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二章 江美人投诚“主……
,江美人来了。”南枝正觉得奇怪,平日里这个时候江美人应当是去其他妃嫔宫里,怎么到了马场。
“会不会是跟着我们来的?没听说过江美人喜欢到马场骑马。”翠竹低声说道,自从不得不听命于李安宁之后,她很忠心,也急于表现自己。
宫里在偏僻的一角有个驯马场,先帝特意下旨建成的。
懂得骑马的妃嫔不多,无甚人到这儿来,倒是康贵人,几乎日日要来骑几圈散散心。
“驾!”一个身着骑装的女子不住地变换姿势,马儿跑得很快,可她丝毫不抖,一个眨眼便横在马上,作出让人惊叹不已的动作。
“康贵人骑艺真好,想必宫中没有人比得上她。”江美人到了李安宁旁边,给她行了一个礼,随后看向康贵人。
“我是第一回看见康贵人骑马,英姿飒爽,一绝。”李安宁蹙眉,她到马场来是想练一练马术,以此博得陛下目光。
可如果珠玉在前,那她学得那点子东西就不够看了,毕竟她骑马时间不长,肯定比不上打小练这个的康贵人。
“以康贵人这般的独一份,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何不利用利用,总归是一份优势。”江美人用一种艳羡的口吻说道,她觉得康贵人抱着金山也不懂得用,实在是浪费。
宫里美人如云,可大多数都是娇滴滴的女儿,陛下看多了,总会腻味的。这时,一看见矫健身姿的康贵人,可能一下就宠上了。
李安宁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她侧头看了看江美人,不知她是在说康贵人,还是借机在说她。
江美人这是看出她的目的了?
“或是一叶障目,或是小心翼翼,谁能保证陛下一定喜欢呢?”李安宁斟酌着回答,她与江美人住在同一个宫,平日里也往来,但关系麽,肯定不到私交的地步,那么江美人为何到马场,还同她说这些话?
“场子不大,那边还有宫人在驯马,不若我们先去那边走走,过后再回来?”江美人提议,以她与贞贵人的身份,肯定不能让康贵人暂且退出去。
只能暂且往清净的地方避一避。
“那就往那边去吧。”李安宁抬了抬下巴,同时与南枝使了一个眼神,南枝给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慌乱。
甭管江美人有甚么想法,只管看她说甚么就是了,要害人还是要站队,都能从言语神态中窥探到一丝。
隐隐约约能听见马儿嘶鸣的声音,江美人听了半响,主动开口说道:“原想去你殿中谈,但是人多眼杂,我看你出来了便寻着路找来了。”
江美人寻机会也是寻得很恰当,见贞贵人只带了两个宫女,心知都是她信任的,便匆匆赶来。
果真,让她寻到了机会。
在长春宫谈那些,怕被静贵嫔知道,反而坏事。
李安宁听出来了言外之意,问江美人,“有何事需要在僻静处细谈?”
“你一直都这般直白。”江美人说,“自你入宫第一日就与淑妃对上,我就知道你将来会有大造化。”
能登上妃位是有大造化,没见陛下就彻底失宠也是大造化,都没准儿。
江美人侧头看着贞贵人,心里感慨:贞贵人的运道很好,虽然得罪了淑妃,可同一日却获得了陛下的青睐,一直到今日,入宫还没有一年,却已经升了位份。
别看升位份看似很简单,实则大有学问。要么像容贵嫔那般有家世,要么像周嫔那般生下皇嗣,最后一种,便是获得宠爱。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所以江美人很佩服贞贵人,能一时得宠不算甚么,但从春到秋,能一直让陛下记挂的,那就是本事了。
“大造化。”李安宁突然嗤笑一声,她想起了上辈子的被漠视,“我可不敢当,现在只是一个贵人,怎么敢应这样的话。”
她摸不准江美人的意思,故而只是打着太极。江美人理了理发簪,说道:“现在是贵人,可谁知日后的变数呢?”
“自我与你聊天几次,发现你是有成算的人,这一点就很难得了。”她们站的地方很空旷,江美人也只带来了两个宫女,唯有一个跟随在身边,所以她也就不怕旁人听见,“看不清情况的人比比皆是,光是我们身边便有,有这个也就算了,偏她又不作为,实在让人恼火。”
若贞贵人位份再高些,江美人言语间就会更加尊敬,直接表露投靠的意图。
可如今两人只差着一点,故而江美人言辞就趋于缓慢,把对贞贵人的看法都慢慢说了出来,这是为了拉近关系。
随后,就提到了静贵嫔。
一套下来,李安宁已然明白江美人的意图,只是……她以为江美人说是想联手,但此刻看来,更像是投诚。
两者可不一样,联手证明两人地位相等,谁也不能指使谁,而投诚,那就是上与下了。
“江美人在宫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找不到脑子灵光的倚仗?”李安宁慢慢悠悠地问,既然江美人想要摊开了讲,那她也不客气,先问个清楚。
“哪儿是那么容易。”江美人苦笑,“我是在四年前入的王府,没有美貌没有手段,也不得宠。后边进宫了,封了一个才人,一直到今年,才成了美人。我也曾想过靠着谁,但搜罗一圈,发现都不满意。”
熙贵妃身份高贵,她最先去漏了口风,可熙贵妃谨慎惯了,不肯偏坦谁,对妃嫔们都是一视同仁。
德妃有大皇子,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太阴狠了。她从前有个姊妹,靠上了德妃,可后来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德妃背地里陷害,最终病逝。
淑妃就不说了,她会护着底下人,可不允许她那边的妃嫔侍寝。
而江美人私心里还是想要侍寝,毕竟有个孩子下半辈子才有指望。
贞贵人还是没有说话,江美人知道要拿出杀手锏了,“我自知本事不足,但唯有一条,我喜好交朋友,各宫里头我都有说的上话的妃嫔,细细一算,也有五六个了。”
除却永寿宫和钟粹宫这两个不住其他妃嫔的宫殿,其余宫里她都有眼线。
这也意味着消息来源很广。
江美人的底牌一亮,李安宁就沉思,她目前最缺的就是消息,江美人这个能力倒是来得及时。
“沈才人知道这事?”
“知道。”江美人点头,“可她只想自己过安稳日子,不掺和这些事儿。”
她先前还以为沈才人被沈嫔拉拢去了,直到这些天沈才人再也不出门,沈嫔的宫女也没有来找,才发觉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估计康贵人也回去了,我们走吧。”李安宁转身,说道:“你那儿缺炭,明日我让南枝给你送些过去,总能把这个冬日过得有滋有味。”
江美人喜形于色,知道贞贵人这是接受她的投诚了,这给炭
就是宽她的心。
*
从马场回来,南枝挑了好些物件送到西侧殿,也不必避着静贵嫔,满宫里都是静贵嫔的人,这是避不过的。
“我们主子说,这些您先用着,待过两日奴婢去内务府多要些。还有现在的三餐与热水,小厨房都会准备好,您不用担心缺甚么。”南枝说。
江美人笑着应了,向南枝招手,又把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下来,亲自给南枝戴上,“果真衬你,好生戴着。”
“是。”
宫女雀儿叹息道:“主子,这可是您仅剩下的几件好首饰之一。”
“那也没法子,贞贵人不缺东西,她身边的宫女眼光自然也高,我要是随意拿不值钱的玩意敷衍她,没得让贞贵人不满呢。”宁惹阎王莫招小鬼,江美人肯定不能得罪贞贵人的掌事宫女。
“但是你瞧瞧,这上好的银丝炭就送过来了,我那个玉镯子还换不了这些待遇呢。”江美人这会儿总算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妃嫔要找个高位妃子倚靠。
*
十一月初三这日,永寿宫内坐着的妃嫔们皆窃窃私语,某些妃嫔的脸色甚至差得很。
昨儿勤政殿送了一封圣旨出来,册封陆太傅家的姑娘为皇后,婚期在明年三月。
早有预料的熙贵妃面色平静,可德妃与淑妃却是不甘心,一个膝下有长子,一个协理六宫,但只要有了皇后,她们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尤其是淑妃,更是难过得不行。前些日子她生辰,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宴席,陛下也来了。那时她多得意,觉着旁人都比不得她,甚至心里期望陛下会借此给她升位份。
可除了几样赏赐,她甚么都没有得到。
至于下面的小妃嫔,则是关心这个皇后性格如何,要是良善的,她们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娘娘,那日秋菊宴您可见到了皇后娘娘麽?”圣旨已下,所以曾才人便对陆姑娘尊称皇后。
“见过了。”淑妃说。
见妃嫔们闹腾,熙贵妃讲了好些话,以此安抚躁动的妃嫔们。
“听闻燕贵嫔那日与皇后娘娘争吵了两句?可有这样的事?”有看不惯燕贵嫔的人出言嘲讽,“待到皇后娘娘入宫,燕贵嫔可得给娘娘低头才行。”
燕贵嫔没搭话,谁能想到她的运道竟然这麽差,在拐角处撞到的一个姑娘会被册封为皇后?
“好了,别议论皇后,都散了吧。”熙贵妃不愿意再理会这些事,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
*
冬日最能看出主子们是否受宠,不受宠的就连身边的宫女都过得不好。
南枝去御膳房领膳回来,把宫里的一些事与李安宁说,“那马宝林的宫女跪在永福宫门口,身上穿的冬衣旧的很,看着像是有个五六年的了。她自个冷得瑟瑟发抖,还一个劲儿地哭求,让容贵嫔去看看马宝林,说马宝林快要冻死了。”
“金桂还同奴婢说,马宝林的宫女已经不是第一回求人了。第一年求了熙贵妃,第二年求了德妃,第三年求了淑妃,这第四年,求了容贵嫔。挨个儿求助过,说起来,马宝林也是个可怜人。”
如此求人,显然把脸面置于不顾,马宝林不常出门,也不怕旁人笑话她。
“真是……”李安宁想了想,说道:“马宝林哪怕能得到过冬的物什,可以她宝林的位份,数量不可能多。”
“能舍弃脸皮,真是难得。”
南枝听着李安宁半叹息半夸赞的话语,出声应和,“可不是,与马宝林同住的一个才人却没有这般豁的出去,所以冬日里总是病,那手都冻得不成样子。听说去请安都用不上汤婆子,没有热水。”
位份低的嫔妃日子难熬,恐怕就连南枝的生活都比她们要好,可见她们的可怜。
换了橙云照顾李安宁,南枝去了后罩房歇息。
莲叶不在,翠竹呆在屋里,见了南枝便凑上来,双手搓了搓,呼出一口浊气,好半响才开口,“南枝姐姐,我,我有件事儿要和你说。”
“说吧。”南枝上下瞅了翠竹几眼,不知她想做甚。
“是叶儿,她在延禧宫过得不好,被嬷嬷罚着用冰水擦洗马桶……”翠竹解释,她听见南枝“哦?”了一声,立即说道:“我不是想让主子把叶儿弄出来,而是想让她好过一些。她的手冻伤了,又肿又痒,但是嬷嬷不给药,也不许她自个去置换药,所以她求到了我这里。”
翠竹小心翼翼地观察南枝的脸色,生怕说错话惹怒她,“原本我想自己给她送,可只要我一靠近,延禧宫守门的宫女就拦着叶儿,她们盯得紧,我没有法子给她送药。”
“你想借主子的手办成这件事?”南枝问,翠竹连连点头,低声说道:“我不会让姐姐难做的,这个银链子给你。”
南枝不大看得上眼,“不必了,叶儿对主子有用,我会与主子说一说,让她有药物可用。”要让叶儿传信儿,当然就得给她解决麻烦,不然她该叛变了。
“翠竹姐姐在吗?”是灵儿的声音。
沈才人一共只有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就是灵儿。
“来找你的,让她进来说话吧,外边冷。”南枝说,翠竹去开了门,寒风呼呼地灌进来,灵儿打了一个抖,在看见屋内的炭盆之后,心里艳羡得不行。
她们那儿就没有炭盆,只能熬着。
“有事吗?”翠竹问。
“是,是这样,我们那里没有过冬的衣裳,内务府说忘了我们几个宫女太监的,我过来问一问你,若是,若是有不用的旧袄子,能否,能否卖给我们。”大概是这种事情真的很不体面,所以灵儿的声音很小,而且耳朵通红,显然十分羞耻。
她看了看南枝,又自觉跌份。
第82章 第八十三章 燕贵嫔降位南枝……
料到灵儿会同翠竹说这些话,从翠竹手里买物件?她只在外头听说过,宫里也有这样的事麽?
难得的,她有点茫然了。
灵儿揪着袖口,颇有些局促的意味,不等翠竹开口,又马上说道:“姐姐也别觉得是我们丢脸,实在是没有法子的事,这才寻到你头上。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至于向你开这个口。”
可她们总不能活活冻死吧?
“你仔细说说。”翠竹显然拿不定主意,看向南枝,南枝谨慎,怕这种事对李安宁不好,就想让灵儿多透露些事情。
在灵儿的叙述中,伺候沈才人的宫女太监过得都不好。夏日炎炎与冬日凌冽都只能掰着手指头等着时间过去,给沈才人的供应缺斤少两,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宫人?
所以,为了不挨冻,她们只能自己想法子,向其他宫人买卖普通常见的袄子、手套等等就成了她们御寒的手段。
一则便宜,以她们的月例能负担得起。二则麽,私底下谈妥,也不用闹到人尽皆知。
宫人一年四季都有衣裳分发,有些主子得宠的宫女不需要这些个,便会换成银子。又或是她们衣裳多,得把旧衣裳清理清理,就有了别人买入的机会。
南枝看了看灵儿身上的袄子,应该是今年内务府刚给她发下的,但厚薄不对,比起她收到的袄子,灵儿身上穿着的这一件明显薄了许多,挡不住冷风。
这内务府里头也是一片算计,对于宠妃的宫女太监不敢薄待,而对于像沈才人与马宝林这些,连她们都得吃亏,更别提宫女了。
“你们为何不直接去找内务府买卖?他们那儿想必有不少残缺的袄子。”南枝问,哪怕内务府再势利眼,但总不能不要银子吧?
“姐姐以为我们不想麽?那内务府却要我们先用银子开路,把上边的管事公公哄服帖了,这才允许我们去内务府那里买。”灵儿委屈,她们手里银钱不丰,买两件旧的衣裳尚且还好。
翠竹看向了南枝,等南枝点点头她才上前。
“我手上暂且没有这种袄子,不过手套倒是有两双,旧的,你要不要?”翠竹说,她这里手套多得很,都是内务府孝敬的。
待同灵儿交易完,翠竹感
慨道:“都不容易。我还没进长春宫之前,也曾见过类似的事儿。”
底层的宫人过得艰难,总要想办法渡过难关,于是就有了这种事。
“我没想到沈才人的宫女居然也——”南枝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说完整。
要她说,沈才人就是不够机灵聪明,要是第一时间搭上沈嫔,或是跟着江美人一道投向李安宁,也不必过得苦巴巴的。
“嘴紧些,今日灵儿来不过问我们借针线,懂了没?”南枝轻轻点拨,翠竹年纪不大,万一出去乱说岂不是坏事?
要让人知道,那就是挑起贞贵人与沈才人之间的矛盾,尽管沈才人无甚能力,但她背后可是沈嫔,又与太后又干系。
“我保证不说。”翠竹说,为了与南枝多说些话,彰显自己的能干,她搜肠刮肚,想了想说道:“其实她们不会轻易与人搭起这样的关系,都是先观察一段时间,知道对方不是碎嘴子才会来联系。”
何况一个卖,一个买,都不是甚好举动,自然两边都把嘴闭得紧巴巴。
至于会不会丢脸,都快要冻死了,哪里顾得上脸面?
