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他喜欢卫缙吗?


    他张开嘴, 想说这缘由听起来太扯太敷衍,那些是鬼不是傻子,能信吗?


    但一想到这可是大师兄, 还是不要惹他为宜。


    祁徵老实道:“好吧……都听师兄的。”留在这里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能帮上大忙呢。


    祁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卫缙, 露出一个略显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龙潭虎穴还是让大师兄闯吧,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那些女鬼挑货色一样的目光。


    待洞穴内一切事物安排妥当,雪昼一行人终于回程。


    许多时日不见光, 甫一走出山洞, 卫缙下意识眯起眼睛,脸上更是被日光照得毫无血色。


    雪昼小声问:“衔山君可还适应?”


    卫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定格般看了许久, 遂头疼道:“睡了太久,走起路来有些晕。”


    这道视线实在太炽热了,直勾勾地不加掩饰, 自他醒来便一直这样打量着雪昼, 看得少年不知如何是好。


    雪昼隐隐约约能猜到原因,定然是因为这套裙子和装束惹的祸。


    他是个男孩子, 穿这种衫裙看起来肯定很奇怪。


    雪昼摇了摇头,让自己重新回神,他快步走到卫缙身边,双手扶住他的手臂,动作小心翼翼:“我扶着衔山君一起走。”


    卫缙虚弱地点点头,道了句多谢雪昼。


    目视一切的崔沅之:“……”


    气血上涌,他没忍住咳嗽起来,脏腑牵扯着发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雪昼为人鞍前马后地献殷勤。


    口中满含血腥味道, 崔沅之指尖拂去唇角的鲜血。


    没走多久,便见到走在前方的卫缙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莫测。


    “景云君似乎很虚弱,看上去更需要照顾。”


    雪昼也回过头来看他,微微皱起眉。


    崔沅之倒宁可他们不曾注意到自己。


    卫缙停下来,思忖道:“是我醒来一时糊涂,没发觉景云君受了这么重的伤便下了如此狠手,不如咱们寻处清凉僻静的地方,我与雪昼二人助你疗伤,便暂作赔罪了,景云君以为如何?”


    语气中丝毫听不出悔意。


    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饶是早知道他性格如此,崔沅之还是觉得胸口发闷,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郁郁不得出。


    他看向雪昼,只见少年一反常态收敛起对他抵触的情绪,乖乖站在卫缙身边,对他道:“景云君不要推辞,我们走吧,寻个好地方看看你的伤势。”


    他都这样说了,崔沅之又怎么可能推辞。


    三人走到一条清凉的小溪旁,崔沅之咳了一路,疲惫地靠在岸边的树下,像是要将肺生生咳出来似的。


    力竭不支,他缓缓跌坐下去,闭上眼睛。


    头顶的光线似乎变暗了,紧接着便听见卫缙与雪昼的交谈声,腕间搭上来一只探脉的手。


    “衔山君,他似乎是因为心劳过甚才如此虚弱,我们的伤药会不会不起作用?”


    卫缙安抚道:“天授的药一向很灵,给他用上吧。”


    崔沅之很想睁开眼睛看看雪昼,但他实在太累太累了,便只得靠在那里,听他们边为自己疗伤边闲聊。


    两人先是将天授宗众人被讹兽引入昙华卷一事简单说了,便又听到卫缙问起两仪魇,随后便是雪昼误将大家一起带到阴界的事。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是雪昼将射月一事简单隐去了,也并未明说自己是如何被认作藤鬼同族的。


    若不是崔沅之感到自己的伤口正冷敷着伤药,他都要以为这两人早已将自己忽视了。


    但恰恰相反,意料之中的冷落并未出现,后半程回山谷的路上,崔沅之走在前,他二人一左一右走在后,就这样似监视似关怀般将他送回藤族。


    这山谷入口处极狭窄,向前行数里便遇一阵瘴气,走着走着能依稀瞧见一条热闹的集市,这便是到了藤鬼盘踞之地。


    卫缙与崔沅之能明显感觉到,踏入此地之后,雪昼的状态明显变得拘谨。


    他走路姿势略显僵硬,一直低垂着头,像是怕被谁认出来。


    途径一处胭脂水粉摊,只听摊主主动招呼道:“哎哟,这不是卫姑娘吗,外出回来啦,今日怎么带着苓妍的男人?”


    雪昼瞥了眼崔沅之,对那摊主点点头:“我们回来的路上正巧碰到,都是顺路,便一起走了。”


    他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同往常大不相同,卫缙站在他身后,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


    这时摊主才看到雪昼身后那个极高挑的男人,当即小声惊呼道:“这、这位是?”


    雪昼为难地看了身后的卫缙一眼。


    他还没想好如何介绍卫缙,毕竟如今整个谷中上上下下的女人都知道他相中的未来夫君是祁徵。


    “他,他是我的……”


    雪昼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出那个称呼。


    “我是他夫君,”卫缙见他为难,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新的。”


    那摊主和他对视一眼,又看向雪昼:“之前那个呢?”


    雪昼:“之前那个啊,他——”


    “——他死了,”卫缙坦然说,“那男人见争不过我,便自戕了,是我和夫人一起为他埋的尸。”


    “……”摊主目瞪口呆地哦了一声。


    她还从来没见过胆子这么大、还敢和陌生女鬼搭腔的男人呢。


    思及此,摊主转身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劳作的夫君,她夫君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小巷口吃力地用木桶打水。


    于是她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家那位,对着雪昼与卫缙道:“既然如此,你们也要将孕育子嗣一事提上日程,卫姑娘,你头胎辛苦些,但也只辛苦这一次,这一番生产有了经验,日后照顾孕夫也就更得心应手,你家夫君看上去就不太好生养……看看我家那个,六个月的肚子了,还像没事人一样下地干活儿呢。”


    “……”雪昼没忍住看了眼卫缙的表情。


    衔山君听到这些冒犯之语,不会跳起来杀鬼吧?


    方才在路上忘记和衔山君交代这里的事情了,想必衔山君听了定然会觉得奇怪。


    那摊主自来熟,滔滔不绝讲起孕期的注意事项,只见她上下打量卫缙,突然发问:“这位,呃,卫姑娘的新夫君,你叫什么名字?”


    雪昼攥紧裙摆,紧张地凝神细听。


    毕竟卫缙的名号在阴界也是十分响亮,纵然没有鬼见过他,但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对这两个字耳熟能详。


    雪昼轻轻扯了扯卫缙的袖子,提醒他。


    后者挑眉,答道:“我也姓卫。”


    “你也姓卫?和卫姑娘同姓?”


    卫缙:“正是。”


    “缘分啊,”那女鬼摊主拍手称赞,“两个萍水相逢之人,居然是同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五百年前是一家。”


    “并非萍水相逢,”卫缙微微一笑,“我和夫人已经相识许久了,早就是一家人。”


    “……”女鬼摊主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你们早就是一家人了?那你们岂不是、岂不是同族族亲?”


    她无法辨别卫缙是不是人族,雪昼站在他身边,气息完全遮盖住卫缙的,更叫她无法确认。


    卫缙却直接拉着雪昼的手,道:“您猜得真准,的确是这样。”


    女鬼摊主笑呵呵道:“啊,原来如此,那你们两个长得还真不太像呢。”


    卫缙没说话。


    雪昼望着两人交握的手。


    说起来,衔山君也只是昏迷几日的功夫,他却像是很久很久没有与衔山君牵过手了。


    失忆的卫缙就很喜欢拉着他到处走,初时雪昼还略有些不适应,往往都是卫缙主动,但如今早已形成习惯的他反倒想一直同卫缙拉手,却不敢凑上去了。


    不过现在就很好,他们还在牵着手呢。


    这样想着,雪昼无意间和崔沅之对上眼神。


    后者带着了然的神色,似乎看穿了他心内的窃喜。


    雪昼的笑容缓缓收回,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样看着他做什么?


    他突然想起崔沅之斩钉截铁说出口的,自己喜欢卫缙这件事。


    他喜欢卫缙吗?


    这实在有违天授宗律令,雪昼不想害人害己,他只能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


    青蘅宗的教训还没尝够吗。


    但,越怕想什么,脑子里就越来什么。卫缙的手还握着他,十指收紧,一点放开的意思都没有,雪昼悄悄回握,怎么都压不住心律逐渐加快的节奏。


    思绪纷乱间,他又恍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春晖殿外那名弟子对他的愤怒诘问之语。


    “你并不是人,你是神器自行生出的灵识啊!怎就不能理解我们?若是有一天你也爱上了某个人族,难不成你也要废去一身修为,沦为草芥被人丢弃下山去?”


    “你且看着吧!卫缙如此冷心冷血、不通人情,迟早有一天也会因此抛弃你!”


    “……”


    他才不要被废去这身修为,更不想像不要的垃圾一样被扔下山去。


    雪昼立马从卫缙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手指,暗示自己冷静,万万不要一时脑热做下冲动之事。


    这时卫缙重新拉起他的手,问道:“怎么了,雪昼?”


    第92章 第 92 章 “还狡辩什么,我确实对……


    声音很小, 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雪昼心内纠结不已,面上却摇了摇头,他现在正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 脑子乱得很。


    为怕卫缙看出自己的心绪,他慌乱走到摊贩前, 顺手抄起一本书, 状似无意般和摊主聊起别的,将男人挡在身后, 显得自己很忙。


    卫缙望着他的背影, 若有所思。


    这时,身边忽地站定一个人。


    他微微偏过头去, 只见崔沅之看过来, 低声问道:“你在宫海郡郡守府邸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卫缙淡淡瞥了他一眼。


    崔沅之拧眉:“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在郡守面前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连你的那些师弟师妹们都被你骗了过去, 没成想竟然是胡诌。”


    “没忘, ”卫缙说,“都是实打实的话, 你觉得我会忘?”


    崔沅之当即冷哼道:“我记得一清二楚,你说你与他结契,叫他不得对你行背叛之举,若有背叛,便天打雷劈,万虫噬心,不得好死,卫缙,你怎么这么狠毒?”


    实则他也只听到卫缙说的后半句, 便自作主张这样理解了,将其曲解成卫缙对雪昼的变态控制。


    不由心道,真是卑鄙。


    卫缙没有解释,他根本懒得做什么澄清,干脆顺着崔沅之的话继续说:“我只是想要独一无二的忠诚,这也算狠毒?”


    “忠诚一事,岂是一个魂契能做到的?”崔沅之提高声调诘问。


    这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明显,忙看向前方不远处的雪昼。


    见少年并未听到两人的低语,便继续说:“你不必狡辩,下魂契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我是有证据的。”


    卫缙轻声说:“还狡辩什么,我确实对雪昼下了契。”


    崔沅之猛地抬头。


    卫缙居然还敢承认?!


    他恨恨地道:“你怎么能对他下那种东西?枉我以为你对雪昼有多好,不过都是做些表面功夫,你背地里那样控制他,还叫他总是去危险的地方为你讨伐、卖命。”


    诚然,这话里透着浓浓的泄愤意味。


    因为卫缙不知道,雪昼为了他连昙华卷里的月亮都要射下来,那般拼了命的样子,崔沅之看在眼中,简直妒忌若狂。


    卫缙放低声音,并未被他三言两语激怒,反倒是慢条斯理道:“下个魂契就能让你气成这样?那魂契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简单的主仆协议,倘若两人不一心,后面还能解开,这样的羁绊,怎么能配得上我与雪昼之间的纠葛。”


    崔沅之的心头慢慢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他不由问:“你什么意思?”


