知你的吗?”
陆檀礼不管是心性还是智谋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若为女子前途不可限量。幸好他是男身,能成为陛下后宫里的刀刃已经是他最大的福气。
但冯姑姑仍然觉得男子应该是贤良为先,太过聪慧只会是累赘。慧极必伤,将人放出宫倒是一桩好事,但陛下不这么认为。再找一个像陆檀礼这样城府深沉平衡后宫的男子太难。
姜漱玉没有吭声,她听得出冯姑姑对檀礼不满,提着药箱准备离开。
“陛下在等你。”
姜漱玉身形一顿,心中了然原来乌素让自己为冯姑姑看病不过是个幌子。对方不说她也不问,只是跟着来到一处殿内。
她认出这是陛下同朝臣议事的地方,自己即使身为太医也不该踏入一步。透过屏风,她隐约看到一女子的身影。听语气是个相当能干的臣子。口如悬河,正滔滔不绝向陛下展示着几位世家公子的画像。
李信刚当上礼部事书不久,迫切需要送上一位美人献媚。若是对方能在后宫受陛下宠爱,自己的官途也能顺遂通畅。她为此可是跑遍了京城,千挑万选择出能得陛下欢心的男子。
赢粲看着一张张画卷实在头疼,这些男子虽美却不及上次在城外看到的美人半分惊艳。但是想到那脾气她莫名一笑。
“我昨日看见了你引荐的那位美人,容貌是不错。”
李信没想到陛下竟然特意去宫外看那位赵公子,赶紧奉承:“那是当然,能进陛下的后宫的男子容貌自然得出挑。您平时忙于国事,那样的美人就算看着也赏心悦目。”
赢粲想到昨日那人冒犯的语气心觉不爽,似笑非笑道:“你可知那美人的性情如何。”
“他母亲是太常寺的赵少卿,为人温雅,共事更是和气。我们礼部诸多事宜跟她有过来往,上下无不称赞品性纯良。她的孩儿自是不会差,就是……”
“就是什么……”
赢粲倒是想知道这人的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
“也没什么,就是他不过是个庶子。”
大虞的庶子在顽固的
世家大族眼中都是无用的存在,只是让女子白白受罪一回。甚至有人觉得这是霉运,生生抢了福气。名望世家都不愿娶这种命贱的男子。
但凡事都有例外,就那小公子的容貌就算也多得是女子求娶。
姜漱玉听到李信的话先是一愣,她倒是并不知情这件事。除了世家讲究门第相对,普通人家并不看重父亲的身份,向来都是以母家为荣。她当时娶赵怀逸时本就一团糟,也顾不上这种小事。
她骤然想到赵怀逸从前在睡前总是念叨爹爹只喜欢兄长,对他格外冷落。原以为是他添油加醋说的假话,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姜漱玉当时不想听这些不足轻重的小事,只是轻轻摸着男人润泽乌黑的长发想让快些睡去。
她不喜欢幼稚的少年,总是喜欢自顾自地抱怨从前。但迫于比他年长些,还是认真哄弄。
赵怀逸不像檀礼那样总是认真倾听她心中的不满。但在她成婚后两人便不再亲昵,始终恪守着君后和太医的底线。
心底里那些卑劣的怀疑让两人越拉越远。直至赵青琅死后,她同檀礼才终于圆满。
“你说的话可都当真。”
想到昨日赵怀逸的冒犯无礼,赢粲就恨不得将李信给当众革职。她平生难得被人拂了面子,尤其他还敢对帝姬不满。若不是赵明若是太常寺而非礼部官员,赢粲真的要怀疑李信是不是故意栽赃陷害,
那样性情粗鄙,做事莽撞的男子进了宫,是想让赵明若颜面扫地在太常寺抬不起头吗?
不过想到他庶子的身份都倒也正常,侧室往往出身低贱,没有教养。即使是赵明若那些儒雅的女子,还是被男子低贱的身份给连累才生出这样乖戾的孩儿。
李信迫于陛下威严始终垂手,他听着陛下意思以为赵怀逸进宫是板上钉钉的事,眉眼舒展道:“自然句句当真,臣怎敢欺瞒陛下。”
赢粲嘴角抿直,眼底笑意冷淡:“那你现在可以滚出去了。”
“啊?”
李信以为自己听错,稍微抬头瞧见陛下难得没有笑眼,双眸阴沉冷峭看着她。
“那位赵二公子,分明就是傲慢无礼的竖子,还出言对帝姬不敬。这就是你想举荐的美人吗?”
“啊?微臣不知啊。”
李信浑身僵硬,直接软瘫在地上,额头顶在地上。凉意瞬间从发间窜到脚底。
“哼,李信你这名字还是改改吧。”
李信诚惶诚恐地磕头,看到冯姑姑的眼色后赶紧连滚带爬走出大殿。出去后还不忘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也是陛下仁善不然她今天恐怕活不成了。
冯姑姑看出陛下被气得不轻,赶紧端上一杯热茶相劝:“世上美人多的是,让李信再好好挑挑。”
姜漱玉听到二人的言论这才明白陛下出宫是为了看赵怀逸,她以为对方是想戏弄檀礼才特意出宫。当事人多眼杂,她心思全都在檀礼上,并没有关注陛下看赵怀逸的眼神。
他那张俊脸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况且这还不是赵怀逸出落得最动人的时候,如今还没有张开的颜色不足他后来的半分。
赢粲喝了几口茶压了压胸中的怒火,问道:“人带来了。”
冯姑姑眼神示意,姜漱玉从容不迫来到陛下身前,不顾对方的火气未消,开口直言:“陛下你怎能言而无信?众目睽睽之下戏弄檀礼,是非要看他出丑吗?”
“只有弱者才会讲究信誉,我从不是什么君子,仁义礼智信那套我不需要遵守。我是帝王,法度由我制定,却对我无效。”
赢粲难得见到有人敢跟她顶撞,看向姜漱玉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难道她以为凭借所谓德操就能同自己辩驳,真是幼稚天真。
姜漱玉面色怔忡,神情流露出些许无措。赢粲恶劣的模样让她只能沉默,身为大虞的帝王怎会失信于人。
赢粲看到对方别自己气得无语凝噎心情大好,杯中的茶也不由变得香醇。
“你今晚要守着帝姬,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出来。”
几位王侯不满赢粲的新政,所以联合郑扶蕴想要谋反。赢粲早就得知了消息,即使胜券在握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姜漱玉只能咬牙从命,跟着冯姑姑来到帝姬的住处。此时黎正伏案跟着太傅的习字。沈相也在此地。
对方看见她并不意外,淡笑道:“下盘棋吧。”
沈相气定神闲,显然笃定外面的起事一定会失败。
姜漱玉只记得上一世诸多人受了伤,她不眠不休三日实在撑不住才去休息。即使陛下手握兵权还有文官的高瞻远瞩和武将的里应外合。
今晚依旧是个不眠之夜。
黑白二色逐渐在棋盘展开态势,互相试探后缓慢进攻,最后形成对杀互相撕咬。
殿内已经点起烛火,这盘棋下得实在太久。帝姬已经睡下,身着甲胄的侍卫身影借月光映在床上。
姜漱玉手握黑子,凝视半刻知道无力回天后将棋子放回。
她问出心中疑问:“郑尚书为何非要起事?”
在姜漱玉看来,郑扶蕴功名利禄全都拥有,何必自讨苦吃走这步险棋。
“若只有她一人,绝不会起事,但郑扶蕴背后是不少世家宗族的势力。陛下的新政施行地即使再如何巧妙,那些人依然能找到漏洞。与其费尽心思取巧还不如直接冒险反抗。”
姜漱玉不懂朝中局势,更不知新政到底会牵连多少人。还有从沈相的口中隐隐听出她对郑扶蕴的欣赏。
“您很敬重她。”
沈相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我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她的,不管是政绩还是声望她都远远比我出色得多。但陛下忌惮她,那些世家也畏惧郑扶蕴位置过高后无法控制。这好处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即使她恶贯满盈,可曾经在政事上对我有不少提携和指教。”
沈相对郑扶蕴所作所为始终狠不下心。
外面骤然传来铁器相撞的铮铮声,无边的夜色中寒意更深。许是看出了姜漱玉的担忧之意,沈相嫣然一笑,抬手拿走一枚白子。
“棋局只需要一子就可以扭转。”
姜漱玉一愣,还未开口听见匆匆脚步声步入院落。有人披甲进入大殿内,朗声回道:“陛下叛军已经全部拿下。”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上,嬴粲手握朱笔批阅奏折。听到傅霖的话,只是微微颔首。
“很好。”
“只是郑扶蕴不在其中,”傅霖面色难看,迅速说道,“她并未带军入宫,而是去了姜宅,不知是何用意。”
“什么?”
姜漱玉瞬间恐慌,直直冲破殿门往外面走去。
傅霖没料到姜漱玉就在侧殿,赶忙说:“但这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现在姜宅外面全是叛军。”
姜漱玉顾不得这么多,郑扶蕴早就清楚昭仪死于她手,定是借此机会将怒气发泄到姜家其他人身上。
赢粲从高位上起身,烛光将她的身影拉长笼罩在即将踏出殿门的姜漱玉身上。
“站住,你今晚必须守在帝姬身边。”
姜漱玉语气坚决:“我要出宫。”
“你若留下我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温柔乡,你妹妹能雁塔题名龙虎榜,姜家世代皇商金万两。”
姜漱玉没听赢粲说完,依旧执意走出殿外。
“姜漱玉你给我站住,敢违抗我的命令,你是不怕死吗?”
嬴粲不允许帝姬有任何闪失,即使胜券在握未免节外生枝,她必须有人护在帝姬身旁。她直接拿过傅霖手上的弓箭,对准还执意往外走的蠢人。
对方的脚步从未停下。
“陛下不可。”
傅霖想上前拦住但为时已晚。黑袍上的金凤在烛火下张扬跃起。赢粲眸色深沉,手上绷紧的弦瞬间松开。长箭如风穿到外面,直直划过女人的侧脸。
几缕发丝被斩断,悠然落在地上。姜漱玉步伐依旧坚定。冷清的堇色消失在灼热的夜色中。
陛下的话已经透露出郑扶蕴此行目的。
她的檀礼。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漱玉,我要赶紧为你找一个……
陆檀礼比傅霖更早收到消息,刚过申时他正在屋内看着账本时,阿顺就匆匆而来附耳说道。
“主子不好了,有人递来消息。让您赶紧离开姜家,郑扶蕴正带着叛军往这边过来。马车已经准备好,我们现在回母家避难还来得及。”
陆檀礼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他没有料到郑扶蕴在这关键的时候竟然会带兵来到姜家。这时候她明明应该是
进宫被一网打尽。
“主子您犹豫什么,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阿顺深知其中的利害,郑扶蕴如今已经是死局,谁知她会做出什么恶事。
陆檀礼起身后淡然问道:“那姜家其他人呢?”
阿顺沉默,郑扶蕴的名声在京城中无人不知,她做事没有章法,谁知道会对姜家的人做什么。
“主子放心好歹大人在宫中暂且无碍。”
“我不能走。”
陆檀礼重新坐回书案前,提笔继续看着账本。
“可是……”
阿顺心急如焚,难道主子笃定郑扶蕴不会对他做什么。
前院传来嘈杂脚步声,昏黄的火把仿佛将夜空也点燃。姜家在京城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天子脚下谁敢如此明目张胆来商户家抢劫,除非是另有所图。
姜舒华想通后将心定下,看着数百身着甲胄手持长枪的人并不畏惧,倒是许氏唯恐妻君出事赶紧上前护着。
“你们若是想要金银尽可以去库房拿去。”
“我此番其来不是为财。”
士兵们纷纷为身后女人让路,兵刃之中露出一张精明狂傲的面孔。
郑扶蕴眉眼淡漠扫过院中一众人等,怅然若失道:“好像有人不在这里。”
“不知道郑尚书来此到底是为谁?”
姜舒华素日为不少朝中的达官显贵瞧病,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姜大夫放心,我敬重你的为人,自然不会做出失礼的事,只是请陆氏出来一叙。”
“陆氏?”
许氏面色难看,难不成这位女子是他从前的相好。
两位妹妹只是看着姐姐,姜舒华始终沉默。若是其他人她会轻而易举地送出去,但是事关漱玉的夫郎,她还是犹豫了。
“姐姐。”
姜豫华语气着急,要知道洗玉刚刚秋闱在这种时候绝不能横生枝节。若是不交出陆氏,对方指不定会大开杀戒。
郑扶蕴抽出一把长剑,轻笑道:“他若是还不出来,那我可能就要做出些冲动的事。”
她眼眸落在一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男人,挑起对方的下巴问道:“你是陆氏?”