“唔。”南枝想起来了,从她们入宫的第一日,西侧殿那边的打量就一直没停过。
她琢磨了一下,宫中能出现这种特殊的“生意”,大概太后与皇帝是知情的。
内务府的太监嬷嬷们势利眼,待人有薄厚,自然而然就会衍生诸多问题,其中就包括了“物件换银子”。
若是下令肃清风气,警告内务府,却不能保证会不会死灰复燃。
如果是另外分发衣裳,那更不可能了,这得要多大一笔银子?
那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奴才奴婢们是用自己的月例,又不用国库出钱。
*
十一月初八,宫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临近年节,不知家里如何了?”南枝念念有词,她想离家里人近一些,可一家子好不容易在福州落地生根,总不能因为她的一己私欲就千里迢迢上京都吧?
何况平民百姓想要在京城立足,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好你个偷东西的贼,竟还敢不承认,跟我去娘娘那里,让娘娘看看你的干的事!”打旁边的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伴随着摔摔打打,吵闹不绝。
南枝把写好的信放进信封里,藏好,随后出门,问橙云,“这是怎么了?”她探头看了看,一个脸稍嫩一些的宫女手里正攥着一根簪子,另外一个年长的宫女黑着脸,抓着对方的手就往外扯。
两个都是静贵嫔的宫女。
“寒梅得了静贵嫔的赏赐,应该是瞒着人的,没叫其他人知道,偏偏这个珊瑚在翻东西时不小心撞到了寒梅的妆奁,那簪子掉了出来,她就说寒梅偷东西。”橙云解释,她显然也知道些东西,在南枝耳边低声说道:“先前你让我打听她们,我打听到了一些门道。”
“静贵嫔入宫带的宫女有两个,一个是跟着她入潜邸的西青,一个是在府邸分给她的心儿,其余的都是后面入宫内务府才分配的。寒梅与珊瑚一直不对付,不知是何缘故,总之三天两头在闹,静贵嫔也不管管。”
“你看看,也没人劝架,显然都觉得她们两个闹一闹就没事了。只要不吵到见主子的份上,也不算事。”
南枝眯着眼睛观察,她也曾了解过长春宫所有的宫女太监。在长春宫里,最威风的宫女是西青,其次是心儿,其余服侍静贵嫔的,可没有那么神气。
就说寒梅与珊瑚,在南枝跟前也得客客气气,不能摆脸子。
“我与她们接触不多,珊瑚这也太……”南枝欲言又止,珊瑚这是因为气恼寒梅得静贵嫔看重,还是为了与寒梅吵架才找的借口?
“她胆子也太大了,等同于挑衅静贵嫔。”橙云也不傻,看得出来。
两人已经打闹了一阵儿,没见其他人阻拦,都是在一边看着。后边急匆匆跑过来两个人,各自帮着珊瑚和寒梅。
南枝顿时就看出门道,静贵嫔的宫女一点都不团结,各自有小算盘,你踩我一脚,我替你一次,谁也别想占着好处。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前边伺候主子,等会儿你把事情给我说说。”南枝嘱咐橙云。
橙云脑子不灵光,但人却是还算老实,交代给她的事都能办得稳妥。
“主子。”南枝把宫女不和的事与李安宁一说,“您还记得静贵嫔之前做的事麽?”
她说的是皇帝到东侧殿那一回,静贵嫔两次让宫女送东西,以此博得皇帝注意的事。
“记着呢,这种下我面子的事怎么可能忘记。”李安宁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好在没让她成功,不然我与她之间怕是早就翻脸了。”
“你想说甚么?”
南枝压低声音,回答道:“她的宫女们三天两头吵闹,若是能借此作文章,保不准能让静贵嫔丢脸一回,也能回报她一二。”
“你有何好想法?说来听听。”李安宁把耳朵凑过去,听得南枝说完后,细细一想,便畅快地笑起来,“那就交给你做。”
“是。”
*
今日没有下雪,难得放空,只是依旧冷,刺骨的风呜呜地吹着。
三皇子的满月宴办得甚是隆重,作为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生母又是贵妃,地位自然差不了。
待到满月宴结束,陆夫人却蹙眉,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意味。
“你这是怎的了?从方才起就一直闷闷不乐,谁给你脸色看了?”马车上,陆大人问,他很儒雅,有翩翩公子的味道,“女儿预备作皇后了,你不高兴?板着脸,回去让她看见了,又得拿规矩说事了。”
陆夫人苦笑,“我怎么笑得出来?你没看见席上陛下与太后娘娘有多爱三皇子?又有个大皇子,已经口齿伶俐,我们的女儿……”一步慢步步慢,她能不为女儿着急麽?
“那也没法子,寻个大夫给她调理好身子,争取头一年就有孕,地位才能稳固。”陆大人也不取笑了,正了正面色,说道:“只是以她的性子——”
因着是唯一一个女儿,陆老夫人喜欢得紧,便把她抱去亲自养着。而当时后宅多事,陆夫人就随老夫人去了,不怎么管陆姑娘。
可谁知,陆姑娘竟养得古板又严肃,开口是“祖母说”,闭口是“家规有云”,浑然不似一个正值青春韶华的小姑娘。
“我是担心她那样的性格不讨陛下喜欢,各位娘娘各有千秋,样貌与才华不缺,唉。”
“你担心都多余了,她是嫡妻,不用像其他妃嫔那般以色娱人,懂得如何管后宫就行了。”陆大人摆摆手,“好了,不说这话。”
*
“主子,莲叶又去咸福宫了。”南枝说,“小高子盯了她挺久,说她又拿了东西回来,也不知燕贵嫔想做甚麽。咱们要不要把莲叶拿下,或是把她推出去,趁机换了她?”
“燕贵嫔没有家世,太后又对她淡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陛下,她现在一个月也能侍寝个一次两次,恐怕还没有完全失宠。”李安宁沉思,“咱们观察了这么久,她先前想着害我,后头却消停了。也不知是不是想探听我的事儿,让莲叶打听我是怎么讨陛下欢心的,然后学我。”
“那我们就给莲叶传一个假消息,让燕贵嫔栽个跟头,随后敲打莲叶,不许她进内伺候,如此也算把莲叶架起来。”南枝提议,“奴婢观察了莲叶这么久,最是清楚她吃不了苦头,还爱摆风光,让她跌下来,她保准受不住。”
既然莲叶一心侍二主,那她就是个奸滑的。如果在长春宫得不到重用,说不准就得纠缠着咸福宫,央燕贵嫔把她调走呢。
“这个法子倒是好。”李安宁赞同,“不过咱们可不能让她调走,万一内务府又分了人过来,岂不是又抓瞎了?”她如今受宠,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
“好。”南枝点头。
于是主仆俩选了个时间,在莲叶进来时演了一场戏,随后第二日,莲叶迫不及待地去领膳,看样子是去报信的。
五日后,皇帝沉着一张
脸从咸福宫出来,燕贵嫔想追却又不敢,等皇帝御驾走后,她哭着喊着,心里又恐慌又害怕,一直喃喃自语,“陛下是不是厌恶我了?会不会不再来了?陛下,陛下。”
回过神来,燕贵嫔恨不得把报信的莲叶摁死,“若不是她,本宫何至于触怒陛下!”
从咸福宫出来,皇帝怒极,偏又找不到人倾诉,便去了寿康宫,与太后说道一番。
太后听闻了前言后语,眉头拧紧,“也就是说,她同你论及了朝堂的事?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榻上放了一本《女训》,朕以为她乖巧,谁知她说着说着,谈及了两句朝堂格局的话,虽然夹杂在其中,可朕还是听出来了,她就是妄议朝政。”皇帝不怒自威,把珠串拨得十分响。
“可她从前并不这样,还是说装样子装不下去了,这才不顾规矩?”太后猜测,“她一个歌姬,怎么会无缘无故谈论这些?”
“有人唆使还好,朕怀疑她背后站着哪个,这颗棋子要动了。”皇帝疑心病重,此刻已经在想该怎么对燕贵嫔了。
太后也明白事情严重性,“怕就怕这是谁的眼线,与前朝有了勾连,反倒不好了。”
“你打算怎么对她?”
“朕今日训斥了她,她要是想通风报信,夏忠实会紧盯她的。”皇帝说,想了想,他还是膈应,便喊来了陈云海,“传朕旨意,咸福宫燕贵嫔言行无状,不懂谦卑,着降为贵人,迁居琉璃轩。”
“如果她真的是棋子,一旦降位,势必会传信。何况,她言行无状,在秋菊宴上得罪了皇后。”
陈云海躬身退下,心中好奇,燕贵人到底做了甚么,居然惹得陛下重罚。
降位啊,陛下登基后第一次下令。
宫里有点风吹草动就盖不住,何况是燕贵人遭殃,南枝得了信儿,急匆匆去与李安宁说,“这回她可得意不起来了。”
“可不是,让她随意安插人手。”李安宁嘴角含笑,又与南枝吩咐道:“莲叶没用了,把她调去看门,也不必让她见我,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合该受苦受累,我是不管的。”
这话意思就是放手让南枝去磋磨她,南枝点头,“奴婢知道了,心里有数。”
两人窃窃私语,又讲到了静贵嫔。
第83章 第八十四章 年礼燕贵人无缘……
无缘无故失宠一事在宫里掀起了热议,谁都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何事触怒陛下。
从永寿宫回来,江美人便主动来说起此事,她有个相熟的妃嫔在咸福宫居住,对这事隐隐约约了解。
“陛下来的时候她没要宫女伺候,只她与陛下在里头,本来还好好的,用完膳就预备歇息。后头忽的听闻正殿传出瓷器破裂的声音,她便站在窗边偷看,正巧看见陛下快步走出来,燕贵人追了几步,之后跪下,哭得不能自已。”江美人讲得绘声绘色,仿佛是亲眼看见,“之后麽,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此作罢,谁知深夜了,陈公公却到了咸福宫宣旨,降位。”
“你说她到底怎么想的,真是让人好奇。”江美人最是八卦的性子,“以她这一回,估计再也不能得宠了,况且明明是一宫主位,现在跌下来,再想上去怕是难了。”
李安宁笑了笑,“我也想了解内情,也好避开,只是怕是轻易打探不出来。”毕竟门口守着的宫女该是燕贵人的人,忠心耿耿。
“大好前程,竟这般浪费了。”江美人惋惜,她做梦都想当上贵嫔,燕贵人明明做到了,偏生不珍惜。
江美人低头喝茶,南枝与李安宁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这事轻易办成了。
“南枝,给江美人拿些补品,再有我让内务府给你做的两身衣裳,里头加了兔儿毛,暖和得很,正衬你。”江美人有大用处,故而李安宁也大方,反正能用一点东西就收买人心,算起来是她占便宜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美人笑起来,“对了,还有一事,淑妃在宫里喝酒,很是畅快燕贵人倒霉。”
“嗯。”李安宁点头,见着江美人回了西侧殿看新衣裳,随后又抱着汤婆子出门了。
“江美人消息倒是灵通,收下她咱们多了不少耳目。”南枝说,“淑妃……明显比燕贵人更聪明,虽然嚣张跋扈,也曾欺负妃嫔,可这么多年,倒从没有做错事,依旧呆在妃位上,可见定是聪慧的。”
“莲叶正心虚,橙云同我说,莲叶躲在后罩房里头不肯出来当差,想来是怕主子问责她,又怕燕贵人来找麻烦,一时就僵在那里了。”
李安宁“哼”道:“既想在我这里过好日子,又想在外面争一份银钱,哪里能有这般称心如意的事?告诉其他人,往后粗活都给莲叶,她要是耐不住去攀扯燕贵人,那就更好了,省得我们费手脚。”
长春宫里头人多眼杂,许多事情瞒不住,譬如江美人从贞贵人那儿得了好些物件,就被正殿的人看在眼里。
“娘娘。”西青与静贵嫔说了,担忧地说道:“她们两个要是合在一块,那这宫里说不得就乱了。”
静贵嫔本是个无甚手段的人,只下令让人多看着她们,有动向及时回禀。
*
愈发临近年节,南枝备好了打赏,正一一分呢,因着是头一年,必得笼络人心,所以那年礼着实不轻。
宫女太监都一样,一人一匹素色的锦缎,各色糖果子一斤,各人十两。
便是畏畏缩缩的莲叶也忍不住喜上眉梢,不住地磕头谢李安宁,瞧瞧,这见了银子,倒把害怕这个东西都抛之脑后了。
“奴婢预备着张罗一桌子,请她们吃个饭,让小高子与莲叶留下伺候你,其他人随我吃一顿。”小卓子还没有暴露,不好直接隔开他,不然教静贵嫔发觉了,不利于接下来行事。
“你做主即可,对了,送回家的年礼都妥当了吗?记得给母亲的要厚五分,她送了一千两给我,手里银钱应该不怎么富余了,库房里挑些好物件送过去,给她送礼或是使用都好。”李安宁说,张氏对她好,她便也对张氏好。
“都有数了,包括给赵家与张家的,都不落。不过两家的是要一样的礼,还是哪家更厚些?”南枝其实早揣摩好李安宁的想法,赵家的礼简单随意,而非张家的就讲究许多。
至于问一嘴,是提前过个明路,不至于落人口实,被李安宁怪罪。
“赵家的过得去就行了,我只认张家这个外家。”李安宁不屑地说道,“至今我都记得赵家的人何等的过分,全然不顾我,如今还想沾我的光麽?若不是怕旁人说我不孝,我都不想理赵家那一大家子。”
相较于赵家的冷漠无情,张家就显得温情的多。几位舅舅都疼爱她,外祖父也时常过问她的情况。
把她当亲生的一般。
“诶,那奴婢便拾掇好,寻一日时间出去一趟。”宫女们一年大概能出宫四五回,或是采买东西,或是去寄信。
*
“听闻淑妃让仪贵嫔搬去咸福宫,说正好省了事儿。”宫里新鲜事不断,冬日无事可做,南枝就与李安宁躲在屋里,一边吃着烤得热气腾腾的松子,一边谈论着八卦。
周嫔不得待见,哪怕皇帝补偿她,升了她的位份,可封号以及迁居的宫殿迟迟没有定下来,而燕贵人搬出咸福宫后,淑妃忽然就为周嫔定了宫殿。
此举动羞辱膈应了周嫔与燕贵人。
周嫔的封号前日也才刚定了,仪,册封礼在月底,草草地办。
“没了孩子,却得了一个贵嫔之位,到底是亏了。”李安宁叹息,按照周嫔的资历以及功劳,哪怕熬着,也能当个一宫主位。
“是了,何况二皇子并不是记在淑妃名下,待过个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她有机遇,二皇子又重新回到她身边,就有了指望了。”南枝也觉得仪贵嫔运道不行,“您说,二皇子若是人为害死的,那会是谁呢?”
在皇宫里头,想事情就得按照最坏的方向设想,更何况二皇子的死颇具不正常。
“我也猜不透,不过如果不是有通天手腕,那就是储秀宫里面的人近水楼台,都不好说。毕竟,淑妃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害她害不到,可是弄死一个淑妃压根儿不亲近的皇子,倒是容易得多。”李安宁说。
乳母以及宫女们最是势利眼,见着二皇子被管得松懈,便怠慢。许是被人钻了空子,又或者是因为她们没看着,让意外发生了,都没准。
“何况,害死了二皇子,淑妃也跟着倒霉,瞧瞧她如今的恩宠已经比不得前些年,这几个月以来,陛下才踏入储秀宫三四次,太少了。”只怕也是恼了淑妃的。
南枝也觉得有理,“淑妃应该很想要一个孩子,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会不会是她自己下的手?”