    卫缙说:“也不景云君你是从何得知我对雪昼下了契,但事已至此,不如让你知道实话,我对他下的并非魂契,是心契。”


    “你说什么?!”


    崔沅之突然揪住他的领口,双目微瞠:“此契早就失传许久,你是怎么做到的?”


    卫缙将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挥开:“看来景云君也对这心契颇为了解,那你自然也该知道,心契比魂契霸道百倍,结契者,可以将自己的一切悉数奉献给对方,你能想到的一切,都可以。”


    崔沅之耳中一片嗡鸣。


    卫缙见他听进去了,浅浅一笑,继续说:“不仅如此,其中一人若死了,另一人也不能独活。”


    “你真冷血,真自私!”崔沅之微微抬手,心里已经念起法诀,召唤出佩剑。


    感受到轻微的灵力涌动,热闹的集市有一瞬间安静下来,卫缙说:“你想在这里掏出恒光剑杀了我,不如想想这里的鬼族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活着出去。”


    “……”恒光剑复又偃旗息鼓。


    此时的确不是好时机,饶是他三人修为再高强,也难敌一族之众,但若是真想杀了卫缙,也不急这一时。


    崔沅之心道,卫缙此人当真是厚颜无耻,当初他怎么会瞎了眼觉得卫缙是一重天难得的个中翘楚,值得往来?


    “你这样对他,无异于强取,想让一段契约约束彼此,他又怎会甘愿,难道不该彼此相爱,甘愿守着对方过一辈子才对?”


    听了他的话,卫缙陷入沉思。


    须臾后,他才反问:“是什么让景云君有了误解,以为我们对彼此没有感情?”


    崔沅之怒视。


    卫缙抱臂回忆道:“虽然我是昏睡了几日不假,可我记得清清楚楚,昙华卷中,雪昼对我热情得很。”雪昼心中有他没他,难道不是显而易见?


    说到这,卫缙故意顿了一下,继而添油加醋道:“景云君,纵使你有永生成仙之能又有何用?像我这样的凡俗之人,孑然一身独活那么久,哪里有将想要的东西紧紧抓在手中来得畅快。”


    崔沅之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去揪住卫缙的衣衫,一拳挥了上去。


    但他此时身体虚弱,哪里是卫缙的对手,后者只需要轻轻后仰便能躲过去。


    可卫缙偏偏硬生生挨下了这一拳,他顺势向前踉跄而去,便听到那女鬼摊主惊叫道:“卫姑娘!你的夫君和苓妍姑娘的夫君打起来了!”


    雪昼连忙将手中的书放下,才背过身,便见卫缙摇晃着向他倒了过来。


    “卫缙!”


    或许是在昙华卷中叫顺了口,情急之下,他居然失了礼数,直呼衔山君名讳。


    也不知道那女鬼听没听清楚,但雪昼顾不得许多,连忙扶住卫缙,指尖摸上他带血的嘴角。


    卫缙才出山洞时本就一副没有恢复好的样子,如今脸色苍白地倚在雪昼肩上,更显出几分别样的脆弱。


    雪昼怒视崔沅之:“你什么意思?见你受伤,我们才好心护送你回来,你怎能恩将仇报?”


    这个崔沅之,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崔沅之简直百口莫辩。


    他走上前,妄图解释:“不是这样的,他故意说那些让我生气的话,想激我对他下手罢了,你千万别上当。”


    雪昼根本听不进他的劝告,只见他皱眉打断:“你这番说辞谁会信?我们又不是第一天初相识,衔……夫君什么性格,我们都一清二楚。”


    衔山君怎么会容许别人打他的脸?


    雪昼在卫缙身边这么多年,甚至没见到谁能近身伤到他毫发。


    若不是衔山君刚醒来,还需休养,怎么可能叫崔沅之得手。


    崔沅之知道自己彻头彻尾被卫缙戏耍了,心中愤恨至极,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似锋利的刀子刮过卫缙的脸。


    卫缙仍倚在那里,脸色苍白道:“雪昼,罢了,若非我尚未调息,我定要叫他几倍偿还。”


    一听就是衔山君会说出的话,雪昼这下对他更加深信不疑。


    只听他怒火中烧:“伤了人还不知认错,这就是你的教养,我真是看错了你。”


    从前他还觉得崔沅之此人只是仰慕者过多,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所以才变得花心,只在感情一事上私德有亏,其他方面也堪配做那话本里的男主角。


    如今一看,此人心量狭小,执拗顽固,急躁易怒,还不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主角。


    崔沅之知道少年是彻彻底底将自己误会了,顿时心如刀割,他有心想将事情说清楚,但看雪昼一脸没有耐心的样子,便觉自己说了也是唱独角戏。


    四周那么多只女鬼见他对卫缙出了手,也是抵赖不得。


    便只好认栽了。


    崔沅之不甘心地说:“是我不对,不该一时脑热。”


    雪昼当即搀扶起卫缙,低声道:“衔山君,我们走。”


    说着,他抽出一方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卫缙的唇角。


    卫缙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对崔沅之挑衅微笑,享受着轻柔的安抚,他道:“刚醒来,身体的确有些不适,但有雪昼作伴,便觉得好多了。”


    雪昼的指腹隔着薄薄的丝织料子贴上卫缙的唇瓣,袖口自然向下滑落,露出大片大片醒目的藤纹。


    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其上,少年擦拭的动作僵住。


    随即雪昼连忙抖了抖袖子,将手收回,卫缙却一把攥住,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已经无法瞒过衔山君了,雪昼支支吾吾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卫缙的指尖摸上那道藤纹,似乎在判断着什么,雪昼乖乖叫他看,也不躲闪。


    但说来也奇怪,他自己摸上去时,并未觉得这纹身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当卫缙的手套覆上那处,便觉得藤纹立时有了反应,变得灼热。


    是与昙华卷中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雪昼有些受不了,当即将小臂抽回。


    他有些害怕地说:“她们说,我会慢慢变成藤鬼,衔山君,到时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卫缙道,“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东西从雪昼体内清出去。”


    雪昼略微安下心来,他连忙将自己年关前便出现的那桩怪病一同解释清楚:“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变成那样……若是这藤纹当真能解除,我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了?”


    原来如此。


    一想到此病一解,雪昼怕是不会如之前那般动辄对他投怀送抱了,卫缙就觉得心情很是复杂。


    第93章 第 93 章 他敢喜欢卫缙,此事在天……


    雪昼这种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的性格, 想让他慢慢开窍怕是得等个一二百年,若是不下一剂猛药,怎会让他真心实意说出实话?


    卫缙想着, 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他将雪昼的袖子清扯下来,覆盖住藤纹, 安抚道:“放心, 绝对不会再变成从前那个样子。”


    心中知晓衔山君是在安慰自己,但雪昼的心情莫名沉静下来, 不再因此事烦扰了。


    回去的路上, 崔沅之数次想同他好好解释,但雪昼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还在思考要怎么让卫缙顺利地在村落中住下来, 心中已经准备好说辞, 却没成想走到家门口,一推开门,发觉里面空无一鬼。


    雪昼踏入院中:“……姐姐?”


    没有回应。


    雪昼以为她出去逛集了, 便将卫缙带回自己房中, 助他调息。


    他自己体内的灵力还被藤纹压制着,能帮上的忙微乎其微, 能做到的只有守在卫缙身边。


    雪昼悄悄看着卫缙。


    衔山君和年少时果然不大一样,不像那个时候爱笑,即便笑起来也不达眼底。


    也不知道昙华卷对衔山君有没有什么影响,方才崔沅之针对他时,除了脸,还打了哪里?


    雪昼忍不住无声无息走上前来,弯下腰一点一点打量着坐在床畔打坐的卫缙,寻找着其他的伤痕。


    但卫缙此人穿衣如此禁欲保守,除了那张脸和脖颈, 其余无一寸露出。


    雪昼这时又禁不住抱怨起他的衣着风格来。


    视线下移到领口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堪称吝啬。


    倘若一直没有对比倒也罢了,雪昼心中不会有落差,但绘卷里的少年卫缙对他可是慷慨大方,要看哪里就看哪里,在此事上毫不犹豫,两相比较,就显得如今的衔山君过于在意自己的贞洁。


    贞洁?


    雪昼想到这个词,不由轻笑出声。


    他赶紧后退几步,打量着卫缙的神色。


    好在男人没有张开眼睛,仍专心运转着体内的灵力。


    雪昼百无聊赖地绕着他打转,杏眼紧紧黏在他身上,像只等着主人关心陪畔的小猫咪。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愈发害怕崔沅之那日口出狂言正中事实——自己就是喜欢衔山君的。


    他敢喜欢卫缙,此事在天授宗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有悖纲常。


    要是崔沅之敢说出去,他还能在天授山上待吗?


    但雪昼转念又一想,喜欢也能分很多种类型,不一定是崔沅之口中所说的那种、会违反宗门律令轰出天授山的禁忌之情。


    也可以是他对卫缙的孺慕崇拜,或是法器与主人的那种喜欢。


    若是以后当真被宗门里的人发现了,他就这样对衔山君解释,谁能验出真假?


    雪昼摸到自己胸襟下一处轻微的突起,隔着初夏轻薄的绸料捏了捏那串项链。


    卫缙亲口同他说的,这是他父母的定情信物。


    只要他将这东西好好保存,届时东窗事发,衔山君也要担一半责任。


    谁叫衔山君送这种东西叫人误解,绘卷中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也不妨碍他说那些出格的话,做那些出格的事。


    都怪衔山君,雪昼在心里埋怨他。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卫缙睁开眼,同雪昼一齐望去。


    雪昼连忙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确认自己现在不像个男人,这才推门走出去,同刚回来的女鬼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声可谓喊得真情实感、缠绵悱恻,卫缙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只听那女鬼懒洋洋道:“是啊,今日鬼使大人来藤族召见我们,说了好一番话,幸好小雪你不在,真是累死了。”


    鬼使?


    雪昼心里顿时有些懊悔自己竟然不在,但转念一想,他刚来藤族之时还借了鬼使的名头扯了个谎,若是真见面了说不定会露馅。


    便问道:“鬼使为什么会突然来我们这种小地方?”


    女鬼:“你难道忘了,讨伐期间,我们要仔细收集人间的情报,鬼使大人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查探宫海郡——等等,小雪,这个男人是谁?”