男人护着身后的孩子慌忙摇头:“我是借住在这家的客人,陆氏在那个院子里。”
“客人,”郑扶蕴并未见过陆氏,看他身上的衣着和年龄同陆氏倒是相仿,“当真不是。”
沉默许久的姜顾华骤然出声:“他是宫中原来张院使的侄婿,因为她被陛下逐出京城,便在我家寄住。”
郑扶蕴听后眼眸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她啊,那我们可是老相识了。”
孙氏以为自己能被放过,刚要起身只见到眼前银光闪过,随后他脖意一凉。还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就口吐血沫倒在地上。只能死不瞑目地看着为自己啼哭的顾裴。
姜舒华难得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说完,我跟张老的仇还没算清呢?”
郑扶蕴早就想将张家的人赶尽杀绝,事已至此多杀一个也无妨。她正寻思将那孩子一并料理,毕竟留他在世上也只是痛苦。
长剑已经靠近顾裴时,她被旁人打断。
“我就是陆氏。”
陆檀礼重重跪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阿顺看着主子竟然为郑扶蕴这样的小人下跪,只能死死咬唇。
郑扶蕴扫过陆檀礼的温雅面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毕竟也只有她能教养出这样心狠手辣的男子。
“既然你知道我来意如何,那就去屋里说吧。你妻君的账理应由你来还。”
众人不明真相,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檀礼被人带走。
郑扶蕴随意坐在玫瑰椅上,满眼嘲弄:“你同你母亲挺像。”
陆檀礼不置可否,很多人都这么说,从小到大都有人可惜他为何不是女子,即使比族内的女子还要聪慧,但他始终不得母亲的喜爱。这份所谓的聪慧还被母亲用来当作交易将他送进宫。
“母亲曾说过您是她最得意的弟子。”
“最得意的弟子又如何,”郑扶蕴冷冷一笑,随即重重将的茶杯摔碎在地上,“我当年进京科考在她门下确实受益良多,若非得她教诲,我也不会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可是她又是怎么对我的?”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陆檀礼不慌不忙,面色沉静进行反驳,“若真要阻止,他们也不会死。”
“那都是你们逼我的,我的功绩和政事比谁差,但是升官永远是那些名门世家的女子。你母亲所谓的提携不过是拿我的政绩当作她人升官上的寥寥一笔功劳。”
郑扶蕴目光凛然,她从陆檀礼眼中看到了曾经的陆儒。她敬仰对方对自己的提携又痛恨对方的无情。
那是她进京遇到的恩师,对出身平民的自己和那些世家子弟一视同仁。甚至提供上房好让她休整读书,如母亲般对自己百般呵护。却在一次次的升迁中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德政拱手让人。
陆檀礼深知郑扶蕴的不幸,但同自己无关。
“昭仪的死是因为我,同旁人无关。”
“我当然清楚,你同你的母亲一样狡猾卑劣。”
总是在人前故意装作温情的模样,在背后用残忍的手段将人迫害。
“我儿的死是他自找苦头,但这口气我可吞不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很公平吧。”
郑扶蕴今晚就是来报这一仇。
长街上阵阵马蹄声逐渐临近姜家,傅霖带着姜漱玉共乘一匹,身后是八百精锐。
两人远远就瞧见原本平静宅院已经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双方人马对峙在这寒冷月色下得格外萧索。领头的女人跟傅霖是老相识,直言劝道:“傅将军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家大人说过只要半炷香的时间就会出来。”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我只知道两位只要不进去对里面的人都好。”
“你……”
姜漱玉拼命回想前世郑扶蕴的结局,只模糊记得她被关押在大理寺后暴毙而亡。难道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其他人。
她想强行闯入,紧闭的大门却自己打开。
“走吧。”
郑扶蕴神色淡然,满身的文人风骨傲然走在前方。她的身后诸多士兵躬身谢拜。傅霖看着情况也不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将人关在囚车上,以表尊敬还是将人请上马车听从陛下发落。
其他参与反叛的将士卸甲后悉数带回。
姜漱玉在厅堂之中看到众人安然无恙后显时舒了一口气,只是母亲的脸色不好。
她心神不安:“是檀礼他怎么了?”
姜舒华面色冷凝:“你回屋看看吧。”
姜漱玉回到听雨轩,看到屋内的烛火通明。男人正在桌前等待她,面前是热气腾腾的菜肴。
“妻君刚从宫中回来,饿坏了吧。”陆檀礼神色温柔,仿佛无事发生。
“你没事吧。”
姜漱玉的心安顿下来,她唯恐看到檀礼冰冷的尸身,就像前世的赵怀逸那样。
陆檀礼眉梢带笑,轻轻摇头:“我没事。”
姜漱玉一把抱住他正要欣喜却闻到一股辛辣的苦味,这是什么东西她再清楚不过,刚刚暖热的心又迅速冻住。
陆檀礼知道她已经发觉,只能闭上眼睛轻声说:“漱玉,我要赶紧为你找一个新夫才行。”
两人就这样久久抱在一起,直至烛火熄灭。
一连三日姜漱玉都未入宫,直到傅霖前来找她还带着陛下的懿旨。
郑扶蕴要见她。
女人被关押在大理寺内。昏黄的烛火,破烂的草席依旧挡不住郑扶蕴满身的风华傲骨。她脊背挺拔傲然端坐在陈旧的茶桌之前。
此时郑扶蕴面前还有一人。
沈相。
但是她的面色极其难看,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看到姜漱玉的身影后直接起身离开。
姜漱玉难得冷脸,不敬道:“你找我?”
郑扶蕴嘴角勾起:“你为何要生气,明明应该感谢我料理了一个小人。”
“
是我在郑昭仪的药中动了手脚,你为何不对我动手。”
“真以为是你吗?傻孩子。”
郑扶蕴不懂为什么像陆檀礼那样的男子都能被如此高洁的女人钟爱,就如同他虚伪的母亲,被朝中众人高高拥护,可谓是一呼百应。
她们心中的陆儒仁爱渊博,如同圣人一般。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卑劣,却又不忍心戳穿让世人去唾骂她的伪善。
郑扶蕴被曾经科举寄住在陆家的温情和仕途不顺的恨意互相裹挟,以至于变得面目扭曲。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郑扶蕴。”
“那不是我的名字。世人认为一个女子最大的悲哀是没有享用过钱权美色。我全部拥有过,却丢掉了最宝贵的东西。你可知我的本名是什么?”
姜漱玉愣住,眼眸里尽是茫然。
“不知。”
“她也不知。”
郑扶蕴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闭目沉默。
如今诸多人只记得郑扶蕴,谁还会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她现在的结局倒是有趣,名字和姓氏全是郑家赐予。如今的荣耀与权贵,也同自己无关。
“陛下根本不会在意我是哪边的人,她只注重结果。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不站在她的对立面?赢粲一开始就是想让我带领那些愚蠢的世家们来反抗她借此收地。她布局相当缜密,赢粲是想实行新政,可是依旧有人会钻空子。她这一刀借刀杀人用得真是高超,那些起事反叛世家的土地会分给百姓,财产会收归国库所有。”
姜漱玉不想听政事,她颤声道:“你为了报复我,才让他服下乌头。”
“陆檀礼是死于自己的算计,如果他再愚蠢一点,或许他不会现在的下场。可是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君能走得更高更远,却不知道那是不是女人想要的。他们总是愚蠢地做出自以为是的好事,却浑然不同你说。”
姜漱玉攥紧拳头,红着眼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很好,你最好一辈子都不懂。”
郑扶蕴鲜少见到没有被官场弄脏的人,都有些不忍心戳穿她的枕边人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男子。
临走之前姜漱玉还是软了心肠:“你的原名是什么?”
女人沉默良久。
“不会有人记得了,就连我也忘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你表弟乖巧懂事,若是进了……
姜漱玉深深望了郑扶蕴一眼后就决然离开,傅霖赶紧跟在她后面。本以为漱玉要回姜宅,她却直接进了宫。在前去太医署的路上两人看到有男人手举长剑跪在凤安殿外。
傅霖随口问身后的属下:“那是谁?”
对方看了一眼就回道:“应该是郑家那位。”
姜漱玉停住脚步,这才想到应该是武安侯的那位孙子,因为郑扶蕴入了郑家便改了姓氏后同她成婚。
“郑扶蕴意图谋反这样的罪过竟然不会获连家人吗?”
傅霖神色一顿,迟疑道:“陛下有旨,郑扶蕴已经从郑家族谱中除名。”
毕竟军中还有不少郑扶蕴的远亲,陛下哪里能轻易得罪她们。不过武安侯这支血脉以后算是没了,只剩下这么一个男子又能成什么气候。
跪在地上的人眼看无人应他,便直接大不韪朗声道:“求陛下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开恩。”
傅霖不懂这人是傻的吗,郑家能够逃过一劫已经是万幸。现在捧着先凰御赐的宝剑真不怕赢粲动怒。
她摇头道:“他不怕死吗?”
“陛下不会杀他,也不会杀郑扶蕴。”
姜漱玉面色沉静看着郑氏,她才慢慢想通这个道理。或许郑扶蕴去姜家本就是在计划之中,是为了同陛下里应外合。
而代价就是檀礼的性命。
沈相其实一直在用棋局点她,可惜自己太过蠢笨现在才看透。郑扶蕴就是那颗被拿走的黑子,换成白子后棋盘形式便瞬间扭转。
姜漱玉大步来到太医署,乌素显然已经等她很久。平日偌大的屋内,竟然只有她们二人。
她屈身一拜:“乌老……”
“你不必说了,你自幼看医书应该清楚乌头的毒性,毕竟昭仪就是死在这上面。”
姜漱玉心口微疼,若不是自己或许檀礼也不会受这样的折磨。
她仍然抱有一线希望:“但我母亲已经及时给他催吐,或许……”
“那也只是缓解,毒素早就渗入了五脏六腑之中。”
“可……”
“你与其在这里同我争辩,还不如回家多看他几眼。本就时日无多,何必自寻烦恼。身为女子怎能拘泥于情爱,还不如多去瞧几个病人好增他的福祉。”
乌素语气讥讽,陆家的男子都心怀叵测,就这样一个枕边人迟早是祸害。老天有眼将人给收了回去她应该庆幸。
姜漱玉不语,眸色愈发暗淡,眼中愈发滚烫。手心无助地攥紧又松开,如果重来一世檀礼是早亡的结局那自己重活一回是为了再经历一次痛苦吗?
看她黯然神伤的模样女人语气平和了些:“这世上多的是好男子由你挑选,你无须太过伤心。”
傅霖仍听出了里面幸灾乐祸的意味,两人娶的都是郑家的夫郎,按理来说都是亲戚,怎么倒是如此不合。
姜漱玉深吸一口气,拜别乌老后便出宫往家赶。傅霖顾念她的身子一直在身旁守着。
“阿霖,我没事。”
傅霖看出她想静静也没有多打扰,姜漱玉收敛神色刚要去看看檀礼却被阿顺告知陆儒前来探望。母子俩人要说些体己话。
她也只好回避,正好孙氏的丧事还要过目。
张管事将置办东西的单子递过去,温言叹息:“这孩子即使在病中,还是将丧事做得体面周到。”
姜漱玉不想听这些伤心事,避而不谈道:“顾裴那孩子还是不吃饭吗?”
张管事摇头:“吃了些东西。”
“那我去看看他。”
顾裴年幼丧母,现在连能够相依为命的父亲也因为自己而死,现在定在不安之中。
姜漱玉一进门就看见孩子消瘦的侧脸,看眼底的乌青应该都没睡过。旁边的饭菜还是温热的,但没有动过。
她勉强温笑:“若是不吃东西,可是长不高的。”
顾裴看到姜大人进来,身子往后先是退了一步,小小的人瑟缩在角落里。
“我这样的灾星您还是别靠近了,省得连累了。”
姜漱玉不由心疼这孩子,坐在床沿,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你父亲是因我而死,以后就在家中住下。我把你当弟弟养。等你到了年纪,定会为你寻个好亲事安排丰厚的嫁妆。”
顾裴逐渐松开身前的锦被,他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姜大人,可又怕自己折煞了她。
“吃些吧,乖。”
姜漱玉看着他稚嫩无助的模样不由心疼他前世如何度过那些时日。明明在慈春堂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这孩子为什么偏偏要离开。
今生定要好好照料他才是。
顾裴推辞不过,这才勉强吃上几口。而另一处院落的男人因为被迫服用乌头,为了保全一日水米未进。
陆儒看到她孩子灰败的脸色只是移过眼神,并未有半点动容。
“你叫我来是我为了旁人的事吧。”
陆檀礼也不想同母亲弯弯绕绕,索性直言:“我现在的模样是我咎由自取,但这么多年也没向您求过什么。”
“你是在威胁我吗?我知道你同你的父亲一样读书读得太多便一门心思地想同女人比较。知道你心高气傲不甘心被困在后宅之中,就送你登上君后之位。陛下因为敬重我也对你以礼相待,你明明能在后宫安枕无忧,却偏偏自甘下贱。使尽手段勾引了姜家女子,败坏了我陆家多年的清誉,害得我也被赢粲抓住把柄。”
“咳咳,”陆檀礼苍白的面色似笑非笑,薄唇微扬,“您对我就真的没有利用吗?”