“难说。”李安宁也说不好,她努力回想,但上辈子的她实在不得宠,对于后宫的事属实不大清楚,自然也就分辨不清。
说过了淑妃,再谈到沈嫔与沈才人,“从前沈才人样样都听江美人的,两个人同进同出,可唯有江美人投靠了您。依奴婢看,沈才人应当还是沈嫔的人,但又有些说不通,没道理沈才人过得艰难,沈嫔却不管。”
“若是沈才人扶不上墙,也不怪沈嫔不喜欢。”李安宁摸着下巴说。
*
十二月中旬,沈嫔发
动了。
沧澜馆内聚集了众多妃嫔,太后在这儿坐镇,皇帝暂且还没有来。
稳婆说沈嫔有些难产,会很难生,太后便绷着一张脸吩咐道:“务必要母子平安,倘若有一个不好,你们给哀家仔细着,一个也逃不了,快去。”
沈嫔难产?万一……太后很着急,她向门口张望了几下,问檀溪,“皇帝怎么还不到,再多派几个人去勤政殿。”
“太后莫急,陛下想必正在过来。”熙贵妃安抚,但效果不佳。
“陛下驾到——”
伴随着沈嫔隐约的哀叫,皇帝终于到了。
宫人搬来了椅子,皇帝坐下后,太后与他说道:“沈嫔身子骨不行,难产,如果只能保一个,皇帝,还是你来决定。”
她想保住沈嫔,可皇帝未必。为了一个宫妃与皇帝闹僵,显然不妥,故而太后算是放弃插手这件事。
“嗯,看情况再说。”皇帝本不欲来的,也是太后三番四次请才终于出门。
后头站立的妃嫔们有些暗自窃喜,尤其是与沈嫔同一批进宫的刘美人,更是嘴角挂笑,俨然幸灾乐祸。
门吱嘎一声开了,稳婆再次出来询问,“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方才已经按照太医开的催生药给沈嫔喝了,沈嫔有了力气,而且奴婢给沈嫔扭转了胎位。”
“这就好。”太后颔首,语气上扬,带了几分喜悦的语气。
一个时辰后,沈嫔生了,是一位皇子。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沈嫔诞下了四皇子。”乳母抱着襁褓出来,只是脸色并不是十分好,“只是,只是沈嫔血崩了。”
“阿弥陀佛。”太后闭着眼,看了看皇帝,“沈嫔绵延子嗣有功,皇帝,该好好嘉奖她才是。”
“传朕旨意,沧澜馆沈嫔着升为贵嫔,赐封号颖。”皇帝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这是想用位份吊着颖贵嫔,让她尽力撑下去。人算不如天算,她先前为颖贵嫔谋划好了一切,为她铺好了将来的路,但她徘徊在生产的鬼门关,如何不让她心焦?
没了颖贵嫔这位出自沈氏的姑娘,难不成靠沈才人麽?
只可惜,不久后,太医出来了,跪在地上磕头,“微臣等无能,颖贵嫔刚刚殁了。”
“母后。”皇帝一把扶住身子有些摇晃的太后,随后让人把太后送回寿康宫,又命夏忠实去请院判给太后把脉。
“陛下,四皇子无人照拂,不若先抱去永寿宫,与三皇子一同养着,待给颖贵嫔办好丧事,再行打算?”熙贵妃出言提议。
“也好,你照顾好四皇子。”皇帝说,“陈云海,告诉内务府,颖贵嫔的丧礼按照妃位来办。”
到底是太后的侄女,皇帝要给太后这个面子,况且,颖贵嫔刚为他生了一个皇子,总是有些不同的。
“是。”陈云海应了,退出去时心里还在为颖贵嫔惋惜,明明前程似锦,可天爷不怜,竟叫她匆匆去了。
李安宁与江美人一同回宫,江美人说道:“也不知四皇子给谁养,可怜刚出生就没了生母。”
“端看之后陛下怎么安排。”李安宁其实知道四皇子的去处,太后怜爱他,把他抱去寿康宫亲自抚养,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四皇子无缘皇位,但却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谁敢在太后娘娘的宫里对四皇子下手?
*
趁着年底,南枝出宫了。
她先去把信件寄出去,然后才去李家登门。
“谁啊?”这会儿天正冷着,门紧紧关上,门房处的老爹们在躲懒,听见敲门声,把门开了一道缝隙,随后探出脑袋,眼睛打量,“是,是南枝姑娘!”
“快去告诉老爷与夫人,快点。”那老爹踢了踢小子的屁股,又赶紧大开门户,把南枝请进来。
“先等等,你看着这马车,上边的东西都是主子让我带回来的,你亲眼看着他们卸下来,不能磕磕碰碰,里头有瓷瓶。”南枝嘱咐了一句,抬脚往里走。
“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张氏估摸着自家大姑娘该会派南枝回来一趟,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数,总算是盼到了。
“夫人。”南枝朝着张氏行了礼,“主子惦念你们,让奴婢带了许多年礼,尤其是吃喝穿的,一概不缺。之前您让人送进来的银子可帮了大忙,到现在还有富余。后边主子一想,您拿出那么多钱,别是日子过得紧巴,迫不及待地就去库房挑选了好些物件,给家里使用,也不用费着银钱到外面买了。”
张氏不免触动,心说没有白疼这个大姑娘。家里的确有些紧张,上下几十口人都等着发月钱,偏偏临近年节,又要发年礼。
这些奴仆都是忠心耿耿的,第一年跟着他们主家在京城过年,不好不给一份礼。
除却普通的奴仆,那些管事与嬷嬷们的礼还得重上三分,以此彰显主家看重。
这就得花上一大笔钱,还有给亲戚们一车车的贺礼,李老爷去外面应酬的花销……林林总总加起来,要不是张氏经营有方,加之娘家肯帮忙,说不得就得灰溜溜地离开京城了。
如今贞贵人肯漏点财出来,那就最好不过。
张氏是个聪明人,也明白如果不是南枝时常提醒着,贞贵人未必记得这些事。
她热络得很,把南枝迎去正院,又备上好茶好点心,让南枝舒舒服服地坐着聊天。
第84章 第八十五章 静贵嫔遭殃不待……
枝询问,张氏就先说了,“老爷去了外面应酬,与人吃酒呢,我刚才已经让奴仆去了酒楼,让他加紧回来。”
“奴婢不过来送东西,何至于扰得一大家子都跟着慌。”南枝客套地说道,“老爷这是跟谁出去呢?”
“怎么不要,上门就是客,他不好一个人在外头,把你撇在家里算甚么。”张氏解释,这是给贞贵人脸面,也是给南枝脸面,要是李老爷不回来,她怕这主仆两人心里不爽。
“是跟恒华书院的先生们认识。”她回答了南枝的问题。
“哦。”南枝点头,没再问下去。她们在宫里,手伸不到那么长,很难了解到这些文人。
既然张氏允许李老爷跟他们结交,那必然是心里有数,不会坏事的。
“咱们家二姑娘预备着出嫁了,翻了年,时候就差不多。”张氏提起了这事,“家里姑娘们时常有争吵闹嘴,但都是些闺阁小事,走出门,姓氏一样,自然要拧成一股绳,合力对外。”
“就像前些日子我见了秦家的夫人,就是从前大房行三的姑娘,她夫家搬回京城,只等新年
一过,看看是留在京城任职还是去外头。你瞧这个,就是那丫头送的,可见也想亲着我们。”张氏指着桌上的一套青瓷茶具。
南枝端起缠枝青瓷茶盏,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瓷片,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张氏这一番话的目的。
前边说起二姑娘的婚事,又念着姊妹互帮互助,这是想要让回去给李安宁说,让李安宁为二姑娘添妆。别看李安宁位份只是贵人,可到底在宫中,算是二姑娘的倚仗了。
至于后边大房的三姑娘,张氏是想让李安宁与三姑娘来往紧密,毕竟有一个当京官的亲戚,指不定哪天就能为她撑腰。
而三姑娘主动给张氏送礼,实则也是暗示了两家恢复走动,秦家会因为她有个当宫妃的堂姊妹而尊重她,李安宁也能从中获利,算是互惠互利。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南枝对三姑娘的记忆还停留在“不好相处”上,不曾想几年过去了,她竟有所成长,也懂得这些迎来往送。
“夫人的意思奴婢明白,回去就跟主子提。您说的在理,都是同一个祖宗,身上留着一样的血,哪里就陌生了呢?只要送一回礼,见一见,自然能熟络起来。”南枝说罢,果然看见张氏笑了,笑意中带着满足。
“还未问您,那三姑娘近来可好不好,夫家对她如何?主子对这些个不清楚,奴婢还得问个明白,回去后才有话头说,不至于抓瞎。”南枝询问。
张氏早把这些探个一干二净,此刻听南枝问,便慢慢说起来,“秦家这几年红火着呢,单说秦老爷,有可能留京。还有秦六爷,就是三姑娘的夫君,可是了不得,三姑娘给我透了底,说秦六爷能在京都当官。”
“再有,她膝下如今养着一个儿子,刚一岁多,与她甚是亲近,那日她到家里来,也把孩子带上了,虎头虎脑的……”
“说起来,奴婢也很久不见三姑娘了,不知何时能再见。”南枝不由得感慨,三姑娘的命还算不错,早早嫁出去,在她出嫁那几年,父亲还是高官,能为她撑腰,让她在秦家活得滋润。
而娘家倒了之后,她因着是出嫁女,没有受牵连,不用像未出嫁的两个妹妹那般一脖子吊死。在人笑话她没了依靠时,偏偏多了一个当妃嫔的堂妹,教人不敢轻视她。
两人聊着,李老爷便回来了,南枝与李老爷见礼,过了一会儿李老爷便出去,到书房看书。
“家里公子们读书怎么样?”南枝又问,大公子是有天赋,只是不知道下场了没有,若他有出息,于李安宁来说也有益处。
“大公子聪明伶俐,是个好儿郎,老爷说了,等他下场,必中秀才。”张氏说,前些年家里一直不太平,大公子受了影响,功课落下了不少。
况且,大公子与她不亲近,任凭她怎么拉近,大公子不理的,只与赵家的人来往,让她好一阵伤心,现在也不关心他了。
左不过她有大姑娘当倚靠,对大姑娘好也就成了。那等冷心冷肺的人,没得还是个白眼狼,不值得她的好。
既然要让大姑娘当下半辈子的靠山,张氏自然而然想到了拉拢南枝,毕竟她是大姑娘最信任的人。
“我原是想着,把你家里人也安排到京都,后边一想,还得问问你,他们可愿不愿意。”张氏说,“等他们到了,你也能时常见到家人,不至于隔了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才见到一次,到时候恐怕都不认得人了。”
南枝心里一动,但摇摇头拒绝了,“劳夫人记挂,只是居大不易,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在京城难以立足,或许日后会不一样,将来再说吧。”
倘若来日李安宁能爬到高位,她跟着水涨船高,那时候就可以把家里人接到京都。
张氏多聪慧的一个人,看南枝脸色就明白她不想多说,便话锋一转,问起了宫里的事。
南枝就给她说了颖贵嫔以及四皇子,李家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此事。
闻言,张氏叹息道:“女子生育就像过鬼门关,踏过去了,没半条命,没踏过去,再也睁不开眼。不管怎么选,横竖都难。”
“贞贵人的身子得好好调理,往后子嗣上也容易些。”张氏嘱咐,“若是宫里太医怠慢,我在京城寻名医开方子,给贞贵人调养。”
“知道了。”
*
南枝婉拒了张氏的邀请,赶着晚饭前就出了门,这时正在下雨夹雪,冷飕飕的。
路过沧澜馆,还能闻到烧纸的味道,一阵冷风吹过,南枝快步往前走。
十二月二十七这日,听得太后把四皇子带去了寿康宫抚养。
熙贵妃说罢这个消息,又对容贵嫔说道:“行宫传回来信儿,说王宝林预备生了,大约还有十几日。现在正冷着,陛下与太后娘娘说,等孩子在行宫养两三个月,待开春了暖和一些再挪回来,免得孩子受凉。”
“是,臣妾知道。”容贵嫔心里厌恶王宝林,也不想养她的孩子,可皇命难违。
谁都没看见,愉美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乍然握紧了手帕。害死了她孩子的贱人,生的孩子也是这般恶毒的胚子,岂能在宫里活的自在?
*
长春宫,后罩房。
宫女太监们都住这里,人多眼杂,有那一天到晚只盯着旁人的宫女瞧见了贞贵人的宫女们得了厚赏的年礼,正嫉妒呢,暗地里诋毁她们。
“怕是祖坟冒青烟,才叫她们得了这好差事,你看看我们,跟着娘娘几年了,这第一年的时候也就得了一两赏赐,吃喝那是一点没有。”
“快别说了,当心教人听见。”
“我偏要说。”不忿的正是珊瑚,把针线一扔,满心抱怨道:“娘娘是一宫主位,竟还比不上贞贵人来得大方,年节一年才一回,也不见对我们有特殊的。别的宫人得了厚赏高高兴兴过年,咱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况且你是没有看见麽,陛下这一年到咱们长春宫,回回都是去寻贞贵人的,娘娘没有半点宠爱,只怕不用几年,贞贵人就越过娘娘去了。我晨起时还听见了小厨房的人要巴结贞贵人,可见人人都知道那是热灶。”
她倒也知道利害,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只叫好姊妹冷香听见,听她说完,冷香下意识地点点头,显然也是赞同珊瑚的话。
“陛下给各宫赏赐东西,我特意留意了,贞贵人得的与咱们娘娘的一样多,这叫甚么,摆明了在陛下心里,那贞贵人就比得上娘娘了。”冷香气恼,恨静贵嫔不争气。
膝下有个公主,还是贵嫔,可在皇帝那儿,才入宫的贞贵人能与静贵嫔同等。
这怎么能不让她们憋屈?
珊瑚黑着一张脸,正想往外走,冷香急忙拉住她,“你干甚,前些日子与寒梅吵嘴才被娘娘罚过,现下又跑出去,莫不是又想跟寒梅争一争?”
“你知道便好,替我遮掩遮掩吧。”珊瑚甩开冷香的手,今儿要是不把这口气发出来,她得憋成病。
得了南枝的命令紧紧盯着她们的翠竹赶忙去通风报信,南枝得了信,回头往长春宫宫门口看了一眼,估摸着皇帝快要来了。
“你先下去,这件事做得很好。”南枝夸了一句。
“是。”翠竹欢快地退下,她相好那儿已经周全,过得舒心不少,所以她肯卖力。
南枝进内,与李安宁说道:“这时机挑的正正好,我们谋算了这么久,怕就在今天了。”
皇帝要到李安宁这里用晚膳,这是李安宁想法子争宠争回来的,可巧,那边按照计划,珊瑚果真耐不住,这就能顺水推舟,让皇帝看见。
冬日的天黑得快,皇帝到时,东侧殿已经点燃了烛火,到处一片明亮。
“炭火太多了,闷得慌。”皇帝才进屋,便颇感不适,他向来不惯屋内过于闷热的。
“求陛下恕罪。”李安宁状似惊慌失措,急急忙忙跪下,身后的宫女们也跟着跪。
“罢了,撤走一些。”皇帝抬手吩咐夏忠实,“你身子弱,是该烧多些炭,免得受凉。”喜欢一个妃嫔时,皇帝很好说话。
他朝李安宁伸手,见着美人把纤细白皙的手搭在手掌心,一使力气,李安宁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陛下喝茶。”南枝捧来了茶水,李安宁接过,不经意间,两人对视,南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等皇帝喝过茶水,李安宁便说道:“陛下,晚膳还要一会儿,这屋里热哄哄,不若嫔妾陪着陛下出去走走?等下再回来,正好舒适着用晚膳。”
皇帝一想,便起身,“朕还没细细看过长春宫。”静贵嫔不得他心意,他从未在这长春宫慢慢走一走。
两人屏退了宫女太监,穿过没有鲜花的花圃,往花园走去。
说是花园,其实不过有几个坛子
,栽种了一些耐寒的花朵儿,不过不好看。
“那有几株梅花,已经开了,是静贵嫔让太监移栽过来的,比这些能入眼。”感受到皇帝情绪,李安宁手一指,指向了假山后边。
既然都到了这里,皇帝便说,“去看看。”
只是才到假山附近,就听闻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好你个小蹄子,竟然敢顶我的嘴,不给你两个嘴巴子吃一吃,你怕是不长记性!”