    那女鬼放松的神色立刻收敛起来,戒备地看向雪昼身后的卫缙。


    雪昼连忙走上前,介绍道:“姐姐,这位是我的新任夫君,我外出时捡到了他,本想让他与先前那个男人一同跟着我的,谁知他们半夜缠斗,忽然打死了一个,我没办法,只好将剩下的这个带回来了。”


    这理由本来有些站不住脚,但卫缙此时瞧上去就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唇角还有一块青紫,一时间叫人难辨真假。


    女鬼登时用挑剔不满的眼光上下打量起卫缙:“这个人族竞争意识太强,纵然品相再好,也不适合留在你身边,男人还是温顺贤淑些好过日子,日后也方便生子。”


    雪昼头皮发麻,不敢看卫缙的表情。


    他连忙攀上女鬼的胳膊,主动道:“姐姐说的是,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卫缙阴森森的视线紧盯雪昼落在女鬼手臂上的双手,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女鬼拍了拍他,话锋一转,说起别的:“正好有个机会能叫你利用起来,给他一个下马威。”


    雪昼洗耳恭听。


    “鬼使走后,苓妍那里又新来了一批从人间掳回来的货,我看过了,长得都很不错,你一会儿去挑一个合适的留下来。”


    雪昼笑了笑,也没说应不应,他抽回自己的手,从衣袖里取出一面镜子:“姐姐,我还有些遗憾没见到鬼使,没能好好问一问这两仪魇具体该如何使用,这好东西若放在不能赏识的人手中也是浪费,不如姐姐教一教我?”


    女鬼说:“两仪魇可是圣物,能将一切东西调转,我们这种小虾米怎可能用过两仪魇,不过村中祠堂后面的藏书阁有些记录,你若得空,不妨去那里翻翻看。”


    雪昼为难道:“来了这么久,我自然也知道那里是重点把守的地方,若无姐姐带着,我怎么可能有机会进去?”


    女鬼思忖:“我这几日要筹备我自己的大婚,实在是忙,一时脱不开身,改日再带你去,但有一点,你这夫君可不能跟着。”


    雪昼自然应是。


    女鬼这才满意了,她又发出邀请:“好了,三日后就是我成亲之日,届时你定要出席,记得带你的男人一起来。”


    雪昼点头:“一定一定。”


    女鬼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回到屋内,雪昼从衣柜中取出一副幂篱交到卫缙手中。


    太阳落山之时,他们翻出墙院,从祠堂后翻入藏书阁中。


    山谷中的天黑得很快,屋中漆黑一片,雪昼不敢点灯,只好和卫缙摸黑行走。


    越过几层书架,雪昼还有些不适应。


    他悄悄问身后的男人:“衔山君,我分明见这里白日都有不少鬼族看守,怎么一入夜就这么容易潜入?”


    不大对劲。


    卫缙掀开幂篱,露出那张英俊立体的脸,他低下头,附在少年耳边道:“不必担忧,先看看有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雪昼点点头。


    他顺手抄起书架上的一本书,掌心化出一簇小火苗,打量起上面的内容来。


    这一看就傻眼了。


    书里面明显不是人族使用的文字,难看得像鬼画符,根本看不懂。


    雪昼纳罕:“我前些天在集市上看话本,那里面的字分明就是我们惯常使用的,平日里见那女鬼写什么东西也很平常,从来没见过这种符号。”


    他们又接连翻了几册,发现仍然看不懂。


    雪昼略有些丧气。


    卫缙安慰道:“或许这是藤鬼内部自创的文字也说不定,看不懂也没关系,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他们定然也有专门用普通文字记载的卷宗,只是你我暂时没找到。”


    雪昼问:“衔山君怎么如此确定?”


    卫缙说:“依今日那女鬼所说,鬼使寻来藤族就是为了查看在人间收集的线索,鬼使是不死族,定然看不懂藤族的文字,是以有些重要信息定然会用我们看得懂的语言记录,雪昼别怕。”


    藏书阁中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两人便只得原路返回。


    途径一条小巷,只听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嬉笑打闹声,无数火把燃起,将那处照得火光一片。


    雪昼与卫缙看去,那街巷里停着一只巨大的树笼,无数困窘的男人被关在里面,任由女鬼挑挑捡捡。


    苓妍站在笼前,身边站着沉默的崔沅之,只见她将笼门打开,从里面毫不留情拽出一个男人,丢给面前的女鬼。


    “烟儿妹妹,这是你的了,拿去。”


    “多谢苓妍姐姐。”


    那男人出了笼子,又见四处空旷偏僻,便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当即挣扎着脱开女鬼的手,向雪昼这里狂奔。


    但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便被那女鬼附上来,手腕忽地化作粗壮的藤条,直接从背后穿到男人胸前,毫不留情将他杀了。


    软软的尸体倒下去,笼中的人族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


    雪昼心内震撼,仔细看向树笼,却突然发现师星移也被关入其中。


    第94章 第 94 章 “我们回去,不许带旁的……


    他怎么会在树笼里?


    雪昼有一瞬间的疑惑, 但苓妍又从树笼里揪出几个人族,引起一阵惊恐的呼号,瞬间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身边的卫缙戴着幂篱, 雪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低声问起他的意思:“衔山君, 这些人要不要救?”


    卫缙说:“救, 但不是现在。”


    雪昼点点头:“不如我们先将师星移救出,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师星移?


    卫缙的声音从被风吹动的幂篱中传出:“既然雪昼发话了, 当然可以, 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印象中此子已有数次陷入险境之中, 如今又要雪昼改变计划突然救下他, 卫缙心中略有微词。


    雪昼便领着卫缙走上前,暴露在明亮如昼的火光之下。


    他上前对苓妍交涉道:“姐姐,今日溟芯姐姐同我说, 咱们这里新来了一批货, 不知可有我的份?”


    崔沅之眼皮微动,抬眸不动声色看向他。


    苓妍上下打量着雪昼, 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来:“你才刚来谷中没多久就知道伸手要人了?怎么,你家那位还不能满足你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鬼都看热闹般望向雪昼身后。


    这时又有人问道:“诶,你身后这男人怎么还掩着面不肯见人?如此忸怩,该好好管教一番。”


    雪昼心中正想说辞,忽觉卫缙拉住自己的手腕就往回走,只听他道:“我们回去,不许带旁的男人回来。”


    卫缙语调稍稍提高,附近的鬼都听见了, 顿时发出一阵嘲笑。


    “你看看,这就是手段太柔软的下场,男人这种东西,给几分颜色就蹬鼻子上脸,你还是太娇纵他了!”


    “就是,干脆把面纱摘下来让我们替你给他立立规矩,让他知道以后该仰你鼻息过活。”


    “你家这位怎么如此羞涩,连双手都要戴着手套,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见光的地方,该不会是丑的见不了人吧?”


    众人戏语调笑之中,苓妍抱臂,看好戏般望着雪昼。


    这时雪昼甩开卫缙的手,对他训道:“我不回去,你就站在这里等着,不许再说话了。”


    卫缙果然站在原地一语不发,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雪昼又转向苓妍,对她好声好气道:“姐姐也看到了,他实在是有些无法无天,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大合适,正愁着觅一位新夫婿,刚巧在姐姐这里看到合适的,不如就送我吧。”


    苓妍居高临下地说:“好了,又不是不给你,你看上哪个了?”


    雪昼微笑着随手指了一位:“就是他。”


    有了方才那惨死的男人前车之鉴,被指到的立刻跪地求饶:“求求您了,放了我吧,我在人间只是上山砍柴路过一处村落,渴了想讨口水喝,没成想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到了这鬼地方,求求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


    “好了别啰嗦!”苓妍不耐烦开口打断,“再叫老娘直接杀了你,把你拿去喂给谷中那棵老祖宗做养料。”


    那男人吓得更害怕,开始断断续续哭起来。


    苓妍高高抬起手,袖中窜出两根藤条爬上树笼,圈住男人的脖颈。


    崔沅之和雪昼都没忍住向前走了一步。


    “姐姐,我不喜欢强人所难,若是他不愿意就算了,换一个也好。”


    雪昼提起裙子,快步踏上台阶走到树笼旁,忍着恶心抚上苓妍的藤臂,打起商量来:“这个也不错,姐姐帮我问问这个人愿不愿意跟我走。”


    指尖指向树笼中的师星移。


    青年浑身上下的衣料被鲜血打湿,看上去奄奄一息,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苓妍看了一眼就嫌弃得不行:“拿走拿走。”


    笼门打开,雪昼上前将师星移扶了出来,青年大半重量倚在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呛得雪昼忍不住皱起眉。


    途遇崔沅之,他也看了眼师星移身上的伤势,眸子里露出不加掩饰的担忧。


    雪昼怕再待下去会露陷,连忙带着卫缙离开了。


    三人回到小院中,雪昼将师星移放到小榻上,将他身上的脏衣服除了下来,便看到背后的伤横七竖八,鲜血淋漓。


    雪昼与卫缙对视一眼,似乎回想起这些伤的来历。


    师星移被痛醒了,他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女子坐在自己面前,自己的视线只到她腰际。


    努力抬起头看去,见到雪昼的样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雪昼?”


    雪昼问:“你这伤上次不是由师宗主缝好了么?为什么又变成这副样子。”


    师星移抖了抖唇:“此时还要细细说起……”


    “咚咚咚!”门板突然响了起来,打断师星移要说的话。


    只听溟芯的声音模糊响起:“小雪,我路过你这里嗅到一股人血的味道,这味儿太冲太明显了,所以来问问你,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雪昼不知道鬼族的嗅觉居然这么灵敏,他连忙捂住师星移的嘴,提声回:“没事的姐姐,是我夫君不小心磕碰到了,我正在给他上药。”


    门外传来溟芯的低笑。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


    窗牖处那影影绰绰的身影消失了。


    卫缙低声说:“这里不安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隔墙有耳。


    雪昼颔首,对此颇为认同,他低头看着师星移:“我和衔山君这里没有多少伤药,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如你去洞穴中找祁徵他们,这样他们也能分出心神照料你,如何?”


    师星移扯住他的衣袖:“雪昼,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事关神权宗宗主秘辛,还有一重天的叛徒——”


    “嘘,”雪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等关键信息就更不要在这里说了,等我想办法把你送到山洞,等一等。”


    问题来了,要如何安全将师星移转移过去?


    若是他和卫缙半夜将其送出,路途太远,恐怕以师星移现在的状态坚持不了那么久。


    崔沅之现在伤还没好,更是指望不上。


    雪昼左思右想,又将那面两仪魇取了出来,尝试着用手臂上的藤纹感应此物。


    师星移望见那镜子,问道:“雪昼,这是什么?”


    雪昼简单说了这镜子的来历,师星移便接到手中,好奇地打量起来。


    摸了半晌,也不知摸到何处,他望着镜面,突然说道:“怎么我看不到自己的脸?”


    雪昼将镜子拿过来查看,这时镜边镌刻的古文突然发出赢弱的光,就如同那天在昙华卷中的反应一模一样。


    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成功?


