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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霞云之下


    我发现我眼中的自己跟其他人眼里的总是有点差距。


    在我的设想里,知道那个弟弟君还有救之后,大家就应该齐心协力抓紧时间把他送下山,我就充当在旁边解说情况给弟叫魂的家属——不喊也可以——反正就是一种看上去就非常可靠的角色。


    毕竟也是好多好多岁的大人了,怎么着也得有个当家长的样子吧?不靠谱怎么行?


    但我没想到,或者说忘记了,没有幻术的普通人,尤其是普通小孩子,他们身体里的血是限量的……


    毕竟我之前附身的都是上一秒重伤下一秒就能活蹦乱跳的危险的家伙啊!这个被叫做“有一郎”的孩子混在里面也太正常了吧,一群危险人士里混进了一个正常人,这本来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了!


    所以我就被七手八脚的扛起来了。


    我:“……”


    不知道为什么一副非常激动非常热血的模样的黑漆漆们:“很辛苦吧!一定很辛苦吧!不要怕!我们来了!”


    我去好吓人啊放下我啊把我放下!


    旁边并排着被同款姿势举起来的席子卷弟弟君可能是被这么多人的动静惊动了,又开始抽噎:“哥……呜、哥……”


    黑漆漆们听起来也带上哭腔了:“多感人啊!多幸运啊!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以后也一定能好好的!”


    我:“……”


    我满心吐槽,眼神安详,气若游丝:“我谢谢你们啊。”


    “有一郎君!坚持住!不要睡!”那位白色的女士大惊失色,急忙连声催促:“快!我们下山!”


    够了啊我明明是羞耻得说不出话的!


    ……


    最后还是被抬走了。


    想当年在黄泉,我驭使上百丑女抓捕凤梨叶,也是跟寿司一样举着示众游街的抬法。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为了逃避这种羞耻,我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沉入有一郎的精神世界,假装自己从来没醒过。


    只要我没看到,就是没经历,就是没发生。


    有一郎是和弟弟一起在山顶木屋里获救的!不管谁来了都是这样!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然后我看到了好大一片银杏林。


    浅碧色的扇形叶片层层叠叠,树干挺直贯通水面,上下都是水色,无云,分不清哪面才是蓝天。


    我一出现就噗通踩进了水里,半人高的水,把衣服和头发都浸湿了,湿漉漉的令人难过。但坐在水上的孩子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把头转回去了。


    精神世界当然不会有视力问题,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个长发碧眸的男孩。因为年纪尚幼,性别不是很明显,抱膝坐着的样子像个乖巧文静的女孩。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都没有反应,既没有质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也没问他弟弟怎么样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水面。


    人刚死的时候其实是没有神志的,只凭本能行事,还是浑浑噩噩的游魂。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被执念唤醒,或者成为被执念支配的鬼,或者转生,或者成佛。


    这是平安京和黄泉之国的常识。还是那句话,身为正常人的有一郎在我经历的那一群人里真的正常过头了,甚至还需要单独解说!


    ……没有侵蚀来吐槽,总感觉缺了些什么啊。


    由临死前那一段对弟弟的担忧来看,有一郎的本能肯定不会是呆呆地看水,唯一的解释就是水下有什么。但我低头看了很久,还拿手在里面搅合了一下,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东西吗?


    那大概是弟弟吧。


    我拉过一条横斜生长的树枝,让它加长加粗,一直延伸到有一郎身边,然后坐了上去。


    ‘说起来,’我坐了好半天,没忍住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不会掉下去?’


    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


    倒是不知道多久以后,从外面传来了好几个人的声音:“有一郎君……有一郎……”


    “左臂撕裂,没有办法……”


    “失血过多,只能静养……东京的大医院也……”


    然后声音又逐渐消失,只剩下一道轻得近乎于无的叹息。我就知道,这具身体也差不多该恢复意识了。


    我俯下|身去摸摸呆滞.jpg的小朋友的头,虽然他还不能理解,但身为大人就是要靠谱的嘛。


    ‘放心吧,汝弟弟,吾养之!’


    ……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明显能感觉到幻术维持所需的力度增大了,好在并不吃力,没有太大的影响。


    失血跟受伤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就跟那道年轻的女声说得一样,只能静养。由此也能看出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不算先进。输血技术的发展是什么时候来着,我当年看书没怎么留意……


    “你醒了,哪里有不舒服吗?”


    一大两小三道白色的影子坐在床褥边上,也不算是全白,那两个小的身影穿的衣服是紫色,看色块的形状是和服,女装。其中一个顿了一下,无声无息地出门去了。


    可能是要找医生来?


    那个柔和的男声里饱含着担忧:“眼睛看不清吗?是不是之前磕碰了……忍一会儿过来,她是蝶屋的主人,对治疗颇有心得。不必担心。”


    不,我没有担心,如果是观察了我表情的话,让我有所触动的也不是这个。


    而是某种意义上非常熟悉的气息。


    “眼睛不是问题,它没有受伤,会好的。”我怎么努力也看不出来,没有侵蚀的视野共享还是不够方便,干脆直接问他,“你的脸上是什么?”


    “……是说,这些痕迹吗?”青年迟疑了一下,语气还是和缓的,“抱歉,吓到你了吗?只是某种顽疾而已……”


    “不是疾病。”我活动了一下幻术构建的左手,撑着褥子坐起来,不怎么客气地逼问:“污浊的气息,是神罚?你、不,你们做了什么?”


    与黄泉的瘴气类似的东西,像虫子一样附着在这个人的身体里,只要放开感知就能感受到。虽然因为女神的缘故,我对神明没多大的崇敬,甚至还能大打出手,但那些家伙也不全是没脑子的蠢货。


    如果没有多大的罪名,那群虚伪的神是不会给一个普通人降下这么浓重的污秽的。


    难道这次掉进了反派的老窝?


    但之前被救的经历和他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坏人,我有点拿不准:“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啊呀,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话呢。”


    青年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了之前在精神世界里听到过的女声。斑斓的色块蹁跹而入,像一只蝴蝶,隐约可见其上紫粉绿色渐变的鳞粉一样的光泽。


    蝴蝶身边还有一个黑衣服的小个子。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挡在我和那个白衣青年之间,是再明显不过的戒备姿态。


    “对主公大人这么无礼,就算是小孩子也不可以哦?”


    “忍,”青年劝阻她们,“一点小事,不必如此。”


    “不是小事,”我呛声,“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就是我的敌人了。”


    “有一郎君……”


    “好大的口气呀,就算是你的敌人又怎么样?”


    我有点不高兴:“这不是恐吓,如果真的是敌人,就凭你们两个是保护不了他们的。”


    “……两个?”