陆儒眉目紧锁,但知道他没有几天活头只能忍下来。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孽种。
“陛下已经同我商议好。姜家洗玉秋闱中举不是难事。她的文章我看过,虽然差点火候,但当个同进士还是可以。”
“殿试的名次不是要紧事,关键是以后的去处。洗玉那孩子性情单纯,若是去户部或者刑部太累,她也不懂其中的人情世故。礼部这个位置就很好,事情虽多但倒也清闲。”
陆檀礼气若游丝,若不是靠着软枕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他不怕死,只求弥留之际能为漱玉多做些事。
“那些好位置早就被别人盯上。就太常寺还有一个主簿的空缺,姜家经商多年她上手应该不成问题。再者她上头的赵少卿为人和气,极好相处。”陆儒对于六部九寺的情况了解最为清楚,自然选得职位最为合适。
陆檀礼要的就是这句话,勉强弯身:“有劳母亲费心了。”
“你表弟听说了你的事,也家中为你不少担忧。”
陆檀礼闭目了然一笑:“他不是早就议亲。”
陆儒神色闪过一丝厌恶,她最不喜这孩子太过聪慧,总是能猜透她的心思。
“你的身子也撑不了多长时间,漱玉还年轻身边总归得有个贴心的人。你表弟定亲的那位家里也参与了叛乱,虽然牵涉不多但是以后仕途无望。”
陆儒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这事。虽然姜家是商户,但总归出个进士。以后她多照拂些也不算委屈了那孩子。
“他不行。”
“你表弟乖巧懂事,若是进了姜家定能好好……”
陆檀礼冷淡的目光逐渐锐利,直直盯着女人:“母亲虽然我活不了多久,但您清楚我的手段。我若是不想让他进姜家的大门,有的是法子。您若再多说一句,就怕表弟会出事。”
陆儒面色难堪,她所生的孩子中最像的就是檀礼,但怎么偏偏就是他。
她在旁人面前都是心闲气定,总是被这孽子勾出所有脾气。男子都是上辈子的讨债鬼,一门心思就知道为妻君着想,浑然忘却谁让他活在这世上。
陆儒怒火攻心,厉声斥责:“你怎么就不能为漱玉想想,终究还是自家人。”
“就因为是自家人我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若是进了门定是个不能容人蔫酸吃醋的妒夫。”
陆檀礼嗓音轻飘飘,却在重重打陆儒的脸面。
“可你进了姜家几个月也不见为她安排通房,还有阿顺现在还没服侍过。”
“您该走了。”
男人闭目养神,他知道自己虚伪至极,但还是想维持住脸面。嫁进来前觉得自己能容人,可是进来之后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同旁人分享妻君。
陆儒看他没多少活头,也不想同他争辩。左右他表弟是当不了继室,便只能另想办法。
许氏不知道对方在京城的名声,但看到二妹三妹毕恭毕敬的态度。也心知肚明这可是了不起的人物。跟在浩荡队伍后面诚惶诚恐地将人送走,但行至门外又心中嘀咕起来。
他死就死吧,可别连累了我们家漱玉。病怏怏的在床上待着。既不能伺候妻主又不能执掌中馈,真是个没用的货色。还不如赶紧去了,好让新人进来冲冲这晦气。
陆檀礼心中早就有了人选,阿顺虽然只在他身边伺候过些许时日,但是洞悉人心的功夫厉害,一语就道破。
“赵家那位大公子性情温顺,做事也周到。她的母亲以后还是大人妹妹的上司。但那位二公子容貌更盛,是个难得的美人。这两位都合适,就是不知对大人是什么心思?”
“我妻君那么好的女子他们自然是巴不得进门。”
陆檀礼语气愈发微弱,视线也逐渐模糊。麻木的四肢提醒他必须早做决定。
赵二公子跟他那表弟一路货色,绝不能进家门。可是那大公子年纪又那么大,二十了还没定上人家,若进门岂不是委屈了漱玉。
痛定思痛后,陆檀礼缓慢睁开眼眸。
“请妻君过来吧,我要同她说下新人入府的事。”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前世自己确实一直在助纣为……
阿顺前来偏院请大人,还未进门就听到对方正温柔哄弄那命苦的孩子。
“这里有些医书你先瞧着,哪里不懂就来问我。张老走时说你天资聪颖,这身医术定不能荒废了。等你学有所成就进慈春堂历练历练。”
“嗯。”
面色苍白的孩子乖巧点头,柔软的长睫轻微颤动。顾裴紧紧握着手上厚厚的医书,即使姜家能养活自己,但想到自己的命格还是早日离开为好。姜大人这样宅心仁厚,他可不能将她连累。
姜漱玉知道顾裴刚丧父所以心神不宁,看些医书能让他缓解悲痛,暂时解脱出来。
但在阿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他目光晦暗不明,随后嘴角流露出古怪笑意。他虽是主子的亲信,可身份卑贱一直无法近身伺候大人,所以多少对人有些怨气。
即使表面上因大人关心旁人而为主子不值,又心里暗地里得意主子痴心一片到头来还不如这父母皆亡的孩子让人怜惜。
他恭敬请大人回屋,偷偷看了眼对方神色。少君面容太过平静,仿佛并不知晓主子已经没多长时日的活头。
姜漱玉进屋故作轻松,床榻上的男人显然是上过妆。乌眉红唇显得气色比之前好些,但身上披着件厚重的大氅还是出卖了他的身体。
刚入冬,屋内的炭火就烧得足足。他刚站定感觉浑身都是热意,闷出一身汗来。
“你现在应该多休息,那些闲杂事让别人管就好。”
姜漱玉心疼他,却又无能为力。前世两人相伴半生,即使他先故去但她已经看开。重来一回明明已经弥补前世遗憾,为何老天非要造化弄人。
难道她和檀礼终究不能圆满吗?
她坐在床边,想为男人把脉,但对方只是反握住她的手。五指温柔同她交缠在一起,姜漱玉浑身的冷意被他手中的暖意渐渐驱散。
“我还好。”
陆檀礼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只想尽最后的绵薄之力助姜家以后。因为气息太弱,言语间有些飘忽。
“我母亲刚才过来看我,她说洗玉中举不成问题,春闱殿试好好温习功课就好。六部的事务繁多,太常寺有主簿一职正合适,虽然官位不大,但以后资历熬上去升职不是难事。”
“你宽心些,这都是洗玉的造化。”
“姜家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还有新人……”
姜漱玉不想听这些事,偏过头但还是由着他说。
陆檀礼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语气平稳轻柔:“太常寺赵少卿的二公子怀逸你上回应该见过。虽然脾气乖戾了些,但他母亲人品贵重。我母亲也常常说她谦和问候,想必孩子也不会差。”
姜漱玉愣住,没料到他会相中怀逸,推辞说:“那孩子才十六岁,太小了。”
“我不想委屈你,长了你五岁一直是我的心结。他年纪虽然小些但也天真可爱。”
若是单论私心陆檀礼是想让赵大公子进门,看着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做事稳重的大家淑男。但容貌远远没有他弟弟出挑。那样的美人漱玉定也喜欢,就算看在脸的份上也愿意纵容些小脾气。
“可他……”
“我知道他从前心仪你,年轻小是会做出些傻事。日后多调教调教就好。”
姜漱玉神色错愕,所以兜兜转转自己还是要怀逸成婚吗?
“妻君是觉得不好。”
陆檀礼早就让阿顺打听过赵家的事,那个大公子青琅跟妻君同岁。二十岁还没被人家相中定是品行不端。再者那么大的年纪若是真进了姜家岂不是委屈了漱玉。
“我……”
姜漱玉犹疑不决,前世的事历历在目,若真的再娶怀逸会不会也是重蹈覆辙。
此时门外突然有人高声道:“大人,大理寺的人求见。”
两人均是一愣。
“大理寺?”
姜漱玉见到人才知道原来是郑扶蕴趁人不注意时竟然妄图自尽,幸好被狱卒发现赶
紧请人过来诊治。
她只能赶紧提着药箱前去大理寺查看情况。在看到女人额头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姜漱玉想不通陛下的心思定是想饶她一命,郑扶蕴为何偏偏要自讨苦吃。
同在牢中的还有一男子,看年纪已经不小。三十左右的面容,正是之前在宫中看到的那位郑夫郎。
男人言语发狠,“陛下已经应允我保你性命,妻君你这是做什么。”
“你真是多管闲事。”
郑扶蕴看到男人后眼中尽是厌恶之色,她宁死也不愿意苟活于世。她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都享用过,也不枉来过人间一回。
郑夫郎言语柔了些,跪在女人身侧好生劝道:“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可贱身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我已经将全部家产充当国库,陛下就算不在意我祖母曾经的功绩,那些银子也定能将你安然无恙地带出去。”
郑扶蕴只是冷哼:“武安侯若知道恐怕会地下不宁。”
男人面有难色:“我知道你恨我。”
“我恨的是你祖母,当初一句所谓容貌甚好,我就从状元变成探花。”
“可这两者并无不同啊。”
“哼,不同。”
郑扶蕴当时只觉得从天上到地下,真以为自己容貌太出色才被先凰改口。直到后来才清楚,状元的位置本就是陛下要给某个世家,武安侯的无心之过反倒是白白背了这个锅。
她一介白身哪里能同她们名门相争。可前脚刚以为自己高中状元,后面被无关紧要的人随口一提便被夺了位置。这口气她怎么能忍下去。
姜漱玉看向郑扶蕴的目光多了丝同情。也终于懂得沈相对她说的那些话。但这都与自己无关,她为郑扶蕴包扎后刚要悄然离开,没想到跟迎面的人正好相撞。
狱卒看到来人纷纷避开,赶忙半跪在地上。玄色长袍上的银色凤凰展翅欲飞,脚上的宝履从未踩过如此破败的地面以至于鞋面的玉石磕碰出不少划痕。
赢粲听闻消息就匆匆而来,气息未稳就急忙问道:“她还好?”
姜漱玉垂眸,语气冷凝:“暂且无碍。”
“那就好。”
赢粲可不想错失掉白花花的银子,武安侯的功勋甚大,就先凰的赏赐便有黄金万两。更不用说那些名贵珍品,若是充进国库可抵上十个世家的家底。足够一城百姓半辈子的花销。
“陛下至今不觉得对檀礼有愧吗?他还在宫中时也帮您做了不少事。”
姜漱玉面对帝王的威严毫不畏惧,郑扶蕴为陛下明中做事。可檀礼也为她暗中料理事务多年,凭什么这样被利用至尽。
赢粲低眸看了她一眼,望着她冷凝的面色只觉得分外天真可爱。若是旁人她不愿意理会,但是看她执迷不悟的样子索性耐着性子给她解惑。
她嘲弄道:“就他也配?如若沈璧不死,你觉得陆檀礼至于死吗?”
姜漱玉咬唇辩驳:“沈璧明明是……”
“他是一意孤行,但也不看看是谁逼的。男人都是小肚鸡肠的货色,没有一点容人之量。若沈璧没死,郑昭仪的事会被推到他身上。沈相和郑扶蕴本就不和,谁会怀疑。
正因为沈璧身死,这件事只能让推到张老身上。反正她同郑扶蕴本就有仇,可偏偏那么巧她当晚不在京中,那这锅只能由你来背。”
姜漱玉直视陛下不敬道:“沈璧的死跟檀礼没有任何关系,郑昭仪确实死于我手。”
“那是你觉得没有关系,你这个仁善之人为何会做出这种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陆檀礼也是高估了我,承诺那种东西我需要遵守吗?”
姜漱玉知道赢粲性情恶劣,最爱玩弄人心。可她不甘心,直接挑明:“他本该不用死,明明能同我白头到老。陛下或许不信怪力乱神,但我已经重活一回,诸多人都不用死。”
赢粲顿时眉眼展开,仰天爽朗大笑:“你的意思是你重活一回不追求功名利禄却偏偏去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思,真是可笑至极。”
姜漱玉面色微红,羞恼之下说道:“所求不同,只有陛下才会觉得可笑。”
“你若真重活一回,我倒想知道……”赢粲意味不明看着她。
姜漱玉以为赢粲想知道她最后活了多久,但她从未看透过陛下,一直被对方玩弄于掌中。
“我是百姓眼里的明君吗?”
