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霞云之下
事后复盘我是怎么搞死上弦伍的。
“那当然是幻术啦。”我对他们说。
不管是小朋友传授的,还是忍者世界吞噬黑绝白绝后进化的,都是很好用的能力。
“居家旅行,杀人治病,一术多用,常备不亏。”
而鬼的感官比人类灵敏得多,欺骗起来自然也比人类轻松,只要对症下药——就像给两个人硬塞一勺盐,先被齁死的肯定是味觉更敏锐的,而不是听力更好的。
所以这位审美异于常人、口眼生得奇特、本身色彩高饱和的上弦伍壶中鬼,就撞上了【瞳人语】①。
以微小因子遮蔽人的眼瞳,肆意篡改视神经给大脑传递的信号,从而影响其它感官,最后让敌人陷入大型沉溺式梦境的术。
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人身上最重要的器官,是哪一个呢?
大脑会告诉你——当然是大脑啦!
看到的是真实的,触碰的是真实的,闻到的是真实的,听到的是真实的,做出的反应也切切实实地落到了实处——至少对大脑来说,是这样的。
那这一切不就是真实的吗?
所以在我们看来,被我从背后攻击之后,壶中鬼就白眼一翻、烂泥一样软趴趴倒下,但从它自己和借助了它的眼睛看世界的鬼舞辻无惨来说,它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壶中鬼死了。
就这么简单。
……
而当下,今晚的计划还没有迎来结束。
毕竟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只搞死一只鬼也太亏了吧?就算这只鬼是上弦,那万一它是上弦鬼里最菜的呢?
而且这个壶中鬼确实好菜啊……!
连挣扎都没有就陷入幻术、攻击手段也单一、除了召唤就是二段变身,不说战略了,对敌人的底细还不清楚就放松警惕,这样的战斗意识都没有,该说是被人类的弱小惯坏了吗?
轻敌可是战场上的大忌。
这一点,它的老板就做得比较好。
根据我一直以来的调查,鬼舞辻无惨这个鬼处于一种轻敌与过分谨慎之间。他以自己是食物链上层的长生种而骄傲自满,又贪生怕死苟得要命,所以会蛰伏很长时间来观察我,还跳过下弦直接派出理论上更强的上弦……却又送了盘上弦中的菜过来。
这微妙又脆弱的心理状态就很好懂,让人感觉这家伙应该是那种手下失败了就无能狂怒大发脾气、错的不是我是别人和世界的类型……
哎呀,这不是更好骗了吗。
只要给他一点希望就会顺杆爬、给他一点苦头就会立刻逃走,被驯化的家犬也不过如此了。所谓柿子都要挑软的捏,这样弱点明显的家伙,不更该好好利用吗?
所以我还准备了第二手幻术。
通过欺骗那只掌控着空间血鬼术和眼珠子媒介的、被壶中鬼称为“鸣女”的鬼,揭露我欺骗了壶中鬼的事实,进而继续欺骗鬼舞辻无惨。
让他以为我还“活着”,让他以为壶中鬼的死已经是我的“极限”,让他以为只要再追加一点点“投入”,就可以结束自己的噩梦。
哎呀,亿点点,毕竟要漂亮的、干脆利落的胜利,最好还是用碾压性的实力差距来表现比较好。
……
突兀的,像是整个世界在摇晃中重新拼接、构图、上色,照亮了周遭夜空的大火彻底消失。
满地湿滑粘液和鱼块,甚至还有大章鱼。小巷子里连垃圾都是原装的,根本就没有提前埋进地里的火药,也没有那场重伤了上弦的爆|炸。
身披淡紫羽织的少女虫柱瞪大眼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抛下已经萎缩成一滩烂泥的玉壶尸体,用刀挑开那些挡路的碎块,跌跌撞撞跑进巷子深处。
月光下,满身血水的男孩们依偎在一起,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难看,但总归都还活着。
“忍小姐……”那个失去了大半身体、只是在用幻术维持着生命的男孩咳嗽两声,露出点细微的不高兴来,“大意了,竟然直接派出上弦……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等那个丑鬼反应过来,我们就咳……唔!”
“哥哥!”