    不是吧。以貌取人可不是好习惯。


    我看了一眼那个一只没说话的个子高一些的“蝴蝶”,又看看那个一直在戒备的黑衣服,很不高兴:“一对一更没有胜算,我劝你趁早放弃。”


    片刻的沉默后,女声干巴巴又有些尴尬地软了下来:“看来是我紧张过头了,你的眼睛伤得比我想象中的重呢,之前都没检查出来……”


    这话说得有够莫名其妙的。


    我望着她的方向,甚至都有些恼火了:“那么大一只蝴蝶,你们当我真瞎了吗?她甚至比你都高!”


    那么大一个呢!


    第262章 霞云之下


    “……”


    这次沉默持续了很久。


    然后黑色的色块猛地放大,向前冲到我面前。过近的距离下女孩娇小柔美的面孔终于能看清楚一点,她皱着眉,紫水晶一样的眼睛里有无形的火焰跳动,分明是愤怒至极的样子,却还要死死压抑:


    “你说什么?什么蝴蝶?你从哪里听说的?!”


    从她身上,我闻到了比屋子内外更浓重的紫藤香气,混着浅淡的药草香。


    我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再努力也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只凭色块和形状,根本无法分辨人类和亡灵:“你们真的看不到吗?蝴蝶羽织,还有两个粉绿色的头饰,是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一直跟在你身边呢。”


    “……我不相信,”那双紫色的眼睛怔怔的,却还很执拗,否认声强硬又软弱,“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她早就该成佛了,不会留在这里。”


    她直起身来,深呼吸,像是恢复了进门时的从容淡定:“我还是先给你查看一下眼睛吧。身上还有其它没查出来的伤吗?还是尽早处理了为好。”


    逃避是人的天性。


    近乡情怯也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感情。


    我很理解,也愿意配合医生的工作,但就算要转移话题也不该转移得这么彻底吧?


    “你们还没说神罚的事呢,”我咬着字提醒,停顿一下,放轻了声音,“而且,她在拥抱你哦。”


    那个青年也缓缓地出声:“忍,天音从未向有一郎君提起过队内的事。”


    对那个名为忍的女孩来说,主公的话比我的可信得多,也有用得多,当即就僵住不动了:


    “……是你吗?你一直在看着我吗,姐姐?”


    阳光下,藤香中,早该成佛的亡灵向我挥了挥手,高高兴兴地低头,合拢双臂,虚虚抱住她一动不敢动的妹妹。哪怕看不清面目和表情,也能看出珍惜与温柔的意味。


    有什么东西从妹妹的脸上滴落下来,穿过姐姐的身体,在半空中反射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光芒,转瞬消失了。


    生离死别,近在咫尺,不能相见。普通人的世界原来是这么无力的,还很短暂,每个瞬间都需要珍惜。


    我终于有了一点脱离忍者世界的实感,思维从外星人溯行军时之政府的维度中挣脱出来,回到了最初的“人”。


    人……吗?


    算了。


    不想打扰她们姐妹两个,我试探着去扯青年的袖子,虽然最后还是因为看不清距离*而被对方主动把衣角塞到手里,但这点小事的耻度已经不足以让我破防了。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就不必说了。”


    他也配合得压低声音:“怎么又不必说了?”


    “因为你们看起来不像坏人。”


    坏人不会在很生气的时候还惦记着别人的伤情,也不会在自己被怀疑的时候先替怀疑自己的人讲话。


    当然,真要说起来,趁着看伤的时候趁机下手斩草除根和以退为进故意装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至少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但心黑到这个程度的人,再怎么伪装也装不出来那种温柔的情感。


    由己及人,只要跟我不一样,就越可能是好人。


    我排除法一向用得很可以的。


    不过侵蚀不在,不能吐槽,除了它也没人能理解我的潜台词,所以青年就顺理成章地误会了。


    他慢慢地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笑意非常明显:“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啊。不过,关于我族的诅咒,并没有什么不方便回答的,方才只是没来得及而已。”


    所以这是要说的意思?


    我歪头看着他的方向。


    听到他从始至终都温柔和缓、无波无澜的声音忽然沉凝:“皆因我族出了恶鬼之祖、食人为生的鬼王,鬼舞辻无惨,肆虐人世上千年,神明才降下诅咒……也确实是天罚,你方才没说错。”


    我方才说了什么?


    污浊。神罚。哪一条都不好听。


    但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我只听到了一个词,鬼王。


    “是能带领百鬼夜行、雄踞一方的那种,SSR级鬼王吗?”


    “……”他顿住了:“什么级?”


    第263章 霞云之下


    又到了一卷一度的自报家门的时间。


    “您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并不是时透有一郎。”


    连SSR的分级都没有,世界间的差异已经大到对交流造成阻碍了,不得不从头开始介绍。


    不管多少次了我还是要说,这个世界真的、真的、真的正常过头了,就连走流程都走得平平无奇,一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平铺直述。


    “我是——”


    思来想去,不,其实是早就心有挂碍,想了太多次了,所以此刻就脱口而出了。


    我直视着那个青年的方向,轻声吐露自己来到此世的原因与真正的诉求:


    “黄泉之子。”


    没错,做实验只是顺手而为的。促使我一直勤快地在各个世界间主动穿梭的,是利用我身上留下的各个世界的痕迹,逐步找到回头的路径。


    我在外面玩了够久了,也是时候回家去把女神接出来了。我还要给她介绍我新认识的朋友呢。


    给……我的妈妈。


    ……


    此处省略介绍世界观和身份背景的几千字。


    ……


    “就是这样。”


    虽然有掐头去尾、润色过多之嫌,但该说的有用信息都没有刻意隐瞒,我在这方面向来坦诚,至少不会在确定无害的人面前冒领被附身的身体主人的待遇。


    好的不会,坏的待定。


    而对于正派的角色来说,坦诚往往意味着信任,信任意味着要给予相同的反馈——也就是同样的坦诚。


    所以青年思考之后,很快就把他的基本信息拿出来共享:“我名为产屋敷耀哉,亦是这一代鬼杀队的当主。说来惭愧,以此羸弱之躯,也只能在后方予以剑士们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持,竟也担上当主之名……”


    原来是个充当后勤的大家长。


    “刀再锋利也需要人来挥动,”虽然不了解他的能力,但我觉得过分的自谦并不是好事,尤其是身处某些位置的时候,“如果连持刀人自己都没有能掌控好武器的自信,刀剑又会怎么想呢?”


    我看向安静地站在产屋敷耀哉身后的忍小姐的方向,那种凛冽的怒意着实让人印象深刻,但一对上自己的主公,还是立刻堪称乖巧地压制下去了。


    “能得到部下如此崇敬的主公,肯定不是昏庸无能的人。”我几句话带过,专心问问题,“所以鬼杀队是什么?能介绍一下吗?”


    我当然能理解“鬼杀队”的意思,这名字起得这么直白,当然是灭杀鬼的组织。但具体的体制呢?运作的方式呢?人员的构成呢?维持的资金来源呢?背后的支持人脉呢?代代维持的培育方式呢?


