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便要被拉进棺材,一柄长剑从石门外袭来,剑影斩破身后的棺材,明月夷方得以获救。


    白袍青年逆光从石门外飞身而来,落在她的面前,用手中的长剑柄挑起她的下颌。


    “郎君,这可是你阿姐?”


    明月夷昏迷过去前,隐约听见熟悉的青年温润嗓音,以及少年温和颔首时的腔调。


    “多谢道君,她是我……阿姐。”


    鹤无咎闻言欲将地上昏迷过去的女人抱起来,还没碰上一直坐在剑上的美艳少年忽地启唇:“道君,我阿姐不喜欢被你碰。”


    鹤无咎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少年说的乃不喜被他碰,而不是不喜欢被生人碰。


    少年从剑上落地,乌黑如缎的长发垂至脚踝,行步如踏云而来。


    菩越悯倾身抱起昏迷的女人,眼中再次浮起很浅的笑。


    “既妖物已除,此地不宜久留,需得尽快出去。”鹤无咎提醒。


    菩越悯看向他,和善微笑:“好。”


    鹤无咎招来长剑,看着少年抱着女人矜持坐在剑身,拥抱的姿势似已超出了寻常姐弟的亲密,心中微妙的古怪再次划过。


    出了暗道,外面的那座新坟已不在了。


    鹤无咎带着两人回了云镇明府。


    明府上下皆对他救出女儿,而感恩厚待,欲千金赠与。


    鹤无咎婉拒,稍顿后对明家主道:“我此次与师弟师妹走散,不知能否暂借住贵府一段时日,待找到了我的师弟师妹再离开?”


    明家主对修行之人一向敬畏,闻言自是应下,“道君想住多久皆可。”


    “多谢。”鹤无咎对明家主讲完,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抱着女人的少年。


    少年生得极美,乌发雪肤,月样仪容,不像是明家主这般普通的容貌能生出的。


    最初他以为少年肖像其亡母,可再看他怀中的女子,又生得另一副容色。


    他心中的古怪再次来扩大,好似记忆出了差错。


    “道君?”


    他打量少年许久,久至菩越悯疑惑地抬起眼眸觑来。


    “抱歉。”鹤无咎侧过头。


    菩越悯不甚在意地抱着明月夷,温声对身边的下人道:“带我去阿姐的院子。”


    他不知道姐姐住所本是怪事,而在场的所有下人好似习以为常,行在前面为他领路。


    菩越悯跟上下人。


    明府乃云镇最大的府邸,假山流水,树木成荫,红裳白袍的少年缓步走在水渠拱月桥上,风拂过软绸似的乌发,发间的红绸落在女人的脖颈上。


    红绸宛如一条活蛇,一点点缠绕上她纤细的颈子。


    少年走路的步伐稍有踉跄不稳,眼尾也荡漾出零星的湿痕。


    闺阁的住处并不远,莫约百步路便至。


    下人对他道:“郎君,这便是娘子住处。”


    “嗯,我知晓了。”少年的颊如点绛,对下人颔首。


    下人闻声悄然抬首,窥向前方的少年郎君,眼中浮起一抹痴迷。


    正欲踏入内院的少年蓦然回首,点漆的眸子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你在看什么?”


    下人没料到他不仅发现了窥视,还主动搭话,面上露出喜色张口欲与郎君讲话。


    然下一息,一条从树上落下的蛇径直飞入他的腔内。


    惨叫一声,居有间内,下人的舌便被吃了,蛇顺势转进他的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吃干净,然后披上了他的皮囊再次站在院外。


    而原本问话的少年早已经进了院门,好似身后怪异的一幕与他无关。


    菩越悯将明月夷放在灰雾的纱帐中,慢慢爬上她的身,克制不住的猩红信子从唇中探出。


    他愉悦地弯起眼眸,双手捧起她沉睡的脸颊,失控的呢喃声不断从唇中不停出来。


    “师姐,师姐,师姐……”


    房间里开始结冷雾,雾茫茫得犹如在幽暗的密林中,而雾中的成熟男子躯体也化作一条雪白的蟒蛇,他张口将她吞下,接着又吐出来。


    他爱师姐,连吃都不舍得。


    倒在榻上的明月夷身上被黏糊糊的黏液包裹着,闷得她呼吸中都是一股冷香。


    和菩越悯身上的香很相似。


    她意识模糊地强行想要睁开眼皮,却被一只冰凉入骨的手盖住,她听见有人舔在耳畔,用轻喘的嗓音呢喃。


    “师姐,现在不能醒,之前在客栈里你答应要试香的,现在我要在你身上都抹上。”