他猛地低头,但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只在嘴边咳出点血沫。另一个男孩子扶着他,惊惶到失去表情。
很简单。
因为血液已经快流干了啊,这可悲的、人类的身躯,到底是有极限的,即使内里是不明底细的、不明物体的灵魂也同样。
少女眼中焚烧着的复仇的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惶急。她扑上去,小心地帮着弟弟把哥哥架起来,架在自己也并不高大的身躯上,似哭似笑地絮絮地说:
“太好了有一郎、无一郎,你们都没事,我没有来得太晚……坚持住,我们去跟其他柱会合,到安全的地方给你疗伤……坚持住啊……”
如果有观众的存在,这一幕一定会很感人、很值得庆祝吧?经历过一番殊死搏斗、手段百出,正义终于战胜了邪恶,即将步入圆满的大团员结局……
但是——
童磨想
——“哎呀,真是遗憾啊。”
他摇晃着镂刻了莲花的金色折扇,头戴毗卢帽,身披教主袍,像一个刚刚看完了精彩表演的观众,施施然地、行头齐全地、溜溜达达地,从鸣女将他放下的地方走了出来。
走了出来。
了出来。
出来……了很久。
童磨:“……”
放得有点远。
不过不碍事!还没有远到让目标们逃跑的程度!
哎呀小鸣女果然还是关心他的,生怕他被无惨大人责骂……所以说自己果然很讨鬼喜欢嘛~
他一边加大步子走得虎虎生风,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想上弦里鬼缘最好的肯定就是他了!
因为这份突然醒悟的同僚情,童磨堵到目标三人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特别甜蜜的笑容,如果不是七彩的眼睛里明晃晃刻着上弦贰这几个大字,看起来简直像是来搭讪的。
他也确实搭讪了。
“哇,仔细一看,这不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嘛!”
“这位可爱的小姐,”他笑得一脸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在这种场景下就显得特别变态特别有病,“能把你手上的小孩子给我吗?”
“作为交换,我带你去极乐的世界吧~”
第302章 霞云之下
新出现的鬼是上弦贰。
有一双七彩色的眼睛,神棍似的外表,和一把……太宰治的嗓子?
说起来那跟八岐大蛇的声音也有点像,不过八岐老是把嗓音压得低低的故作深沉,跟十八岁的太宰治、轻浮又有病的上弦贰大为不同。
对,上弦贰轻浮又有病,我指的就是它对战当场还跟对方的柱搭讪的行为,往小处说这是纯纯下|流的色鬼行为,往大里说,这就是不尊敬对手。
毫不尊重!连我都不高兴了,被轻视的忍小姐本人当然也……
“白头发,金扇子,七彩的眼睛……”
她还试图维持微笑,语气里却是掩盖不住的咬牙切齿,就算正低着头看不到正面,我也能想象到,此刻的忍小姐的表情会是何等狰狞。
“原来是上弦贰啊……”
……也比我想象中的生气得多。
这仇恨来得太猛烈,让对面故作天真的鬼都忍不住了,歪头做出一副无辜不解的姿态来:“咦?你从哪里听说过我吗?哎呀好高兴,被漂亮的女孩子记住了呢……”
“闭嘴吧下三滥!少恶心人了!”忍小姐终于爆发,一手虚扶着我,另一手把羽织哗一下扯开、翻转,露出被掩藏在里面的粉绿紫三色渐变的蝴蝶纹路来。
她握着那身外出时很少离身的衣服,却用力得像是在拖拽敌人的衣领:“你还记得这身羽织吗?!①”
上弦贰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一直跟在忍小姐身边的蝴蝶香奈惠。
我对那身羽织印象深刻,从第一次在模糊不清视野中的大只蝴蝶,到后来在柱合会议中的虫柱,她们都穿着一件蝶翼似的华美外衣,但我还以为那是蝶屋特有的,就像女孩子们头上的蝴蝶发饰一样,从来没想过……
这应该是同一件。
确实,和服本来就是可以代代传承的东西,做工这么精细的羽织,还是披在柱身上的,没点特殊意义传承下来才奇怪。
所以,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
扪心自问,是我疏忽了吗?大意了吗?因为太自然太和平,所以并没有发挥自己引以为傲的敏锐吗?
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就理所应当地、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这么微小的一面吗?
不,都不是。
是完完全全的无视……无视了蝴蝶忍和蝴蝶香奈惠作为姐妹的“本身”,无视了她们物质上的存在之外的东西。
而微小的也并非是羽织。
忍小姐质问上弦贰:“少装样子!杀了我姐姐的就是你吧!”
