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自己翻身会吵到或者压到李华殊,这一晚赢嫽都是直挺挺躺着睡的,早起肩颈那一块又酸又胀。


    她穿着夹层鹅毛的小袄在回廊上练了半个时辰的太极拳才得以缓解,收招转身拿帕子擦汗时才发现李华殊坐着轮椅在门口。


    她起床时李华殊还未醒,她边擦汗边走过去问:“几时醒的?”又摸了摸李华殊身上的衣服,也是鹅绒夹层的,外头还罩了件狐毛褂子,“怎么就穿这么点?今日冷得很,又是清晨,仔细冻着你。”


    外头没下雪,也没有风,李华殊不觉得冷,“有好一会了,侍女说你在外面练武,我便想出来看看。瞧你刚才打的招式倒是稀奇,柔中带刚,我从未见过,你可否与我说说。”


    赢嫽将她推回屋内,“这个叫太极拳,刚柔并济,以柔克刚就是它的精髓。”


    李华殊反复咀嚼这八个字,自己又琢磨了半天,再回想她方才的动作,真是恨不能现在就和她过两招。


    自己从小走的就是刚强武道,看是否如她所说这个太极拳就是专门以柔克刚来克制她的强招,只可惜自己现在是个双腿残废的废人,是注定不能如这个愿了。


    她低头缓缓揉了两下膝盖,脸上难掩失落。


    赢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很难受,便向她保证:“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


    有她帮自己按摩这些日,李华殊感觉好多了,能不能再站起来也要看天意。


    赢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才不信什么贼老天,事在人为,她就不信治不好李华殊的腿。


    昨晚说要多找几个大夫来给李华殊诊治,赢嫽就是要说到做到,在破山居用过早饭便命人去城中寻大夫,别管是谁,只要是有名望的都寻来,再另外派人到李华殊家中将她母亲岳阳氏请到国君府让她们母女二人团聚。


    吩咐完这两件事赢嫽才去书房。


    血狼卫已连夜在城中搜寻美人花,不搜不知道,一搜下一跳,雍阳城中竟然有如此之多的人在服用美人花。


    有些黑心的食肆老板还将美人花偷偷加在肉汤里卖给食客,食客上了瘾便会天天来这里吃饭,生意当然就火爆了。


    看到血狼卫搜集上来的东西,赢嫽脸色发沉,“还有什么,一并说来。”


    公磐知道瞒不过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还有一种用美人花熬制出来的花膏,城中有不少士族子弟都在吸食,花膏价同黄金,去年楚国有两支商队来过雍阳城,此花膏也是那时出现在城中。”


    他将从妓坊搜到的花膏呈到赢嫽眼前,只有拇指大的铜盒,里面的膏体已经被挖去大半,还有浅浅一层在盒底,乌黑发亮还有股陈尿的刺激性气味,并不好闻,但吸食过花膏的人说此膏点燃后会散发奇特的异香,让人如坐云端,飘飘欲仙,是世间难得的神丹妙药。


    赢嫽冷笑,狗屁的神丹妙药,这他么的就是初版鸦/片!


    她扫过竹简上的名单,厉声道:“全都给我抓起来!”


    公磐心头巨震,名单上也有公氏的子弟,这要是都抓了他没法向家族交代。


    他的犹豫被赢嫽看在眼里,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缓问:“怎么?”


    “君上,吸食花膏的都是士族子弟,这……”


    公磐仗着自己出身公氏,又是原主一手提拔起来的,在血狼卫中呼风唤雨惯了就有些飘飘然,并不愿意去执行赢嫽的命令,他认为士族子弟吸食花膏不算大事,花膏价贵,能吸食得起的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若是这样将人抓起来,君上也难向士族交代。


    他说这话也是在提醒国君,莫要为了区区一个花膏就得罪士族。


    可公磐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原主了,涉及到罂/粟和鸦/片,禁毒意识刻在dna里的赢嫽又岂会把几个士族子弟放在眼里,今天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都没用,名单上这些人必须抓。


    她屈指轻轻划过竹简上的字,说:“你若为难,这件事我就交给曲元办。”


    曲元是公磐的下属,能力却抵得上十个公磐,却因为是翎羽军的旧部才没有得到原主的重用,公磐也一直压制着对方不让抢自己的风头。


    最先发现侍女传递情报的就是这个曲元,功劳却都被公磐一人独占了。


    赢嫽是不想管原主这个烂摊子,却不代表她没眼睛看没耳朵听,公磐私底下的小动作她一清二楚。


    公磐震惊抬头,君上这是不满意他,要抬举曲元了?