赢粲声音很柔很低,身为帝王她鲜少收敛身上的天子威严,但说这句话时难得露出温润的神色。
“是。”
姜漱玉承认得相当果断,即使有人说她暴政,不如先凰温和。可在帝姬登基几年后都政清人和。
“那就好,”赢粲含笑说,“万般皆是命,你前世既然同他已经白首不就足够。”
姜漱玉恍然怔忪,或许她从未好好想过自己为何重生。明明前世糟糕一切她都已经避开,却将局面引到更加不妙的地步。或许她真的做错了,到头来祸事不过是换个人应验。
“有时候我真的好奇,”赢粲不慌不忙,明明是为了来看郑扶蕴,现在倒是跟姜漱玉闲谈起来,“你究竟是真的不知陆檀礼的真面目,还是早就心知肚明却又无法接受他的恶毒才这般为他辩白呢?”
姜漱玉闻言后沉默良久。
檀礼并非善类,她从前世就知道。甚至怀疑过自己跟赵青琅刚订下婚约却同赵怀逸春风一度也是他的手笔。
自己的性情眼底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若明知檀礼的真面目却还是同他共度余生。
那她是不是同他一般卑劣。
“看吧,你也清楚的不是吗?”
赢粲语气微妙,随后心情尚好的走到郑扶蕴面前。对方看到她后大动肝火,直接痛骂:“狗东西,你……”
郑夫郎唯恐陛下出尔反尔,赶紧将人口用掌塞住,却被对方咬出一口血腥。
赢粲被骂也不恼,让身边的人将郑扶蕴给带出。对方却不愿意走,硬生生被郑夫郎强行抱起。
“赢粲你不得好死,姜漱玉你助纣为虐迟早遭到报应。”
面对对方通常赢粲觉得无妨,姜漱玉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身子差点摔倒在地。
郑扶蕴将她给骂醒,前世自己确实一直在助纣为虐。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我儿青琅进门后定能好好操……
少卿府中,赵明若这几日好不容易得来空闲,仔细琢磨着两个孩子的婚事。青琅年纪太大,怀逸性情又不够稳重。若不是陛下有心让人进宫,她也不至于操心这事。
所以眼下青琅得赶紧出嫁,再给怀逸安排桩得体的婚事。她正愁眉苦脸时,李氏却匆匆走来。面色平静但是难掩眼底的笑意。
他先是恭声道:“妻君,太医署姜御医的夫郎生了重病。听说没有多长时日,姜家为此正在相看新夫呢。”
赵明若才见过那位姜夫郎,是个温雅能干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个薄命之人,不禁叹气感到惋惜。
她目光一沉,手指紧握茶杯:“你是想让青琅当继室?”
“这话还是旁人给我递来,说是那陆氏见过我们青琅,觉得他哪里都好,定能照顾好姜御医。不然他实在难以放心离去。”
赵明若内心感叹这陆氏真是贤良淑德,身染重病还不忘为妻君着想。可见这姜御医品行高洁,才值得他如此倾心相待。
“青琅这孩子虽然留在家里的时间长了些,但是嫁过去当继室未免也委屈了他。”
赵明若身为母亲自然希望孩子能觅得良人,但过去当继室,无论做什么都要跟前面的人比较。只怕青琅过去受苦,还不得人心。
李氏会错了意,赶忙说道:“姜家虽然只是个商户,但姜大人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啊。帝姬的身子也开始由她照顾。”
赵明若惊异地瞥了夫郎一眼,之前他对姜家商户的身份百般嫌弃,怎么现在如此看好。
李氏固然隐瞒不少东西,他母亲特意托人给他递过来话。说姜御医的夫郎因为郑扶蕴起事才受到连累。陛下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听说赵家的孩子
教养得当,温顺有礼,就想成人之美。
而且据说妻君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的官职也终于能动弹些。只要亲事一成,这寺卿的位置就是妻君可是手到擒来。
对方话中也没有说非青琅不可,但怀逸那孩子性情孤傲,据说上次秋闱施粥还当着姜大人冒犯了她的同僚。
再怎么想也不会选中他。
李氏唯恐错失良机,又笑言:“我母亲的身边人刚特意过来叮嘱,说姜大人现在被陛下器重以后前途无量。关键是青琅也喜欢啊,上次在城外那眼神您也瞧见了。只要您点头改日人就登门进来拜见。”
“这……”
赵明若面色犹豫,婚事是合适但自家青琅未免太委屈。再者那陆氏还没死,婚期也无法定下,尤其对方新丧一切事宜都要从简。
“母亲我愿意的。”
赵青琅一直在窗外偷听,知道姜大人要娶自己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即让母亲点头。索性直接闯入屋内,半跪在地上苦苦央求。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没了规矩。”
李氏高声呵斥,妻君说话哪里有他插嘴的份。身为男子一点也不矜持,这婚事自然要家中女子点头才行。
赵青琅顾不得请罪,只是急巴巴看着她。
赵明若终究还是点头,慈爱地摸了摸孩儿的发顶。
“也好。”
李氏听到妻君的允诺,连忙出门相差人回禀了姜家的人。想到还在院中被管束的赵怀逸时总觉得事情不太稳妥。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就叫来下人叮嘱:“去给怀逸说一声,妻君这段时间身子不爽利,让他这几日去道观祈福。”
下人不懂其意,二公子性情乖戾,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消停些。怎么突然让人去外头,难道不怕他出去惹事。但还是立刻应允。
李氏眼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尽管姜家不是多么高的门第。可妻君的官职总算升了升,也不枉费自己养他一回。
只是怀逸这孩子生性素日惹是生非,还爱同青琅争抢,可绝不能搅乱了婚事。
本以为这孩子会使性子,没想到下人回话说刚进门就听到二公子对着观音菩萨顶礼膜拜。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老天开眼总算不辜负自己诚心一片。
听说要去道观住几日更是满口答应说正好去还愿,赶紧让石竹收拾东西要走。
李氏暗自称奇这孩子抽了哪门子风,但是也不顾上他。赶忙拉扯着青琅去做几身新衣,二十岁的年纪总算嫁出去,也是挽回了妻君在外的颜面,真是好事一桩。
赵青琅也喜不自胜,想到自己能如愿嫁给姜大人还恍如入梦境。可想到弟弟,又开始忧心。
“此事弟弟知道吗?”
“他知道又如何,陆氏一眼就相中你,同怀逸有什么干系。”
李氏瞧着他的腰身总觉得应该再细些,再想到他弟弟的窄腰面色更加不好。他的孩子何必学那种风骚功夫,将家事管得妥帖就好。
赵青琅神色慌张,急忙问道:“那姜大人她觉得我如何?”
“女人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琢磨这事。还是那陆氏懂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赶紧安排好新人。你这腰身太粗,这几日少吃些,不然喜服穿上去可不好看。”
赵青琅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咬唇。所以原来不是姜大人看重的自己。
他还以为……
李氏知晓他的心事,言语中显得不屑一顾:“进了门她的心不就是你的,那陆氏比你还年长姜御医都能如此宠爱。你比他俊秀多了,进了门难道还比不上陆氏?”
他看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千般万般好。赵青琅也乖顺点头,任凭父亲用腰带给自己勒得喘不过气来。只要自己进门就好,自己定能讨她的喜欢。
姜家那边得了消息后,陆檀礼就备好东西让妻君上门拜见。他知道赵明若为人清正,那些金玉在她眼中太过俗气,便特意选了几本孤品古籍。
姜漱玉本就无心前去,她顾念着檀礼的身子又想到前世怀逸惨死的模样,内心隐隐不安。前世她来过赵家许多回,进来倒也熟门熟路。
赵明若打心底喜欢姜漱玉。她最会看人,虽年少但眼眸通透灵秀定是个好孩子。
姜漱玉进门后先恭声问好:“晚辈漱玉拜见少卿。”
“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生疏呢,快坐下,”赵明若拉住姜漱玉坐在自己身边,口中满是遗憾道,“听闻了你夫郎的消息,我也哀伤不已。之前秋闱在城外远远见过他,是个能干持家的好夫郎。”
姜漱玉垂眸谢过:“多谢少卿赞誉。”
“你让他放心,我儿青琅进门后定能好好操持家里。”
“青琅?”姜漱玉以为自己听错。
“他性情稳重定能……”
姜漱玉知道赵明若从不说假话,一下就明了对方认错了人。
她立刻点明:“许是我们姜家的人传错了话,真是失敬让您见笑了。”
姜漱玉不喜赵怀逸失真,两人本不该有所交集。可对于赵青琅更是厌恨,甚至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赵明若手中的茶杯一顿,她知道对方顾及自己的颜面才没有点透。心中对姜漱玉更是万分喜爱,不管娶谁终究以后都是一家人。
“原来是怀逸,说句实话之前陛下想让他进宫。但我身为母亲哪里愿意让他去那地方受苦,说不定此生都见不得面。我这几日也正发愁他的亲事。怀逸的性情虽没他兄长稳重,素日里也不爱怎么说话。但是个实打实的好孩子,若真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就告知于我,定让人好好管教他。”
姜漱玉娶谁都无所谓,本事随着檀礼的安排就好。骤然想到赵怀逸惨死的前世,或许重来一回换个选择会不同呢。
他能觅得如意妻君,而不是被自己连累而受罪。正好赢粲中意怀逸,进宫或许对他是个好去处。
姜漱玉眼看事情已经快成定局,脱口而出:“其实青琅也好。”
赵明若一听这话,素来温雅的女子骤然声色俱厉。
“你这话什么意思?”
虽然人是她们赵家搞错,但怎么还真挑拣起来。
“我们家青琅年纪是大了些,可又不是嫁不出去。就算一辈子没人要,我们赵家也养得起。”
姜漱玉知道对方误解,起身请罪:“晚辈并非那个意思,娶夫之事是我家陆氏的决定。只是怀逸年纪尚小,我唯恐他不及家中的担子,所以……”
赵明若恍然大悟,原来是那陆氏相中了怀逸,但姜漱玉又觉得青琅稳重得体。
“其实青琅也好,这事还是晚辈的过错。”
姜漱玉语气艰难,她并不想定下新人,都是檀礼过于操心身后事。即使他故去后,自己独自也能过好。
“那你的心思是?”