    雪昼一喜,试探着将镜子照向桌案上的茶盏,那茶杯瞬间消失了。


    他又将两仪魇对准床铺,心里念叨着,镜光照射之处,茶杯掉落下来。


    也不枉费雪昼这几日耗尽心思研究了这么久,两仪魇仿佛突然认主一般,十分好用。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正念叨着就显灵了。


    雪昼捧起两仪魇,对着师星移道:“我想将你送到祁徵那里疗伤,至于其他要紧事,不妨等你状态稍好一些再做商讨,我和衔山君过几日还会回去的,不愁见不到。”


    见状,师星移也只好答应。


    接下来就是要同祁徵明珠等人打个招呼了。


    雪昼翻出卷轴,刚要燃香,便听见卫缙开口:“雪昼,我来。”


    简单和洞穴里的众人说了事情缘由,师星移便连人带被一起传送过去。


    没过多久,祁徵那边便传来回话:“大师兄,雪昼,你们尽管放心,师道友在我这里出不了事,大师兄留下的那副棺材更好能派上用场,拆了还能当张床使。”


    雪昼还沉浸在自己降伏了两仪魇的喜悦之中,便听到卫缙说:“你寻个没人的地方,我另有几句话交代。”


    祁徵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寻了幽静的地方:“大师兄,雪昼,你们有何吩咐?”


    卫缙不紧不慢地说:“没什么,给那个叫师星移的妖治好伤,方才他言谈之中提到了神权宗宗主,此事你定要问个一清二楚,下次见面时再同我和雪昼讲。”


    神权宗宗主……祁徵想到此人虐待师道友一事,当即点头:“没问题!不过我记得师道友背上的伤是师宗主一手所伤,刚才只瞧了一眼,旧痕加新伤,口子开得极深,还血淋淋的,太吓人了,看久了我都有点害怕。”


    卫缙轻轻嗤笑:“你怕什么?那又不是他的血。”


    雪昼一顿,将两仪魇放下,不由自主看向卷轴。


    祁徵纳罕:“流了那么多血,还不是他的血?”


    卫缙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偏过头来,沉静的目光望向身侧的少年:“雪昼,你可听清楚那女鬼一刻钟前来叫门说了些什么?”


    雪昼回忆:“她说……血腥味很浓?”


    “她说的是,人血的味道很浓,”卫缙纠正,“若我没记错的话,师星移此人是昔年崔沅之在外游历时救下的一只妖怪,他流出来的不会是人血,更不会将嗅觉灵敏的鬼族吸引过来。”


    第95章 第 95 章 这藤纹似乎还会让雪昼生……


    通讯结束后, 祁徵仔细回想,还真是有些蹊跷。


    他快步走回山洞中,便见相乐阅同其他几人将那棺材板四个面拆了下来, 将师星移放了上去,明珠在一旁为他疗伤。


    祁徵多了几个心眼, 坐在师星移身旁, 问道:“师道友,真是太久不见了, 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是一起闯入昙华卷之中呢, 不知道昙华卷破后你经历了什么,又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师星移扶着那张简易的床坐起来, 犹豫道:“我正要同大家讲此事, 事关一重天各宗安全,希望各位能相信我。”


    众人逐渐围上来。


    只见师星移变出一截染了血的丝线。


    祁徵瞧了一眼,当即认出:“这东西我曾在你背上见过, 是师宗主在你身上缝伤口时用的线。”


    和上次一模一样, 师星移背后的伤痕乃是师宗主法器所伤,在场的天授宗弟子都确认过, 此事做不得假。


    祁徵没有卫缙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他直接说:“前些日子景云君被歹人伤到心脏,已是伤得极重,如今一看,你这伤可要比景云君的重多了,我还从没见到谁能流这么多血。”


    师星移:“……”


    祁徵问:“这些都是你的血吗?”


    师星移欲言又止。


    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他还是坦然承认:“不是。”


    祁徵用眼神询问他。


    师星移默了默:“是,是我师尊的。”


    “师宗主?”祁徵睁大眼睛,“你把师宗主怎么了?”


    师星移颤声:“我差点将他杀了……但没有得手, 这并非我所愿,实在是他逼迫我做些我不想做的事,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这不就是欺师灭祖?


    天授宗弟子顿时戒备起来,有人已经拿出武器,似乎师星移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要上手了结了他。


    师星移又取出一卷染血的小札:“各位道友,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


    “这其中记载着天授宗近年来被窃取的所有信息,师尊他不满神权宗总是被天授压一头,一直想抓住天授的把柄将其拉下天下第一宗的位置,便让我想方设法替他收集情报,还让我伺机对衔山君下手。”


    “什么?!”


    祁徵万万没想到这事还能和他们天授扯上关系。


    他当即将师星移手中的小札抢过来,仔细看上面的内容,越看脸色越差劲。


    由不得他不信,这墨痕有新有旧,每一条记载的事项都十分准确,正是天授宗内门弟子才有机会知道的重要机密。


    一想到师星移甚至还打算对大师兄下手,祁徵想杀死他的心都有。


    “这些内容你是从哪得知的?”


    师星移艰涩道:“天授宗有师尊安插的内应,我都是想方设法与他联系。”


    祁徵双眼猩红,怒问:“谁?”


    师星移坦白:“此人叫怀光远,是天授内门弟子,但自从去年年底至今,我已经许久没有联系到他了。”


    怀光远……祁徵沉思,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依稀听二师兄在休介之地提到过,他是谁来着?


    这时人群中有人开口道:“三师兄,我想起来了,怀光远就是那个同花妖和奸被发现,随后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的弟子啊。”


    另一人说:“我也想起来了,他被废除修为那天哭得可惨,还抓住雪昼求他,让雪昼替他向大师兄求情。”


    祁徵瞬间回忆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判处怀光远那天,他就在处刑大殿上,犹记得大师兄与二师兄说过,怀光远犯下的可不只是宗门淫丨乱之罪,还试图窃取宗门极重要的信息。


    绕了一大圈儿,没想到在这里等着,这下真是全都串起来了!


    由不得祁徵不信,证据确凿摆在面前,他就是想认为师星移撒谎都难。


    他又连番诘问,这才得知师星移后来出现在天授宗面前都是刻意为之,亏他还以为当初是师星移好心来教他们如何使用神权宗研制出的卷轴……现在想想可真是傻子。


    祁徵严肃问道:“你这段时日都给师宗主传递什么消息了?又暗自坑害了我们几次?如实招来,不然我就在大师兄来之前先把你杀了!”


    师星移缓缓道出实情:“休介之地那几次夜半尸鬼围城……就是我听了师尊的话引来的,意图将天授困在城中,却没想到君子族会突然出现,至于传递消息一事……”


    他说到此处,惨白着脸:“我什么信息都传回去了,但昙华卷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危险,我怕师尊知道衔山君和雪昼进去以后会做出什么冲动的决定,真的会将大家置于死地,便没有听他的话,这也是为什么师尊伤了我,我们便是因为这件事起了冲突。”


    祁徵骂道:“现在大卫各地冒出的鬼族越来越多,如此危急之时,一重天竟然还出了内鬼,居然还是排行第二的神权宗!”


    他气得站起身走来走去,又返回来道:“该不会在皇都给鬼族传递消息的就是你们神权宗吧,你们不是最擅长追踪与联络吗?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尽快核实清楚,告知大师兄,来人,你们把师星移给我捆起来,这些天我们轮流看守他,不能叫他跑了。”


    师星移似乎已经接受现实,只是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


    祁徵本想将卷轴取出来,联系卫缙,但在燃香的那一刻却犹豫了。


    师星移所说所言到底是一面之词,不如想个办法求证一下,若真属实再告诉大师兄也不迟。


    于是他大半夜叫醒了正在睡觉的裴经业。


    后者困顿着出现在卷轴画面中,瞧上去形容疲惫,身材瘦削:“孩子,有什么事?”


    “二师兄别睡了,有要紧事!”祁徵三言两语便将实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裴经业想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顿时清醒了:“师道友是神权宗安插在我们身边的眼线?这也太荒谬了,大局当前,竟然还有人想拉我们自己人下水,我看这宗主真是拎不清!”


    祁徵问:“大师兄,我们可有办法验证此人所说是真是假?”


    “这还不好办?我们直接问丰照君,他是神权宗大弟子,他师尊的小九九他肯定门儿清。”


    于是裴经业又大半夜将水阳辉叫醒,用他的卷轴联络起郎呼。


    他们才发现,在这场讨伐中,神权宗果真像隐身了一般,除了送些能用做联络之用的法器,宗门现在在何处,在处理什么案子,几乎一无所知。


    水阳辉揉着睡眼道:“联系不上的,当初我和景云君就尝试着联系过丰照君,毫无回应,也不知道他们宗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祁徵道:“好啊,我看是他们见大难临头,想自己躲起来不掺合这场讨伐吧!”


    裴经业说:“神权宗现在联系不上,咱们宗门现在又有好些人不在人间,最近河佛安那里过得很艰难,鬼军越来越多了,许多城门失守,百姓流离失所,我们实在是分身乏术,现在万不能叫鬼族那边知晓大师兄与景云君都在阴界,否则他们一举发兵,我们面临的就是最坏的局面。”


    这下也给祁徵说得着急了,救百姓要紧,抓这些内奸什么时候不能抓?


    “别着急,雪昼已经学会如何使用两仪魇了,想必很快我们就能回去了!”


    裴经业这才如释重负:“太好了,神权宗宗主这边我也会想办法联系,若有机会,你记得同大师兄讲明此事,看看大师兄如何安排。”


    祁徵:“你放心。”


    他们又闲话几句,便断了联系。


    祁徵重新返回洞穴深处,见大部分人都已经歇息,唯有几个负责守夜的弟子坐在一旁,便像往常一般清点人数。


    数到最后才发现少了一个。


    祁徵不信邪,又重新数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他反复确认,发现是小黑不见了。


    祁徵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蠢货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还要到处乱跑,是不是有病,看来是又欠锁链教训了。


    他现在心情正烦躁着,也没空出去寻小黑,便暂时将此事抛在脑后,径自去休息了-


    这天夜里,雪昼房中少了床被子,便只得和卫缙睡同一张床榻。


    他将那些束缚至极的衫裙全部褪掉,素条条一个躺在卫缙身侧,闭上眼睛,很快便陷入了睡眠。


    因为有了卫缙,这是雪昼睡过的,难得的一个好觉。


    卫缙却同少年截然相反。


    他睁开双眼,听着雪昼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才将手套取下,放在枕旁。


    黑夜中,卫缙捞起雪昼的手臂,将寝衣掀上去,看向那道藤纹。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串藤纹好似变得更长,蔓延得更开了些。


    卫缙莫名想起在集市中,那些女鬼对着雪昼说出的怀孕一事。


    这藤纹似乎还会让雪昼生子?


    这样想着,温热的大掌缓缓移到雪昼的小腹,感受着皮肤之下灵力的脉脉涌动。


    睡梦中的雪昼好似也感觉到了什么,发出浅浅的呓语。


    第96章 第 96 章 鸣谢读者@短更会哭哦。……


    郎呼终于联系上了, 但他对师星移所述之事嗤之以鼻,完全不相信自己师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虽然各宗门背地里会有暗暗较劲的事情不假,但这种阴私事情被扒出来, 任凭谁第一反应都是否认。


    祁徵干脆将师星移抓来和他隔空对峙:“这小札上明明白白记载着天授山所有长老的信息,甚至还有我们历次下界讨伐的所有记录, 你这小师弟也承认了, 他身上还有你师尊虐打的痕迹,证据在前, 难不成这也是冤枉?”