“你自个心里有气,往我身上撒,算甚么厉害。你要真的生气,何不去找娘娘直说,要赏赐,没得在这里欺负我这种新人。”
南枝挑眉,一个是珊瑚,一个是寒梅,果真吵起来了。
“你要是不满,不若去当贞贵人的宫女,也好让她给你赏赐个十两八两。既看不上贞贵人,又艳羡人家的宫女,回去拿镜子照一照,你那嘴脸都丑成猪头了。”寒梅虽然年纪稍小,可也是个曝脾气,不饶人的。
听见自己被提起,李安宁倏然抓住了皇帝到手,颇有些紧张。
皇帝脸色沉下来,拍了拍李安宁的手背,安静地听着。
珊瑚登时就不满了,被臊得不成,提声回道:“别以为有娘娘的器重你就可以踩在我头上,小娘皮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揪头发扯衣领,端的是彪悍,也不是头一回打架了,都没下死手。
皇帝招了招手,一直在身后的夏忠实便带着几个太监上前,“混账,陛下在此!”
“奴婢参见陛下。”珊瑚与寒梅都懵了,全然没想到皇帝悄无声息地出现。
四下没有人敢说话,安静得很。皇帝吩咐道:“去把静贵嫔叫过来。”
李安宁抿唇,静贵嫔要倒霉了。
静贵嫔还以为陛下终于想起她来了,西青也甚是高兴,“看来娘娘让做得几道吃食不必送到东侧殿了,说不定陛下会到正殿用膳。”
主仆几个都笑了,直到陈云海把她们带到长春宫的一角,静贵嫔见着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皇帝。
“你这个主位倒当得好,宫人议论主子,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竟然也不管一管,由着她们攀扯贞贵人。你是对贞贵人不满,还是对朕不满?”
这话很重,静贵嫔瞬间瘫软在地,“陛下,臣妾没有。”
“没有?那你说说,你怎么管得宫人。”皇帝恶了静贵嫔,她不仅看不明白形势,屡次到钟粹宫扰了华贵嫔养病,还管不好长春宫。
“把这长春宫交给你,真是错了。”
第85章 第八十六章 新年夏忠实把事……
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静贵嫔,又说道:“娘娘,这两个奴婢当着陛下的面就敢妄议妃嫔,以下犯上。”
他看了静贵嫔一眼,心说静贵嫔当真不着相,连个宫女都管不好。平常也就算了,偏偏让皇帝撞见,这下可好,百口莫辩。
“陛下。”静贵嫔已然知道这事不可能善了,只盼望着皇帝能垂怜自己,别太苛责,“陛下,臣妾定当肃清长春宫的风气,不会再让贞贵人受委屈了。”
“哼。”皇帝一拂袖子,“你倒是嘴上说得好听,要真有这份心这个能力,还会让朕看见了听见了?”
“可见一张嘴不过是诓朕。”原本他也没有对静贵嫔有期待,岂料她作一宫主位都如此不称职,德不配位啊!
静贵嫔猛地磕头,皮肉与下过雨雪的青石板撞击,不一会儿就红了。
“再有下回,你这个贵嫔也不用当了。”皇帝其实想降位静贵嫔,一来不满意她的本事,二来,让她不能隔三差五去钟粹宫叨扰华贵嫔。
可想了想,她到底诞育有功。何况颖贵嫔刚没了,宫中不应该再出些坏消息,不然这个新年多少沾点晦气。
“回去面壁思过,西青作为贴身宫女,不能替主子分忧,拉下去,杖责三十。”再有两日就是新年,也不便禁足静贵嫔,皇帝轻拿轻放,“还有,不要再去打扰华贵嫔养病,她身子弱,经不起你三番四次的叨扰。”
“是,臣妾遵旨。”静贵嫔吓坏了,被宫女搀扶起来时还一个踉跄,“臣妾告退。”
“陛下,这两个宫女?”夏忠实出声询问。
“打回内务府,朕看静贵嫔管不了那么多人,让内务府不必再送人过来了。”皇帝心中还是有气,“回去吧,朕也饿了。”
南枝往正殿瞥了瞥,这回静贵嫔可跌大跟头了。皇帝这句话就让她难以翻身,连皇帝都说静贵嫔管理能力不行,往后再去行宫,宫里需要人帮衬的时候,谁还会提起静贵嫔?
静贵嫔的宫女正捧着菜在东侧殿门口等候着,她们原本想走的,毕竟陛下久久不回来。可小高子阻拦着她们,口若莲花,说她们指不定能得到陛下赏赐呢。
这才让她们留下来了。
“你们是贞贵人的宫女?”皇帝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语气十分不善。
“启禀陛下,奴婢等人是静贵嫔的宫女,奉静贵嫔的命令给陛下送膳食,皆是长春宫小厨房高管事做的。”领头的宫女心里忐忑,她听出了皇帝心情不佳,只是不知道这气会不会冲她来。
“她倒是多思,一摊子事还没管好,就忙着这个忙着那个,朕这里不缺这些,拿回去。”皇帝往里面走,李安宁赶紧跟上,路过小高子身边时,南枝与他眨了眨眼。
做得不错麽。
“陛下别生气,喝口茶消消气。”李安宁安抚道,她嘴上温柔小意,实则不动声色地上眼药,“静贵嫔一直挂心三公主,对宫里的事有不周到的地方是很正常的。何况,临近年节,宫女太监们松懈不少,她们往常还是老实当差的。”
“你不懂。”皇帝更恼了,“用膳吧。”
待用罢膳食,两人就寝。
南枝去让小高子去小厨房备些热水,小高子被使唤得来回跑还很高兴,“南枝姐姐,高管事说了,他一直守着灶火,热水管够。”
高管事倒机灵,见着皇帝来了,宁愿不回去躲懒还守着。
“唔。”南枝沉吟,高管事是静贵嫔的人,虽然对她热络,但也是有度的,平日里不见人影。
倒是齐大厨,请她吃过两回酒,又给她送过礼,瞧着热情,倒可以给个露脸的机会。
“小高子,我跟你说……”
*
早已封笔,皇帝难得没起太早。
与李安宁温存一番,这才慢慢悠悠起身,又在这里用一顿早饭。
李安宁瞧见桌上有齐大厨特意做的菜,与南枝对视一眼,心里有数之后,亲自给皇帝夹了那精致小巧的灌汤包。
“陛下尝尝,嫔妾最爱这一口,特别是天冷,吃上一个,鲜香的汤汁暖心暖胃。”
“是不错。”皇帝连续吃了两个,“这道菜的厨子赏赐二十两。”
在小厨房听闻喜事的齐大厨没拿稳勺子,眩晕过后整个人都陷入狂喜,如同踩在云端,轻飘飘的。
送走了皇帝,李安宁转身,正巧看见齐大厨跪在殿门口,南枝凑在她耳边说道:“他想给您请安。”
“不必了,让他好好当差。”李安宁摇头。
“诶。”南枝应了。
*
除夕夜宴很隆重,皇帝讲完祝词,就轮到太后,随后便是后妃们与王公贵族贺酒。
李安宁吃了两杯酒,脸庞红起来。
放了烟花之后,外臣们先行出宫,皇子公主与后妃们则是随着太后去了寿康宫。
“皇后即将入主中宫,哀家与皇帝商议了一番,在前半年,由着熙贵妃与淑妃帮着皇后管事,等到皇后了解了,再让她全权管着。”太后说,“再有,帝后大婚乃是喜事,在大婚后,便选几位妃嫔晋位,以示同喜。”
当然,晋封的妃嫔们位份肯定不能太高,譬如说德妃与淑妃,那就不可能,不然岂不是给皇后添堵?
太后看向了皇帝,“哀家不管这些,由你决定就好。”她脸色倦怠,还为着颖贵嫔伤心呢。
“朕还没想好,左右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不着急。等定了,就交由内务府处理。”皇帝说。
“你们先回去,朕陪母后说说话。”
妃嫔们陆续出了寿康宫,几位高位妃子身边围着人,都是想要搭上这趟船的。
就是李安宁这儿,也有江美人与沈才人作陪。
念着前晚贞贵人才侍寝了,江美人便说道:“不知这回晋封的有没有你。”
要是陛下记挂,保不齐就升上去了。
“哪儿是那么容易的。”李安宁摇摇头,她不知能不能成,端看皇帝心意。
*
“娘娘,奴婢让她们都回去了。”储秀宫里,石榴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娘娘喝药。”
“想着走本宫的路子,哼,本宫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有空理会她们。”淑妃蹙眉,把药一饮而尽。
皇后都快进宫了,她哪里还有心思拉拢底下的人?
“还是得快快想个法子得宠才是。”她摸着肚子说,熙贵妃与德妃都有皇子了,她焉能不急?
要是再怀不上,过上几年,底下的人都爬上来了,要踩着她。
*
原本李家为二姑娘定的婚期是三月,不巧与帝后的婚期撞在了同一个月,为了避开,索性提前一个月。
二月初,南枝领命出去。
李安宁给二姑娘添妆了两匣子首饰,不多,但是沾了“皇”字,自然就显得十分金贵。
李家三进的小院子里到处张灯结彩,南枝随着迎客的丫头走了一段,便看见张氏连同一些夫人向她走来。
“奴婢见过夫人。”南枝抬头,瞧见其中一个正是大房的三姑娘,如今该称呼一声秦夫人。
“快别多礼,这几个你大概不认得了,都是二姑娘的姊妹们。”张氏一一介绍了,那些夫人们热情得很。
不管是本家的还是旁支的,都借着这个热闹登门,也想搭上宫中贵人,好为自己家谋算。
南枝进入闺房时,二姑娘已经描红着绿,那顶压场面的点翠金冠泛着光芒,随她一动,上边薄薄的蝴蝶翅膀跟着一颤,绽放出夺目的金光。
“二姑娘,贞贵人念着姊妹一场,如今您出嫁,特命奴婢添妆。”南枝微微屈膝,但因为她代表了贞贵人,所以二姑娘并不敢受这个礼,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往一侧躲了躲,随后开口道:“劳贵人挂心,小妹在此受过。烦请姑娘回去后同贵人说,咱们姊妹情深,我也是一直惦记她的。”
这都是场面话,前些天张氏对她耳提面命的,就为了在这些女宾面前露出贞贵人这个牌。
没见这些夫人姑娘们现在满是艳羡麽?
这到了夫家,那一家子也更敬重些,看在贞贵人的面上,也不会对她太差。
要说张氏当真是对二姑娘很好了,嫁妆没有克扣,陪嫁们又被她喊去正院敲打一番。又念着二姑娘面无好色,得细细上妆才能有两分清秀透出来,这般的容貌很难得到夫君疼爱。故而她才让二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几句话,以此彰显她与大姑娘感情深厚,让夫君忌惮。
外头锣鼓喧天,有婆子进来说时辰到了,守在架子前的妇人讲盖头捏起,盖在二姑娘头上。
预备出门子了,张氏忍不住落泪。
南枝站在一边,红豆与绿豆守在她跟前,怕别人冲撞到她,惹她不快。
赵家的人也来了,方才被挤在后面,如今人都跟着出去,才显出她们来。
尤其是赵老夫人,身子枯木一般了,竟还动的了,硬撑着要看外孙女儿出嫁。
张氏让人盯着她,没让她坏事,但等二姑娘上了轿子,女客们都去吃席了之后,这昏头昏脑的赵老夫人却忽的发作了,她说,“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也盼着她还能记着我这个外祖母,别一年到头书信都没有一封……”
这是指桑骂槐呢。
可现下贞贵人的身份不一般,已经是赵老夫人的主子了,由不得她浑说,张氏不等李老爷的命令,让人半扭着赵老夫人进了旁院。
“南枝姑娘别跟她见识,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时常有些疯言疯语倒也正常。”张氏扯了话作遮掩。
屋里都是自己人,她也就没有客气。
“外头唱念做打,声音杂乱得很,奴婢在房中可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不知夫人提的是甚么事?”南枝笑了笑,并不在意赵老夫人。
赵家俨然大势已去,他们家做主的是个蠢货,看不清形势。这有个热灶都不懂得来取暖,反而还要倚老卖老,硬生生得罪李安宁。
只不过,即便李安宁不喜,可赵家到底与李安宁有血缘关系,万一仗着她在外面行事不端,连累了李家,那就不妥了。
李安宁信任张氏,南枝便把自己的疑虑与张氏说了,“主子与奴婢在宫里,实在不方便管到外面,可能得劳动夫人,切莫让他们不要生事。”
“你且安心。”张氏松了一口气,“自从咱们家搬到京城,那一家子为了攀附,也跟着来了之后,我就让人盯着的。他们不信我,我也不信他们,都是鬼头,谁不知道谁?”
张氏最厌恶赵家不给她脸面,连大姑娘都叫她一声母亲,大公子也不敢不敬她,偏偏赵家不是,与李家来往总是避着她这个当家主母,尤其是同大公子接触,更是了不得,隔三差五送东西写信,好似是怕大公子忽略了赵家。
“夫人心里有成算,主子也就放心了。”南枝说,也亏得张氏有手腕,不然这里里外外哪里能这么平静?
南枝身份特殊,张氏也就没有把她安排到花厅上面吃席,而是在正院单开一桌子,由她的贴身丫鬟陪着,她稍后再回来。
“这几道菜都是姑娘爱吃的,夫人特意问了几位管事,了解了姑娘的口味才让厨房做得。”红豆边布菜边说,她说得管事们就是从前与南枝一齐当丫鬟的那几个。
“我都许久不曾见她们了。”闻言,南枝感慨一句。
“若是姑娘想见,我这就回了夫人,让她们进来。”绿豆说。
“不必,由着她们忙去吧。”南枝摇摇头,都已经不熟了,见了能说甚么?
她们成家的说家里的事,她这个入宫的说宫中的事,都扯不到一块去,没意思。
张氏不多时就回来了,“别怠慢了南枝姑娘。”她朝着红豆和绿豆说。
“我正喜欢和她们两个说话,夫人别说她们。”
两人喝了酒,张氏又说道:“这二姑娘出门子之后,三姑娘也快了,只这大公子的婚事,我却是做不了主。”
大公子的婚事也是她的一块心病,寻常公子哥儿在他那个年纪早已成家,有的甚至孩子都几个了。
“我原是想着帮他相看,哪儿知他回了老爷,说先立业后成家。我当时就在想,这是对我不满呢,还是因为别的。”张氏有苦难言,作为主母却不给公子娶妻,传出去了,人家只以为她善妒不作为。
“若是公子自己缓着也就算了,要是受了别人蛊惑……”南枝蹙眉,是怕赵家坏事。
“正是如此。”张氏把疑虑说了,“赵家走动频繁,奈何是长辈,我也不好阻拦。我是怕他们想要亲上加亲,把表妹嫁过来,这我可万万不能答应。”
第86章 第八十七章 晋封“我原是不……
是不想管他们的。”李安宁听了南枝的回禀,“找遍整个李家,最出色的居然是我那母亲。其实大公子也有几分出息,只是可惜了,与我不大亲近。”
要姐弟二人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李安宁也不用这般头疼,肯定会扶持他的。
“我帮他,却不知他会不会念着亡母,我不帮他,又怕他走错一步祸及家门,当真是头疼不已。”
南枝也赞同这话,李家寄信几回,大多是张氏写的,少数是李老爷,而大公子,那可真是不闻不问,冷淡至极。
他难不成盼着李安宁主动问起他?