    “鬼又是什么?似乎跟我所见过的妖鬼不一样,是某种怪物的特指吗?”


    以人为食还算不上特征,除了天生天养的那几位,平安京的百鬼有几个食谱上没有人的?也就是后来人鬼两界打成了共识,缔结了契约,不然也不会有玲子小姐为首的鸽派阴阳师的存在。


    “以及,既然神明因鬼王而降罪于产屋敷,还持续了上千年,为什么不直接惩罚恶鬼本身?”


    就算那群端居于高天的神脑子又进水了,也不至于真的就上千年对鬼王不管不问、只让人类自己去退治它吧?连个亡灵都看不见,这群人根本就和阴阳师除妖师之流毫无关系吧?


    专业都不对口啊!


    这个世界哪里都正常,唯独这一点就很离谱。


    然后就进入了名词解释的时间。


    鬼是吃人的东西。吃的人越多越强大,除了阳光和紫藤花,就只有一种吸收了很多阳光的矿石所打造的刀——也就是鬼杀队的统一佩刀——能够通过斩首的方式将鬼斩杀。


    鬼杀队是民间组织,虽然背后有人支持,但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向所有民众公开。队内分为后勤部队“隐”和讨伐恶鬼的剑士两种成员,剑士内部另有等级,最高级的被称为“柱”,有支柱之意。


    而神明和阴阳师……


    产屋敷耀哉轻声说:“自平安中期以后,世间的百鬼之说已然衰落,阴阳师也不再有晴明公那等天授之才出世了,流传下来的神道也难以再与神灵沟通……”


    简而言之,神明没了。


    丢下一个诅咒,没了。


    我:“……”瞳孔地震。


    不是,我为什么觉得这情形有点耳熟,当年白槿说玲子小姐的后续是怎么说的来着,我又是怎么忽悠的平安百鬼和源赖光来着?


    再结合一下,这个世界是我试图走回头路才强行进入的,因此还跟扉间侵蚀者失去了联系……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啊???


    “我,就,这,啊……”我都快没法掌控自己的嘴了,吭哧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问出来,“冒昧地问一下,在背后支持鬼杀队的家族里……有没有源氏?”


    产屋敷耀哉缓缓点头:“有的,从古至今,从未断绝。”


    我:“……”内心尖叫。


    这怎么、又是我的锅啊?!!!


    第264章 霞云之下


    我在谋划阴阳分离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须知世上是存在某种平衡的,把阴界从人间剥离开,就相当于把一个世界的“神秘”也剥离掉。大部分非人类都去阴界那边了,剩下的阴阳师与恶妖们要么被削弱到人类也能轻易打败的程度,要么直接沉睡,再也醒不过来。


    这样的话,不用多久,世界就会变成真正的普通又和平的样子。


    ……谁能想到会有鬼舞辻无惨那种从人变鬼毫无心理负担、还能屈能伸一苟就是上千年的东西诞生啊?!钻空子也没有这么能钻的,这就是个bug吧?!


    还自称鬼王,黑绝当初说了句什么来着,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称王了!


    想当年我对源赖光是怎么说的,怎么保证的?让人类从此不再为非人的袭击而困扰,从此不会遇到食人的恶妖……结果隔着这么多年这么多世界,还有东西能把我说的话变成笑话,变成妄言,变成耳光啪啪打在我脸上……


    所以短暂的震惊后,涌上心头的就是炽烈的羞耻的怒火。


    “请务必……”我气得表情管理都有些失控,脸上肌肉好像在扭曲,甚至痉挛,但是在这种恼羞成怒的杀意面前都不算什么,“务必准许我加入鬼杀队,我必将倾力相助,剿杀恶鬼……”


    污点。


    必须抹去的污点!


    产屋敷耀哉的回答是很爽快的一声“求之不得”,听起来甚至还有些高兴。


    他这样爽快,反而让我好奇起来:“对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你会这么轻易地交付信任吗?你就不怕我是鬼……或者想要借着人鬼相杀得到什么的另一种怪物?”


    这话问得很是不客气,言辞间的恶意也没有掩饰。我说完就知道自己是还在气头上,所以不讲道理地迁怒了产屋敷耀哉。


    但他并不介意,还是那么不急不缓地,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事实上,天音数日前便梦到了您的到来。”


    产屋敷天音,之前在山上接到我和弟弟君的那道白色人影,耀哉的妻子。根据他之前说的,他家世代与神官家的女儿结亲,以此来延缓诅咒导致的死亡,同时也传承下了一点预知的能力。


    “内子的能力在近几代族人中都显出色,比我只能在极端情况下有所感应的能力更有用,”他说,“今天能带着隐的队士及时赶到,也是因为昨夜梦中,天之将裂,黑水荡涤曜日坠落,正落到那座山间。”


    “……”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你们神道做预知梦已经内卷成这样了吗?不讲人话就算了,连图都这么抽象,万一阅读理解错了怎么办?


    我很想吐槽,但在场的人一个比一个正经,气氛也严肃,并不是适合玩笑的场合,只好悻悻地把槽都憋回去。


    不过天音夫人确实帮了很大的忙,不然现在我可能还抱着弟弟在大街上,通过不法手段找大夫给他治疗……神道能绵延至今真是太好了。


    虽然这其中跟初生的鬼舞辻无惨一样,也有“没了神明回应的神道教弱小得跟普通人差不多”才保留下来的因素,但管他呢,有用就好,不必在意细节。


    最后我还是憋住了,在初次见面的合作伙伴面前保留了一点沉稳可靠的形象:“那以后就请当主大人多指教了。对了,我的名字是凉,野凉,暂时还要待在有一郎身体里,等他精神恢复了才能用真身相见。”


    他迟疑了一下:“……野,君?”


    这是什么奇诡称呼。


    “叫我凉就可以了,凉君也行。”


    于是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之后耀哉就被忍小姐请去隔壁休息了,因为他身体不好,之前还一直守着等我和弟弟君醒来。从中午到入夜,期间连口水都没喝。


    而有一郎现在的身体状况跟耀哉也差不多……甚至连我的幻术都被这具弱小的躯体限制,削弱了不少,连视觉都修复不了。


    其实也不只是有一郎的原因。


    侵蚀者跟我的灵魂绑定在一起嘛,突然的分离就好像把小树连根拔起,留下土地坑坑洼洼……


    “不,既然你也说了,这种力量的本质只是欺骗而已,那还是不要滥用为好,”忙前忙后做检查记数据的忍小姐这样说,虽然语气轻柔,但内容犀利极了,“不要小看人类身体的自愈能力啊,就算弱小,只要给它空间,就能无限成长,就像一座宝库,取之不竭——”


    “这也是我们能与鬼战斗到现在的凭借。”


    我后知后觉:“你在生气吗?因为我怜悯人类,轻视了人类?”