    师星移萎靡不振的, 一直低着头。


    郎呼哑口无言。


    面对徽玄宗和天授宗的指责,他放低姿态道:“这段时间没和你们联络绝不是我们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河佛安郡雨袭一事已经耗尽我们全部心力, 至于星移,我一直以为师尊叫他是去找你们借人手的,我们神权宗实在分身乏术, 现在正需要天授和徽玄的帮助, 怎么可能做出背后伤害你们的事?”


    祁徵不吃他那套:“是真是假,你将师宗主叫出来, 我们当面对峙。”


    郎呼蹙眉:“师尊他老人家出山早已有一段时日,想必不在大卫,我们这里一时间脱不开身,想联系他也不是什么易事,唉,祁道友,你以为我不想找到师尊吗?”


    这问题真棘手,裴经业提议:“还是等大师兄来了再做裁定吧。”


    又过两日,雪昼与卫缙于黑夜中冒雨前来, 崔沅之也早早回到洞穴中等候。


    为方便行走,雪昼只穿了件雪白的单衣,外面披着灰黑色的斗篷,一进来,他就将沾着雨水的斗篷除去,对众人道:“那镜子我已经学会如何使用,今夜就能帮大家离开这个鬼地方。”


    明珠问:“雪昼,你也会一同回去吗?”


    雪昼摇摇头,说:“我和衔山君留下来,一则是还没打探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二则,山谷中还关着不少人族,我们打算将那些人一起带走。”


    崔沅之提议:“你若是需要人手,我们也能留下来帮忙,万一计划败露让鬼族抓到什么把柄,我们也能护送你们安全撤出。”


    卫缙挑眉:“昨夜我听师弟说,大卫现在正逢用人之际,两相比较之下,还是人间更需要景云君坐镇,这里一切有我,诸位尽管放心。”


    祁徵等人看向雪昼:“可雪昼你不是还使不出什么灵力么,留下来会不会有危险,这灵力滞涩的原因可有找到?”


    原因一直都很清晰明了,只是雪昼不敢让大家知道是血牝藤所致,便言语模糊含混过去了。


    就这样,在卫缙护法之下,雪昼成功用两仪魇将大家送了回去。


    临走前的那一刻,祁徵像是忽然想到一件遗漏的事,张开嘴唤道:“雪昼,落下一个人,他还没来——”


    白光一闪,洞穴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两仪魇掉落在地,雪昼连忙将它捡起,细细擦拭上面的灰尘。


    转过身来,却发现卫缙正倚在岩壁旁盯着他,似乎在笑,表情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看来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雪昼没少帮大家的忙,如今一有大事要做决断,师弟师妹都不先过问我的意见了,一定要等到雪昼先发话才好。”


    果真是长大了,都学会自己拿主意了。


    雪昼被他说的脸红,慢吞吞解释道:“完全没有,一切都还是衔山君来做主。”


    不过,就算是他自己,有时都还恍惚地以为身边站着的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卫缙。


    不论是年少时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在雪昼心里,自己的任务都是一成不变的。


    他要守护衔山君,守护天授宗,守护整个大卫。


    衔山君不在时,身为他的法器就该担起这份责任。


    卫缙弯下腰,将少年的斗篷拾起,修长的指尖掸落上面的雨珠,问道:“回去之后,雪昼有什么别的打算?”


    “继续想办法博得鬼族的信任,争取正大光明的进入祠堂,看看那里有没有存放其他重要的信息……若此条路行不通,我想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鬼使。”


    这山谷拢共就这么小,鬼使这段时间就住在谷中,真想翻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雪昼边想边说:“届时衔山君若不能同我一起,便寻个安全的地方与我汇合。另外,那群人族要如何救下来……我还没想清楚。”


    那些凡人数量不在少数,又有许多女鬼从旁把守,倘若用镜子转移,突然消失这么多人,肯定会引起注意。


    雪昼眨了眨眼,等待卫缙发表意见。


    卫缙却没有他想得那么复杂:“如何筹划先放在一旁,当下最重要的便是你的安危,若我记得不错,雪昼还要去参加那女鬼筹办的婚礼吧,眼下你正得她信任,此事不可怠慢。”


    糟了。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雪昼心中暗道不好,快步走出门,看了眼洞穴外的天色,瓢泼大雨还在下,乌云密布,冷风直往衣襟里灌。


    视线突然变得又黑又模糊,原来是卫缙将斗篷重新套在他身上,用帽子兜住了少年的头。


    那只手将篷衣合拢,一粒一粒给他系着扣子。


    卫缙说:“别急,穿好衣服再走。”


    雪昼看了眼角落里的伞,又看了看雨势,担忧道:“天黑了就要开始了,要是我们赶不上怎么办?”


    “用走的当然赶不上。”


    卫缙说完,直接将他拦腰打横抱起:“我有灵力,还是我来吧。”


    雪昼兜着帽子,还没看清楚大概,卫缙便抱着他走到那把伞前,示意道:“把伞拿上,我带你走。”


    雪昼将伞捡起,撑在两人上方,须臾之间,便觉四周的景象快速后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甚清晰,只能感觉到卫缙胸膛中有力的心跳。


    雨水斜织,不断砸在雪昼的斗篷上,尽管现在已是夏季,风仍然是冷的。


    没有太多灵力护体的雪昼只好悄悄往卫缙怀中缩了缩。


    连日以来焦躁不安的情绪终于被彻底抹平,这一瞬间,雪昼甚至觉得只要能永远待在衔山君怀中,即便被关在阴界一辈子都是安全的。


    他还担心衔山君大病初愈,赶这么远的路怕是多多少少会累一些,没想到卫缙连喘都不喘,一路将雪昼抱入山谷,仍如履平地。


    雨势没有减小,卫缙正要继续抱着他穿过街巷,忽听雪昼小声开口:“我们就这样空着双手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卫缙停下来,颔首:“还是雪昼想的周到,险些忘了备礼。”


    带着礼物去有备无患,还多了一个迟到的借口。


    雪昼掀开斗篷,想从卫缙身上下来,却他阻止道:“别乱动,你现在未施粉黛,若是让那些鬼族发觉你是个男人,事情可就大了。”


    在藤族眼中,人族男子都是用来繁衍生息的工具,这工具和工具怎么可能私下里有什么首尾,更别提其中一个还大逆不道,男扮女装。


    雪昼当即将兜帽戴了回去,脸颊对着卫缙的襟口处。


    看不到卫缙的表情,却能听到他笑了笑:“钱袋就在腰间,劳雪昼取一下。”


    雪昼伸出去一通乱找,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卫缙这时又道:“记错了,是在衣襟里。”


    雪昼又将冰凉湿润的指尖探进去,直到指腹摸得干燥发热,都没找到那钱袋的影子。


    卫缙接着说:“要是这里也没有,那就是在袖口中了。”


    雪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像从前那般被戏耍了。


    于是干脆利落地收回手,抬起头略有怨气地说:“不找了,肯定没有。”


    他反应了一会儿,又添了一句:“差点忘了,这里不收大卫的钱,衔山君就是再有钱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呢。”


    果然是和刚下山时不同了,卫缙在心里道。


    那时的雪昼说话都不敢大声,站在人群中也显得格外沉默,做起事来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卫缙的霉头,如今呛起声来都有声有色,看不出半分害怕。


    卫缙在心里笑了笑,面上从善如流道:“说的也是,我在这阴界身无分文,多亏有雪昼,不然什么也买不起。”


    这是当然了。


    雪昼从他身上跳下,使劲拉住帽子向下扯了扯,盖住上半张脸,拉着卫缙的手随便走入路旁一家店铺。


    这动作他在昙华卷中早已做得十分习惯了,但感到掌心传来的并不是肉贴肉的触感,雪昼才发觉自己又做了下意识的动作。


    他没有松开和卫缙牵着的那只手,而是转过头,视线忐忑地投向卫缙,打量着他的反应。


    卫缙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他将伞抖开,移到两人头顶,垂眸看着雪昼:“还不进去?”


    “……哦。”


    两个人牵着手进了店铺。


    实则这店里是卖什么的,不知道,最后买了什么,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也不知道。


    只因雪昼的注意力全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黑白交错,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衔山君温热干燥的掌心。


    临走时,还听到那店铺老板娘对他二人招呼道:“下次有空还来啊,我这里几日后还会上一批好货,能促进夫妻感情的,自用送礼都合适!”


    雨渐渐小了。


    雪昼提着雨伞,卫缙提着给溟芯买的礼物,两人却还拉着手。


    说来也奇怪,过去两人再出格的事情都做过了,在雪昼心里,不过也是衔山君为了助他渡过难关不得不使用的一些手段,不值得细细思量。


    但衔山君拉着他在大街上走,这就不得不深思了。


    牵手又不会治病,寻常主仆哪有牵手的呢,相乐阅就不会和白雪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一般这种事情都是很亲密的人才会做。


    衔山君既然肯同自己牵手,说不定也对自己……


    雪昼想到卫缙送自己的那条项链。


    左右这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他便鼓起勇气道:“衔山君,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卫缙:“雪昼说便是。”


    “你是不是喜,有喜欢的人了?”


    第97章 第 97 章 鸣谢读者@萩柔燕姬~……


    雪昼卡了一下, 还是没有勇气直接问出口。


    他紧张地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在丁宅的时候,衔山君说有喜欢的人了,当时宗门里的人都在问我, 说是要托我问一问衔山君。”


    卫缙听到此处,嗯了一声, 随口说道:“他们谁想问的, 让他们自己来问,谁允许他们劳烦雪昼来问?”


    雪昼:“。”


    这只是他的话术而已, 衔山君居然没听出来。


    他语速飞快补充道:“没关系, 我不嫌麻烦,也不介意被劳烦, 这都是小事, 衔山君不必介意。”


    卫缙说:“我说不准代问就是不准,雪昼也不能例外。”


    雪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重新鼓足勇气说:“我也想知道衔山君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我替我自己问,这总不算不合规矩吧。”


    “哦?”卫缙尾音略微上扬, “看不出来,雪昼平时冷心冷情,没想到暗地里还如此关心我?”


    “……”这话雪昼就不是很乐意听了,他纠正道,“衔山君对我有偏见,我平时哪里没有关心过您?”


    远的不说,就拿近的说,若不是他担心卫缙的安危,怎么可能不顾一切闯入昙华卷中去救他?


    雪昼小声哼了一嗓子。


    “衔山君喜欢的人想必也十分优秀, 既然当真有,就不必藏着掖着了,直接说出来。”


    卫缙笑了笑:“还是雪昼聪慧,一眼就能看出我有心上人,既然雪昼想知道,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如何?”