上弦贰沉思片刻,忽而露出了非常奇妙的、介乎喜悦与爱怜之间的笑脸:“哎呀。”
“是用花之呼吸的女孩吗?”它高兴得像是遇到了一个老朋友的妹妹,而非跟自己有杀姐之仇的敌人,自来熟极了,“原来那是你姐姐?嗯嗯,姐妹俩都是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呢……不过可惜,当时太阳快出来了,没能将你姐姐送往极乐之地……”
“太可惜了,太可怜了。哎,真是想起来就令人……令鬼痛心的憾事啊……”
如果可以,我真的挺想骂一句脏话的。
这个粗鄙之语的化身对自己有多讨人厌一点数都没有就算了,反正鬼嘛,都盲目自信,它自信的方面变异了也不是不能理解,但高兴着高兴着突然就毫无预兆也毫无过渡地掉眼泪了……
还掉得吧嗒吧嗒的,每一滴都在诉说着它的真情实感。
真的会有鬼感情充沛到这个地步吗?
还是说……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我摆了摆手,松开了忍小姐的那一边,只把左边手臂搭在无一郎肩膀上,按着他示意稍安勿躁:“因为无论如何也有一个问题想问——”
营业假笑谁不会啊。
自来熟谁不会啊。
我当年还在太宰君身体里的时候,可是无师自通地用爽朗灿烂的笑容恶心到了森鸥外那个泥巴怪啊。
它挂着泪珠很随意地问:“什么?”
而我仰着头,冲它露出一个大大的、天真无邪无辜无害柔软又明媚的笑容——
恶心人,谁不会啊。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现场沉默了几秒,上弦贰一边假哭一边不解:“哎?这是在骂我吗?”
“什么什么,我这么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竟然会有人骂我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因为你是个男孩子,所以理解不了我的好吧?不对啊,另外几位阁下也是男性,也从来没讨厌过我啊?”
它在那碎碎念什么呢。
虽然每个音节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连起来怎么就一点都不像霓虹本土的语言呢?
我越听越觉得离谱,甚至对素未蒙面的“另外几位阁下”都心生了同情,但我同情鬼跟我要把污点清除干净有冲突吗?
没有。
所以我把那些话抛到脑后,继续跟上弦贰对话。
“没有骂你啊,我是在很认真地问你,”我抬起手,用食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大脑可是很金贵的,稍微哪里有变化,就会造成很大的问题。”
“你是不是天生就没有同理心……啊不对,同理心并不是先天产生的。”
我问它:“你是不是天生就没有感情啊?一点数都没有的那种?”
第303章 霞云之下
没有感情,这是一件有感情的正常人很难理解的事。
……看我干嘛,我当然也不理解啊。虽然经历了一些无法用正常来形容的事,自己也变得不是很正常,但我的感情还是挺丰富的,或者说,丰富过头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暂且不在现在的讨论范畴之内,我能不能看出来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有没有感情,也并不需要疑惑。
没错,其实我根本就——
看不出来。
除非能去对方的精神世界里走一圈,不然那眼力得好到什么程度才能看出来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感情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上弦贰,鬼又不会做梦,第一个方法就没用了。
会如此笃定地问出那种话,只是因为那只鬼同理心缺失是明摆着的,对自己讨人厌毫无自觉也是明摆着的而已。再加上一点点个人主观上的厌恶和试图恶心它鬼的意图,我说得又坦荡又刻意。
险恶之心毫不掩饰。
不过,除了这两方面,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就是那种现代的轻小说或者动漫里常见的桥段啦,没有感情的反派角色被主角感化,从此对主角死心塌地鞍前马后什么的……
时髦值很高不是吗?前后反差也很大,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反差萌”,对吧?
如果把这个世界当做一个作品,鬼的团队毫无疑问就是反派了,那鬼里面的上弦对应的应该就是鬼杀队的柱的角色,没点记忆点和时髦值怎么行?
只会轻浮招惹女孩子、没有眼色读不懂空气的话痨,时髦值甚至还没有丑得很有特色、张口闭口艺术的上弦伍高,何德何能当上弦贰啊。
所以由此逆推,上弦贰肯定另有人设!