“如此冷心冷肺,我也不爱管他。”李安宁烦躁,“不过,亲事还是要上心,至少得让我满意,别甚么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
“甚的香的?”门外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见了礼之后,李
安宁便坐在皇帝身边,说道:“说我弟弟呢,正想着给他寻一个好姑娘当妻子。”
皇帝多问了一句,李安宁便说起了今日她妹妹出嫁,“不好厚此薄彼,所以也就挂心上我那在书院读书的弟弟。”
大公子着实有两分聪慧,但在京城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不是神童定难教皇帝注意,所以皇帝也不再问。
李安宁也明白,故而岔开话题,“陛下怎的悄悄就来了?也不让嫔妾早些知道,好吩咐小厨房备上陛下爱吃的菜色。”
“朕从德妃那儿出来,便想着见见你。”皇帝在德妃那里带得不愉快,心里转了一圈,就到了长春宫。
李安宁心里明白,却也不会故意去问,免得触怒皇帝,她问道:“那陛下今夜是在嫔妾这里歇息麽?”她软着嗓音,娇得不行。
“你想朕留下吗?”
“陛下好没道理,明明是嫔妾问陛下,您又反过来问嫔妾。”李安宁拿捏好一个度,装作委屈地说道,“要是陛下走了,嫔妾这一夜还能睡得着麽,必得是抓心挠肺,整宿整宿想着陛下。”
皇帝忽的笑出声,伸手捏了李安宁的鼻尖,“唯女子难养。”
“哼。”李安宁风情万种地翻了一个白眼,“陛下觉得嫔妾难养,嫔妾反倒要缠着陛下,不叫陛下脱了我。”
她这话很大胆,最起码在宫里见惯了来来去去的女子的皇帝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她的豪放。
寻常闺阁女子都是内敛了,不轻易将情爱挂在嘴边。
选秀选的都是官员的儿女,教导有方,不会作青楼楚馆那些姬女们轻浮浪荡的姿态,所以宫中的嫔妃个个规规矩矩,唯有贞贵人算是与众不同。
却也不算出格。
因着她不过是惦记皇帝,属实是正常,要是不惦记,那才让皇帝不悦呢。
“朕不过一句,你看看你,顶了多少句?”皇帝状似苦恼地哄她,几句软语下来,两人之间就黏黏糊糊。
“陛下心情好了,嫔妾也就高兴了。”李安宁拉着皇帝的手说,表明方才那些话都是为了让皇帝舒心才说的。
“都是哄朕的?”
“自然不是,真心话。”
心情一舒缓,皇帝就与李安宁聊起了晋封的事,“朕还没定下人选,愉美人算一个,晋为愉贵人,刘美人晋为刘贵人,再有康贵人晋封为康嫔,沈才人晋为为沈美人,如此也就算了,其余的暂且还没有定论。”
愉美人不必说,虽然小产,可终究有功,给个贵人不碍事。刘美人与康贵人是去年入宫的,之后再没有晋升过,这一回给她们两个动一动,也算是宽心。
至于沈才人……皇帝本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太后提了一句颖贵嫔与四皇子,既如此,便给沈才人也亮一亮,总能让太后无话可说。
“除了这些,颖贵嫔诞育有功,为皇四子生母,就追封为颖妃。”现下几位皇子生母位份都不低,单四皇子差一些,这次补全了,平衡。
何况,他已经与太后说罢了,给颖贵嫔追封之后,不再选沈氏女子入宫,以绝外戚之患。
李安宁只安静地听着,自个没有不在名单之中也不恼怒,“陛下圣明。”如果皇帝不想晋封她,也不必强求,起码现在已经比上辈子要好。
“朕以为你会求朕沾一沾喜气。”连德妃都禁不住晋位的诱惑,不曾想年纪轻轻的贞贵人居然定得住,倒还真是给了他惊喜。
“嫔妾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去年嫔妾已经晋过一次位份,哪里敢奢求第二次呢?”李安宁说,“只盼着陛下常到嫔妾这里,嫔妾再无所求。”才怪!
有了恩宠,位份也不能少。单说嫔与贵人的月例以及供应就完全不能比较,便是一日三餐的菜色都有明显不同。
要说李安宁不想要晋封,那可真是假话。
可皇帝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不能强求,没得让皇帝不悦,以退为进这一步,也不知有没有用。
“若旁人都像你一样懂事便好了,朕为此能省不少事儿。”指桑骂槐,也不知在骂谁。
听见这一句感慨,南枝瞬间联想到皇帝打延禧宫出来,只怕是德妃在这件事上求了陛下。
可见陛下模样,德妃目的肯定没有达成。
李安宁心里装着不少甜言蜜语,此刻一溜烟说出来,宽慰得皇帝开怀。
瞧着美人的一张芙蓉脸以及一身丰腴的身姿,皇帝思索起来,与其把这福气给别的妃嫔,倒不如给贞贵人。
*
永福宫里,容贵嫔来到偏殿,怒斥乳母,“你们怎么做事的,还不哄着公主,就由着公主哭闹不止吗?”
过了新年,在行宫的王宝林生了一位公主,行四,称四公主,本来打算在行宫养几个月再带回宫,只是那孩子胎里带了弱症,在行宫养不大,只能送回宫里养。
太后下令,四公主记在容贵嫔名下,如今已经上了记册,两人是正经的母女。
至于王宝林,已经难产死了。
可容贵嫔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还没有满十七,突然要养一个不是亲生的女儿,烦躁得很,对四公主也不爱上心。
她年轻,自觉还能生。
“娘娘,四公主体弱,方才被烛火惊到了,这才哭闹。”乳母们小心翼翼地劝说,心知容贵嫔不喜公主,她们不敢开口求情。
“分明是你们照顾不周,这般扰攘,只怕附近几个宫殿全都听见了,明日请安还不定怎么诘问本宫。”容贵嫔心绪烦乱,“明日让太医来一趟,重新给四公主开药。”
她倒不至于用下作手段让四公主安静下来,乜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公主一眼,容贵嫔眼睛一闭,胸口起起伏伏,思绪不定,随后睁眼,对乳母冷言道:“把四公主给本宫抱抱。”
四公主这般闹腾,保不齐明日陛下与太后就会过问,她得亲自照顾四公主一会儿,不然可回答不上来。
只是抱了四公主不久,四公主忽的就不哭了,容贵嫔正心下惊诧,就听见乳母们恭维道:“公主这是喜欢娘娘呢,知道娘娘对她好,亲近您。”
容贵嫔嘴角弯了弯,到底心里软了软,便多抱了一刻钟,只是渐渐的,她发觉四公主脸蛋变红,“这是怎的了?”她让乳母们瞧。
乳母们大惊,伸手摸了摸,随后焦急地回答道:“娘娘,四公主这是发高热了,得赶快请太医。”
永福宫一阵兵荒马乱,后边眼看着四公主愈发严重,容贵嫔吩咐宫女,“陛下,去请陛下,快些。”
“诶,奴婢这就去。”也不管陛下这会儿在哪儿,总要去问过。
长春宫东侧殿,南枝守夜,听见宫女敲宫门,一侧的陈云海诧异道:“这么晚了是谁?别是有急事。”
南枝上前开了门,那宫女看也不看她,直直往侧殿去,被陈云海拦住了。
“公公,四公主高热不退,还请公公禀告陛下,让陛下过去看看。”
那宫女声音没有遮掩,李安宁听见了,主动劝皇帝去看。
随后,皇帝出门了。
南枝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李安宁,“喝口水润润喉,也不知陛下还会不会回来。”
“大抵不会了,虽然陛下方才说等下再来看我,但是一来一回费时间,还不如就地在永福宫歇息。”李安宁打了一个哈欠,“事儿已经办了,陛下回不回都无所谓,不过,明儿想必要被她们笑两句。”
翌日,永寿宫。
淑妃最先开口,“昨儿陛下不是去了长春宫麽?怎么今日一早从永福宫出来,容贵嫔,贞贵人,你们两个可知道详情?”
容贵嫔神色倦怠,伴着些许尴尬,她看了李安宁一眼,说道:“四公主病了,所以臣妾差人去请陛下来主事。”
当时不觉得有甚么,但现在想来,是从贞贵人的那里夺走了陛下。贞贵人未必敢在面上对她不敬,但心里怨恨是有可能的。
“四公主身子更重要。”李安宁只冷淡地说了一句,没有看容贵嫔,低头喝着茶。
容贵嫔却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反应才对呢,要是贞贵人受了
委屈还能对她喜笑颜开,那她才害怕。
见她们两个没斗起来,淑妃百无聊赖地转头,看自个的指甲去了。
熙贵妃坐在椅子上,她虽然不管事,可陛下还是信她的,“今日一早陛下派陈云海知会本宫,册封的妃嫔们已经定下名单,一共五个,已经交由内务府去办了。”
“娘娘,不知是哪些妃嫔晋升?”
“贞贵人,康贵人,愉美人,刘美人,沈才人,各升一等。”熙贵妃解释道,“圣旨先下,待皇后娘娘入宫后,你们再行册封礼,向皇后娘娘聆听教诲。”
李安宁眼睛微微睁大,昨晚皇帝与她说时,明明还没有她的份,怎么今日就变了?
是昨夜她的表现让他满意,还是他临时被容贵嫔叫走,皇帝给她的补偿。
“哟,贞贵人可了不得,说不定甚么时候我们就多了一位贵嫔妹妹。”德妃本来心情不佳,因为她提议晋升的妃嫔一个都没有在名单上,正恼着呢,听闻头一个是贞贵人,便拿她开刀。
“那便承娘娘吉言。”李安宁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成功把德妃气到脸红。
真是块石头,撞她自己会疼,不撞她,看她坐在那里又心烦。德妃扭过头,不理李安宁了。
“德妃既然这般喜欢贞贵人,不如到时候跟陛下请示,让贞贵人当贵嫔,想必贞贵人一定念你的情。”淑妃娇笑,言语间尽是讽刺,“听闻昨天陛下是从延禧宫出来的,怎么你没有给陛下出出主意,给余下的妃嫔们晋一晋位份?”
谁不知道谁啊,德妃惯会作老好人,收拢了几个小妃嫔为她鞍前马后,日日逞威风,怎么这回晋升没有她的人的份?
还不是在陛下心里不够份量。
“都别吵了。”熙贵妃打断了即将说话的德妃,“你们几个既然得此殊荣,往后一定要持躬端肃,礼教克娴,与后宫姊妹们和和睦睦才好,你们可都明白了?”
五位妃嫔站起身应了,“嫔妾等都明白了。”
一些小妃嫔目光艳羡地看着她们,尤其是年纪稍大又久久不见陛下的那几个,更是嫉妒上了。
“这些天都不见燕贵人,听说病得厉害?”淑妃问道,自从降位了,燕贵人就龟缩不出,又派了宫女到勤政殿,几次三番求陛下去琉璃轩看她,但是陛下可没有去过。
这眼见着就失宠了。
“太医已经来回禀过了,燕贵人是心病,需要静养,你们无事不得去琉璃轩打扰她养病。”熙贵妃显然甚么事都知道。
燕贵人前几年升得快,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同何嫔、安贵人这两个最不对付。燕贵人位低时,她们两个就喜欢折辱她,后面燕贵人成了贵嫔,反过来折腾她们两个,闹得不可开交。
她今日嘱咐一句,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说周嫔与安贵人去琉璃轩羞辱燕贵人,不成体统。
“是。”妃嫔们皆点头。
“散了吧。”
由淑妃与德妃领头,一众女子陆陆续续退出永寿宫。
“贞贵人,不若去我那儿坐坐?”是何嫔,从前眼睛放得高,惯来看不惯这个瞧不上那个。
“不了,我不惯到处走,下回有机会再去。”李安宁婉拒,随后同江美人快步离开。
“得意甚么。”何嫔不满,安贵人在一旁插嘴,“人家如今升了嫔位,又有陛下宠爱,只怕很快我们就要称呼一声娘娘了,当然看不上我们。”
语气酸溜溜,俨然眼红至极。
第87章 第八十八章 有孕?“我先恭……
恭喜你了,此次晋位有你,可见陛下把你放在心上。”江美人随着李安宁回了侧殿,她心里羡慕极了,甚至有些沮丧,她进宫比李安宁早几年,可论起位份与宠爱,却是半分不及。
这人与人的不同,不提也罢。
“主子,沈才人来了。”橙云说。
“请进来,翠竹,上茶。”李安宁吩咐道,转头,她又对江美人说道:“我这儿有一对上好的烧蓝钗,内务府新制的,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这便算是安慰了,江美人以茶代酒,敬了李安宁,安然接受。
她喝了一口茶,略微舒心不少,不能晋位,靠上一位宠妃也是好的,起码这日子能好过许多。自从贞贵人帮她暗地里打过招呼,她就再也没有被内务府的奴才们薄待过。
“沈才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江美人询问,她打趣道:“看你这般,倒是满面春风。”
“你快别说了。”沈才人温吞性子,面对江美人的话,也只能呐呐地说着,“我那里冷,到贞贵人这暖房里烘一烘,您别怪。”
李安宁摆摆手说道:“不当事,吃些点心暖暖身子。”她虽然不喜同其他妃嫔来往,但是同住一个宫里,她不反感沈才人。
“你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太医不是说了麽,一直窝着不利于养病。”江美人劝沈才人“再说,你也晋位了,这样的大喜事合该贺一贺,在西侧殿摆上一桌。”这是想要沈才人冲一冲病气。
“我省的了。”沈才人叹气。
“昨儿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李安宁问江美人,是问皇帝从德妃那儿出来有没有恼怒。
“问了,说是德妃隐约提及了她宫里的人也是老人了,求陛下开恩,让她们晋升,哪儿知陛下没理会德妃,后边略坐坐就走了,之后就到了长春宫。”江美人说得不算详细,与李安宁还有南枝猜测的差不多,德妃这是想要分一杯羹。
没了宫权,大皇子挪去了其他宫殿养着,皇后又即将入宫,德妃能不急吗?
“主子,午膳可要摆在正房?”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贞贵人这里样样都好,江美人与沈才人坐了一个上午,等到了午膳,这才相伴着往西侧殿而去。
“恭贺主子荣升嫔位。”南枝带头,其他宫女太监在她身后站着,齐齐向李安宁行礼祝贺。
不提橙云她们,便是南枝都欣喜非常,她也没想到李安宁如此争气,这成了嫔位,与贵嫔仅有一步之遥,说不定哪天就上去了。
“都赏一个月的月例。”李安宁笑着说道,“行了,都下去做事吧,往后自有你们的好日子。”
“是。”
独留了南枝在屋里,她把门关上,与李安宁说起悄悄话,“既如此,那药要不要停了?”