    说起心上人三个字,卫缙低沉悦耳的声线似乎放缓、放轻柔了些许,雪昼听在耳中,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心底里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或许是自己忍不住加了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进去,雪昼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悬在头顶,让他又害怕,又期待。


    悬在头顶的有可能是一片轻柔的鹅毛,也有可能是一把刀。


    他怕卫缙剪断绳子,那把刀就对着他放了下来,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卫缙要说出下半句话时,雪昼突然说:“衔山君,我们到了。”


    他呼吸加快,慌乱地看着前方那处宅院挂着的牌匾:“到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换身衣服才能去,我们、我们得快些了。”


    卫缙眼珠一转不转,盯着少年的脸,并未接他的话。


    雪昼感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一刻他无比后悔,也不知是后悔打断了卫缙说的话,还是后悔自己提出了那个看起来十分欲盖弥彰的问题。


    他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从卫缙紧握的掌心中抽回手指,将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盒子接了过来,转身向院内走去。


    这时手腕被卫缙一把握住,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拦住了雪昼的去路。


    “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儿?雪昼,不听人讲完话,可不是好教养。”


    卫缙的声线辨不出喜怒。


    雪昼低头打量起别的地方,逃避般地说:“我、我们现在时间有些紧迫,这件事能不能放到晚上再说?”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卫缙捏住他的下颌,强迫雪昼和自己对视:“保证是雪昼想听到的,怎么样?”


    怎么样?


    怎么能保证就是他心里期待的那个答案?衔山君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雪昼心内天人交战,脑海中快速想着应对之策。


    卫缙俯下身来,凑到他耳边:“雪昼,其实我……”


    “——小雪!”


    似平地一声惊雷,不远处传来一道高亢兴奋的呼喊。


    只见溟芯身着大红色西服,脸上化妆漂亮妖媚的妆,快步向院门走来。


    天色渐晚,她只能看到卫缙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雪昼大半个身子,两个人的脑袋凑得极近,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


    走近了,便见到两人缓缓分开,卫缙自然而然退到雪昼身后,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雪昼如释重负出了口长气,获救般快步向前走到溟芯面前:“姐姐,是我。”


    溟芯眯起眼睛,视线擦过少年的耳边看向他身后的男人,打趣道:“我该不会打扰你们了吧?真是对不住,小雪妹妹,现在满桌宾客就剩你们两个了,怪我都有些着急了,才匆匆出来喊了你一声。”


    雪昼裹紧斗篷,将提着的东西悉数交到她手上,道:“没关系,我们也没说什么重要的话,不耽误姐姐的吉时,我换身衣服就来。”


    溟芯将礼接过,笑眯眯看着两人进了屋子,自己去大堂待客了。


    雪昼换衣服时,卫缙就冷着脸坐在桌案前,手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看上去心情很差。


    雪昼也知道自己惹他不高兴,此时又有些故态复萌,不敢同卫缙搭话了。


    他换了件喜庆一点的裙子,走到门前,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去哪儿?”


    背后传来卫缙冷森森的质问。


    雪昼转过身来,背抵住门板:“婚宴快开始了,我、我得去,还要从溟芯那里套话。”


    卫缙点点头,又问:“这是不打算带我?”


    雪昼颔首,又摇头:“我怕衔山君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方才我才惹你生气了。”


    卫缙说:“那也要去,那些女鬼身边哪个不跟着男人。”


    以雪昼这般姿色,要是过了一会儿再带一个男人回来怎么办?


    卫缙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吩咐道:“带我走。”


    雪昼答:“是。”


    为防途中生变,卫缙还是带了覆面的东西,两人穿过院落,踏入喜堂中,正见那群鬼族喝得热闹。


    雪昼寻了个空位与卫缙一同坐下,这位子还没坐热乎,便见一个女鬼醉醺醺冲过来,揪着雪昼质问:“卫小雪!你是不是把我家男人拐跑了?说!你把他带到哪儿了?”


    雪昼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叫苓妍的女鬼。


    只听她恨恨道:“一开始我看上的分明是那个年轻些的男人,你非要拿那个受了伤的病秧子同我交换,看在鬼使大人的面子上,我同你换了,但他现在人呢?去哪儿了?!”


    “卫小雪!你还我男人!”


    苓妍不顾一切推搡起来。


    桌上一圈儿的女鬼连忙走上前来劝架,溟芯带着她娶的男人走过来打圆场:“我说两位妹妹,今天就卖我一个面子,不要在我这里闹起来啊,就为了一个男人,当真不值得。”


    苓妍叫道:“那些男人我当然不在乎,都是些卑贱的人族,可卫小雪你不是我们藤族的吗?为什么同族要骗同族?你把这些事讲出去,让大家说道说道,谁不说你是故意伙同两个人族男子在这里搞诈骗?”


    她越说越来气,直接扬起手,对着雪昼那张漂亮的脸蛋一巴掌扇下来。


    雪昼冷眼看着她动作,但那掌风还没落到脸上,便被卫缙一把拦住。


    苓妍的眼珠子偏移几分,看向他身旁的男人。


    “卫小雪,这是你的新欢?”


    卫缙挑眉:“是,我是他的夫君,谁让你对我娘子动手的?”


    “……………”


    苓妍顿时怒火中烧,吃痛道:“你个卑贱的人族也配碰我,还不赶紧放开!”


    卫缙面无表情,手下轻轻使力,只见苓妍的腕骨传来一声清脆的折响,那半只小臂瞬间化作藤蔓,伴着女鬼的尖叫蜷曲缩回。


    雪昼望着卫缙的动作,生怕他像上次在皇都添香楼中捏竹叶青一样一下把这个女鬼给捏死,眼睛一眨不眨。


    溟芯拦在苓妍面前,对卫缙客气道:“好了好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不管是人是鬼,是男是女,都不许闹这些不愉快。”


    溟芯的夫君也走到卫缙身边柔声劝说道:“郎君,你看看你家娘子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子。”


    卫缙这才松开了手。


    溟芯对着男人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马端过来一坛酒,一人倒了一杯。


    樱桃的香气四溢开来。


    “我家夫君在人间时就爱喝樱桃酿,此次成婚我也拖人在大卫四处辗转,买到了夫君喜欢的口味,大家都尝尝。”


    溟芯将酒杯递到雪昼和苓妍面前:“别的不说,你们两个必须要喝,就当是欠我的。”


    待看到他们将樱桃酿喝得一干二净,溟芯脸上露出兴味满满的神情。


    “小雪,你觉得这酒如何?”


    雪昼心道这樱桃酿不太醇正,面上却说:“好喝,不愧是人间佳酿,就是味道喝起来有些奇怪。”


    “奇怪就对了,”溟芯笑着解答,“里面混着老祖宗的汁液,喝了以后,若是再行男女交丨合,必定有孕。”


    雪昼唰地一下变了颜色。


    溟芯观察着他神色的变化,勾唇道:“老祖宗的东西霸道得很,是无论如何解不开的,除了助孕之外,还可以帮你调理身子,这可是好东西,小雪这露出的是什么表情?”


    雪昼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惊讶。”


    他现在甚至想站起来跑到外面,立刻吐出来刚刚喝进去的东西。


    溟芯哼笑着,轻蔑地看了眼旁边的卫缙:“若是人族想喝这种灵药助孕,我还不舍得给呢。”


    第98章 第 98 章 这东西给我夫君喝了也不……


    雪昼攥紧手中的杯子, 酒液自喉管流下,带起一阵灼烧感,比起从前在天授山喝得要更烈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掺了料的缘故。


    几乎是立刻,他就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


    眼睁睁看着在座的一个接一个将樱桃酿喝下去, 雪昼强迫自己的表情维持原样。


    “姐姐,这东西给我夫君喝了也不会管用的, 对吧?”他指了指卫缙, 期待地看向溟芯。


    说啊,快说不管用啊, 说这个对男人无效。


    溟芯说:“当然不管用了。”


    雪昼的心落到实处。


    “他身上没有血牝藤, 喝了也是白费,老祖宗的东西当然要配合血牝藤才会生效。”


    溟芯对他微笑,指了指他的手腕:“你那里不是有吗?”


    说罢, 她继续去招呼其他宾客, 没有再注意雪昼骤然生变的脸色。


    趁席间众人不注意,雪昼连忙溜出后院, 扶着树狠狠吐了一场。


    将两仪魇拿出来,照了照自己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山谷中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再也不想留在这里哪怕是一天了。


    雪昼掀开袖口,端详着藤纹,反复确认有没有继续生长的迹象。


    月色朗照之下,卫缙也从宴席间退出来,走到雪昼身边。


    他从袖中取出手帕,擦了擦雪昼额上的细汗, 说道:“你若是觉得撑不住了,我们今夜就可以离开这里,如何?”


    雪昼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些无辜的人族也没有救出。”


    卫缙说:“天亮之前,我们完全可以将这两件事做完再离开。”


    天亮之前?


    雪昼抬起头,不敢置信道:“时间来得及?”


    “来得及,”卫缙瞧上去已经有了主意,“只要今夜雪昼与我兵分两路,你先将那些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我潜入祠中探听消息,随后我们在祠堂后汇合,时间完全够用。”


    雪昼心中微动,随即又否认道:“但这对于衔山君来说太危险了。”


    他没有鬼族的身份,若没有自己带着,在这山谷之中简直寸步难行。


    卫缙没说话。


    雪昼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又瞧了他一眼。


    夜色模糊之中,只看到卫缙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到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有灵力的是你,你倒还担心上我了,”他说,“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保护好自己,今夜一定会顺利。”


    雪昼心道,他只负责寻到关押人族的树笼,再用两仪魇把那些人送回人间,这么简单的环节能有什么不顺利的?


    “那就这样安排,但我要先送衔山君到祠堂处才安心。”


    卫缙不置可否,只是抬头看了眼月色,道:“既然如此,雪昼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们夜半再行动。”-


    前院的婚宴办得热闹,一直到接近子时才散去。


    雪昼这一觉睡到丑时,迷蒙间被卫缙唤醒。


    “雪昼,雪昼?该醒了。”


    雪昼睁开眼睛,混沌着坐起来,觉得胃里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感。


    他以为是自己睡前吐得太厉害,便没有太在意,爬起来喝了几口热茶,痛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雪昼强打精神和卫缙一同从后院潜出,夜色里朝着祠堂的位置寻去。


    此时轮值的鬼族没有几个,卫缙身手利落地将她们一个个打晕,转过身来对着雪昼道:“速去速回,你那里若是情况有变,我会赶过去。”


    一直望着卫缙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雪昼才反应过来。


    他们两人去的是不同的地方,若是出了什么事,衔山君怎么可能会及时知晓?


    雪昼转了转手腕,循着记忆在村落中寻起树笼的位置。


    此时大街小巷冷清寥落,一个鬼影都见不着,唯有街边树影婆娑,无数藤蔓悬挂在空中,随着夜风轻轻荡。


    找到树笼的位置,已经是两刻钟后。


    男人们横七竖八叠在一起,杂乱地倒在树笼之中,雪昼靠近时,竟无一人睁开眼。


    他伸出手,穿过笼间缝隙去探这些凡人的呼吸,确认他们还活着,不由松了口气。


    雪昼取出两仪魇,指尖按住边沿刻印着古文的位置,尝试用法力催动。


    很快,镜面不再映出眼前的景象,随即发出微弱的辉光。


    雪昼连忙将两仪魇对准树笼中的人族,正要默念着将他们转移,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吃吃的笑。


    “小雪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雪昼转过身来,只见苓妍就站在不远处,阴恻恻望着他。


    “……”


    雪昼收回视线,理都没理,直接将眼前的人悉数送走,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苓妍见他压根不理自己,发出一阵森冷的笑声,快步走上前来攥住他的手腕:“你个叛徒,竟然敢将他们救走,待我将此事上报,你就死定了。”


    雪昼甩开她的桎梏:“我不是叛徒。”


    苓妍冷声:“你当然不是叛徒,你是人族吧?怎么不说话,我可有冤枉你?”