赵明若在太常寺跟不少人打过交道,她察觉到这孩子并不想等陆氏故去后迎接新人入门。心中感慨两人伉俪情深,又心疼不管是青琅还是怀逸嫁过去都比不上陆氏的厚意。
“这亲事是我们姜家考虑不周,晚辈先行告辞。”
姜漱玉现在只想好好陪在檀礼身边,新人的事还是搁置在后面为好。她刚走出院门,一道清影就缓慢地瘫倒在地。
赵青琅本想着偷偷看她一眼,却不料是自己丢人现眼。也是自己哪里比得上弟弟怀逸,更不用说是那面面俱到的陆氏。
他艳羡陆氏能干,又嫉妒弟弟的好相貌。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陆氏定是觉得亏欠了姜大人,才想着找个小的好好陪伴。
终究是自己不配。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偷听。”
赵明若知道他听到,也心疼青琅被拒。
“母亲我没事。”
赵青琅踉跄着回房,明明才过霜降,他却浑身冷的骨头疼。片片落叶轻飘飘落下坠到他面上却打得生疼。
正抑郁不安时,李氏突然急冲冲进入到他屋内。
“好孩子,快换身衣裳。那陆氏要见你一面,定是要安排好后事。虽然晦气但姜家家大业大,你去趟也好。”
赵青琅泛红的眼眸收住里面的热泪:“他要见我?”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前世今生她同檀礼终究还是……
“那还有假,还不赶紧回屋换衣裳。”李氏急忙催促,事关妻君的大好前程,怎能让他耽搁下去。
“可刚才姜大人过来说她相中的是弟弟啊。”
即使她后来改口,但赵青琅明白对方不过是借故推辞罢了。只是因为病榻上的夫郎不得已才只好
出面。不管是自己还是弟弟怀逸都是被迫求娶。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李氏刚才听得千真万确,赶紧将人推进屋内,直接翻箱倒柜的寻起衣裳来,“你这次去要打扮得鲜亮些。”
“那陆氏还在病中,还是素净些为好。”
赵青琅不想自取其辱,只是任凭着父亲挑选衣裳。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陆氏为何想要见你还不是因为要看看你相貌如何。你若真得清汤寡水地前去,婚事没了可不要怪我没说过。”
赵青琅思量再三还是换了一身天青色竹叶暗纹的衣裳,特意戴上沉甸甸的华美璎珞,上面的宝石是玛瑙和青金石。发冠和簪子用的都极其淡雅,只是用串珠散在发间。
李氏审视后相当满意才坐上马车赶往姜宅。他远远就看见刚才走出家门的姜大人,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回家的意思,正在往相反的方向走。
赵青琅心神不宁,不知该如何见陆氏,更不知自己是否如愿嫁给姜大人。尤其那陆氏为何要见自己,他明明相中的是弟弟。
到了姜家为了避讳,赵青琅只能独自一人从后门进入。下人带他来到一雅致的小院内,虽是秋日,但院中的青竹依旧旺盛,池塘边几只名贵锦鲤正游得畅快,门前也花团锦簇。这欣欣向荣的景象完全看不出里面的人身子抱恙将不久于人世。
绕过屏风,赵青琅终于见到了陆氏。屋内的暖意先让他感到胸闷,自小知书达理的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反倒是对方先温声开了口。
“弟弟先就座。”
赵青琅舒了口气,缓缓坐在旁边。他抬眸微扫,男人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一点病气。虽然之前见过几次,但近看才发觉他的气度和风华并不逊于自己。甚至还要高上一筹,明明只是陆家的旁支,也不知打小是如何教养。
陆檀礼也在打量赵青琅,他对此人极其不满。容貌同他那弟弟差多了,况且年纪还那么大。但妻君的心思他怎么会猜不透呢。
他言语温和:“今日妻君应该去了你家府上,可见过了。”
“是来过,但是姜大人她相中的不是我。”赵青琅语气越来越低,头都抵在胸前,遮掩住眼底的失意落寞。
“不,她相中的就是你,只是我一意孤行想让你弟弟进门。”陆檀礼抿了口茶,太过苦涩让他难以下咽。
赵青琅手指收紧,只能附和:“我弟弟确实很好。”
“其实都是我的主意,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其实长妻君五岁,因为家中有丧才迟迟没有议亲。我这样的年纪顶多嫁人当填房,但承蒙妻君不嫌弃才得以进了姜家。但我还是没有享福的命,身子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你弟弟年纪小,我想着若是他进门或许能陪妻君长些,省得她一人孤单,身边没了可心人。”
赵青琅脸色惨白,文雅的面孔僵硬得如岩石。姜大人愿意娶一个长她五岁还出身低微的男子,可见是多么喜爱。
要知道继室和填房虽都是再娶可是地位截然不同,前者同正室一样,娶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公子。填房都是他这种大龄嫁不出去的男子。总是要被旁人看低一眼。
这陆氏福气可真好。
“其实妻君同我谈论婚事时我也察觉到她不喜你弟弟。我后来也觉得不太妥当,毕竟他是庶子。虽以母为荣,但咱们男人都是讨债鬼,那庶子更是不堪。不过是白白让女子受累罢了。不然赵少卿的为人怎么会生出那样莽撞的孩子,不像你做事稳重。”
陆檀礼含笑看着他,赵青琅这才缓缓抬头。
却是自己的父亲母族那是显贵,更出过帝师,就连当今的陛下也要礼让三分,怀逸的父亲不过是买来伺候的小侍,空有皮囊罢了,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
“可是姜大人似乎并不愿意这婚事啊。”赵青琅温吞开口,眼神期盼看着陆氏。
“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定是愿意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去赵府,”陆檀礼温笑着,亲近地拉起赵青琅的手将准备好的玉佩塞进手心,“所以以后还要你好好照顾她才行。”
赵青琅眼眸一亮,直接躬身行礼,端上茶杯敬道:“弟弟一定会照顾好妻君,让您宽心。”
“快坐下,有些事我还要交代给你,”陆檀礼神色微顿,“你应该也知道妻君之前有一个娃娃亲,可惜因为瘟疫而死,但妻君还是珍重年少情谊将人给写进族谱,人也埋在祖坟之中。”
“妻……啊姜大人重情重义,这是我的福气。”赵青琅面上发热,自己差点就丢了颜面。
“就因为太重情重义,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漱玉同我成婚前有个公子对她倾心。家世比我好,年纪也要更小。但她始终钟爱我所以断然拒绝。没承想那公子为此寻了短见,妻君顾念他情深一片,就将人也埋在了姜家的祖坟里。
但因为此事不宜张扬,只是将人收作通房。妻君心中始终有气,身为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哪里愿意看到有人轻贱自己的性命。我故去后倒是能同他做个伴,只是怕他已经被娘家厌弃,无人照应。所以逢年过节还望你能给他烧些纸钱。”
“我定记得。”
赵青琅不觉羞愧,这陆氏如此有容人之量,自己怎么能同他相提并论。何况姜大人对他还那么宠爱,只能日后在家事上尽心尽力才是。
“漱玉年纪小,需要人多操心。其实我心中也更属意你,毕竟你弟弟的性情浮躁不够稳重。只怕日后照顾不好妻君,我在下面也难以安歇。”
“您放心我定会好好服侍。
“那我就宽心了,”陆檀礼唇角微扬,轻咳一声后又缓缓说,“还有一事要你操心。妻君过于宠爱我,所以婚后至今身边只有我一人,连个通房小侍都没有。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初次险些都没成。所以你进门后要多为妻君着想,给她寻体贴温顺的通房才行。我们正室以执掌中馈为先。服侍妻君的事交给旁人自己才不会受累。漱玉虽然话中不愿意,但这事我们男子要自己有主见。”
赵青琅先是艳羡姜大人同陆氏的感情甚笃,又落寞自己进门就要寻一个小侍。但还是乖顺点头:“是,这都是正夫的本分所在。”
“如此我也放心了,你是个稳重的孩子,以后姜家交于你我也放心。公公做事是暴躁了些但毕竟是长辈不能过多顶撞。”
“弟弟一定铭记在心。”
陆檀礼满意地点头,看着对方离去后才深深吐了一口气。他刚才不过是强撑罢了,只是说几句话就没了什么力气,但还是想在外人面前维护颜面。
阿顺递过来汤药,陆檀礼缓慢吞下。他必须将所有事安排妥帖才能放心离去。那赵青琅再不堪他的母亲终究能让洗玉的仕途走得更顺些。
他喝下汤药后睡意昏沉,身上的担子卸了不少,终于也能安心些。再次醒来漱玉就在身旁合衣睡着,手指缠绕着他的一缕发丝,像是孩童般不愿撒手。
陆檀礼眉心抵着她的手指,轻声低语:“漱玉,我知道你难受,但以后会有人陪你。”
姜漱玉缓慢睁开眼眸,终究点了点头:“我会娶他进门。”
造化弄人,或许自己也能弥补前世对赵青琅的亏欠。终归到底他从一个温良纯善的公子变成后面歇斯底里的疯子都是被自己牵连。
至于赵怀逸也能躲开前世的命运,不再被人谋害而惨死。
姜漱玉每次见到他总会想到前世在野外看到的
冰冷尸骨。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还是被人设了圈套。更为可笑的是她至今仍然不知到底是谁设局害得三人命运多舛,都遭不幸。
是郑扶蕴还是沈鎏,还是他。
接下来的时日姜漱玉都陪在陆檀礼身边,即使用上最好的汤药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他多活几日遭罪。
终于一日夜间,空中缓慢飘起零星雪花。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陆檀礼气色渐好,换上一件厚重的大氅在廊下观雪。轻柔无垢的白雪掉在男人的眉眼间瞬间融化,苍白的面孔被胭脂点缀多了些生气。
陆檀礼头靠在姜漱玉的身上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药香。人之将死,他还是卑劣地想要问出口心中的疑问。
“漱玉我……”
姜漱玉摸着他的乌发,垂眸一笑:“我知道。”
“那你……”
“你不说我就当不知道,你说我也愿意听。”
陆檀礼如释重负,伸手在廊下触摸那冰凉的寒雪,无力地抓紧放下:“我想象他一样,干干净净地活在你心中。”
姜漱玉何尝不知,甚至清楚他动过跃安的遗物。
“你不必像他。”
可陆檀礼不甘心,他的龌龊卑劣远远不及傅跃安,始终不如他在漱玉心中高洁。他是天上的皎洁朗月,自己则是肮脏雪泥。
空沾染了些雪色,实则污浊不堪。
他不怕死,只恨不能在漱玉心中比上傅跃安。
若你再坏点就好,只盼你不要再对他人这般温柔。
“我其实做过一个梦。我们并没有在你假死后就在一起,出了很多事以后才共度白首。”
姜漱玉回想自己好像也是这样送他离开。但两人相顾无言,始终缄默。只有冷冽的穿堂风和逐渐微弱的气息。
陆檀礼眼皮越来越重,他低声轻喃:“那好我们也算圆满。”
姜漱玉也终于释怀,前世今生她同檀礼终究还是圆满如月。
他上辈子抑郁而死也是自己的缘故。内心始终不肯承认她爱檀礼的所有,甚至对于他的狠毒也置若罔闻。这与她自小受训的君子之道截然相背。可遵守君子之道得来的是什么,不过是被那些人白白利用罢了。
雪势渐大,飘进廊下。鹅毛大雪盖在两人头上,仿佛已经白头到老。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大人我干净的,从未接过客……
冬日寒风刺骨,屋里的熏炉也暖不开许氏眉眼间的寒意。他手上拿的是赵家的嫁妆单子,跟前头陆氏的相比数量要差上一大截,东西的名贵程度也都要逊色些。
姜家办完陆氏的丧事后就赶紧将婚事提上议程。许氏觉得陆氏太晦气,这新人进门还没到半年就没了,所以要赶紧冲喜才行。
许氏在陆氏死后去库房清点过他的陪嫁,可谓令人咋舌。他是乡野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一个世家的旁支都能有如此体面的嫁妆那赵家更要丰厚才对。
莫非是觉得姜家是不入流的商贾,这才故意寒碜吗?
许氏面上有气,要知道这婚事还是陆氏一手安排。之前议亲就看赵家的公子不顺眼,尤其是他那清高的爹爹。出身名门显贵又有何用,儿子不还是没人要。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进了姜家门。
“兰庭,漱玉这几日去哪了?”
姜舒华面色铁青,若不是刚才路上遇见太医署的朱大人向她询问漱玉的身子可好。她都不知这孩子一直卧病在家。
许氏听到这话支吾着也不知如何圆谎,语气生硬道:“陆氏走后,这孩子一直郁郁不乐。这不几日傅霖来找她出去散散心。”
“这天寒地冻的她去哪里散心?”,姜舒华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脸色□□,“她到底去哪了?”
许氏不敢吭声,瑟缩着身子唯恐妻君震怒。
李管事递上茶水,这才上前温言:“那孩子还能去哪,难道留在家触景伤身吗?傅霖陪着她去外面玩闹些也不妨事,她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
姜舒华听后也知道人去了何处,定是平康坊那秦楼楚馆。
她也没猜错,傅霖知道陆氏故去后,看漱玉郁郁不乐的模样就带人来风月楼玩乐。熏炉里的暖香散不走满堂的脂粉味,男人的调戏声和舞郎身上的银铃声交织在一起。
容貌清逸的少年抱琴正施施然要上楼被花爹给拦住,对方赔笑道:“你这孩子,尚书大人看得起你才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也不知道收下。”
“那东西我要来干吗。”雪公子语气冷淡,他看到那东西恨不得当众给扯断。
那是件用翡翠玛瑙各色玉石加以金线做成的衣物。连一块轻薄的布料都没有,这衣不蔽体的不就是想让自己当她的玩物吗?
“你这孩子气性真大,侍书大人又没说要你陪她。”
花爹虽然生气对方得罪了人,但又喜欢他这清高的孤傲脾气。女人就爱这股冷淡劲,越是得不到越喜欢。
“东西我已经送你房中,以后有用着呢。”
花爹哼着小曲满意离去。他的眼光好,不过将这孩子调教了些时日,就靠着琴艺在平康坊中大出风头。旁人十年的功夫他短短半年就学有所成。
还真是天生的花郎命。
雪公子不想闻外头浑浊的气味,刚要回房远远就看到一熟人,赶紧拉扯住身旁的花郎。
“那位大人怎么会到这里?”
“她在这有些时日了,听说是新婚不久的夫郎死了所以一直在这里喝闷酒。”
雪公子心疼想上前安慰但看到她身边有一气宇轩昂的女子,害怕连累对方的名声只能抱琴远远看着。
傅霖看着好友烂醉如泥的模样分外心疼,直接一把夺过酒杯:“行了喝酒伤身,我送你回去吧。”
“不回去。”
姜漱玉脑袋混沌一片,回去还是独守空屋,不如这里热闹半分。
“还好你在,没去那苦寒之地。”
傅霖疑惑道:“我去哪里?”
“边关啊。”
前世傅霖去边关后,二人再无见面。
傅霖只当漱玉在胡言乱语,她鲜少看漱玉失态。跃安死后也未见她这样失魂落魄。
她就那么喜欢陆氏吗?甚至还要比自己那可怜的弟弟情谊更加深厚。
“你不能总在这里啊。”
“不想回去。”姜漱玉身上的锦衣皱巴得不成样子,只是握着酒杯不放手。
傅霖眼看时间不早,她晚上还有公务在身。就特意选了一个模样跟弟弟跃安有几分相似的花郎,让他好生陪着人喝酒。
姜漱玉看到花郎的侧脸只觉得厌恶,直接随手换了人陪侍。对方嘴甜,看人身上衣物华贵又容貌不俗,赶紧小意温柔地侍奉着。
姜漱玉本想借酒消愁,但只是徒增烦恼。想到回去就要面临议亲之事,更是厌恶至极。
她淡然看着身侧的人:“你能陪我吗?”