——当然也有可能现在的上弦贰不是真正的上弦贰,只是一个引出真正上弦贰的炮灰而已……
——但忍小姐如此深切地仇恨着的鬼,总不至于还是个炮灰吧?
我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逝,顺带还见缝插针地惋惜了一下侵蚀者不在都没人跟我吐槽了……现实的时间倒没过去多久。
也就是一两秒。
足够上弦贰收拾起自己突然空白的表情,用刻意压得黏糊糊甜腻腻的嗓音叹气:“果然是男孩子,真失礼啊,又失礼又粗鲁……明明长得那么像可爱的女孩……”
“就没有人教过你,在比自己强的人面前要谨言慎行吗?”
凉风扑面而来,在这个夏天的夜晚带来几滴凉丝丝的湿意,像初冬初雪,还在风里就被人体的温度融化。
白发彩瞳的鬼随风出现在我面前,眼角微垂成悲悯的形状,嘴角却向上扬起。无一郎大惊出刀,抬手就是壹之型垂天远霞,狠辣迅捷的突刺直冲上弦贰咽喉!
铛——
金铁交击之声,镂刻着莲池景色的金色铁扇边缘锋利,在鬼手里闪烁着冰晶般的寒光。扇面沿着无一郎刀锋倾斜向下,刺耳摩擦声中轻飘飘又势不可挡地切向无一郎扶着我的手臂,同时刺骨冰霜扑面而来!
“屏住呼吸!”
无一郎反手回防,忍小姐疾呼突刺,纤细如蝴蝶口器的日轮刀身色彩浅淡,悄无声息融入冰霜白雾,眨眼间已经将刀尖递到上弦贰面前——
【虫之呼吸蜂牙之舞真靡!】
“死吧渣滓!”
另一只金扇轻飘飘抬起,冰之鬼在寒气的白雾中抬眸,露出小弧度的微笑:“哎呀,我就说嘛,这么娇小的女孩子力气也不会很大。真可惜啊,虽然勇气可嘉……”
它调转手腕挥动薄如蝉翼的对扇,动作举重若轻,姿态轻柔和缓,如果不是无一郎和忍小姐的连环攻击在扇子上对撞出迸溅火星,看起来真像是表演能剧的仕手①执着扇子在台上且行且舞。
只是碍于无一郎的挥砍和忍小姐的几下突刺,它是向侧后方倒退而行的,只是区区两小步,忍小姐已经从它背后和我对上了眼神——
无一郎起跳、逼近,层层白雾正好隐藏了他的身形和乳白色的刀刃,也藏住了伍之型霞云之海!
高速的斩击甚至带起一阵风,风里细小的冰晶也被冲开出直线的形状。而忍小姐刀尖微动,被金色铁扇弹开的瞬间画了一道弧线,灵蛇一般绕到我侧面来,挑着我的衣领把我挑飞了出去。
一击得手再不恋战,无一郎顺势前冲,忍小姐踏地后退,和我以三个方位将它包围在中间。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无论它想攻击谁,都必然要面对另外两人从侧后方而来的攻击。
上弦贰唔了一声,慢慢地摇着扇子,不怎么在意地扫了一圈。
“真令人伤心,”它说,“原来只是为了救这个没礼貌的孩子才接近我的吗?大声吸引我的注意力,我还以为是想让我陪你一起玩耍。”
“谁要跟你玩啊讨厌鬼,”忍小姐额角迸起青筋,嘴上微笑狰狞:“而且你是鬼呀,心脏就算碾碎了也不会有事的。”
无一郎已经举刀了:“哥哥的礼貌比你好多了……不,跟你比,是对哥哥的侮辱。”
我对着上弦贰的正面,没有说话,只露出了胜利者对输家的嘲讽又怜悯的笑容。
上弦贰:“……”
它沉默地摇了摇扇子,抬头思考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似乎应该不开心,或者说点什么……”又是那种眉头皱着、嘴角却上扬的割裂的表情,我甚至能看到它嘴角虎牙若隐若现,“不过你们真是太没有礼貌了,那位大人还催得急。”
“所以就让别人来陪你们玩吧~”它看起来兴高采烈,语气却陡然下沉如吃了八岐的太宰治,“血鬼术结晶之御子。”
冰晶的人形从无到有,从它对扇间舒展肢体,轻盈落地。那像是小号的上弦贰,乍一看蹦蹦跳跳活泼得不行,一眨眼却已经握着冰晶的扇子跳到了外围。
一,二,三,四,五。
两只围着忍小姐,三只包围无一郎。
我垂着手,静静仰头,与它对视:
“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呀,我是怎么发现的?”