    明月夷本就不清晰的意识更沉了。


    这一觉她睡得极久,梦中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她被一条巨大的蛇缠住了。


    -


    一声窗户被风吹阖上的声音很轻地响起,明月夷梦中的涟漪被打散,坠沉的眼皮猛然掀开。


    映入目乃灰雾的床幔,床架顶上垂挂着几支黄蓝小花。


    一切都很陌生。


    正当她睁眼失神时,一只苍白得泛病容的手从旁边伸来,清瘦的指尖攀附住她的脸颊,让她的目光缓缓侧过来。


    明月夷先闻见了一直在梦中萦绕的冷香,随后再看见少年绝艳的面容近在咫尺。


    “师姐,你醒了。”他瞳珠黑到无光的眼中浮有很淡的笑,似柳拂春水,蛊惑缠绵。


    明月夷颤了颤眼睫,沉浮的意识回归,认出了眼前人。


    “菩越悯?”


    “嗯,是我。”他的眼弯成月牙,对她认出自己而感到愉悦。


    明月夷想要坐起身,他伸手温柔地扶起,靠在床边后目光再度落在他的身上:“怎么是你?”


    她记得闭目前的最后一眼应是鹤无咎,怎会是他?


    菩越悯坐在她的身边,指尖裹着绸帕不紧不慢地擦着上面沾染的黏腻白痕,与她解释:“之前我们在神龛外看狐狸娶妻,师姐忽然起身朝着神龛走去,我阻拦不住你,便随你一起来了。”


    明月夷:“我们被妖物拉进幻境了?”


    在历练中时常能遇上能造梦,制造幻境的妖物,她以为现在身处在幻境中。


    而少年却淡淡摇首,薄而淡色的唇往上扬笑:“非也,我们仍在现实中。”


    明月夷闻此,眉间轻蹙。


    之前她昏睡再醒来,那喜娘直接将她当成真的新娘,她便暗猜许是落入了大妖编织的幻境中,现在菩越悯却说不是。


    “师姐被引诱前去,坐在花轿中的那瞬间,轿上的纸人忽然四处散开,落地成人,我们现在是在现实中,不过遇见的人却不一定都是真的。”他缓声解释。


    明月夷正欲开口,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忽从身后传来。


    她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菩越悯顺着她的视线转眸看向门外,轻声呢喃:“来了。”


    闺房的门被推开,穿着玄灰锦袍的中年男子从外面疾步而来,看见她已经醒来,眼中瞬间生怒。


    “月娘,你太令为父失望了,如今外面妖物盛行,你却罔顾弟弟的安危,非得要出府,你可知,你险些害得翊儿被妖物抓走,若非有道君路过,救下你们两人,现如今也不知上何处去收你的尸骨。”明家主气得怒斥她,一壁厢地抚着翘起的胡子,满口对她的指责。


    明月夷看着明家主,又看了眼端方坐在身边的少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她不认识眼前这人是谁。


    明家主见她沉默,怒更是从心浮起,长袖一甩道:“既不知错,那为父便罚你禁足府中,何时想明白,知错了,才解除。”


    明月夷眨眼,她知何错?


    明家主看向一旁沉默的菩越悯:“翊儿。”


    “嗯?”他回应得极慢。


    而明家主却似习以为常,看向少年的神色慈和:“此前你说要的雪莲,爹爹已经托人找到了,现在可要随爹爹去看一看?”


    如此天差地别的对待,并未让少年抬头,他自始至终都垂着眼帘凝着靠在床边的女人,连乌睫都没颤动。


    明家主耐着性子等。


    隔了半晌,菩越悯缓缓开口对明月夷道:“姐姐,你受了惊吓,先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说话。”


    明月夷对眼下情形还不甚了解,点了点头。


    少年视线从她身上掠过,起身走向明家主:“父亲,走罢。”


    明家主眉开眼笑,转身带着他往外而去。


    而房门关上那瞬间,明家主的嘴被狠狠莹白蛇尾甩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明家主怔在原地。


    少年神色阴郁地盯着他竖指噤声,脚下巨大的蛇影獠牙狰狞,悄无声息吞下了怔神中的明家主,吐出陈旧如枯草的老皮,蛇影钻进皮中。


    居有间,重新恢复人形的明家主含笑随少年离去。


    屋内。


    明月夷靠在床边,脑中稍转片刻,大致想明白了方才菩越悯所言何意。


    她没入幻境。


    如菩越悯方才所言,此处为真实世界,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每个人记忆出了差错。


    能够改变人的记忆,并非小妖能做到。


    她记起了那在坟墓中叫明翊的少年。


    肩上忽然一痒。


    明月夷垂眸看着从出花轿便贴在肩上的剪纸,神情平静地捻起来凝目审视:“没死?”


    剪纸仿佛是死物,没有回应她。


    明月夷也不着急,温吞的从床上起身,朝着门罩处放着的铜盆走去。


    刚欲将剪纸丢进水中,剪纸蓦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啊啊啊,道君,别,别将我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