花郎迫不及待点头:“自然愿意。”
“但我没银子了。”
姜漱玉有些懊恼,她的钱袋子平日出来都是满的,檀礼不在也无人给她香囊里添钱。
“大人若是中意他,我愿意掏钱。”
雪公子见不得姜大人落寞,直接将身上的银票尽数塞给她。
他心中嫉妒这平平无奇的花郎竟然能入得了她的眼,又可悲姜大人对陆氏一往情深在这腌臜地借酒浇愁。
花郎也觉得稀奇,头回见到楼里的人竟然掏银子让客人点别人。尤其对方是最近众人争捧的雪公子。他也不管不顾,刚要接过银票怀里的人突然抬头痴痴笑道。
“是你啊。”
姜漱玉记得他,赵青琅发疯给自己纳了两房小侍。她被逼无奈再加上房中一直无人伺候,索性就把人要了。
她神思恍惚分不清前世今生,只是紧拉着人的衣袖道:“去你屋内。”
“啊?”
雪公子以为她要用自己的屋子行事,正要咬牙答应对方却一把扯过他的长发。
“不是一直由你伺候吗?”
姜漱玉心烦意乱,雪公子被扯得头皮生
疼却只顾着惊喜,赶忙扶着人入了自己的屋内。
花爹看到他扶人进屋赶紧阻拦:“你现在的身价怎能随意接客。”
“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这条命都是她救回来的,身子给了又算什么。
雪公子用琴将花爹给径直推出去。随手将那木头扔到桌上赶紧小心翼翼扶着脚步虚浮的人在床上躺下。
姜漱玉进屋后闻到里面淡雅的清香味,神色清醒了些,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人说:“干净吗?”
“大人我干净的,从未接过客。”
雪公子柔顺跪下,低下头让姜漱玉摸向他那圆润小巧的耳畔。姜漱玉只是想知道被褥是否换过,却被对方会错意。她抬手抚摸那处,少年闷哼一声,红着湿润的眼眸抬头看向她。
姜漱玉回想到,很久以前她也摸过一个人的耳垂。
她虽为太医但君后的身子一直由张老照料。那夜深更露重,她正好在太医署值守。有宫人来报说君后偶感风寒,让人前去请脉。
这事原本挨不到她,但天寒地冻又路面湿滑。张老年纪大了,行走不便就让自己前去。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君后,从前只是远远望着那道浓重孤冷的墨色。近看才知道他生得很美,不是简单的皮肉之相而是骨子里的雅致风情。
明明是大虞最尊贵的男子可对后宫里的人都温柔有礼。但她总是能察觉到他眼底里的失意落寞。
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她烦躁又安心,偶尔远远看见男人还会出神。
那夜她去请脉,明明做事素来谨慎,却不慎打翻汤药将他的雪白里衣弄湿。水滴顺着墨发往衣领里流去。
她慌张无措,刚要用衣袖擦干却不慎将那规整的里衣弄乱。手上是触手升温的软玉,男人闷哼一声,柔软的眸沁出水来。
他声音哑意中带着诱哄:“姜太医,你别这样。”
姜漱玉自认循规蹈矩,从未做过逾越之事。但看着那象征着处子之身的耳垂还是抬手摸了上去。
墨色翻涌,象征着守寡君后的外裳被人扯下。随后被轻薄雪衣所覆盖。两人都未经过事,她好歹同跃安亲近过。可檀礼连身子都未让人碰过,明明像是熟透的秋果却只是虚张声势的从容。
男人生涩地舔舐显得格外笨拙,她只能缓慢教他。两个在宫中孤单的人在冬日的风雪中相互汲取对方的暖意。
就如同这夜一般。
姜漱玉尤爱他发丝垂下的侧脸,有几分模样像檀礼。这夜她难得睡了好觉,所以连续几日都歇在风月楼中。雪公子得偿所愿,几日沉醉在服侍大人的喜悦中却浑然忘记了要事。
华灯初上,风月楼又热闹起来。花爹在门口徘徊很久,看人迟迟不出来,再听到里面难耐的喘息便只能硬着头皮下楼。
包厢内赵明若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为升官,二为长子出嫁。她在太常寺多年,不少同僚为庆贺她当上寺卿特意在风月楼大摆筵席。
“不知长子许配给谁了?”
“是姜御医,对方也可怜本以为娶了一个陆家人,想不到是短命鬼。难怪一把年纪还没嫁出去,可怜姜大人新婚宴尔就又要独守空房啊。”
赵明若心知肚明姜漱玉娶的是君后,虽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出宫。但毕竟有悖世俗,或许这就是报应。
李信也过来凑热闹,举杯捧场:“赵大人今日要多喝几杯才行,我特意请了风月楼最出名的花郎给您捧场。他弹得一手好琴。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听后让人畅快舒心。”
赵明若一愣:“可是那雪公子?”
“自然是他。”
赵明若曾听过他一曲,确实是妙音。
同僚听后赶忙起哄:“这雪公子怎么还不来?莫不是知道我们赵大人再不敢露面了。”
花爹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赶忙说道:“李大人,这雪公子今个摔了一脚,不如我换月公子给你弹曲儿。”
“知道我们今天宴请的是谁吗?这可是新任的太常寺卿,就算今日弹不了曲子,也要出来露脸罚酒啊。”
“这……”
“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算了,”赵明若偏爱佳人,但也想听靡靡之音,“既然下不来我亲自上去听他弹奏一曲也行。”
花爹脸色煞白,眼看拦不住。但也想警告下雪公子,擅做主张接客简直是岂有此理。只能趁着人少说道:“赵大人实不相瞒,这雪公子在接客呢,对方是宫里的姜御医。”
赵明若听后面色铁青,白着脸直接一脚踹开那紧闭的大门。雪公子听见这动静吓得赶紧用被褥将自己身子遮住,但赵明若还是看到他身上缠绕的金线。那滴血般的玛瑙在人身前随着乌发晃荡,衬得肤色更白。
之前看雪公子清俊乖巧,想不到这床事上如此放荡。
姜漱玉看到来人,依旧淡定。先是将身后雪公子露出来的圆润肩头遮盖住。
赵明若看到这香艳场面,声色俱厉道:“还不出来。”
她随后直接甩脸走人,花爹看到里面的人嗤笑一声这孩子真会借花献佛,嘴上说嫌弃那衣裳,这还不是巴巴穿上。
“嗯。”
姜漱玉从容起身,雪公子赶紧服侍着她沐浴更衣,穿衣梳头。他披着件单衣,身上的玛瑙金线被烛火照过耀如繁星。雪公子温言软语地靠在她后背不舍道:“大人还来吗?”
姜漱玉摸了摸他身上殷红如血的玛瑙,眼眸沉静如水,淡声嘱咐:“明日我接你出去买耳铛,毕竟你身子给了我。”
“大人不要玩弄贱身,随便选个差人送过来就好。”
雪公子被女人的动作弄得不安,只能咬唇隐忍。他怕出去连累了她的好名声。
“刚才那位大人也不知是谁,若是传扬出去会不会连累您,不如我前去道歉。”
“无妨,那是我的母亲。”
“什么?”雪公子身子发颤,害怕她回家受罚。
“怕什么。”
姜漱玉面上风轻云淡,反正马上就不是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别退婚行吗
姜漱玉从屋中镇定走出,她预估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赵大人当众羞辱然后退婚,如此正中下怀。
但对方瞧见她出来之后只是强压怒火敛容道:“今日几位同僚庆祝我升为寺卿,你也前去认识下。”
对方的态度温和得不像话,就连一旁的花爹也察觉出不对。
赵明若刚才看到姜漱玉同那花郎衣冠不整地在屋内厮混固然生气,但思来想去这也不是她的错。她早就让人暗中打探过,这孩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怕是陆氏故去才性情大变。
姜漱玉看赵大人这般容忍自己也只能随她前去包厢,也算是提前为洗玉的仕途铺路。
花爹看这两人似乎是认识,赶紧拉住一个前来寻欢的大人问清两人的关系。得知赵寺卿的儿子即将嫁给姜御医为继室高兴得合不拢嘴,特意前去雪公子的房内嘲讽。
“你这孩子也是白费心思,要知道这姜大人马上就要娶赵寺卿家的公子,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好好定下心,别把心放在一个人身上。”
雪公子听到花爹的话才知道姜大人刚才说那句话是何意,看来她是不喜欢那赵家公子。
他赶紧沐浴更衣前去包厢里为赵寺卿抚琴,刚一进门就听见有人笑道:“这赵寺卿以后可就是你的岳母,姜御医可是要多敬几杯。”
“这是自然。”
姜漱玉这几日也练出了酒量,直接一饮而尽。
“我也要敬漱玉一杯,以后青琅就是你们姜家的人,你可要好好待他。”
“是。”姜漱玉语气犹疑。
李信是个老狐狸一眼就看出这姜漱玉不是像刚才赵寺卿所说是在门外偶遇。尤其她身上的香粉格外熟悉,她正寻思是谁就看见雪公子抱琴而来。
少年路过身上的香味正好扑入鼻息。
李信闻到后眉头一皱
,心中叹服赵寺卿可真能忍受。不过倒也正常,姜漱玉虽然是个御医但如今帝姬的身子都由她照料,再者她家的公子二十都还没嫁出去,这样的老男人哪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会娶。
也是赵家占了姜家的便宜。
赵明若意兴索然,吃了几杯酒就先行走人,回到府上,李氏先服侍她更衣。闻到妻君身上的脂粉味倒也没多想。
“今日几个同僚为了庆祝我升为大理寺卿,便在风月楼设宴,请了那雪公子抚琴奏乐,”
李氏愣住,妻君从来不同他说公事。虽然他不乐意妻君在外寻欢但自己已经年迈,这么多年没有新人进来确实是他的疏忽。只能暗骂那偏院的狐狸精得宠这么多年,怎么还没能让妻君收心。
“但没承想人却迟迟不来,花爹说他身体不适,我想亲自去屋内听他弹奏,谁知道他是在接客。”
“啊,这……
李氏没想到妻君真的中意那花郎,若是干净的赎身放在家中也好。赵家应酬多,平日也能出来为妻君长脸。可再如何不能让一个不干净的花郎沾染赵家清清白白的门户。
“谁知道他接的客竟然是漱玉。”
“什么?”
赵明若也不敢置信,她见过那个雪公子几次。是个洁身自好的乖孩子,对那些权贵女人的示好浑不在意。有位贵人还一掷千金只为求他□□愉但对方依然冷脸拒绝。那孩子看着清纯乖巧,没想到床事上竟然那样放荡。
想到今夜看到的画面,赵明若不由脸红。到底是花楼里的男子,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更会伺候人。也难怪漱玉那孩子沉醉温柔乡。
“你把青琅叫来我有要事给你说。”
李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把青琅唤来。
赵青琅这几日正在整理自己的出嫁的东西,听到母亲见面以为是要对他说句贴己话,哪知开口就把他给僵住。
“今夜几位同僚在风月楼设宴款待我升为寺卿,没想到漱玉也在那里。”
赵青琅神情慌张,赶紧辩解:“她去那里一定是因为公事。”
赵明若闭目揉着眉心:“我是在床上看见的她。”
“这也正常啊,母亲你也不是在哪里吗?”赵青琅嗓音微弱,即使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疯癫还是不忍心苛责她半分。
“我是为了公事才去那地方。不管如何她去花楼里寻欢作乐都是陆氏的过错,若是他早点收个体贴的通房也不至于如此。你过门后绝不能学他,我看石竹挺合适,虽然年纪还小但是过几年就会伺候人。”
赵青琅心中不愿,眼神躲闪:“母亲那可是弟弟身边的人啊。”
“怀逸也不喜他在身边伺候,就这样吧。你可不能像之前那样,身为正室要以家事为重才对。”
“母亲说得是。”
赵青琅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能进姜家门就好。许氏也知道女人秉性如此,婚后就会收心。怕青琅多心特意第二日一大早就出门去首饰铺里看他出嫁的头面。
他不忘宽慰:“女人婚前都会胡闹些,你嫁过去以后就安稳了。”
“是,爹爹。”
赵青琅看着金光璀璨的头面爱不释手地摸着,也不知妻君看到后是否喜欢。
两人刚要下楼打道回府,却听到一道清冷女声。
“两位贵人看什么?”