    雪昼否认:“这些全都是你的臆测,让开!”


    苓妍道:“事已至此,你还装什么装?今夜溟芯喂你喝下的那杯樱桃酿本就是试探,你个呆瓜,把自己暴露了还浑然不知。”


    雪昼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在套自己的话,当即转身朝着与祠堂相反的方向走。


    苓妍立即鬼魅般贴上来,伸出两条藤臂圈住雪昼的脖颈。


    雪昼灵力微薄,反应自然慢了半拍,他化出流光箭,对着藤蔓狠狠扎下,试图逼苓妍收手。


    这时,苓妍的脸贴近他,五官褪去,整张脸露出粗糙斑驳的树皮模样,眼珠紧盯雪昼的神色,手臂越收越紧。


    “你以为我是信口胡诌?你还不知道吧,那树笼里有一位正是我们鬼族英明神武的鬼使大人,我和溟芯已经给过你数次机会,但你都没有认出,方才还傻乎乎用两仪魇将那些人转移走,真是笨死了。”她咯咯笑起来。


    雪昼心里咯噔一下。


    苓妍道:“跟鬼使大人斗,你还是太嫩了……那位常常跟在你身后的,你的夫君呢?怎么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不在?今天我就要看你死在我手中,叫你知晓我们藤族的厉害。”


    “你……”雪昼脸色涨红,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你弄错了,我也是藤族。”


    苓妍嗤笑:“鬼才信你的话!”


    她的眼珠微转,又将雪昼扔在地上,一只脚踏在他肩上,趾高气扬地说:“敢骗我和溟芯这么久,不折磨你一番,当真是不解气。”


    苓妍整只右臂化作尖锐的利刃,对着雪昼的腹部就刺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雪昼挥开她的小腿,拿出袖中的两仪魇一挡,便将苓妍整个人照了进去。


    压在肩上的重量骤然消失了。


    雪昼冷汗涔涔,暗叹自己反应够快,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他捧着两仪魇正要走,忽然腹部那阵绞痛又发作起来,疼得他一步都走不了,只得半跪在地上,难耐地蜷缩着。


    嗒,嗒,嗒。


    前方传来脚步声。


    雪昼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溟芯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方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你将她放出来,我便将你交给鬼使,我答应你,会给你留个全尸。”


    雪昼连连后退,重新举起两仪魇。


    溟芯看着他的动作,挑眉:“怎么,还想故技重施?真当我们不能拿你如何?”


    她快步走上前来将两仪魇一把夺过,拉住雪昼那只生着纹身的手腕。


    顷刻之间,一股阴煞之气顺着纹理爬遍雪昼的全身,气息消失之处迅速变得燥热起来。


    “我们藤族也没什么本事,但折磨人可是一把好手,被血牝藤控制,你就等着爆体而亡吧。”


    溟芯得意道:“多亏了鬼使大人识穿你的身份,才叫我这段时间多做些埋伏,至于你那位相好估计今夜是赶不回来了,卫小雪,你等死吧!”


    雪昼浑身疼痛难忍,汗水一滴滴砸在地上,叫他无法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空中飞来一把匕首直插中溟芯手腕,她手中镜子掉在地上,顿时摔出一丝裂隙。


    两仪魇……!


    雪昼伸出手,在地上扒拉着,指尖去摸那面两仪魇。


    溟芯发出痛叫,捂着血淋淋的手看向来人,定睛道:“……是你?你不是已经逃走了吗?”


    那人走到雪昼身边,弯腰将镜子塞回他手中,不屑地对着溟芯说:“别胡乱套近乎,我分明第一次见你,你就算是想认识我也得循序渐进啊。”


    “……”雪昼听出他的声音,视线微微上移,不可置信道,“小、小黑,你怎么没走?”


    “你不走我为什么要走?”


    小黑不知道从哪又摸出一把匕首,对着溟芯扬扬下巴:“欺负他算什么本事,我来跟你玩玩儿!”


    语毕,他迅速冲上去,和溟芯厮杀起来。


    雪昼担心地看着战况,见小黑并不落下风,这才放下心来。


    他实在太难受,后面直接痛得抬不起头,视线只能望到眼前那一块土地。


    溟芯同法力打了折扣的崔沅之相比到底还有不小差距。小黑养精蓄锐,速战速决,很快便将她杀了。


    他重新走回来,对着地上难受的少年问道:“雪昼,需要我帮忙吗?”


    第99章 第 99 章 “你就那么喜欢卫缙吗!……


    雪昼没有力气回他的话。


    于是小黑顺势蹲下来, 手背抵上他的脸颊,探了探,道:“好烫。”


    雪昼握紧手中的两仪魇, 镜面微微转过一个弧度,苓妍顿时从里面狼狈地滚了出来。


    “杀……杀了她。”雪昼颤着气音道。


    苓妍拍了拍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恨恨地向他看来。


    眼神无意间瞟到小黑, 当即就像见鬼一样站直身体。


    “你还敢回来?”


    苓妍顿觉自己遭到了背叛,三步并作两步向小黑走来, 看那架势要找他算账。


    小黑知道她又把自己当成崔沅之了, 便快速起身,对着她的小腿毫不留情踩下去, 又揪着她的衣领拖拽到溟芯的尸体旁, 冷声道:“看清楚了,你要是再敢靠近我和雪昼半分,我会让你死得比她还丑。”


    溟芯死不瞑目的模样近在咫尺。


    苓妍瞳孔震颤:“你将她杀了……?鬼使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她艰难地转过头来, 古怪地望着紧蹙双眉的少年:“雪昼, 原来你叫雪昼?你不是藤族,那你身上的藤纹是谁给你种下的?”


    小黑踢了她一脚, 代雪昼回答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们这帮杂碎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害得雪昼变成这副模样,还不赶紧将解药拿来?!”


    苓妍翻了个白眼:“他身上的藤纹可不是我们想种就能种下的,只有藤母才有这个资格,你若想给他解开,必须要找到给他种下藤种的母体。”


    小黑手中匕首转了转,抵在她脖颈:“母体在哪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知道的都说出来?”苓妍轻蔑一笑,“我甚至不知道他身上的藤种来自祠堂后的哪一棵, 如何悉数告诉你?”


    利刃刺入皮肤三分,鲜血如注,汩汩流出。


    小黑下手狠辣,直接将女鬼的气管割开,只见苓妍睁大眼睛,嗓音转瞬低下去,在黑夜里几不可闻:“溟芯给他喝的东西,若无人与他交丨合,必将爆体而亡……”


    雪昼缩在不远处,并未听到这句话,小黑却是手起刀落,直接了结了女鬼的性命。


    他摸了把脸上的血滴,转过身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


    这一幕和记忆中的场景何曾相似。


    还记得在皇都的夜里,雪昼也是这样病症发作,浑身难耐,急需旁人的帮助。


    小黑把玩着匕首,一步步向奄奄一息的少年走去。


    “雪昼,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他温柔地询问。


    雪昼浑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躺在地上,微微侧着身体,似乎想掩饰衣衫下的狼狈。


    手上的流光箭扎入掌心中,香甜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在空气中,刺激着小黑的感官。


    雪昼气喘吁吁地说:“镜子……拿起来。”


    小黑将两仪魇捡起,又听他道:“我要去……祠堂……”


    “……”


    小黑迟疑片刻,还是将雪昼扶起来,半搂在怀中:“雪昼,醒醒,我送你去祠堂,你要为我指路。”


    雪昼,醒醒。


    男人的声音在雪昼脑海中变了个调,一时幻化成崔沅之的声线,一时又变得极为陌生。


    雪昼又狠狠对着自己掌心扎了一箭,他齿关咬紧,巴掌大的小脸透着绯红的颜色。


    “小黑,我还可以走更快些,拜托你了,我们快去。”


    小黑欲言又止,还是带着他在夜色中穿梭起来。


    路上,他实在没忍住,主动说道:“雪昼,我能帮你吗?”


    “……”


    他没有明说,雪昼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少年睁开猩红的眼,润湿的眼神扫过他的侧脸。


    “不能。”


    “你方才有没有听到,”小黑劝说,“若是不解此症,你会爆体而亡……这后果太严重了,雪昼,生命当前,那个人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雪昼沉默了。


    小黑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便小心翼翼接着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你,雪昼,你真的不能给我一次帮你的机会吗?我可以保证,过了今夜,我绝不会因为此事纠缠你。”


    雪昼闭上眼,五脏六腑的灼烧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有什么在叫嚣着破土而出。


    但比这更让人难受的,是在听到小黑说这些话时心中生出的酸胀感。


    小黑所说的字句,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他心上,铁律般的事实,叫他无法忽视。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是走到了让人帮忙解毒这一步,难过的情绪便如排浪般淹没雪昼。


    为什么难过,他在难过什么?


    祠堂还有多远,还要走多久才到?


    小黑却停下来,不再帮着他往前走了。


    他在少年面前跪下来,认真地说:“雪昼,我向你发誓,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我只是想帮你,现在也只有我能帮你,我知道你很惜命,你不想死,那你为什么还在犹豫?”


    雪昼像软骨头一样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裙子也弄得灰扑扑的,简直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小黑见他久久不说话,着急地道:“雪昼,哪怕你点个头都好,难道清白在你眼中就那么重要?!”


    雪昼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微颤。


    过了半晌,他才有气无力道:“我没有在乎清白,我只是……在思考你的提议……”


    清白和性命相比自然不值一提,甚至在雪昼心中,还比不上他的身份地位重要——还记得在皇都时,为了不耽误与衔山君一起去讨伐,他寻去添香楼买了个男人。


    那时的想法多简单,同谁睡不是睡?不如找个不认识的人,事了一拍两散,没人会知道。


    就像现在一样,小黑对于雪昼来说,也是那个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但不同的是,他的心境已与皇都时大不相同,就连雪昼自己也想知道,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为什么还是狠不下心来答应小黑?


    事实利害已经清晰明了摆在面前,为什么不开口答应?


    为什么不点头?


    雪昼,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呢?


    小黑也膝行到他面前,不肯放过般追问:“雪昼,你说啊,你到底在纠结什么?直接说出来好不好?”


    雪昼茫然地看着他,坦然承认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如你来告诉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能想到的只有卫缙?”


    他像个初入学堂的稚童,求贤若渴般将自己的心里话倾倒而出:“为什么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他?”