“你怎么想?”李安宁反问,有很多事她自个看不清楚,但问南枝就肯定对了。
“奴婢想着要不再吃一段时间,您想一想,皇后娘娘即将入宫,为了嫡子,陛下肯定去她那里多,那个时候如果主子刚好有孕,碍了皇后的眼不说,只怕旁人想要下手,上边几位主子也无暇顾及您。”南枝说,若是两人同时出事,在皇后与李安宁当中,皇帝与太后肯定选皇后。
“是了,最怕有人浑水摸鱼。”李安宁说,“只不过,万一入宫一两年,皇后都没有生育呢?”
“这倒也有可能。”南枝知道李安宁重活一回,指不定上辈子的皇后这两年都无所出,“主子想要赌一把麽?”
“赌赢了,若是怀上,陛下哪怕不立即给您晋位,生下孩子之后肯定也会晋封,如此您就能亲自养着孩子,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也亏得李安宁受宠,才有这样的猜测。
要是换了先帝的妃嫔,哪怕生了孩子也依旧不得晋位的比比皆是。
李安宁谨慎地思考了许久,确定在近两年内皇后不会怀孕,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书上都说富贵险中求,便把药停了,该为调理身子促孕的药物,我们赌一把。”
这宫里的荣宠与地位都是赌回来的。
“奴婢这就去准备。”南枝说。
*
三月初六,大吉日。
妃嫔们穿上吉服,见着帝后成婚。
平常吵嘴相互看不惯的女子们这会儿都沉默了,谁不想凤
冠霞帔出嫁?
“太庙叩拜——”
天下着雨,她们只能站在冷风中等候,帝后相携进了太庙,大约要两刻钟才能出来。
这一日太多人干熬着,熬到夜晚,一个个精气仿佛被吸干,沉默地散了。
翌日一早,南枝把李安宁喊起来,“主子,得去承乾宫了,今日头一回向皇后请安,可晚不得。”长春宫离承乾宫有些远,而且李安宁又没有轿子步撵,这走过去要走两刻钟呢。
“嗯,做得好。”李安宁往日素来穿鲜艳的衣裳,但今日南枝为她准备的,是一套天水碧的衣裙,外披嫩绿色的披风。
夸赞了南枝的心思之后,李安宁草草垫了两块糕点,随后便出门了。
承乾宫内已经坐了不少嫔妃,大家都警醒着呢,不敢迟到。
“昨儿下了大雨,噼里啪啦的……”
“皇后娘娘到。”
由熙贵妃带头,向皇后请安。昨日皇后身边都是宫女,看不真切,如今才瞧见她的面容与身姿。
脸庞尖尖,五官不甚出色但胜在有一股柔和端庄之态,叫“起身”时声音如珠玉击石。身边挺得很直,一件明黄色的衣裳衬得她矜贵十分,上边用红色的丝线绣着凤凰与牡丹,煞是好看。
皇后先是看了一圈,便说道:“昨夜陛下已经同本宫说了,过不久就有五位妹妹晋位,不知是哪五个?让本宫好生看看。”
她不急着与高位妃子们谈笑,倒是紧着先看看底下的。
五人依次介绍了自个,皇后的目光落在李安宁身上,下一刻移开,待一一打量过,说道:“都坐吧,本宫等下让人去内务府问一问,看看册封的日子定下来没有。”
紧接着,她又问了宫中皇子公主们的情况,“本宫只嘱咐一句话,你们不论做甚麽都要谨遵宫规,不可越出规矩之外,要是有不从的,也别怪本宫不讲情面。时候不早了,本宫要去寿康宫,你们自行回吧。”
去完寿康宫,皇后这才回到承乾宫用膳。
“娘娘,给各宫的打赏都分发下去了。”陪嫁宫女思琴说,“娘娘给的都是些实用的物件,大家都等着感激娘娘呢。”
“不用说话哄我。”皇后板板正正地坐着,只一句,就打断了思琴的玩笑话。
思琴便退下了,庄嬷嬷叹了一口气,“娘娘,思琴是夫人派来的,您即便不喜,也不该这般对她。”
“本宫只是依照规矩而行。”
这下子,连庄嬷嬷也不敢多话了。
这位姑娘打小养在祖母房中,把那老气横秋的话学了个十足十,如今要该,已然来不及了。
作皇后麽,她绝对够持重大方,可要是作妻子,那就缺了点软和了。
期盼着陛下能怜爱娘娘,不然往后可难熬着呢。
*
册封礼的日子很快定下来,就在这个月的月底,内务府的小太监又送了一批符合嫔位规制的东西来替换,南枝指使他们忙得团团转。
“劳包公公走这一趟,这点子心意是我们主子给的,全当是喝茶了。”照旧给领头的太监塞荷包,南枝言笑晏晏地与包公公拉关系。
这包公公约莫三十多岁,在内务府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了,寻常是不肯做跑腿这样的差事,但自从李安宁升了贵人之后,他就一直担这个差事,几乎李安宁需要甚么东西,都是由他来送。
“那我就多谢贞嫔主子了,往后贞嫔要甚么,只管去内务府支一声,我若是不得空,就叫我的徒弟小全子来送。”包公公态度谦和得很,又叫小全子上前,让南枝认了脸。
“好,我都记着了,今日事务繁忙,就不留公公喝茶了。”南枝还要料理各宫送过来的贺礼,实在抽不开身。
“再有,给贞嫔新添的宫女太监得等到定完册封礼再带来,烦请南枝姑娘与贞嫔主子说一声。”包公公打了一个千,领着几个小太监出了长春宫。
不独她们这里,西侧殿那边也是热闹哄哄,都是冲着沈美人去的。
“主子,这沈美人送来的贺礼当真是……”连橙云都忍不住皱眉了,她手里捧着的是一匹缎子,但颜色暗沉,花样也不新,瞧着像是一两年前的。而她们主子给沈美人送的贺礼是一匹陛下新赏的烟云纱与两个天水碧的莲叶缠枝双耳瓷瓶。
两相对比,橙云自然不满。
这不是占她们便宜麽?
“橙云!”南枝厉声呵斥,“你把这些收拾一下,下去吧。”
明明平日里橙云也不是多话的人,可能是李安宁的晋位让她脑子迷蒙了,竟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自个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万一教别的人听见了可怎么办?
“也不必训斥她,都是实话。”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李安宁这才开口,“不过只这一回我也不计较。”
南枝说,“奴婢是怕被人听到。”至于不爽麽,肯定是有些的。
“也罢,皇后赏赐的东西都拿出来摆上,包括料子,让她们两个赶着做两身衣裳出来。”李安宁吩咐。
到了月底,五人的册封礼一齐举行,在承乾宫接受了皇后的教导之后,才算是礼成。
“娘娘,那贞嫔当真貌美,身段也与别的妃嫔不同。”
皇后轻轻点头,“是啊,寻常女儿家都喜欢纤细身姿,唯她不一样。”这些消息家里也打听到了,甚至她外家还让她的表姊妹们多吃,也想变得与贞嫔一样丰腴,两年后的选秀搏一回。
“好了,不许妄议妃嫔。”见宫女还想说,皇后打断,“把账册子拿过来,本宫要看。”
*
隔天,内务府的包公公就把宫女太监们送过来,嫔位有六个宫女与三个太监服侍,所以这回内务府给贞嫔添了一个宫女与一个太监。
宫女叫桂花,太监叫小平子。
认了人后,南枝安排他们当差,“桂花与小平子都是新来的,你们可不能欺负他们,一起安分守己当差就行。”
两个人都还没确定来处,南枝就让他们干些不能进屋的活计,等金桂来送膳,她就交代金桂探一探这俩人的底。
虽然她问过包公公,但也没有完全信他的话,还得是多方打听才能稍稍安心。
“姐姐,我有一日去延禧宫送膳,瞧见那个莲叶也在,与一个宫女讲了两句,不知是本来就认识,还是有别的事儿。”金桂低声说道,“姐姐可得当心她。”
这宫里遇见任何事都不出奇,宫妃们相互使绊子,宫女太监们背主,都是常有的。
“我知道了。”南枝挥挥手让金桂离开,旋即暗自琢磨:莲叶是燕贵人插进来的人,自从上回让燕贵人失宠后,莲叶也明白了自个暴露了。
原以为她会回去找燕贵人,但想来是觉得燕贵人不成器,转而投了德妃。
说起德妃,在李安宁手中吃了一个大亏,这个仇不可能不报的。
“你说她会使甚么法子?”李安宁摸着下巴,“她的爪牙被砍掉了不少,如今还想用恶毒的方法对付我们,给她的选择可不多。”
“我们先盯紧了莲叶,看她要做甚。”
*
入了四月,还是有些凉,厚重的衣裳入了箱子,南枝等宫女都穿得轻薄不少,不巧,路上正遇见了燕贵人。
“贞嫔安。”燕贵人咬唇,不情不愿地行礼。
李安宁也没有为难她,让她走了。
“从前她多嚣张,能与淑妃掰手腕的,如今落魄成这样,听说从前围在她身边的妃嫔们都落井下石。”南枝说,可见后宫的女人们是不能败的,一败谁都能踩上几脚。
“她家里也遭殃了,昨夜陛下才同我说,燕贵人的家里人仗着她横行霸道,收印子钱,被陛下下旨收监。”李安宁
想了想,嘱咐南枝下个月挑时间出去一趟,又看一看李家,她怕时间久了,李家放肆起来。
“知道了。”
又过了一个月,南边水患,陛下甚少入后宫,两个月内,才召人侍寝了五回。
皇后,熙贵妃,淑妃,贞嫔,康嫔。就这五位,其他人难见天颜。
到了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那太医一跪下,满脸喜色道:“回贞嫔主子,您有孕一个月了。”
第88章 第八十九章 陷害“果真?”……?”李安宁表面惊喜,实则一颗心往下沉。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在屋里伺候的宫女们都欢喜疯了,不住地往外说吉祥话,她们可是跟了一个有前程的好主子。
“雷太医,我们主子这是乍一听闻喜事,还没反应过来呢,您到外边开方子,我送你。”南枝说,“橙云,给雷太医倒茶。”
南枝心中疑云丛生,表面上却遮掩得好,周全好前后事宜,又是问雷太医注意事项,又是问他主子的胎可安稳。
好一番折腾,送走雷太医后,南枝才发觉莲叶不在,她问翠竹,“莲叶呢?去哪里了?”
“她说占个彩头,去勤政殿给陛下报信,让陛下知道这回事。”翠竹笑着说道,她还遗憾呢,“都怪她鬼精,我没有抢过她,不然这头彩,必然是我拿。”
南枝皱眉,沉稳下来,对她们几个说道:“去熬药,熬完之后的药渣子别扔,拿进来,我埋在花盆里当肥料。”
她直觉雷太医不是好东西,开的药方也不是甚好东西,故而有此一说。
待一一吩咐了宫女太监们去太后以及皇后那报信,南枝就与李安宁说起悄悄话。她这回没有把门关上,因着有喜事,如果关门拒客,难免让人怀疑。
她压低了声音,“主子,我日日给您把脉,您绝对没有有孕。”她跟着师傅学医术的时候着重学了与妇人相关的,其中就有喜脉,跟着师傅出诊,她不知摸过多少,绝对不会摸错。
“一般来说,只要太医诊出了喜脉,不会另外叫太医再来会诊,接下来的照料也由那个太医负责,背后的人就指着这一点,想让我吃个大亏。”李安宁阴冷地扯了扯嘴角,这要是假孕,皇帝与太后还不得把她打入冷宫?
“莲叶不等主子命令就去了勤政殿,只怕就是她,跟延禧宫来往紧密,德妃最可能出手。为了对付主子,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南枝不解,德妃要甚有甚,位列妃位,有大皇子,可以说只要不作死,往后的舒坦日子就有了。
“你知道麽,人的一颗心都是贪婪的。得了妃位,又想要陛下的全部宠爱,进而就想让其他宠妃消失。有了皇子,又想让皇子登上那个位置,你以为她不想对付三皇子与四皇子麽?只不过是难以出手,这才软柿子挑着捏。”李安宁分析,上辈子她就是被德妃害入冷宫的,仅仅只是因为她得了几日宠。
熙贵妃护着三皇子,太后看着四皇子,德妃能对谁下手?
“也是主子现在已经不能让她们忽视了,进宫将将一年就成了嫔,要是运道好些,妃位也能够一够,她能不着急上火麽?”南枝说道,“只是,她这般急匆匆,不怕留下尾巴让人抓住?”
德妃的陷阱一次比一次大,真不怕旁人怀疑到她身上?
“主子,主子。”小高子的高声打断了主仆两人的谈话,两人住嘴,交换了一个眼神:晚上再继续说。
“怎么了?”李安宁询问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小高子,“进来回话吧。”
“诶。”小高子走进来,“陛下身边的夏公公正往这边来,带了好些东西呢。”
“等下夏公公到了就请进来。”李安宁看向南枝,“交给你了。”
夏忠实脸上带笑,给李安宁行礼之后就逐一介绍陛下给的赏赐,“都是新进贡的好东西,陛下一听您有孕,高兴得很,吩咐奴才给您送来这些个把玩的玩意儿,让您安心养胎。”
贞嫔身边的宫女去勤政殿报喜时,他也惊讶不已,没想到贞嫔福气深厚,才刚刚晋位,就怀上了。以陛下对她的喜爱,只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一个贵嫔之位是少不了。
要是荣宠不断,或是熬个几年,妃位也不是不可能。
“有劳夏公公走这一趟,南枝。”李安宁抬了抬下巴,让南枝打赏。
夏忠实前脚刚离开,后脚太后宫里的檀溪嬷嬷便来了,“太后知道了,欢喜个不停,让奴婢开了库房挑上了好些补品,还有一些衣料,做小人衣裳最是柔软。”
往后就是承乾宫的思琴、延禧宫的芍药、储秀宫的石榴……
光是把这些赏赐与贺礼收纳归库都花了南枝不少的时间,一直到月上枝头,她才得空歇一会儿。
“南枝姐姐,这是齐大厨特意给您留的燕窝,不是碎的。”小高子凑在南枝耳边说。
南枝看了一眼,白燕,价格不算贵的那种,“替我谢谢他,还有,明日早上让他做些清淡的粥面,主子不吃油腻的菜色。”
吃完一盏燕窝,南枝让守在门口的翠竹与莲叶回去歇息,“今夜我守夜。”
“是。”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回去了。
南枝进屋后到处检查过一遍,把窗关紧了,这才与李安宁说道:“事情多,撇不开身,没一个是我放心使唤的。”
值得信任一二分的橙云还没历练出来,其他几个更不用说,她不放心。
“瞧瞧这些物件。”床边的矮桌上摆满了旁人送的贺礼,猫眼石镯子、安枕的玉如意、一尊石榴树白玉摆件……
“如今烈火烹油,将来若是被揭发了,这些东西瞬间就得化为泡影。”
南枝安慰李安宁,“好歹咱们识破了她的诡计,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跨过这一关,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光是化解了这危机还不行,我还想让德妃狠狠栽一个跟头,哼,像静贵嫔与燕贵人那般还不行,让她永无翻身之地才好。”
她与德妃早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趁着这回要她命!
“主子想怎么做?”
“我想了一日,既然那雷太医与德妃有过接触,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作文章。”李安宁低头看了一眼,“除了我们这几个知情人,谁都以为我真的有了,你说,我要是不小心‘小产’了,那雷太医与德妃敢跳出来说我假孕麽?”
那必然是不敢的,她们要是揭穿,岂不是把自个套进去了?