“耳铛,你们这里哪个最贵。”
“大人,您不用破费,只要是您挑的我都喜欢。”
赵青琅浑身发冷,差点摔倒在地。李氏哪里允许那贱人放肆,刚要瞧瞧那狐狸精的模样却被自家青琅一把抓住。
雪公子没想到姜大人竟然真的带自己去选耳铛,要知道再好的恩客也不会带花郎亲自去挑,今日姜大人一大早来时,楼里不知多少人艳羡。
姜漱玉面色平静,淡声道:“我的人自然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掌柜的早早就把珍品摆在上头:“您看看这对,难得的东海珍珠啊。”
“那金镶玉得不错。”
“这个要二十两。”
“大人这太贵重了。”
屏息的李氏听到这姜漱玉竟然花二十两买一耳铛给这身分低贱的花郎,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要知道这可是一户人家一年的花销啊。要不是顾及妻君的颜面他定要当街打死这狐狸精。
姜漱玉付完钱刚要准备送人回风月楼,刚上马车就直接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是给你的。”
雪公子咬唇推辞:“我的命都是大人的,您不要再破费了。”
姜漱玉没收回,直接塞进他手中。刚要走却瞧见旁边是赵家的马车,道里面却没人。她看了眼首饰铺的二楼,果然有人影晃荡。她特意上马车,直接给他戴上新买的耳铛。二人耳鬓厮磨的模样映入他人眼中。
“瞧瞧还在车上就迫不及待给你戴上,还给那货色银子,瞧着得有一百两。”
“父亲您别动气,”赵青琅咬唇,只恨轿中的人不是自己,“好歹那花郎的身子是干净的啊,若是妻君真喜欢我就给他赎身。”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母亲也不是有小爹。”
“那他也是清白人家,若不是家道中落也是能做正经人家的夫郎,那贱种哪里能相提并论,你现在跟我去赵家。”
“父亲别……”
李氏可容不下这口气,总归妻君的寺卿之位已经坐稳。如今这是姜家作践我们赵家,就算退婚圣上又能如何。
他一进姜家的门直接告知李氏,但对方早就不满这婚事,直接讽刺道:“女人去那地方都是为了公事,再说为什么你的妻君能去,我家小女就不能去。我家漱玉是个有分寸的,定不会将人给带回家,再说也是那些人把她带坏。
身为男子这点小事算什么,若你家孩子没有容人之量这门亲事也就算了。说实话你这公子二十都还未出嫁,还不是白白地占我家漱玉的便宜吗?”
李氏怒不可遏,被刺激的哑口无言:“你……”
“算了,父亲。”赵青琅唯恐亲事真的除了什么差错,也不敢再提。
可两人的话全被姜舒华听到,直接命人将姜漱玉找回。没想到人直接回到府上。
“你给我过来,”姜舒华显然动气,嘴角都在颤抖,她震怒呵斥,“跪下。”
许氏赶紧小声道:“妻君,漱玉这孩子还小。”
“我说话你插什么嘴,还不滚出去,”姜舒华声色俱厉,将茶杯重重掷在地上,“真是越大越出息了,你在风月楼的事我先不同你计较。你今日给那花郎花了二十两买副耳铛,还当街就给他直接戴上,不知道以为你要娶他呢。”
姜漱玉神色自若,目光迎向母亲:“这是我的过错。”
“从前的事暂且不提,你在外面要知道顾忌我们姜家颜面。”
“我中意他,想让他进府当侧室。”
“那是什么货色,你知不知道赵家的人都找上门了。”
“那我今日就前去赵家请罪。”
姜舒华面色阴沉,她看出了这孩子的心思:“这桩婚事你是不想结了。”
“我本来就不想结,若不是为了檀礼哪里会答应。”
“你……”
姜舒华哪里允许她如此戏弄婚姻大事,直接准备甩她一耳光却被人给直接拦住。
“您别打她,你若真喜欢他等我先进门再把人纳进来可好,”赵青琅生怕她不同意,索性咬牙退一步,“他先过门也行。”
滚烫的泪水从他脸面划过狠狠砸在姜漱玉的手心。
“别退婚行吗?”
姜漱玉抬头看着他,赵青琅早就泪流满面。前世他也是这般跪在她面前,请求她别退婚。
她也不想退婚,毕竟此事因她而起。但怕对怀逸的名声有损,若是不娶恐怕他此生都嫁不出去。
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同赵青琅退婚。
若她这次退婚会跟前世真得不同吗?还是换个人承受业报。
她并不是因为檀礼失魂落魄,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姜漱玉知道他在意自己的年纪,甚至前世刚出宫时怕她嫌弃不愿意服侍。还是她强行将雪儿送到城外的宅院檀礼才松口。
姜漱玉害怕还有人因自己而死,但看着面前无助流泪的赵青琅她还是软了心肠。
她将人抱在怀中,抬手摸着他的后背温柔地抚摸因为哭泣颤抖的身躯。
“好,我不退婚。”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你的模样跟她那可怜短命的……
太医署前银光一片,几个小医士忙着弯腰扫雪。
朱琰这几日忙得面色消瘦,漱玉不在帝姬的身子就被乌老交到她手上,每日医案都要让她详尽看过,只要有一点错处就要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为此她每日进太医署前都提心吊胆,今个直接在门口绕圈子。琉璃瓦上的积雪被风一吹坠入女人脖颈间,凉得她龇牙咧嘴。
屋内的乌老将她的滑稽模样尽收眼底,冷笑道:“还不快滚进来,在外面晃荡什么。”
朱琰正要硬着头皮进去,远远就看到一道紫影。
“呀,漱玉你来了。”
朱琰喜不自胜,刚要宽慰她丧夫之悲,屋内的身影却现于门外。
“她若再不回来,那风月楼的花魁可就要被娶进家门了。”
太医署现在是人尽皆知。都说姜大人在丧夫病故后一蹶不振。还被风月楼的雪公子所迷惑。不仅花了一千两白银将人的干净身子给要了,还亲自带人去挑耳坠。这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将人纳作正室。
就算是京城中的纨绔也不敢这等显摆,此举将那雪公子的名气大增。太医署有几人还花费十几两银子只为见那雪公子一面。都想知道是什么人能将洁身自好的姜大人给迷惑。她可从不去那声色犬马之地,就连身边也没听说过有通房。
姜漱玉面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始终淡然,她这模样让乌素心中不太舒坦。
“我今天身子不爽利,你前去为陛下请脉。”
“是。”
姜漱玉来到侧殿等候陛下面见完大臣,说来也巧这次还是礼部侍书。
李信恭敬递上入宫的人选,拱手回禀:“太常寺那边都已经看好生辰八字,下旬便能进宫。”
“嗯,你做事我自然放心。”
赢粲随手拨弄画像,却迟迟没有见到自己的心仪之人。
“赵寺卿的孩子怎么没在其中。”
“陛下不是已经将他除名。”
李信说话颤颤巍巍,她明明记得陛下之前就因为这事对此大发雷霆。
“凰后还不够格,但给了贵人的位分还可以。”
赢粲之前说得不是气话,赵怀逸对帝姬不敬所以堪堪错失了这个位置。那样美貌的男子自然是要入后宫供她赏玩取乐。
看着李信惊惶失措的模样,赢粲尤为头疼。若是君后在,定会说是赵家孩子的美貌画师描绘不出半分,人进宫再瞧就好。
李信诚惶诚恐:“微臣现在就重新誊写名单。”
“下去吧。”
赢粲面色不好,如今后宫所有事宜都是李昭仪料理,可惜他是个面和心软的性格,还要冯姑姑在旁协助才行。为此老人家本就不健康的身子累出一身毛病来。
若是李昭仪有君后一分性情她也不会另择他人为后。
赢粲刚要回到偏殿休整,却看到太子少傅竟也在其中。这位老者也曾教导过她,即使身为帝王也不觉发怵。
不过她同姜太医何时认识,竟在谈话。
“果然是个好孩子。”
姜漱玉循声而望,见到一神态肃穆的老者,身上的朝服她未认出来也不知如何称呼,便先躬身行礼。
老人笑言:“你许是不认识我,明若是我的女媳。”
姜漱玉这才想起赵青琅的外祖母是太子少傅,赶紧拜谢:“外祖母好。”
李太傅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笑言:“但说门第赵家同姜家是门当户对。可说实话还是青琅福气好,高攀了你。他呀也不是嫁不出去,因为守丧才迟迟未议亲事。性子极其温煦和顺,就像明若一般。
说实话当初我那孩子说想嫁于赵家我并不同意。明若哪里都好,可就是太宽宏大度,容易被小人欺负。这府内诸多事情都是让我那孩子操心。”
姜漱玉低头笑言:“赵大人为人仁厚,我自当学习。”
老人又叹气道:“青琅这孩子聪颖,不像他弟弟。”
听到提及怀逸,姜漱玉猛然抬头。
“这俩孩子都是我启蒙,青琅这孩子自幼算盘打得好,手疼了也愿意学。怀逸就懒惰愚笨些,总趴在算盘上睡觉。”
姜漱玉会心一笑,前世怀逸嫁给她也不懂家事。许是年纪小没人教,他也不敢向父亲请教。一个人硬着头皮对着账本瞧。
她半夜回来看到人已经趴在算盘上睡下,腮凝新荔的面容被压出红痕,那模样可怜得很。她怕父亲明日斥责怀逸只能点灯熬油给他整理好,想着改日再慢慢教他。
“青琅嫁给你我就放心了。怀逸性情虽然孤傲些但他长得好。京城中所有男儿加起来比不上他貌美。那孩子再不懂事但年纪小又惹人怜爱,总是让人心疼。”
姜漱玉面色抽搐,对方是拐弯抹角地指责自己在风月楼的混帐事。她两世的嘴也比不过对方伶牙俐齿。只能点头称是。
嬴粲即使是局外人也察觉出不对,便问道:“李太傅似乎话中有话。”
冯姑姑打趣说:“陆氏临终前特意选了赵家的孩子当新夫,没想到他刚走这姜太医就日日歇在秦楼楚馆,还买了一花魁的处子身。更是亲自带着人去铺子里挑耳铛。”
“竟有此事,李太傅是想要退婚?”
“哪能啊,定是那赵家公子心心念念不肯退。否则李家人哪能善罢甘休。”
即使是外孙,李家家风严谨不允许被这样羞辱。
赢粲眉头舒展:“真有意思。”
这让她起了兴致,隔日一早就趁着白日无人前去风月楼。
依照规矩刚接客,按道理要等一旬后才能再见其他人。但花爹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还是破例让人进去。雪公子正靠窗用针线为姜大人补着昨夜留下的衣裳,没想到竟然有外人进来。
“哎哟我的亲儿子呦,你的手哪里能做这种粗活。”
花爹知道雪公子靠着一曲拔得头筹,这手日日抚琴最为宝贵那是要仔细养护。但雪公子哪里肯让他碰姜大人的衣裳直接夺过去。
“我今日不见客。”
青天白日就来这风花雪月之地也不嫌害臊。雪公子言语生硬,显然是在赶客。
“雪公子莫怪,我是姜大人的同僚,特意前来瞧瞧是何等的美人让她魂牵梦萦。”
听到这话雪公子俊脸微红,看对方举止也并非轻浮之辈,便请对方坐下。
赢粲朗然一笑:“我瞧着你的模样就知道漱玉为何钟爱你,你的模样跟她那可怜短命的新夫有几分相似。”
“是吗?”