    “当然不是。”她把我腿上的伤口也重新裹了一次,“只是作为医生,看不惯病人对自己身体的不在意而已。好了,只是擦伤,大概明天中午就可以拆纱布了。”


    “不过失血还是需要慢慢调养的,无一郎君的情况也比较复杂,这段时间你们还是留在蝶屋吧?这里离主公大人的宅邸也比较近,不会耽误什么。”


    经验告诉我,医生的话,最好还是要听的。


    我下意识点头:“好的。”


    第265章 霞云之下


    伤病疗养永远都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不过,怎么说呢,我在这些事上称得上经验丰富,只是遵医嘱喝苦药汤而已,习惯就好。


    不习惯的是久违了的安静。侵蚀者不在,也没有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就算是说好的杀鬼,也因为身体的原因而被客气却坚决地推迟了,是完完全全的没有事做。


    就很让人无所适从。


    我也试图在蝶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来着,直到我发现这具身体坏掉的其实不只是视觉……


    第三次分不清厨房的咸菜是腌坏了还是正在发酵、把饭团做得奇咸无比还若无其事地吃了半锅之后,忍小姐就告诉我,蝶屋的庭院内,根本就没种紫藤花。


    “这里本来就是最靠近总部主公宅邸的宅子,隐蔽性和安全性都是第二高的,不需要用紫藤花来驱逐鬼。而且空间也是个问题,最近的花苗培育还是在后山那里呢。”


    忍小姐无奈地说:“所以你的要么是嗅觉加强到能闻到几里以外的花香味,要么是大脑中负责这方面的神经紊乱……竟然没能检查出来,真是抱歉。”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连声推辞,然后乖乖配合看病,每天要喝的汤药又多了两大碗。


    每顿。


    “你这个人,”小葵对此很无语,还有点嫌弃,语气凶巴巴的,“舌头出问题了都没感觉吗?每天喝药吃饭的味道都不一样,正常人都该去找医生问问吧?”


    小葵全名叫神崎葵,据说是早好几年就被蝶屋收养的孩子,跟时透兄弟差不多大。她的色块是白色跟蓝色的,因为蝶屋的人不多,而且脾气在这里暴躁得独一无二,所以很好辨认。


    不过,虽然说话凶了一点,但小葵其实心肠很软,还很能干,还很细心……总之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发现我因为每天的无所事事而有些焦虑的就是小葵,也是她主动把我带进了厨房,然后在蒸坏一锅饭团之后跟我吵了一架,等我面不改色吃了一半之后又立刻醒悟,强行把我扛进了忍小姐的办公室……


    反正,就,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吧。


    “我还以为那种自由奔放的味道是蝶屋的特色……”我有些沮丧,因为没有事做真的很让人怀疑自我存在的价值,看来我已经是个合格的社畜的形状了,“把饭和药做得难吃一点,然后让病人产生畏惧,行动的时候就会更加小心,争取不入狱、不是,争取不受伤……这不是医疗部门的常态吗。”


    “听起来有点可怕,”小葵沉思,“不过还有点道理,说不定可行?”


    你看,她连惊讶都没有,接受得这么自然,平时肯定也没少这样想过。


    天下医师是一家,都有颗不听话的病人就是该挨打的狠心。


    沉思完了,小葵又帮我把眼睛上的纱布整理了一下,语调轻快了些:“其实还有一个工作适合你,不用走动,不用眼睛,就是枯燥了一些——捣药,你要来吗?”


    专门提到不用眼睛,是因为我的眼睛被包上了,为了不浪费忍小姐温和滋养型的特效药膏。虽然只是两层薄薄的纱布,但对这双本就看不清楚的眼睛来说真是雪上加霜……现在也就是走门不会撞到窗的水平。


    去厨房也就是帮小葵拌个咸菜、调个味,她在旁边,而且东西都在既定的位置,所以除了味道之外没有问题。捣药也差不多,需要的时间还更长,除了枯燥之外也是一份很适合我的工作了。


    当然要答应啦。


    于是我的生活就从游手好闲的闲适变成了有活干的闲适。每天上午吃过了早饭和汤药,就拖着坐垫和石杵去无一郎沉睡的屋外走廊上晒太阳,捣草药。


    无一郎的伤比我当初摸索的要严重一些,皮肉伤也是伤,伴随着失血和我没摸出来的骨裂,有些肌肉也有拉伤和轻微撕裂的迹象。简而言之就是大伤没有,小伤满身。而且据忍小姐推测,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兄长重伤濒死的场景,他精神上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除了过长时间的沉睡,我睡觉的床都已经跟他的拼在一起了。晚上一听到小孩子呜呜的喊哥哥就翻个面,拍拍他摸摸他,不得不说正常人家的小孩子真好哄……比某位动辄跟你互怼、父子关系混乱的小朋友乖巧多了。


    “睡眠是人体自我疗愈的重要手段,”小葵干巴巴地,有些冷硬,但本质是在表示安慰,“多睡会儿也挺好的。”


    我就一边慢悠悠地捣药一边点头,听她手边床单展开迎风招展的哗啦声。


    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我懂。


    第266章 霞云之下


    帮我看完嗅觉味觉的第四天,忍小姐收拾了一下,带上她自制的药剂出门了。


    “剑士都很忙吗?”我问小葵,“我以为忍小姐是专职的医疗人员。”


    虽然经常在她身上感觉到杀气血腥气之类的,但医疗人员会放杀气不是很正常吗?


    唔,也许此正常非彼正常。


    小葵说忍小姐是要准备晋升。


    鬼杀队的剑士之间是有等级划分的,就像百鬼也有从SSR到N级的排列。柱是剑士的顶端,以下则逐层划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阶级。我来之前,忍小姐已经是甲级的剑士了。


    “要成为柱的话,至少要杀掉五十只鬼,或者一只十二鬼月,”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你知道十二鬼月是什么吗?”