“将计就计?”南枝仔细沉思,“倒是不错,奴婢想着,如果您小产,是别的太医诊断出来,也就无懈可击了,到时候再利用那小产反过来诬陷雷太医,由着雷太医揪出他与德妃之间的联系,那就由不得德妃辩驳了。”
“那我们就治她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李安宁眼睛亮亮的,预备作坏事,不觉得累。
此事还得要南枝经手,她说道:“奴婢倒是知道如何让人出血小产,而且症状与真的一样,哪怕太医把脉,也把不出那是作假。”
师傅曾为她找了许多医书,其中就有这种偏方,不过终归是伤身,试一次得调理很久。
“这药材不齐全,得出去搜罗,如果单是我一个人,未免惹人注意。”南枝也不知道德妃会不会派人盯着她,万一让她发现了,破坏了计划可怎么好?
李安宁拧眉,指节在桌面上无序地敲击着,“你说的在理,德妃铁了心要让我们死,想必不拘派了多少人指着我们,你要是出宫寻药,难保不会让她发现端倪。让我想一想……我记得有一回你是家去让母亲开了库房取药的,若是让母亲办这事,你从家里把药材凑齐,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但如此一来,肯定不能瞒着张氏,要不要告诉她呢?
“自从夫人嫁进来,家里红红火火,公子姑娘们愈发长进,可见夫人是个有成算的人。我们要是瞒着她,说不得她会自个去查,反倒徒惹许多是非,不
如直接同夫人说,想必夫人也会不漏了口风,替咱们遮掩遮掩。”南枝说,要制一副药弄成小产的假象可不简单,其中需要的药材不知凡几,若只靠她一个人搜摸,麻烦不说,也容易让人看去了。
是了,张氏嫁给了李老爷之后,不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管着李老爷不胡来。到了京城这个地界,因为守孝李老爷不能当官,她也能劝说他办个书院,愿意拿出她的嫁妆银子贴着给他置办。
可见她着实是个厉害的人。
“女中诸葛,脂粉堆里的英雄。”李安宁夸了一句,“母亲如果是个男儿,能科举走官场,说不得也能当个一品的官老爷。”
“那就这般说好了,你过几日择个时间出宫,就说去家里报喜,然后借母亲的手搜集药材。”李安宁下定了决心。
“奴婢知道了。”计划大致成型,等拿到药材,南枝还得替换一些雷太医开的药,把谋害贞嫔这个罪名按在雷太医身上。
这就得细细筹谋,不是一日之功。
*
承乾宫,陛下刚与皇后用完膳。
“贞嫔那里,皇后要仔细照顾。”皇帝嘱咐,“她身子弱,一些过口的东西更得精细着些。”
“臣妾明白了。”皇后一板一眼地应了,又问道:“臣妾早吩咐下去,不许怠慢贞嫔,一应供应都要紧着,不可缺了少了,让贞嫔心情不虞。”
听了皇后的话,皇帝很是满意,娶妻娶贤,当初他在几位大家闺秀中选中了陆氏,不正是因为她的宽和大度麽?
“朕也放心了,勤政殿还有事,朕先回去。”皇帝起身,皇后把皇帝送出门,随后返回来坐下。
“娘娘,那贞嫔有了身孕,只怕要把陛下的目光夺去了。”庄嬷嬷却不是嫉恨贞嫔,“陛下关心她,对旁人的呵护也就少了,娘娘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啊。”
陛下的宠爱本就不多,这个宠妃分一点,那个美人分三分,还能剩下多少?
便是她主子是皇后,却也不过是后宫的其中一个女子,要是不争,单凭皇后这个身份过活麽?
“在家时老夫人、夫人都与娘娘说过,让娘娘趁着刚进宫,与陛下和和美美,好快些怀上身子。”庄嬷嬷劝说,陛下来一趟,娘娘不软着身段讨好也就罢了,偏偏陛下说一句她只回一句,余下的就是自己看账册,哪个男人爱与这样的女子待在一起?
便是正妻也不行!
“本宫心里有数。”皇后冷淡地回答庄嬷嬷,又说道:“自小祖父祖母就教本宫要端庄持重,恪守成规,不可作那等风流下作的姿态,如今本宫是皇后,中宫之主,更是要以身作则,怎么能痴缠陛下,让陛下的心流连于后宫?陛下合该注重朝政,这是祖宗家法上有言的……”
庄嬷嬷顿时觉得头疼,这个姑娘甚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古板,竟比她的祖父陆太傅还要守旧陈腐。你瞧瞧说的这些话,满口圣人言,她听了都晕,更何况是处理了一日的折子,想松快松快的陛下,更是没有耐心听了。
难怪陛下要走。
“贞嫔有孕,内务府还有太医院要时常敲打敲打,千万不可怠慢,要是有人阳奉阴违,你们只管来回了本宫。”
庄嬷嬷又笑了,虽然皇后性子无趣,可凭着这公道处事,也能在陛下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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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择了日子出门,直直往李府去,还没靠近呢,就瞧见往日还算清净的街道上车马不断,已经塞得水泄不通,有些轿子进不去,只能停在街口,管事打扮的人拿着帖子匆匆而过。
再一细看,那些人都是去李府投帖子的,李府大门紧闭,只在门口放了两个箩筐与一张长条桌子。那些来往的人不能进门,便把名贴投进箩筐里,拿来的吃食礼品放在桌上。
更贵重的那些由两个老爹推拒了,直言他们主家担不起那些个。
“周老爹。”南枝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上前,周老爹原本烦忧着,忽的听闻了她的声音,给她开了门,又让门后的一个小厮去通报老爷夫人。
门一关,那些嘈杂都被关在门外。
李老爷与张氏一同迎出来,大家见了礼,南枝看见一向不见人的大公子也在。
“我估摸着姑娘应该这些天会来一趟,所以让他们都注意点,这不,我一听见信儿就出来了。”张氏满脸带笑。
“这门口怎么那么多人?”南枝询问。
“哟,快别提了,先前有消息灵通的人到咱们家报喜,说宫中的贞贵人升了位份,又有了身孕。那些人想着与咱们家结交,每日拿着帖子上门。我不许老爷接那些帖子,就下令关门,那些礼品一概不收,吃食不好推拒,收下,晚上拿去城门口给穷苦百姓。”张氏一一解释,她做事显然有条理极了,哪怕遇上自家大姑娘有孕这样的天大喜事也没有把谨慎丢掉。
家里没有丝毫生乱,也是她的功劳。
第89章 第九十章 小产得知李家的……
家的姑娘成了嫔主子,又有了身孕,哪怕李家并不显眼,可也成了热灶,小官们以及商户都想贴上来。
还有想要与家里公子姑娘们联姻的,都被张氏给推回去,不许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事端。
“繁花似锦,在咱们家红火时凑上来的能是甚么好的,我一概不应这些人介绍的哥儿姐儿。”张氏说,“既接到了南枝姑娘,你们这些爷们公子就暂且离了吧,我与南枝姑娘少不得说些女子之间的体己话。”
往常只有李老爷作陪,张氏不用特意交代,不过今日几位公子都在,所以她开口撵人。
“也罢,你们几个跟我去书房,我好好考教考教你们的功课。”李老爷捻着胡须说,他再不成器,那也是同进士出身,好歹有几分底子在,自然能教导孩子。
只剩下南枝与张氏走在前头,南枝就问,“少见大公子在家,他不用读书麽?”
“害,今年下场,没中,心情不爽,就家来住几日散散心。”说起这个张氏就闹心,原本她想走张家的路子给大公子谋些往年考试的卷子以及出色考生的答卷,偏偏大公子不领情,到了书院就不与家里通信,后头她也不管这些了。
“好似我会害他,那赵家防贼似的防我,大公子一心扑在学识上,不大知道怎么识人,就被哄住了。我怎么会害他呢,要是他肯让我帮忙,说不得也能中……”张氏摇摇头,恨赵家恨得不行。
大公子即便不是她亲生,但礼法上,大公子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他要是考取功名,她也跟着沾光。
只能说继母难为。
“奴婢此次出来,也正是要与夫人说大公子呢,主子说了,大公子年长,他若不成婚,后头的弟妹们就难办了。主子的意思是,让夫人给大公子寻摸妻子,不要世家大族,也不要攀龙附凤,样貌人品都过得去就行,不然会多生事端。”南枝说,李安宁怕大公子娶到了高门妻会心生妄念。
张氏高兴得很,“我知道了,有贞嫔这句话,老爷也不能阻止我为大公子相看。”至于不相看大族女子,这个完全不用担心。
李家虽然出了一位有前程的皇妃,但依旧只是普通门第,大公子又不是那天纵英才状元探花,人家怎么肯把好女儿嫁给他?高门当中倒是有许多庶女或是旁支女孩,她也不乐意相看。
聊罢了一桩事,南枝使眼色,张氏屏退丫鬟们,随后南枝向她说了李安宁的处境,“夫人莫要惊惧,这事我们发现了,那就还有得救。”
“是,是。”饶是张氏再如何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乍一听闻李安宁被谋害,也不能不慌张。
待张氏慢慢缓下来,南枝才与她讨要药材,言明只能她一个人知道。
“我自然明白事情严重。”张氏说,只是心头忍不住失落,才知道喜事没几日,这当头一棒告诉她,都是水中月镜中花,让她如何不难过?
“下回,总会有的。”明明自己难过不已
,张氏却还是与南枝说道:“回去告诉主子,她还年轻,不担心今后怀不上。”
“诶。”南枝应道,她坐着没动,看张氏叫来了两个陪嫁,两人都是家生子,一家老小的身契都被张氏捏在手里,最是信得过。
一通吩咐下去,张氏说道:“有两样药材在家中没有,但是名下点铺子里是有的,我已经让人去药铺取了,对外就说是拿补药,口风都很紧,绝不会泄露。”
自打到了京都,张氏也办了几家铺子,开之前还问过李安宁,最终依照李安宁的吩咐,开办了两家药铺。
又让人去搜罗各种药材,北边没有的就去南边寻,两处都没有的,那就租条大船出海寻找。也亏得张氏的母亲是富商女儿,外祖家肯给张氏帮助,不然这流水似的银子花出去,铁定入不敷出。
故而药铺里齐全了南枝所需的药材。
她今日出来得早,存了心要在李家把药材制成药丸子带进宫里,这样才不张扬,也降低了被发觉的概率。
张氏还给她遮掩,与李老爷他们说,“难得宫里嫔主子有孕,偏偏身边没个生养过的人照看,我不放心,得多留南枝姑娘一下午,仔细给她说说这双身子的人怎么吃喝。”
这话一来,大家都觉得正常。
待到了傍晚,南枝带着药丸子回宫了,天黑,搜身的嬷嬷看得不大清楚,加上南枝照常给了打赏,那嬷嬷就喜笑颜开地恭维几句,没仔细搜就让她进去了。
这是看在贞嫔的脸面上才如此宽松。
回到了东侧殿,自有宫女们殷切地替南枝拿东西,甚至小厨房的齐大厨还跑出来,问她要吃甚么。
“把这些拿进去摆好,老爷夫人给主子的。我想吃点清爽的小吃,奶皮子或者冰饮都成。”与橙云还有齐大厨说完话,南枝就进门。
“给你们南枝姐姐端上冰橘子,我给你留的,一共八个贡橘,今年雨水多,甜的贡橘不多,这几个是品相还不错的,尝尝。”李安宁一吩咐,自有想要讨好的把在冰里冻着的贡橘拿起去皮切块,又插上签子,这才捧到南枝身边。
南枝吃了几块,果真通体舒畅。
“都下去吧。”李安宁挥挥手,随后听南枝讲了今日的事,随后便点头,“那便从明儿开始,在雷太医开的药中加料,这样喝上十几日,就能静待好戏开场了。”
谁能想到太医院的太医开的安胎药居然能打胎呢?
正是这般不可置信,也才让人相信。
*
盯着贞嫔这一胎的人不少,皇后,德妃,淑妃,静贵嫔,江美人。
其中某些不想这个孩子生下来,而其他的,则是祈祷孩子平安落地。
太后就念着呢,“若贞嫔诞下了皇子,皇帝会如何嘉奖她?”她如今也不在乎贞嫔能升到甚么位份了,毕竟后宫当中暂且没有可以扶植的沈氏姑娘。
“不管是男是女,都升为贵嫔,准她抚养孩子。”皇帝端着茶水,又说道:“朕膝下皇嗣不多,晋位也算是厚赏了。”
所以说入宫的时机也很重要,皇帝年轻时妃嫔稀少,趁这时当了宫妃生了皇嗣,前程自不必说。如果皇帝老迈,即便入宫了还有甚么指望?
哪怕有幸诞下皇子,前边的皇子们早就长大成人,年幼的皇子甚么都争抢不过。
“皇后那儿也要常去,她才与你成婚,你不好冷落她,便是她性子左了些,也不碍事。你们两个还是要有个嫡子才是,不然国本根基不稳。”太后劝导,没有嫡子,后宫妃嫔们以及皇子们心思就会浮动,进而闹出各自阴私。
“朕知道了。”皇帝一想到皇后的品性就有些头疼,但凡皇后少说“规矩”两个字,他都不至于不想去承乾宫。
待皇帝走后,檀溪嬷嬷给太后换了一碗血燕雪蛤汤,“太后合该颐养天年才是,您管得严,陛下未必愿意。陛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入宫这些天,陛下要是喜欢她,早就大方表现出来了。”
又何须等到太后来劝?
“当初选定了陆氏当皇后,也是看她规矩好,不献媚谄媚。”太后眼睛一闭,便也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们去吧。”
她不过略略提了一句,不算是插手后宫。自从颖妃沈氏去了之后,她就一直提不起劲,也不再时时关注后宫。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小宫女脚步匆匆,“长春宫的宫女来报信,说贞嫔小产了。”
太后皱眉,“可知道是何缘故?”方才才说过贞嫔,怎么一转眼她就不好了?
“说是身边伺候的宫女莲叶没扶稳贞嫔,害的贞嫔撞在了桌角,因着月份不大,受不得这般对待,登时就流血了。”
“皇帝知道了吗?”太后边问边起身,随后说道:“准备轿撵,哀家去一趟长春宫。”
她直觉不对劲,有孕的人都精细养着,宫女哪里敢不仔细?只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长春宫的东侧殿内挤站了许多人,皇帝、皇后……
“太后娘娘驾到——”
由皇后带头行礼,太后挥挥手叫起,“贞嫔怎么样了?孩子可能保得住?”她往床榻边看了看,正为贞嫔把脉诊治的是太医院有名的几位太医。
“启禀母后,臣妾把当值的太医们都请了来,但是几位太医都没有法子。”皇后解释,“还有那个不当事的宫女莲叶,臣妾也让人把她抓拿起来,关进了后罩房。”
说来也巧,因着前两日开始贞嫔说偶感不适,皇后今日得了空便想来长春宫看看她,哪儿知刚准备入宫门,就听闻贞嫔见红了。
“启禀陛下,太后,贞嫔小产,元气亏空,往后需要细心调养才能再次坐胎。而且,微臣几人逐一把脉,皆探出贞嫔体内有活血催经的脉象,想必贞嫔应该常与某种不利于孕妇的东西接触,这才小产。”
太医意思很明确了,这不是意外,而是阴谋。
“贞嫔的宫女太监在哪里?”皇帝阴着脸,“你们带着太医把贞嫔的贴身物件以及这侧殿都探一遍。”
“是。”南枝应了,余光隐晦地瞧见了门口还未处理的煮药炉子,上边正有药渣。
她领着太医们仔细查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头绪。
“还有遗漏麽?”太后询问,“你且仔细说一说贞嫔每日干的事,哀家听一听。”倒不是她有多喜爱贞嫔,只是不想一条毒蛇在宫里盘着,所以得抽丝剥茧,把她找出来。
“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晨起用膳,随后喝安胎药,练字,散心……”南枝从贞嫔被诊出身孕开始说,其中出现最多的是喝安胎药。
“去查查安胎药。”皇帝甩了甩珠玉手串。
“启禀陛下,微臣等查过了,这安胎药里有活血的两种药物,只不过与安胎的药材类似,不容易分辨。贞嫔身子弱,这才喝了一个月便不适,按照剂量,大抵是三个月之后才会不适。”毛太医说。
“谁经手了熬药?”皇帝看向南枝。
“是橙云,但是奴婢特意让小高子与翠竹盯着,况且为了安心,熬药都是在殿门口,就是想时时刻刻看见,避免有人心怀不轨。”南枝解释道,把宫女太监们的嫌疑降到最低。
“谁为贞嫔开药的?把他带去慎刑司好好审问,务必吐出真话。”皇帝一拍桌子,说,“去查,上上下下给朕查个干干净净。”
夏忠实亲自带人去办。
“陛下,陛下……”纱帐后面传来了贞嫔断断续续的哭喊,皇帝起身去安抚,“孩子还会再有的,莫哭。”
“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你们都各自回宫,皇后留下。”太后吩咐,随后又与皇后说道:“贞嫔受了委屈,皇后,她的一应供应都不能缺,好生让她养着,知道麽?”