若是旁人会觉得冒犯,但是雪公子只有窃喜。若凭借这副容貌能多留她些时日也好。
“当然。”
或许姜漱玉自己都没发现,但赢粲一看到那背影仿佛就瞧见君后。尤其是侧脸被乌发半掩时最像。
“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书香世家自然聪颖□□,”赢粲笑容促狭,“你也要多读些书也好,她才会更喜欢你不是。”
“谢大人提点。”
雪公子恨不得立即请夫子来教自己。
“不过就怕来不及了,”赢粲推开门窗,后面这条街的
坊市正是京城中高官所在之处,满脸可惜道,“她今日就要前去赵家提亲了。”
雪公子一眼就看见外头的姜大人,她坐在轿中。身后是长长的聘礼,上面艳丽的红绸刺得他眼疼。
姜漱玉来到赵府时,赵明若和李氏早就在厅堂内等候。
“您看看。”
赵明若随意一瞥单子后面色惊异,这聘礼丰厚得很。几十抬樟木箱子都装得沉甸甸,要两人才能搬动。都快抵得上赵家的所有家当。
她满心夸奖:“你这孩子有心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
姜漱玉神色淡然,聘礼都是檀礼早早备下,甚至有不少都是他的陪嫁。
李氏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姜家只是下流的商户。就算出了姜漱玉这个御医,也只能叫姜宅。只有像妻君这般尊贵体面的高官才能被叫赵府。
他忙着将聘礼送到库房清点,留下赵明若和姜漱玉两人闲谈。
“母亲,听说新后已经定下。”
“是,太常寺已经纳彩问吉,毕竟还是沈家,流程倒也熟悉。”
“也是。”
姜漱玉早就猜到是他,即使沈相不愿,陛下那边也不会轻易放弃。
好在张老已经告老回乡,可兜兜转转结局倒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糟。
上一世沈家因为沈璧惨死怀恨在心,在沈鎏进宫后立刻设局假装张老谋害他。赢粲对这些事心知肚明,索性保住张老颜面,假装让她告老回乡。
眼看时间不早,姜漱玉刚要告退一出门就被人小心翼翼拽住。
“大人今日不如留下吧。”
赵青琅含羞带怯看着她,若是可以恨不得今夜就把自己的身子给了她,省得夜长梦多又多出其他什么公子来争抢。
“不了,我今日还要送妹妹去书院,春闱在即,片刻不能马虎。”
“没事的,我的姑姑就在吏部。定能给洗玉妹妹寻到一个好官职。”
“这还是要她自己努力才行。”
赵青琅不觉羞愧,正依依不舍时被母亲斥责。
“你这孩子太过鲁莽,怎么不守规矩,婚前可不能见面,”赵明若怕被旁人指点自己管教无方,耳提面命道,“看你弟弟这几日多乖顺,在院子里一直安分守己。身为兄长要多学学。”
听到这话赵青琅面色一白,看来母亲还不知弟弟在道观的事。他现在估计也不知道自己要嫁给他心心念念的姜大人。
“这怀逸也不懂事,也不知道来见见你,”赵明若也不怕漱玉笑话,自嘲道,“那孩子自幼被我宠坏了,说话做事逾越了些,你见了可不要嘲笑。”
姜漱玉也不想见他,浅笑说以后有机会见面,先要回家送洗玉去陆家。
洗玉秋闱中举但是春闱更难,去陆家听讲对她有好处。
马车里姜洗玉在她旁边呼吸都不畅,只能可怜巴巴瞧着她:“姐姐听说陆家管教甚严,里面的学子也都出类拔萃。我这么愚笨会不会被笑话。”
“怕什么,旁人想进去都不行呢,你专心读书就好。再不济你也是举人,为我们姜家光宗耀祖呢。”
“是姐姐。”
姜洗玉躺在她怀中这才安心不少。
姜漱玉并未告知妹妹一切早就安排妥当。她送人进入陆家学堂打点好一切后,又便被下人带到书房内。
陆儒显然等她已久,许久未见人看着精神还算硬朗,一见面就问道:“那孩子可给我留下什么话?”
其实没有,但姜漱玉顾念她身子还是好意哄骗:“他说愧疚您生养他一场,临死还要你操心。”
陆儒知道那孩子铁石心肠怎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他恨她啊,临死也只是顾念着旁人。想着往自己身上咬下一口血肉捧给姜家滋补。男人都是这样的货色,自私自利。可这孽种偏偏还是自己生出。
“我用尽一切办法郑扶蕴还是死不了,陛下看在武安侯的万贯家财的份上还是放她一马,今日就要出京。”
陆儒不甘心她活着,但苟且偷生或许是对那人最大的侮辱。被曾经最得意的门生害死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她也是因果报应。
姜漱玉听后心神不宁,她应该前去见郑扶蕴最后一面。或许就能知道前世谁是背后毒手。
第80章 第八十章他又在冬日里死了一次……
雪后道路湿滑,即使在官道上马车也寸步难行。一辆蓝顶小轿在数位官兵的护送下缓慢出城。
马车中郑氏知道妻君不喜,但还是宽慰说:“陛下已经恩准我们出京,左右不过是换个身份。官位虽小但事情清闲,我们以后远离京城这些是非,安心过好我们的日子。”
女人没有吭声,看到文书上自己的新名字只觉得分外可笑。兜兜转转原来的自己还是死了,这男人还真的会折磨自己。
“郑大人请留步。”
郑氏看到外面的人吓得立即拔出身边的佩剑:“你来这里做什么。”
幸好他早有准备,不怕之前的仇敌在路上设下埋伏。还特意请祖母的旧部派出精兵将两人护送到任所。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让诸多官兵陪同出城,等到人烟稀少之地再离去。想不到这人还真是大胆,竟然单独在这荒郊等候。
姜漱玉坦然自若:“在下想见大人一面,有要事相问。”
“休想。”
郑氏以为她要羞辱妻君,刚想赶人走。但身侧之人不知何时已经下轿。
“你想问我什么?”
郑扶蕴褪去锦衣华服后换上了素衣更显文人风骨,身上的肃杀之气被磨平后剩下萧索的悲凉。就如同这城外因为结冰逐渐冻住的小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拼命游动苟且活着。
明明马上就要知道真相,但姜漱玉心跳却格外平静,没有一点慌张紧迫。
“若是当初沈后没死,您还会对檀礼下手吗?”
“哼,你还真是痴情。沈璧迟早要死,我知道陛下想看鹬蚌相争的戏码。沈后虽没有陆氏心狠手辣,但我不会放过他。谁让赢粲喜欢他,所以我定要杀了让她痛心疾首。”
“陛下喜欢沈璧?”
姜漱玉感到诧异,她只看到陛下对沈璧的憎恶。赢粲平日鲜少宠幸他,每月也就是例行公事才会去一次未央宫。
“她当然喜欢,不然也不会将帝姬交给郑儿抚养,因为她清楚若是当时帝姬放在未央宫养育,沈璧会死得更快。”
凰后之位和未来的君后之位,赢粲还是选择了前者。
“赢粲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也很会伪装。她最爱谁就越要装出满不在意的模样。所以若沈璧没死,我也会用乌头毒死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郑昭仪身上的毒并不是沈璧下的。”
“毒是谁下的无所谓,反正还是赢粲指使。只要能让她不痛快就好。人啊太过循规蹈矩,到头来都是自寻痛苦”
郑扶蕴恨赢粲的无情,但她是一个明君,只能从他人下手让她懊悔终生。
姜漱玉闭眸回想,前世沈璧确实就是被郑扶蕴用乌头毒死。但其中也有她的缘故,当时有人揭发她同檀礼的私情,害得她眼睁睁看着他又被人带回宫中。
这件事除了陛下也就沈璧知道。而她前去质问时,男人神智疯癫,口中的话已经分不出真假。
“是,我是嫉恨他。一个不守夫道的老男人,长你那么多岁竟然还有脸勾引。他身为君后就应该在后宫待一辈子,就像我一样。死也要死在这宫墙之中,他想要跟你双宿双飞,真是痴心妄想。”
“至少他比你干净,不像你肮脏。”
“是,我脏。”
当时沈璧神色悲戚,嗓音愈加微弱。最后无力地抱着身子慢慢滑落在地上。
她本意是说他心思歹毒,沈璧却误以为是骂他身子不干净。所以在张老被郑扶蕴拿家人要挟对他汤药下毒时,沈璧即使察觉出有毒还是喝下。那点剂量的毒素不至于沈璧立刻死去,只会像陛下折磨郑昭仪那样逐渐身子衰败,再了无声息。
直到她被人设局同赵怀逸一夜春风。迫于对方清白,只能舍了赵青琅将他迎娶。
她以为这还是沈璧所做。毕竟他得知是自己同赵青琅定下婚事后。骂她怎么就爱老男人,不怕他们身子是因为早就不干净才迟迟未嫁。
直至后来檀礼告知她,原是沈鎏不想远嫁青州,妄图失身于自己。没想到阴差阳错被赵怀逸捷足先登。
姜漱玉回想从前,自己也太意气用事。若没有
再去质问沈璧他或许不会服毒自尽。
“对,就是我做得,那种婚前失贞的浪荡货色你还愿意娶吗?我是不干净你们都别想干净,要脏大家一起脏。”
“漱玉若我身子还干净,你会像待他那样带我进宫吗?”
她没有回答。
同沈璧的婚约不过是母亲之命。无论是谁,只要门当户对她都会娶进家中好好相待。从始至终他都会错意,自己对他从无丝毫情意。
沈璧服毒后她为其催吐但也无济于事,只能看他躺在怀中渐渐死去。即使对沈相说是自己害死的沈璧,她还是在平日药渣中发现了残存的乌头。
张老是被郑扶蕴逼迫罪不至死,还是告老回乡。
所以当初到底是谁设的局。
姜漱玉知道她离真相触手可及,但临到门前又变得怯懦。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问出口。
“您会为了报复做出毁人清白的事吗?”
姜漱玉只想求一个答案。
郑扶蕴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即使她恶贯满盈也不至于如此卑劣。
她扬唇嗤笑:“这难道不是陆家的手段,乌老不就是这么娶得人?哦,还有我。我的第二个夫郎就是她送到我床上,本以为是个花郎结果是名门贵族。若是不娶,我就有牢狱之灾。若是娶了,我的原配又置于何地。”
姜漱玉表情平静:“谢您指点。”
“你谢我,莫非真是疯了。”
郑扶蕴看不出对方神色,陆檀礼明明是死于她手。她是故意而为还是想嘲弄自己。
她只能看人踽踽独行往山上走去。
一切明了,前世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
姜漱玉没有回城,浑浑噩噩走到郊外。看到一古朴道观便只身进去,在里面道长的指教下跪在蒲团上虔诚念经。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
道长看着供奉的牌位,好奇这人多大的福气能让这位善人掏出这么多功德钱,为他祈求冥福,
殊不知是此人罪孽太深,业障太重。
姜漱玉唯恐檀礼来世受苦,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长每日帮她诵经为他积攒福祉。
“施主放心。”
姜漱玉看时候不早刚要离去,一道身影步履欢快地跑向她。即使穿着道观宽大的藏青长袍,也遮掩不住他的天生丽质。
“漱玉,你来接我了。”
少年身上温热的香气被冷风吹进她的呼吸中。姜漱玉身子僵直没有动弹,或许郑扶蕴说得很对。人不应该克己复礼。
她站在台阶之上,睥睨冷言:“二公子这是何意,我马上就要同你的兄长成婚。你现在应该叫我一声长嫂。”
赵怀逸浑身发冷,他感到眼前一片昏黑,目光发怔:“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会不知道,我才去你家送的聘礼。”
“不该是这样的,你应该娶我才对。”
赵怀逸知道陆氏死后,每日焚香念经就是为了让漱玉早点娶自己。她今日来道观不就是来接自己吗?
“你要娶的人是我。”
“那是从前。”
“妻君你回来了。”
赵怀逸也不顾世俗直接上前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将自己满腹委屈倾诉。姜漱玉被怀中的馨香迷了心神,手控制不住地抱住了他的窄腰。
“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同赵青琅成婚。”
少年小声啜泣着,滚烫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鼻尖都带着令人怜爱的粉意。被泪水沾湿的眼眸格外漂亮,
姜漱玉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强行将人拉开将他推在厚厚的雪地之中。
“你空有美色又愚蠢不堪,我为何要娶你。也是老天有眼让我重生。这辈子能好好弥补对青琅的亏欠。”
“明明是他害死的我啊,还掩盖罪行同你成婚。”
“我本来就该娶他,如果不是你无耻对我下药,我怎会被迫娶你进门。”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对你下药。”
赵怀逸是嫉妒兄长能找到那么好的妻君,可也只敢暗中肖想。哪有胆子做出下药的丑事,若是被旁人知晓。赵家在京城中不仅会被人诟病,还会连累母亲在太常寺的威信。
他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之中,双膝已经没有了知觉,无助地拉扯女人的衣袂解释:“那夜你还叫我檀郎啊。”
那是对情郎的爱称,他以为漱玉喜欢自己才解了自己的衣裳。
“你听错了,我叫的是檀礼,那才是我的夫郎。我重活而来就是为了娶他,可惜他命薄。其次就是你兄长青琅。你不想想若不是你下药,我怎会婚后两年才碰你。”
她当初其实已经查明事情同赵怀逸无关,不然绝不会碰他,但事到如今让他死心也好。
“那我们的孩子呢?”
赵怀逸哭得喘不过气来,泪水沾湿他昳丽的面孔,梨花带雨的模样就连不远处清心寡欲的道长都动容。滴滴清泪顺着下巴将莹白的雪融出一个个窟窿。
“孩子不是你的,是我与青琅的。不然为何要杀你,就是为了给他腾位置。”
这辈子她应该同赵怀逸彻底划分干净,前世就当大梦一场。姜漱玉看着无力放下的手臂,冷眼离去。
“事情真不是我做的。”
赵怀逸想上前去追,却因为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看着漱玉离去。
所以他重生回来就是为了赔偿上辈子对赵青琅的亏欠吗?赵怀逸心脏疼得厉害,前世死去时也没有这么疼过。他踉跄着栽倒在雪地之中,蜷缩着身子无助哭泣。
他又在冬日里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