    “知道的。”


    耀哉给我介绍鬼的时候说过。


    鬼除了自身身体素质增强、吃人等异变之外,还有一些鬼会拥有异能力,叫做“血鬼术”。这也导致了鬼之间的能力差距。强大的鬼就会得到鬼王的青睐,在眼睛里刻字,从上弦到下弦,从一到六,总共十二只鬼,被称为十二鬼月。


    就,还挺时髦的。


    相比起来“柱”就淳朴多了,一听就知道是支柱的意思……总感觉还带着点乡土气息,可能是因为柱间大哥给我带来的刻板印象吧……


    这样不好。我反省一秒,然后继续听小葵讲话。


    “你们来之前,忍姐就快要杀够五十只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别想多了,治疗你们也没用多长时间,而且蝶屋从前就已经是医疗屋了。”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而且鬼总是躲躲藏藏的,下弦鬼也很难遇上……”她又斟酌着说了两句,这才恢复正常语速,“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现在你们情况都稳定了,一般伤员也有我和其他人在,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能听到忍姐晋升的消息了。”


    她对忍小姐很有信心的样子。


    我想了想那个模模糊糊的娇小的黑色的影子和明显年纪不大的女孩面庞,心想如果是作为剑士的话,这种身板其实挺吃亏的。


    但是,人不可貌相,而且医师总有出人意料的手段,还是不要妄作揣测了。


    期间天音夫人来过几次。


    知道了她是神官家族的女儿后,我就有点理解她身上那种光斑一样的纯白的感觉了。虽然神鬼都衰弱了,但人类的力量总是以家族的形式流传的,后人的血脉里还带着点灵力并不为奇。


    只是多少的区别而已。


    天音夫人一来就跟我道歉,说耀哉本想亲自前来的,只是身体不好又生病了女儿们在照顾他云云,还带了些点心作礼品。这种态度堪称恭敬了,在我之前遇到的不管是“老板”还是“合作伙伴”中都见所未见,就让人很不习惯。


    这还是好听的说法,直白地说,如果是森鸥外之类的人给我毕恭毕敬嘘寒问暖,我当晚就会开始磨刀,怀疑他们是不是要算计人了。


    但我总不可能对一个什么都没做态度还很好的柔弱的女性磨刀……


    我坐立难安:“你、您不用这样,我并不在意这种事……也不是,耀哉的身体还是很重要的,您让他好好休养就行,也不用着急……”


    吓得我敬语都出来了。


    天音夫人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说话放缓了一些,但还是很客气:“我会代您转达的。”


    要命,我真的不擅长对这种女性讲话。


    不知道怎么度过的几番问答之后,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就转移话题:“您想去看无一郎吗?”


    “您不介意的话。”


    “……”


    我想了想,有几句话想说,但还是咽回去了。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有一郎,而作为真正当事人的有一郎还在昏迷中。


    这一咽就一直持续到下午,她告辞表示要趁着日光回去的时候。


    我把她送到蝶屋外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轻声说:“如果可以的话,对队士的家人后代,还是多注意一点吧。”


    白色色块一顿。


    我尽量放轻声音,放缓表情,以示自己没有责备的意思:“如果人手不够做不到这些,至少让他们有知情权,有防备,放在能够及时支援的地方。长生种是记仇的生物,而人类脆弱又健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几百年前的老古董突然出现来寻仇了。”


    她静静地站了很久,才低低地说:“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向耀哉转达的。”


    “……”


    然后她就走了。


    我在外面站了很久,最后还是小葵来把我喊回去:“天都快黑了,你站在那是想吹风吗?”


    “是在思考。”


    “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跟人解释这种微妙的感觉,理智上我并没有说什么伤人的话,只是提建议而已,但因为种种原因,就是对别人的感情造成了伤害。


    这种愧疚的感觉,着实久违了。


    我顺从地被小葵扯着袖子拖回去,低声叹气:“人类真是弱小的生物啊……”


    第267章 霞云之下


    只听我之前的介绍的话,可能会以为蝶屋的人很少,除了忍小姐就只有小葵。


    其实是只有忍小姐和小葵跟我接触的比较多。


    隐部队是很优秀的后勤,除了日常在外执行任务,做的最多的就是把受了伤的剑士往各处医疗屋送。蝴蝶宅邸是本部的医疗屋,因为忍小姐精通医术和与鬼有关的毒,有些受伤较重或者比较特殊的伤患会专程送到这里,所以来往和留下帮忙的隐也不少。


    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天音夫人时候看到的黑漆漆的人啦。


    他们都挺好说话的,只是一身黑看得我分不出谁是谁,而且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连喘气都艰难(小葵语),所以除了偶尔的照料——比如在我蒙着眼上台阶的时候跑过来扶一把——很少人来搭理我。


    这也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个隐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隐之外,蝶屋其实还有一个小女孩。


    她不爱走动,也没说过话,除了跟小葵一起做点什么,基本都会随机出现在庭院角落/树下/台阶/走廊拐角等各种地方。而且因为身量还小,气息也不明显,粉紫色块总是神出鬼没的。


    就连这个色块是个女孩子也是小葵跟我介绍的,连带着“栗花落香奈乎”这个名字。想想当时我俩一个看不见,一个不说话,场面总显得有些诙谐,也不知道小葵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我跟香奈乎距离最近的一次相处,就是有一天下午,小葵让她帮忙给我递药草。


    她大概是有些让我们好好相处的心思的,只是我俩都没有尬聊的概念,一个抓草一个捣药,全程只有笃笃笃的石头碰撞声。


    然后被小葵喊回屋子里吃饭,香奈乎站起来就走,听声音一点迟疑都没有。我还以为她是讨厌跟我相处,但小葵说并没有。


    不是没有讨厌我,而是根本就没有讨厌什么的概念。


    “她只是不太擅长跟别人相处,”小葵的语调故作轻松,“你不要想多了。”


    我什么也没想。


    然后香奈乎的出现频率就降低了一些……其实并不明显,只是我整天闲着没有事情做,对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有感觉。


    小葵说她去道场了。


    “香奈乎一直都想学习呼吸法成为剑士的。”


    呼吸法就是利用更深更久的呼吸来给机体供给更多的氧气、进而提升身体机能的方法,入了鬼杀队的队士基本都会。当然,因为各人体质和天分等原因,能不能自如运用就是另一回事了,能持续的时间也长短不一。


    “忍姐和……香奈惠姐姐一直都不让,但她还是自己用看的就看会了,还学会了香奈惠姐姐的剑法。如果不是年龄还小,身体素质跟不上,今年去参加最终选拔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我抓重点:“小葵也想成为剑士吗?”


    “当然了!成为剑士才能杀鬼、才能为家人报仇,鬼杀队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杀鬼才拿起刀剑的!”


    女孩的声音清脆有力,倏而疑惑:“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没有,”我立刻否认,“只是觉得,不能看到小葵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好可惜啊。”


    “意志坚定的人,是会闪闪发光的。”


    ……


    天音夫人来探望之后,又过了十一天,无一郎醒了。


    因为早早就察觉到他的精神在好转,我那天没去做别的,一直都在我们睡觉的屋子里守着,坐在床边神游。


    小葵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罢工,但也没说什么,反而还很开心的样子,把我那边的窗户开得大大的,屋子被照得半明半暗。


    等到无一郎的精神波动一停,吃力地从被子里坐起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我偏了偏头:“睡得好吗?”


    “……”


    那道精神波动突然好乱。


    我斟酌着距离,俯下|身去按住摸索他的脸:“怎么了,头疼吗?还是脸疼?无一郎?怎么不说话,要先喝点水吗?”