    小黑唇角抿直。


    雪昼皱起眉,边思索边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因为卫缙,我不想答应你,可我明明在皇都时不是这样的——”


    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小黑怒道:“你就那么喜欢卫缙吗!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雪昼有一瞬间的迟滞。


    卫缙……卫缙。


    黄昏时下着雨,卫缙抱着他穿梭在山林雨水中,彼时的他心脏怦怦跳。


    集市中,他握住了卫缙的手,心里又紧张、又期待。


    现在,哪怕卫缙不在身边,但只要雪昼一想起他,也会因为这两个字拒绝别人提出的求爱。


    雪昼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喜欢卫缙,尽管这个发现是如此不合时宜。


    他倏然想起自己在大街上鼓足勇气向卫缙问的那个问题,还没有听到回答。


    雪昼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他衣衫凌乱,满面潮红地道:“我、我有事找卫缙……很重要的事……其余的以后再说……”


    小黑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上前双手扳住雪昼的肩,将险些摔倒的他重新扶稳,吼道:“你清醒一点,现在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吗?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都要变成什么样子了?!”


    雪昼被他吼住了,呆呆站在那里,像犯了错受罚一般乖巧。


    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水汽,但却没有一滴掉下来。


    只听他略微哽咽道:“我、我已经很难受了,你能不能别再骂我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解决不了,我想让卫缙代替我思考、代替我选择,你帮我找找他,好吗?”


    雪昼没有说谎。


    精神煎熬,思绪混乱,浑身烧疼欲裂,没有丝毫的体面可言。


    他也不想就这样出现在卫缙面前,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卫缙,小黑、小白、小紫都没有分别。


    已经,分不清了。


    身躯承受不了心神如此消耗,下一秒,他闭上眼睛,软软地昏迷过去。


    小黑接住他。


    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不过片刻,他便做出决定,向一旁的隐蔽之处行去。


    小黑以为两人距祠堂还有一段距离,实则几棵藤树交错掩映之下,正是祠堂后院一处不起眼的偏门。


    卫缙便是从这里走出。


    远远的,听到一阵争执。


    也不怪夜里寂静,实则修行之人耳聪目明,若是有心,什么听不到?


    他快步赶来,眼见雪昼昏迷不醒,那心魔还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顿时明白事情原委。


    卫缙拦住小黑去路。


    两人对视一眼,小黑有些心虚,他还没想明白这心虚从何而来,卫缙便从他手中接过雪昼,面色冷沉。


    “雪昼怎么了,我需要知道实情。”


    小黑握紧双拳。


    他知道,若是此时放开手,怕是以后和雪昼都再无可能了。


    但此时的他要真想争一争,又能做些什么?


    雪昼没了意识,想从卫缙手中夺回来,怕是要打上一场,可论修为,他不敌卫缙是事实。


    第100章 第 100 章 “雪昼,你该当何罪?……


    雪昼睁开眼时, 发觉自己跪在地上。


    此时天朗日晴,惠风和畅,眼前是与阴界完全不同的景象。


    他身上穿着熟悉的大红色锦衣, 风一吹,腕间华贵的环佩相击, 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雪昼, 你该当何罪?”


    颇有威严的质问自正前方传来。


    雪昼浑身一震,抬头看去, 这才发现自己跪在天授宗议事大殿外。


    玄殷真君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一副对他失望透顶的模样。


    那些平日里熟悉的,裴经业、祁徵等人, 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紧蹙眉头看着他,却不见卫缙的身影。


    衔山君去哪儿了?


    无数道审视的目光落在雪昼脸上,他开口问道:“敢问真君, 雪昼犯了什么错?”


    “大胆!”


    裴经业怒声打断他的反诘:“身为大卫至宝, 天授象征,你怎能不顾礼义廉耻勾引首席大弟子?”


    玄殷真君也道:“雪昼, 你要给宗门一个解释,若此事当真,天授定会从重处罚。”


    什么,什么勾引首席大弟子。


    雪昼脸色一白,当即垂下头拜了一拜:“真君在上,雪昼不敢妄言,但我从未勾引过衔山君,请诸位明鉴!”


    祁徵对着师尊说:“哼,他还不想承认呢, 这些时日以来,雪昼用的那些手段我们都瞧得一清二楚,是绝对抵赖不了的!”


    雪昼不可置信地看向祁徵:“我、我用了什么手段?”


    他何曾对卫缙做出过勾引之事?就是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会这么做。


    “你要我说出来?”祁徵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你每日在大师兄面前装乖也就罢了,还经常借口生病让大师兄帮你缓解情热之症,惹得大师兄屡屡为你破例,这些难道不算?”


    雪昼双目微瞠。


    这件事分明只有他和卫缙两人知道,为什么祁徵会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由不得细想,他连忙将袖子撸起,对着玄殷真君急急辩解:“不,不是的,我是被人下了鬼族的藤纹,有这东西在,我才会变成那副样子……”


    视线落到自己白皙光滑的皮肤上,雪昼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纹身呢?


    那藤族给他种下的印记呢?怎么不见了?


    雪昼心中焦急,一着急就出汗,整个人跟着蒸腾躁热起来,说话时语速也快,带着微微的喘。


    其他弟子就围在不远处,见状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你看,他平日里就是这样勾引大师兄的吧。”


    “还说自己被鬼族陷害了,不是说有印记吗,那印记在哪儿?”


    “咱们天授可容不下这些不知感恩的异族,他来了这里,却做出违背宗门律令之事。”


    雪昼也顾不得维持平日里稳重可靠的模样了,他一边摇头一边慌乱地解释:“我没有,大家都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对衔山君不好的事!”


    只听裴经业冷冷说:“任凭你如何狡辩,你偷偷对大师兄芳心暗许,这总不能是冤枉你吧?”


    “……”


    雪昼张着唇,跪坐在那里,怔着没说话。


    玄殷真君道:“没有理由可说了?既然如此,经业,按照规矩处理掉。”


    “是,师尊。”


    裴经业对着两侧的弟子抬抬下巴:“将雪昼待下去,剥去修为,等候发落。”


    听到这句话,雪昼顿时失神地伏下去。


    完了,他最害怕、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离开天授山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继续流浪吗?


    雪昼颤抖着闭上眼睛,等待着宗门对他的审判。


    手不自觉摸上胸口的位置,却发现卫缙送他的项链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雪昼?”


    “雪昼,该醒了……”


    轻柔的,熟悉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好似是衔山君。


    是衔山君来了吗?


    再睁开眼,视野一片漆黑。


    雪昼当即浑身是汗地坐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做梦。


    “怎么一直出汗,梦到什么了?”


    黑暗中,卫缙的呢喃贴在他耳侧,带着疤痕的指节轻轻贴上雪昼的额头,拂去细密的汗珠。


    太好了,是梦,是梦!


    雪昼心里涌上狂喜,头晕目眩之下,他扑进卫缙怀中,一只手去摸自己的项链,将那枚玉坠紧紧握在掌心中,才算踏实。


    卫缙:“……”


    他的手安抚般落在少年的背脊,托起雪昼的脸:“可有感觉好受些?”


    雪昼愣了一小会才意识到卫缙在问什么。


    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连忙调动体内灵力,发觉依然滞涩,便知晓自己体内的症状还未解开。


    奇怪的是,身体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卫缙主动为他解惑:“以我的法力,也只能让你安稳片刻。”


    只见他眯起眼睛,突然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这病能否治好,全看雪昼的胆量了,雪昼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不大?”


    雪昼犹豫,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为衔山君冲锋陷阵时,他敢保证,自己从未有过退缩畏怯之意。


    但若因此说他大胆,又不是很准确了。


    方才在梦中,他就十分胆小。


    卫缙轻轻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先假认雪昼有这个胆量了。”


    不等雪昼反应,卫缙已经开始动手脱起他的衣裳。


    被推倒在锦被中时,雪昼才意识到身下是一张床。


    刚要伸出手挡住男人的动作,却被卫缙翻过身来背对着他,双手剪在背后,裙子裤子一齐扒了下来,动作十分干脆,不带一丝犹豫。


    冷气凉飕飕接触皮肤,雪昼下意识羞涩地躲了躲,懵懂问道:“衔山君,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这还用问?


    当然是做你了。


    卫缙利落地道:“就是你想的那件事。”


    “我想的,那件事?”他想什么了?


    雪昼大脑一片空白。


    “是啊,”卫缙微微挑眉,语气不见大难当头的严肃,反倒有些轻松,“和奸,你最在乎的事情。”


    雪昼如遭雷击。


    和奸?!


    那就是要和衔山君做那些书本里会发生的事情了?


    说不定还会用到昙华卷中喜婆送给他的那些瓷像摆出的姿势。


    等等,怎么这么突然?


    不,也不能说是突然。纵然形势所迫,现在的情况堪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若是他没做那个噩梦,大抵会很高兴。


    衔山君,他喜欢。


    能睡了衔山君,那真是绝无仅有的好事。


    但他绝对不想被丢下天授山,此事在他心里的分量绝对不比衔山君低。


    雪昼的手在背后的空气中摸来摸去,似乎是在寻找卫缙。


    他惧怕地低声说:“衔山君,天授宗的律令……违背了会怎样?”


    问完了,又觉得自己明知故问。


    雪昼还记得那个内门弟子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


    无非就是同那人变得一模一样,还能怎样?


    “你现在连自己的小命都不保,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卫缙挺直上半身,又开始慢条斯理地脱着自己的衣衫。


    雪昼还想继续问些在他心里很重要,但在卫缙心里却极不重要的问题,男人已经压上来,将一切字句堵回自己口中。


    卫缙在亲他。


    涎液交换,雪昼体内的小火苗唰地一下演变成熊熊烈火,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情不自禁回应起来,瞬间便将那些复杂琐碎的问题抛在脑后。


    也就一个吻的功夫,他早已分不清是手臂上的藤纹在作祟,还是自己本就对卫缙怀抱着期待和渴望,只知道此刻就想抱着衔山君,就要听衔山君的,就要衔山君来亲自解了这乱七八糟的淫丨病。


    事实也已容不得雪昼再反悔。


    只是脑海昏昏沉沉间,忽然浮现出曾经与衔山君有过的对话。


    第一次亲热时,衔山君说了什么?


    他说:别怕,亲一亲怎么能算和奸?抱一抱自然也不算。


    第二次,衔山君又说了什么?


    他说:只是用手,这也能算和奸?雪昼放心,这个也不算。


    第三次,衔山君还说了什么?


    他说:只要没有进去,我们就不算违背宗门律令。


    有了再一再二,再三再四……


    那、那现在呢?


    人影交叠,汗水淋漓。


    卫缙弯下腰,与完全在状况外的雪昼相比,简直可以说是精力旺盛,游刃有余,只见他双手撑在雪昼肩旁,说话时能依稀听出一丝不合常理的愉悦,气息也稍显错乱。


    “现在,我和雪昼终于配得上‘和奸’二字的罪名,你要跟我一起顶着骂名,被逐出宗门了。”


    雪昼哪还有余暇顾及这些,他双手抓住被衾,杏眼闭上,激动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卫缙故意将他这反应曲解成别的意思:“害怕?”


    “咱们现在上了一条船,害怕也是应当的。”


    “不过你怕什么呢,就算被轰出仙门,也有我陪着你,只要有我在,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雪昼呜呜咽咽,说的话很破碎,听不出来是什么。


    卫缙的视线落在他那双紧张握住的手上,大掌移上去,将雪昼的手指掰开,抓牢。


    此时此刻,他的手终于又能和雪昼毫无阻隔地十指交握,心也跟着涨满。


    卫缙的嘴唇贴上去,将少年的眼泪舔入口中。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