    赢嫽也不等他想明白,眼神一换,在旁伺候的卢儿就识趣的去叫曲元进来接令。


    公磐这才急了,立刻表示:“君上,我……”


    这时曲元已经进来了,是一个高壮的汉子,穿着几十斤重的铜甲走路,甲片稀里哗啦响。


    赢嫽不理公磐,反将竹简掷过去给曲元,后者眼神一闪,抬手就抓住。


    “你速去将名单上的人抓回。”


    “是!”曲元连问都不问,领命就去抓人了。


    赢嫽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想着回头问一下李华殊的意见,看要不要将血狼卫卫首一职给曲元。


    公磐是原主提拔上来的,又是士族出身,为人也不怎么样,有事也是偏帮士族,她可不能留这样的人在身边,更不能将国君府的防卫交给到这种人手里。


    被晾在一边的公磐脸色微变,恶狠狠瞪了眼从旁过去的曲元。


    “你也下去吧。”赢嫽不耐烦挥手,将公磐想要解释的话全堵了回去。


    公磐不甘心也没办法,只得先退出去,过后再想办法讨回国君欢心。


    .


    午后,车架停在国君府外。


    奴仆放下脚凳,侍女掀开车帘后便从马车下来一位衣着华服的美妇。


    早候在门口的卢儿立刻上前为其引路,“夫人请随奴来。”


    美妇颔首,提裙迈步上台阶,抬头看了眼高门上的匾额,怒意从眼底闪过。


    来的这位美妇不是旁人,正是李华殊的母亲,出身雍阳城岳阳氏的岳阳芈。


    夫君去逝后,李府就是她掌家,她为李家生了三子一女,只可惜三个儿子相继战死,只剩下李华殊这么一个女儿,却被暴君圈禁起来折辱。


    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如何不恨。


    前些日国君府的人送来女儿的手书,她原是不信的,可女儿随身戴的玉佩也在其中,手书上也确实是女儿的笔迹,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几经思量,又请来族人相商,才决定和她的娘家岳阳氏联手占下‘玉糕’的生意。


    手书上说的豆腐一名被她否了,玉糕是后起的名,洁白如玉,叫玉糕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抬高数倍价格卖给那些对新鲜事物趋之若鹜的士族,李氏和岳阳氏都赚的盆满钵满。


    还以为要先去见那暴君,却不想直接就来到女儿的住处。


    见到双腿已站不起来的女儿,岳阳芈顿时滚下热泪,“小姐儿……”


    李华殊也没想到今日就能见到母亲,激动之余也感伤不已,扑进母亲怀里久久不能言语。


    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小名就叫小姐儿,从前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都是这般叫她。


    “让母亲好好瞧瞧,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岳阳芈摸着她身上,更是止不住的哭。


    母女俩好不容易见面,李华殊不想母亲为自己伤心,少不得要强撑着宽慰,“慢慢养也能养回来,母亲不必为我担忧,我现在一切都好,倒是母亲,白发比以往多了好些。”


    母女俩坐在套阁的小榻上说话,李华殊抬手抚过母亲鬓边的白发,也红了眼圈。


    父亲病逝,自己又成了这般,家中全靠母亲一人支撑,有多艰难也可想而知。


    岳阳芈强笑遮掩道:“都这个岁数了,怎么能不长白头发。”


    看到女儿微微隆起的小腹,岳阳芈更是心痛难当。


    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如何不知女儿的特殊之处,如今怀了那暴君的子嗣,往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


    想到此处,岳阳芈突然沉下脸,“那暴君是断不肯从宗室过继子嗣的,自己又无一儿半女,少不得对你肚子里这个上心,哼,暴君自作孽,将来若是让有李氏血脉的孩子继了位,她还不得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


    话音刚落,李华殊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母亲……”


    这话要是让赢嫽听到了脸色不知道多精彩,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她都要笑个不停。


    岳阳芈摸向女儿的额头,怪道:“你这孩子怕不是被折磨傻了。”


    “母亲,女儿没傻,”李华殊握住自己母亲的手,“女儿现在真的很好,她……君上也改过了,对我很体贴,做豆腐的法子就是君上琢磨出来的。”


    兵阵图和兵书事关重大,她没选择跟母亲说,赢嫽的身份目前也不能让母亲知道。


    岳阳芈半信半疑,“果真?”


    暴君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昨夜还突然让血狼卫全城搜查美人花,又抓了那么些人。


    等李华殊信誓旦旦点了头,岳阳芈才跟她提起昨夜到今日发生在城中的事。


    “被抓走的那些人大多数是士族子弟,血狼卫说是奉命抓人。”


    李华殊还真不知道,她说今早赢嫽怎么早早就去了书房,原来是因为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