    一只裹满了绑带和纱布的手轻轻反握住我的,同时有温凉的液体一滴一滴打在我的手腕上。


    小朋友哑着半个多月没讲话的嗓子哽咽、喘|息,像是被恐惧摄住,小心翼翼地不敢呼吸,不敢触碰:“你是……你、你是……”


    我心里陡然一沉。


    “哥哥呜……吗?”


    我心里麻了。


    这哭腔可真是从一而终。


    那天无一郎哭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小葵听到动静进来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连忙找出药箱来给无一郎检查伤口,还要立刻去写信通知忍小姐。


    我本来是不想打扰忍小姐的晋升工作的,无一郎的伤口大部分都已经长好了,剩下那一两处较为严重的有我盯着,每天检查,也不是非要麻烦忍小姐。


    但是无一郎真的是个很老实的小孩。


    我坐在旁边等检查结果的时候问了一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哪里都可以。”


    他就乖乖地仰着脸说:“我脑子里不舒服。”


    我差点以为孩子脑震荡,或者之前做梦做出问题来了,刚要追问,就听他慢慢地说:“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你的样子,记得你是我哥哥。呜。”


    他又要哭了:“我是不是很无能啊?”


    “……”


    “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一见面就想起来这张脸是哥哥的,这不是很厉害吗?”我把袖子递给他,让他自觉地擦眼泪,以防把脸上刚换的纱布沾湿了,“而且既然是弟弟就别逞能了,哥哥保护弟弟是应该的,哥哥比弟弟厉害也是应该的。”


    “顺便一提,其实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了其实也不算是假话的假话,不,应该说是善意的谎言——


    “连你是弟弟都要靠别人提醒呢,要说最无能的,其实是我才对吧?”


    无一郎的精神波动,又一次停止了。


    第268章 霞云之下


    “竟然失忆了吗,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久违的诅咒气息,久违的白色人影,久违的耀哉。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我伸手摸索,旁边一直安静正坐的紫黑色块把茶杯推到我手边,我偏了偏头:“这是你的孩子吗?跟你同源的诅咒,比那天的小小姐们还要浓重,是你的儿子?”


    千年前的神明嘛,肯定没有现在男女平等的概念的。只有继承了主家血脉的男孩才算是这一家的孩子,女儿婚后可以改姓,所以往往能从什么灭族的祸事中幸存下来。


    “在下产屋敷辉利哉,”那个小孩子用稚气的声音说,就算看不见表情,也肯定是跟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沉静模样,“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低头微笑:“我是野凉,请多指教。”


    耀哉等了一会儿,见我们没有聊天的意向,才轻声说:“早就察觉到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幻术是作用在人的精神世界、也就是大脑的能力——”


    我放下茶杯,向对面病房的门口示意了一下。那里面是来探望的天音夫人和急匆匆赶回的忍小姐,还有三个从产屋敷宅邸跑回来给忍小姐打下手的小姑娘。


    无一郎被一群女士围在中间问这问那、翻过来覆过去地检查,茫然无措的心情已经通过精神波动详细无比地传递了过来,简直像只被母兽们捡回巢穴的可怜又无助的小动物。


    我觉得有些好笑,也没忍着,就微笑着对坐在茶桌对面的耀哉说:“您觉得双生子的大脑结构,会有很大的差别吗?”


    真当我每天晚上和一个噩梦连连的小孩子睡在一起,只是为了当一个安抚拍拍的工具人吗?


    冷知识,幻术有成的术士都喜欢在梦境中满世界闲逛,寻找和自己精神契合的宿体。小朋友当年就是这样捡到凪的,还救了失去内脏的小女孩一命呢。


    无一郎连睡十几天,还就在我旁边,我不做点什么才是最奇怪的吧?


    “脑袋空空的孩子,不是天生无情,就是失去了能牵挂的一切,失去记忆只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而已,说明从前的记忆只会让他痛苦,所以干脆全都封锁起来,什么都不要记得了。”


    “这是人之常情。”


    我没在意耀哉的反应,只望着无一郎的方向,轻声说:“他还能认出有一郎,老实说,已经超出我的意料了……比当初的我坚强多了。”


    属于耀哉的色块终于没那么僵硬了,稍微放松地动了动:“当初?”


    交换有关于自身的信息,交换只属于自己的过去,永远是拉近关系的好方法。


    “是啊。啊,因为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那天没有提起,”我磨挲着茶杯的边沿,“在成为天音夫人梦中的黑日之前,我也有过弱小无知的时期来着,在濒死的时候换了世界,把所有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别人帮忙找回来的……”


    现在想想,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字面意义上的恍如隔世,就连友人们的面孔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收回发散的记忆。笼统随意地跟合作伙伴说几句套个近乎还可以,再说下去就有卖惨的嫌疑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并没有这个必要。


    产屋敷的族长、鬼杀队的当主是个聪明人,而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是聪明人的标配,一个语焉不详的预言就想让他彻底相信我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我自认不是聪明绝顶的人,但见过的聪明绝顶的人并不少,所以对“他对我有所戒备和保留”这件事并不意外。


    正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所以才会把蝶屋里的人手调走,只留下机灵坚韧、有自保之力的小葵和香奈乎。忍小姐确实离开了蝶屋,但离开多远并没说明,既留给我自由发挥的空间,又能去本部照顾生病的主公,一旦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还能及时赶回来,岂不正好?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肯定也有其他的柱被召回到本部了。数量倒是不一定,但一定很能打。


    不,我并不觉得冒犯。


    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甚至做得更过分一些。倒不如说,这才是正常的、能让人放心去合作的合作伙伴的水准。


    我也是很挑剔的嘛,不是跟什么人都合作的。


    当然啦,只有心机也不行,不然我当年也不会跟某森姓人士一度闹僵。本来还要再观察一下的,但一听说无一郎醒了就立刻赶过来,哪怕要冒着谋算被暴|露在我面前的风险……


    还把自己的儿子都带来了。


    心性如此,诚意如此,胆识如此。我好像没有说不的理由。


    我对耀哉说:“看到无一郎,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我一样,很难不让人心生喜爱啊。”


    “所以,对于造成时透兄弟现状的鬼……”


    “当然是全都杀掉,一个不留。你觉得呢?”


    他顿了顿,第一次露出这么明显的笑意和亲近:“固所愿尔。”


    ……


    “所以直接把话说开不就好了吗?”


    后来小葵这么说。


    她的态度没怎么变,甚至还觉得我们折腾了这么一番很没必要,因为“一个没有事情做、帮不上忙就消沉了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那坏人也太没出息了”,因为“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好怎么可能做坏事,那做坏事也太容易了”,还因为“别小看我们了,好人坏人我跟香奈乎还是很会分辨的”。


    怎么说呢,很有小葵风格的回答。


    虽然感觉有被小看到……但这明显不是重点,现在也不是争辩这种事的时候。


    我就点头:“难怪小葵的态度一直都这么自然,一点都不像装的。”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小葵震怒,“这种时候只要说谢谢你的信任就好了!不用把怀疑过我的事说出来啊!煞风景!破坏气氛!”