它笑嘻嘻:“其实我没有发现哦,但是这些孩子们都是冰做的,都有自己的战斗意识,不会被骗,也不受可能被骗的我的操纵……当然不会关注这个实际上并没有人的地方啦。”
“根本就没有那么可怕嘛,只要不被骗,只要抓住了他们,就能很悠闲地等你主动送上门了吧?”
我没有作声。
它反而惊讶起来:“不会吧,不会吧,这么顺风的好局面,不会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他们而坏掉吧?你是这种人吗?看你为了保护弟弟爆发的模样,我还以为这个小孩子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呢……”
“那就从他开始吧。”
话音落下,冰偶振动,齐齐向着无一郎举起了对扇,而后轰然冲击!
无一郎默不作声回转自身,雾气中细小冰晶越发明显,他持刀,刀身上凝结的气势几乎要凝成实体,泛着霞光带动风和冰晶水汽,乳白色的漩涡直直与三只冰人偶对撞。
冰面磕碰碎裂之声此起彼伏,分明是以一对多的劣势,却挥舞出了绞杀的气魄。一击过后他侧身,踩着数只冰晶的手臂闪躲攻击,衣袖拂动间又接一式霞呼的攻击!
【霞之呼吸叁之型霞散的飞沫】
【霞之呼吸贰之型八重霞!】
铛、铛、铛、铛、铛、铛——
兵戈声连绵又激烈,我盯着上弦贰,确定它果然心里没数也没感情……正常人会这么喜怒无常转进如风吗?
这说动手就动手、想一出是一出的行动,随心所欲又不计后果,简直像是因无知而无畏的幼童。
上弦贰歪头看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它又想了想。
忽然歪头:“所以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大批冰柱凝结无声无息,从巷子的上空齐刷刷坠落。
“那根本就不是你弟弟呢?”
……
尖锐的棱角扎入了地面,扎穿了白雾,扎透了一重重的幻影。
目标的身影也被从正中间的头顶贯穿,但不出所料,奇妙的涟漪泛起之后,原地只留下冰柱和坑洞,别的什么都没有。
蝴蝶羽织的少女也已消失了,上一秒还在敛眉苦战的男孩则面无表情地向他看来最后一眼,化作漆黑锁链将三只结晶的御子捆绑、收拢,眨眼间搅碎。
锁链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哗啦啦叮铃铃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哪怕坠地静止了也依然在响在耳边。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被骗?!童磨!你在干什么?!都说了让你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搭话,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童磨微笑的脸上几乎要浮现出具现化的“……”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挨了老板多少骂了……
虽然没有感情也并不是非常在乎,但脑子里有人在骂骂咧咧絮絮叨叨,关键是还只敢在背后跳脚,而亲身上阵的只是自己……只从字面上看也很微妙不是吗?
‘是是,大人息怒,我也只是没有经验呀~谁能想到目标这么狡猾,想必不管是谁对上,一不小心都会中招吧~’
【你在暗指谁?!】
鬼舞辻无惨震怒!
‘大冤枉!我明明只是在说敌人狡猾!’
【闭嘴!】
‘……’
真难伺候啊,老板。
童磨熟练地放空大脑用潜意识吐槽……怎么说呢,他内心里是没有吐槽的欲望的,也不能让会读心且心思非常细腻敏感(?)的鬼舞辻无惨读到,总之就是……
只要放空大脑,身体就会自动吐槽鬼舞辻无惨,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他笑容满分地转过身来,对着之前蝴蝶少女站立的地方想了想,把扇子别回到腰间。
锁链声若隐若现。
“我的御子不会被骗,”童磨说,“救人的行动也像是多此一举,而且,就算是上弦的血鬼术,施展起来也是要有媒介的,比如这个一直在响的声音……”
他抬起手,两根食指伸出,尖锐的指甲在夜色中泛着紫黑色,像不祥的毒,又像是冻伤。
他把带着这种指甲的食指整根伸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只要听不见,就不会被影响了吧?”