“是,臣妾会盯着的。”皇后点头。
宫中幸灾乐祸的人不少,皇帝没了一个孩子,心情不爽,便也不怎么进后宫了。
“陛下,雷太医开口了。”夏忠实小心翼翼地回禀,“与德妃娘娘牵扯上了。”
皇帝抬手,证词便被放置在他眼前,他一目十行,说道:“假孕陷害贞嫔?可几位太医皆把过脉,都说贞嫔的确是小产。”
此事愈发不简单,皇帝蹙眉,“继续查,贞嫔身边的人也挨个查,与哪个宫里接触,是谁的人,朕要知道。让常和之来见朕。”
都召见前朝的臣子了,这事倒是……夏忠实不敢耽搁,立马去办。
前前后后一共查了一个多月,倒不是因为雷太医嘴紧,而是拔出萝卜带着泥,又查出来了德妃之前犯下的许多事情。
所有罪证写在纸上,交由皇帝过目。
最先调查的事是贞嫔小产,几位太医们的医术没有问题,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德妃想要治贞嫔一个假孕夺
宠的罪名,但贞嫔真的怀了,德妃不得不改变主意,让雷太医直接在药里下手,只要药渣一处理,谁能怀疑上太医?
“在雷太医家中搜出了白银五千两,还有,还有德妃说,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日后,日后定会给他前程……也是这样威逼利诱,雷太医才肯帮德妃做事。”常和之已经严刑拷打过雷太医,把那人打得神志不清,甚么话都往外说。
包括贞嫔真的有孕,包括德妃对他的许诺,桩桩件件,他都认了。
“哗啦”,皇帝把一直带着的珠串摔在地上,那些珠子散落一地,“前程?一个皇子能许诺前程?朕还没死呢!”
“把德妃押到勤政殿,即刻!”
第90章 第九十一章 德妃的死延禧宫……
内,德妃正给大皇子绣衣裳,住同一个宫里的妃嫔恭维她,让她好不得意。
不过她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夏忠实来了。
“想必是陛下想您了,让夏公公来接您去呢。”小妃嫔说着好话,结果下一刻,她就惊了,因为那些粗使嬷嬷们竟然不顾及德妃的脸面,将她强压住。
“你们做甚,我可是……”德妃话没有说罢,夏忠实便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陛下有旨,让娘娘即刻到勤政殿,不得有误。”夏忠实说罢,对嬷嬷们摆手,又回头安抚了一脸惊慌失措的妃嫔们,“几位小主,奴才先告退了。”
德妃被押到勤政殿的时候,太后先一步到了,皇帝让陈云海去请的她。
“本来打算过后再跟母后说,但是有一桩事是事关颖妃,所以便把母后请来了。”皇帝让太后看了罪纸,太后仔细看了,她经历的事情多,倒还稳得住,只不过狠狠呼了气,又让宫女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如此才没有失态。
“哀家本以为亲自派了人去盯着便没事了,哪儿知她这个毒妇心思多,竟从沈才人身上下手。”太后恨得不行,不过绕是如此,德妃也没有得手。
德妃犯了不少事,包括颖妃怀着四皇子时,她也想着下手。
自颖妃有孕后,她身边被太后赏赐了不少识医的医女以及生养过的嬷嬷,围得铁桶一般,德妃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就在沈才人香囊塞了药。沈才人与颖妃是姊妹,在她孕期不出门时一个月也会去个五六次与她说说话,这就可能坏事了。
所幸沈才人本就身子弱,一接触到香囊里头的东西便不适,只能养病,没去祸害颖妃。
“这般看来,德妃想要害颖妃,结果不成,也算颖妃有福气,沈才人代颖妃受过了。”太后说,只是德妃诡计没成,颖妃还是难产,可见上天不垂怜。
“还有这些。”皇帝拨弄着玉扳指,“她心狠,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杀头的大罪。”
“皇帝打算怎么处置她?”德妃到底生养了大皇子,如今大皇子五岁,已经蒙学了,太后怕德妃借着大皇子活下来。
“赐死,余家也不干净,主事的几人斩首,至于剩下未成年男丁与女眷们,流放北地,永世为奴,遇赦不赦。”皇帝最恨在后宫搅风搅雨的人,别说德妃只是一个妃子,哪怕她是皇后,也要废了。
德妃到的时候被取下了嘴里的细布,她跪在地上,“臣妾参见陛下,太后娘娘。不知臣妾犯了甚错,陛下要这般责罚臣妾?”
从延禧宫里一路过来,已然是一份大羞辱了。
“你自己看。”皇帝怒而把桌上的纸张一扬,几张飘飘洒洒,正巧落在德妃的膝盖前,她捏起一张,脸色顿时惨白。
“臣妾,臣妾……”为什么这些事会东窗事发?
“毒妇,你还有甚么话要讲?”皇帝厌恶地看着德妃,“潜邸时便开始使坏,淑妃的身子,丁美人的死……宫中时疫的时候给妃嫔送染了疫病的东西,容贵嫔的脸便是这样留了印子。”
丁美人是潜邸时的老人,可见德妃的狠毒不是入宫才有的。
“贞嫔小产,挑唆愉贵人暗害二皇子,沈才人的病,哼!朕真是看错你了,大皇子有你这样的母妃真是蒙羞。”皇帝以讽刺的口吻说,“德妃德妃,你哪里有贤德的模样?”
德妃凄惨一笑,明白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她很想歇斯底里地质问陛下,诉说自己的委屈,可她不敢,因为她还有个皇子,大皇子不能因为她而被陛下恶了。
“臣妾无话可说,没有要辩驳。”德妃深深吐出一口气,随后额头碰地,“请陛下降罪。”
“朕不允你活着,便是大皇子,也挪去行宫别苑,再不许出现在朕的面前。”皇帝只要一想到德妃为大皇子铺路就恼怒,这是当他不存在麽?
在皇帝看来,这便是想要篡位!
他能笑看妃嫔们争风吃醋,也能对某个皇子偏爱一些,但绝对不允许这些妃嫔与皇子盯着他的皇位。
哪怕是皇后,哪怕是太子。
去行宫?大皇子才五岁,去了行宫又没有人照拂,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女太监们岂不是会折辱他?
德妃哀求倒:“陛下,陛下,臣妾知错了,您要杀了臣妾也不打紧,但是大皇子是您的儿子啊,他还那么小,如何能离开皇宫独自生活?”见皇帝表情没有变化,她又去求太后,“求您,大皇子没有亲缘在身边,日后五灾八难也无人管啊……”
她声音凄苦,满心满肺都是为孩子着想。
太后闭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哀家不管事,皆由皇帝说了算。”上梁不正下梁歪。德妃犯下滔天大错,焉知大皇子会不会生性如此?
何况,把大皇子留在宫里,谁养呢?
皇后?肯定不成。熙贵妃?自个都三个了,顾不过来。
淑妃?若是德妃没有害过淑妃,那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只是太后冷眼瞧着,皇帝对淑妃有几分真切的疼爱,是不会让她受这种屈辱的。
至于剩下的贵嫔里头,没一个合适的。
不谈这些妃嫔,便说大皇子自个,他是长子,来日长大了,恐怕会生出不该有的妄想。如果再让他添个母妃,只怕更是想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陛下,大皇子是您的儿子啊,他刚出生时您还抱他,说日后会做一个慈父,教导他读书写字,父子和乐,您都忘了吗?”
“如若不是你,朕真的会做一个慈父。”皇帝想到白胖的大皇子,“可他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生母,却让朕不得不疑心,他也是如你一般的下流恶毒种子。”
在他这里,没有母凭子贵,只有子凭母贵,他弃了德妃,自然不会对大皇子再有怜爱。
“朕还活生生在这里,你就敢以大皇子生事,在朕看不见的地方,只怕对大皇子教了不堪入耳的东西。朕没有他那样的孩子,也不想再见到他。”事关国本,皇帝心肠冷硬,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妥协。
“若朕提前知道你诡计多端,哪怕忤逆了端贵太妃,也不许你进府。”
德妃出身不好,是先帝的端贵妃为了羞辱十二皇子才指给了他。
见着皇帝的薄情,德妃忽的瞪大眼睛,又哭又笑地说道:“陛下,臣妾,臣妾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
她坠入回忆。
那时十二皇子只是不受宠的皇儿,前头几个王爷斗得厉害,更是没有人关注他们了,所以在入了皇子府当侧妃后,她与皇子也是真真切切有过一段甜蜜平淡的日子。
少年郎意气风发,她情窦初开,两人如同作了夫妻一般。
当时还没有皇子妃,侧妃也只有她一个,她自认特别,以为与皇子郎情妾意。
可好景不长,另外一位侧妃很快入府,那些侍妾们也填满了后院,她不再专宠。
夺嫡风云诡谲,前头的王爷们死的死废的废,其他王爷即便没有直接参与,可被当成党羽,一并遭了殃。
渐渐的,显出了十二皇子,陛下给他封了魏王,让太傅太师们教导他,还把他带到身边处理朝政。
魏王回王府的时间越来越少,恰好那时她有了身孕,她管着王府,但是身边没有知事的嬷嬷,不小心吃了阴凉相克的食物,孩子就没了。
再之后,王妃入府,管家权也要交出去,后头听闻,除夕夜宴上,魏王与魏王妃得了皇帝皇后的嘉奖,皇后娘娘还夸赞魏王妃灵巧端庄。
“臣妾也很想不去争,也很想不去计较那些女子怀有身孕,可是臣妾一看见就恨,恨保不住那个孩子,恨当不了王妃,恨无人关心臣妾。”德妃呜呜大哭起来,她刚进府时天真烂漫,可时移世易,终究变成了蛇蝎心肠的人。
“再后来,您册封臣妾为德妃,原本臣妾很自傲,可是与我同为侧妃的付凝荞却得以位居贵妃,越过了臣妾,甚至就连在潜邸时臣妾一直瞧不上的侍妾都成了淑妃,臣妾怎么能不恨?”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德妃也说不清这一切到底是为了甚么,“宫中的美人真是多,一茬又一茬,这次选秀多了几个,下回选秀又多几个,没完没了……”
“陛下到臣妾宫中时,也常谈论到别的妃嫔,熙贵妃,淑妃,燕贵人,华贵嫔,再到后来的贞嫔,容贵嫔,这些女人从占据了陛下心尖的位置,臣妾竟比不得她们。”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悔恨,因为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只不过手段会更加隐蔽。
静静的看着德妃宣泄自己的不满,皇帝冷笑,“你嫉恨后宫妃嫔,来日就会谋害朕,夏忠实,把德妃带下去,赐白绫。”
“传朕旨意,余家借着罪人的势上下勾结、买卖良人、在京城中无故纵马伤人……”皇帝列举了余家犯下的罪行,“主事的几个男人斩首,其余未成年男丁与女眷们流放北地,遇赦不赦,三代内不许科考。”
“是。”夏忠实躬身下去办,被太监们拖走的德妃又开始闹,显然是没想到皇帝的绝情。
“陈云海,去承乾宫知会皇后,择日把大皇子挪去行宫,无朕的旨意大皇子不得入宫。”皇帝淡漠地吩咐。
“被陷害的妃嫔多,皇帝想给她们甚么补偿?淑妃那里,可要告诉她真相?”太后听完了全部,知道淑妃的身子是在德妃管家的时候坏掉的,那时德妃设了计谋,让淑妃误食了大量寒凉的东西,后头淑妃腹部疼了两个月,太医诊脉说日后难以有孕。
淑妃还以为是自个不小心呢。
“太医院曾同哀家说,淑妃如今在双倍吃着调理身子的药,长久下去只怕也是伤身。”太后说,“若是她实在难怀,往后让她抱养一个,宫中没有合适的,便去宗室里找。”
淑妃娇俏,但在太后跟前是规规矩矩的,半分不敢高声,偏她又能说会道,经常把太后哄的高兴。
“眼下刚处置德妃,不好即刻给她们补偿。明年万岁节之后,朕便给她们一些补偿,淑妃晋为淑贵妃,如此一来,妃位空悬,华贵嫔晋为华妃,容贵嫔晋为容妃,贞嫔晋为贞贵嫔,丁美人追封为丁嫔,如此也就罢了。”皇帝捻着刚换上的檀木珠子,又说道:“颖妃……便让她的弟弟入国子监读书,以示宽慰。”
太后再没有不满了,只不过她又提到了愉贵人,“她害了二皇子,又去挑拨仪贵嫔,这样的女子,实在不能放任她。”
“愉贵人,打入冷宫。”
说罢这些,皇帝语气缓和,聊起了让人打探的事,“朕之前还疑心过贞嫔,毕竟雷太医的证词与情况对不上。只不过贞嫔那儿一切没有异样,她的宫女出宫一趟也是去了李家报喜,那李夫人还周全家里,让她的宫女带回来不少补品。”
“倒也正常,宫妃们有孕,自然不想瞒着家里。”若能生个皇子,那就是大造化,太后明白这种心思。
“现在看来,贞嫔有几分无辜。”皇帝说,“让她好好养病吧。”
*
一场雷霆变幻,德妃与愉贵人不明不白地没了,宫人们也洗刷一大片。宫里的妃嫔们大多沉默下来,连江美人也不敢随意出门走动。
宫中一下子没了两位妃嫔,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偶尔能听闻风声的,都震惊德妃的手段。
长春宫也冷寂下来,如今是六月底,正是最热的时候,可东侧殿的冰块已经全部化为了水,也没有添上冰块。
一则是因为贞嫔要养病,二则是因为如今内务府有些怠慢了。
这些天里,陛下只赏赐过一回东西,还没来看过贞嫔,宫里都是人精,一开始还讨好贞嫔,可慢慢的,菜色也只是中规中矩不出错,比不得从前的精致可口。
但该有的一应都有,也不能说内务府不作为。
“主子,我熬好了药,您先吃吧。”南枝熬得是太医院开的药,因为与她要给李安宁补身子的方子差不多,她也就没有另外开方。
“怎的这么久?”到底出了一次血,李安宁面色一直不好,白惨惨,“我刚才就闻到了药味。”
“是高管事,不许我们借小厨房的药炉子了,奴婢让人在门口熬得,熏得慌。”南枝扶起李安宁,说道:“奴婢问了齐大厨,说是西青去过小厨房,后面高管事就对咱们这边冷下来了。”
拜高踩低的人哪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