    “啊是吗、那,谢谢你的信任,小葵。”


    “……所以说啊,哪有这么笨的坏人啊。”她没好气地走开了,徒留我坐在廊下,有点茫然地晒太阳。


    头顶的窗子吱呀一声,忍小姐的声音冒出来:“被骂了呢,有一郎君。”


    “被骂了呢,有一郎君。”然后是复读机一样的三只小女孩。


    还复读了三次。


    最后是无一郎带点茫然带点顺从的声音:“被骂了呢,有一……哥哥。”


    够了,你当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跟读吗?!


    我不想跟他说话了,哼哼道:“是啊,被骂了呢,有一郎君。”


    挨骂的是时透有一郎。


    跟我野凉有什么关系.jpg


    第269章 霞云之下


    我说无一郎像我,当然是真的。


    对认可的合作伙伴我总是不吝于说真话的。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说真话,只是有选择的真话往往被人误解,于是就成了假话。


    所以无一郎像的我也是有选择的我,简单点说,是限时款——比如小盆栽,痴呆了的那个。


    这世上的巧合总是很多的。除了总是走神而显得呆呆的空白表情,无一郎甚至和萤草一样都是绿色调的,发尾和眼瞳都是清新的薄荷绿,要是换上同色带毛领的羽织,就跟那年坐在院子里看花的小盆栽更像了。


    虽然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改变做法,但不得不说,移情作用是真的存在的。而且现在也没有“不得不”这一说了,所以我对现在的无一郎的态度,其实是对他和小盆栽两个人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


    如果这是三个人的故事,那对小盆栽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


    但他并不独立存在,所以我想怎样都好。


    就是这样。


    “这样……也太奇怪了点吧?!”还是小葵,自从那天骂过我之后,她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管教起我来越发地不客气了,“你是他哥哥!不是他妈妈啊!”


    我给小朋友扎辫子的手顿了一下,无辜脸歪头:“唔?”


    小朋友有样学样,把头歪着蹭在我手上,跟队形复读:“唔?”


    就算看不见我也被可爱到了,坐直起来把下巴搁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跟小葵耍无赖:“哪里像妈妈了,我明明是把无一郎当女、儿子养的!”


    “你刚刚想说的是女儿对吧?!”


    “哥哥……无一郎是弟弟,有一郎是哥哥。”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来把这个双马尾扎完,忍小姐特供的蝴蝶发饰不要浪费了。”


    “好的,哥哥。”


    小葵:“你们俩真是够了!而且辫子扎歪了啊!!!”


    好耶,同化成功。


    对此表示忧心的还有跟着忍小姐回来没多久的三个小女孩。因为视力问题,我都分不出来从衣着到气息都很像的她们,好在她们总是一起活动,分不清也不要紧。


    值得一提的是无一郎失忆后记性很差,除了我什么都很难记住,所以他也分不清这三个孩子的名字,再加上一个在痴呆这件事上略有经验的我……


    “猜猜我是谁?”


    三胞胎对双胞胎,我们五个能把这游戏玩出花来,有一次还吓到了一个误入蝶屋后院的隐成员……


    “二重身?!”他都快吓哭了,还是锵一声拔出刀来,嗓子都打着抖,“不对、三重身?!灵异、灵异事件,你们谁是真的?快到我身后来!”


    “……”我静了一下,很慢很慢地咧嘴一笑,用有点兴奋有点阴森还有点不怀好意的调调问他,“那我过去啦?”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那天的晚饭很好吃,就是汤药苦得过了头。配合上我款七八糟的味觉,真切地起到了让人发自内心反省的作用。


    我给忍小姐和那个倒霉得把伤口都吓裂了的隐的小哥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下次还敢。


    直到无一郎伤口上结的痂完全脱落之前,忍小姐和小葵都对我带着无一郎玩闹的行为表示很无奈。但才十一岁的受伤失忆的小孩子已经很乖了,要不是被我带着天天活动到处溜达,只坐着看云就能看一天。


    所以她们都没说什么。就算天音夫人来了,也只是摸摸无一郎的头,试探性地问我以后想让无一郎怎么办。


    在兄弟俩出事之前,天音夫人就已经找上他们了,因为时透家是从前一位很厉害的剑士的后代,而无一郎也很有成为剑士的天分。


    只是当时作为兄长的有一郎不同意,所以这事没有后文。


    她们都觉得我这么溺爱无一郎,以后也肯定会把无一郎带在身边,像“女儿”一样保护起来,或者培养他学一些别的东西了。


    但是。


    “既然有天赋,那还是不要浪费了,”我旁观忍小姐给无一郎检查完,确定他身上的所有损伤都已经好得不能再好,可以做剧烈运动了,“而且,武力总是最直观的能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特殊时期更该如此。”


    病房内一时无人说话。


    就连无一郎都没有,我有点奇怪,张开手示意他过来,摸索着帮他整理衣服。


    他乖乖地靠近站好,还很有眼色地时不时弯弯腰抬抬手,主动往我手边凑。


    我低声问他:“无一郎害怕受伤吗?”


    “……哥哥,害怕我受伤吗?”


    “无一郎害怕伤害别人吗?”


    “别人?”


    “拿起刀来,就比手里没有刀的人多了一份力量。有力量就会用,所以你的刀总会有伤害到别人的一天,或者你用刀也做不到的事,也有可能造成对别人的伤害。”我说得很慢,以便这个时常神游的孩子理解,“你能接受吗?”


    但他还是没理解:“太长了,哥哥,我听不懂。”


    忍小姐轻声说:“你把人性讲得太直白了,有一郎君,没有经历过的孩子都不懂的。”


    她对无一郎说:“无一郎君觉得学习剑术有什么用吗?”


    “可以保护别人,”小朋友回答得很快,“保护哥哥。”


    “那如果保护不了别人,被人责怪、辱骂、迁怒了,问你为什么不能保护更多的人,你会怎样做呢?”


    “……”无一郎疑惑,“哥哥,会吗?”


    忍小姐就笑了:“看来纯粹也有纯粹的好处呢。有一郎君,现在还担心吗?”