【雾之呼吸四之型寒蝉鸣泣之时②】
【解】
像一场依托于现世的梦境,镜花水月般泛起涟漪,而后彻底消散。
半身鲜血淋漓的男孩一如之前,垂着宽大衣袖中的双手,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
那两只人偶也早已被搅碎了,化作白与透明的碎片粉末,堆在他滴着血的脚边。
“不愧是无心的恶鬼,”男孩眯起眼睛微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破解我的幻术。”
他说得很慢,以便失了听觉的童磨从口型判断内容。童磨觉得这一点非常体贴,很有那些侍奉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的既视感,于是也微笑起来。
“因为是鬼嘛~”
所以捅破耳朵不要紧,直接破坏大脑也不要紧,鬼的修复力足够承担这种做法的后果……倒不如说,他跟同僚们玩耍起来的动静大多了。
断手断脚都是小事,打爆半个脑袋也并不罕见,说到底,鬼不就是这样的生物吗?
对人类来说的痛苦,对鬼来说不值一提。
“对人类来说的痛苦,对鬼来说不值一提。”
像是也会读心一般,对面的男孩复述了这句话,并露出微妙的、即使是恶鬼也难以形容的笑容:“原来如此……是正常得令人吃惊的想法。”
“唔……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奇怪呢~”
男孩看着他,认真回答:“因为我以为你会是更变态的类型,比如喜欢自虐自|杀,故意追求疼痛什么的。”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妙的想法?”
“因为你的声音……啊,开玩笑的。因为你脑子有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男孩还是一本正经,仿佛没有借机骂鬼,“精神上麻木、毫无波澜的人,从肉|体上寻求刺激,不是很正常吗?”
童磨想了想。
“变成鬼之前我喜欢喝酒……变成鬼之后虽然喝不醉了,但是喜欢用酒来洗澡,这个也算吗?”
“算吧……”
【你在做什么!】
鬼舞辻无惨又双叒叕陷入震怒:【已经解除了他的幻术,你不赶紧做任务竟然在聊天?!是不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立刻!杀了他!!!】
第304章 霞云之下
面对鬼舞辻无惨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无理取闹,怎么说呢。
但凡童磨或鬼舞辻这两个鬼,有一个有正常人的情绪和思维,童磨都一定会继续暗中吐槽自己的老板,再不济也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委婉含蓄地告诉老板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
但他们都没有,都不正常。
所以童磨哎呀呀笑起来,也不顾自己脑子受伤、耳朵往外呼啦呼啦冒血,特别开朗特别活泼也特别直白地回答说:‘但是我做不到哎!’
‘您看您看,我都把耳朵搞成这样了才能稍微破解一点对方的术法,到现在都不敢把手拿出来呢!’
要是没有阻碍,他的听觉几秒钟就能恢复,也就意味着立刻回到那个真实的幻境里。
他直白得好像是在阴阳怪气:‘难怪玉壶阁下死*得那么爽快,不亲身体验一下还真体会不到这种难处呢~’
鬼舞辻无惨几乎要气晕了:【你在嘲讽我?!】
‘怎么会——’童磨委屈,黏黏糊糊地拖长声音,状如撒娇,‘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另一边传来一声冷笑:【那你就死在那里吧。】
然后彻底断联了。
童磨:“……”
童磨:“哎呀,完蛋了。”
他把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地打量着他的人类孩童,有点难为情似的,人类的孩童也不急着动手,还很有心情地主动问他:“怎么了?”
“刚刚被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天不能在这里杀死你,我就要被抛弃了呢。”他耷拉着眉毛和眼睛,看起来丧气得几乎落泪,下一秒却又笑起来,“看来我只能……”
咔嚓。
清脆的两声响,双手食指齐根断裂,断面是晶莹剔透的粉红结晶。冰之鬼活动了一下手腕,只一个呼吸间两手就恢复如初,还“刷拉”展开了本应在腰间别着的扇子!
大范围的白雾夹杂着细小冰晶弥漫开来,比第一次的更浓更冷,冰晶凝成的莲花悄无声息绽放,随着微弱的风起伏流动,散落各处。
“……先下手为强,速战速决了。”
【血鬼术冻云】
【血鬼术莲叶冰】
隐藏在本就有毒的冰雾中的,能够把肺部都撕裂的极致低温和毒素!
锁链声大作!