    “本来就没有这回事。”我假装话题不是自己引起的,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对现在的无一郎没有说太多的必要……忍小姐说得对,他确实是个很纯粹的孩子。


    “那从明天就开始吧。我带过兵,就负责给无一郎打基础……剑术的话,我的刀法可能不适合人类,就请忍小姐多费点心了。”


    “很遗憾,我的剑术也不适合别人呢,”忍小姐坦然,“我的力气太小了,砍不断鬼的脖子,所以杀鬼多用毒,剑术也都以刺为主,好把毒素注入鬼的身体。”


    “无一郎君从前打下的底子很好,力气比同龄人要大不少,以后还会再发育,得请别人来指导呢。”


    我想了想这段时间的摸底,总结概括了一下:“爆发力、观察力、动态视力都很好,速度也很快,耐力中等,但还有上升的空间……力气也就跟同龄人比比了,还是得等长大一点。这样的话,他比较适合速度流,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听起来比较适合雷和风。”


    忍小姐若有所思:“我明白了,正好最近风柱要回来修整,到时候让他帮忙带一下无一郎君吧。”


    第270章 霞云之下


    就像忍者的查克拉也会随着体质划分出不同的属性,呼吸法也是有类似区分的。


    最初的呼吸法被称为日之呼吸,只是据说已经失传了。现在流传下来的是从日之呼吸衍生出来的五大基础呼吸——风水炎岩雷,而五大之下又有不同的衍生。


    就像忍小姐使用的虫之呼吸和她已逝的姐姐香奈惠小姐所使用的花之呼吸,都是从水之呼吸里衍生出来的。香奈惠小姐曾经成为花柱,花的称号就是从她使用的呼吸法中取来的。


    所以风柱不死川实弥,就是风之呼吸的使用者。


    据忍小姐说那是个表面看起来脾气有点不好,其实内心非常温柔的人,实力也很强,在现存的柱里仅次于岩柱。


    之前因为某件心照不宣的事,岩柱被耀哉召回本部待机了半个多月,风柱就主动加班帮他巡逻了其下的辖区。结果好巧不巧的,那两个辖区接连出现了几只躁动的鬼,风柱连番超负荷战斗,被强制要求回本部来修整几天。


    忍小姐的原话是:“把无一郎君拜托给不死川先生,正好还能给他找点事做,留在蝶屋听听医嘱……说起来,那也是位很让医师头痛的惯犯呢。”


    无一郎不理解:“厉害的人,也会受伤吗?”


    “会啊,因为任何生物都是有极限的,厉害也不等于无敌,无敌也不等于无坚不摧。”


    我在旁边坐着喝茶,顺便等三小只帮他压腿压肩开韧带……只能说蝶屋不愧是专业的,除了道场庭院等硬件设施,就连看起来还是学徒的小孩子都能随时化身复健人员……


    不过无一郎的柔韧性还是很好的,吧?至少我都没听见关节僵硬摩擦的声音,可能还是因为年纪比较小。


    所以我们还能游刃有余地对话。


    柔韧性完了就是反应能力,让无一郎和小葵香奈乎她们玩茶杯泼水的游戏。茶杯要靠抢,手要提防被别人按住,玩得不好就是一身茶水,玩得好了……就是猫猫互相盖爪爪的游戏。


    ——养过猫的人都知道,猫是不会让别人把爪子放在自己的爪子上面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我看不清,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手臂挥动的残影。忍小姐倒是看得啧啧称奇:


    “虽说香奈乎修炼的时间也不长,但第一次来玩、练习这个就能跟香奈乎不相上下,天音夫人果然没有看错,无一郎君的天赋很好呢。”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玩”?


    忍小姐笑盈盈的嗯了一声:“?”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


    反应力过关就是速度游戏,虽说之前就观察过无一郎的速度不会慢,但小朋友的敏捷性还是出乎了我的预料。之后的肺活量测试也高得有点离谱……


    说起来,时透家出事前是砍柴的来着,在大山里讨生活,海拔高氧气稀薄嘛,来到平原丘陵地区以后肺活量出众似乎还挺科学的……吧?


    我把这个猜测跟忍小姐讨论了一下。


    忍小姐表示很有道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弟弟变成了猴子的既视感。”我想起小朋友看似瘦小的身形下其实流畅又结实的肌肉线条,沉痛改口,“或者灵活的幼年猩猩。”


    忍小姐:“……请不要用这样离谱的猜测荼毒无辜医生的心灵,可以吗,凉君?”


    “而且你现在是那孩子的妈、哥哥吧,就算没当着无一郎君的面,也不好……”


    我打断她:“你刚才是不是想说妈妈?”


    她沉默了很久,突然歪头哎嘿一笑:“我有说什么吗?啊呀啊呀,可能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记性也不好了呢。”


    我回忆一秒,诚恳提问:“十五岁的老年人吗?”


    太敷衍了吧!就算要找借口也扯点靠谱的理由好吗,这也就比时透兄弟大了四岁啊!


    “等一下,”我突然发现了盲点,“之前一直都被第一印象蒙蔽住了,没有仔细想,现在看来蝶屋里年龄最大的明明是我才对啊!”


    我期待极了,跃跃欲试:“所以我有机会听忍小姐叫哥哥吗?!”


    ……


    那天下午,我顶着满脑袋的包坐在无一郎背上,一边帮他数着俯卧撑的数量,一边思考人生。


    无一郎很迷惑:“哥哥,你数错了好多。你不会数数了吗?”


    怎么说话呢。


    我托着腮:“我在数我有几个‘好哥哥’。真奇怪,明明我都这么多岁了,还是走到哪里都要被当成弟弟……我不成熟稳重帅气可靠吗?”


    “我听不懂……”无一郎停顿了一下,“不过天音夫人说过,让我好好听你的话,还要好好照顾你。”


    他对跟哥哥有关的事一向记得牢牢的。


    “所以,在别人眼里,我们俩应该是一样的吧?”


    “无一郎。”


    “怎么了,哥哥?”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我听不懂……”


    这弟弟要不得了。


    ……


    几天以后,耀哉那边就传来消息,风柱已经赶回来了。


    传消息的是一只老大的乌鸦。


    气消了的忍小姐介绍说这是鬼杀队专门驯养的特殊品种,名叫鎹鸦,智商比普通动物要高不少,飞得也很快,还能口吐人言,作为剑士的搭档既隐蔽又便利,很有用处。


    剑士们人手一只,高等级的剑士的鎹鸦在隐部队那里甚至还有专门的建档,便于随时善后或者呼唤支援。


    我听着鎹鸦说几句嘎几声的破锣嗓子:“……”


    就,除了有点吵,确实挺方便的,吧。


    “再等一等吧,不死川先生对主公大人非常崇敬,不到晚上肯定不会离开。”忍小姐很有经验的样子,“而到了晚上主公大人也不会让他离开……啧。”


    她是不是啧了一声。


    我默默地听着,总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过那位风柱,友爱同事——主动帮岩柱加班,爱戴上司——刚才忍小姐说的,勤奋工作——总是逃医回去杀鬼,听起来确实是个强大又热心的好心人啊。


    我都脑补出来一个热情爽朗爱岗敬业的社畜形象了。


    等等,这一堆形容,是不是有点眼熟?


    ……千手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