男孩身形在浓重雾气中若隐若现,却始终不为所动,只有另一边被搅动的明显的冰雾能显示他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这么淡然。童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还能听见,现在肯定已经又被锁链哗啦的声音蛊惑入局了……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他把手指头直接掰下来,当做耳塞塞进脑子里。
“……把手指头直接掰下来,当做耳塞塞进脑子里。”
孩童未曾变声、因而显得雌雄莫辩的嗓子直接响在他脑子里,带着笑意:“你以为这样就好了吗?”
清透薄荷色与他只有不足一掌的距离。
孩童微笑,抬手,泛着靛青色的日轮刀尾端被锁链系在那截白槿纹衣袖下的细白手腕上,尖端却已经绕过了他的脖颈——
切豆腐一样平滑地切了下去。
最后的视野里,只能看到翻转的天地和一具无头的尸体……不对!
——童磨骤然醒悟,一手立刻把已经掉了一半的脑袋死死按回脖子上,一手打出接连五只迎风就长的冰人偶,同时不顾一切闪身后退!
【结晶之御子!】
替他……去死吧!
锁链扭转如漩涡将一切都搅碎!哗啦啦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所到之处连风和云雾都要退避顺从,简直像一头龙在咆哮着向前!
童磨不断后退,同时也不断打出人偶或是粗陋的冰柱冰墙为自己阻挡攻击,七彩眼瞳里倒映着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雄壮的龙,锁链为骨冰晶做肉,白雾缭绕化须,龙头处几乎已具现化出了森森的獠牙,最近时几乎咬掉了他的衣角……
他反手就把外衣撕开喂了龙!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高速而冷静地思考,本就比人类要好上许多的眼瞳几乎要缩成针尖大小,死死凝视,却怎么也无法从视觉上找到面前画面的破绽!而眨眼间他已经退到巷子另一端的墙壁处,再犹豫下去,撞墙而出那一瞬间的阻碍已经足够他被龙头咬碎,谁知道那里面会不会是日轮刀?
不能再犹豫了!
【血鬼术雾冰睡莲菩萨!】
巨大冰人拔地而起,双手合十莲台蓬开的下一瞬就从中间被轰开一个巨大空洞!
冰龙犹要翻折,童磨半跪在睡莲菩萨的后颈上持续施术,冰人背后又生冰人,新生的冰人继续展开双手,脊背上又生新的冰人,十数次后几十米高的冰之佛陀睁开眼睛,背生千手而身躯层叠,简直如脱壳的蝉一般层层趴伏层层环抱,又像是被定格了的连贯的一套动作。
而冰龙便是将其贯穿的漩涡的箭矢,自下而上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龙牙就大张在童磨的面前,所幸缓冲终究起了作用。他脱力地跪坐在剔透又寒气刺骨的冰面上,眼瞳剧震,本不需要呼吸的身体甚至被激起了隐藏许久的本能,在死亡的威胁下渴求空气,急促喘息。
这是真的吗?
他已经没有心力去做出什么表情了,只空白着一张脸,麻木地向下看,还是找不出破绽,那幽灵般的薄荷色身影也依然站在原地,甚至还维持着左手伸出、向他发出攻击的动作。
不,不对。
那只手上……没有血!
童磨松开了扇子,五指弯曲又张开,几乎分不清自己胸腹里勃然而起的那股滚烫热意究竟是什么东西……然后他再一次地把手插|进了自己的耳朵。
两根被冻成冰又被震断的手指混着红的白的东西被挖了出来,他喘息着把它们丢掉,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骨节开裂声。
到底是什么时候……
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看着仍然微笑着与他静静对视的男孩,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阴沉,只是缓缓抬手,按到了自己的额头上,然后收紧,发力——
咔嚓。
并不清脆的开裂声里,他捏爆了自己的上半边头颅。
……
长着漂亮白发的脑袋,像不小心跌落到地上的西瓜一般,汁水四溅的爆开。
我没躲,任由它带着毒的血淋漓溅了我半身,幻术排斥了所有的毒素,包括一开始就弥散在雾里的和现在沾上的。这也是它第二次能看出自己深陷幻术的原因。
正常的人体,怎么会对吸入肺部的有毒冰晶毫无反应呢?
第一次是冰人偶发现的,“我”非“我”;第二次是它反应过来的,“人”非“人”。
第三次是我告诉它的。
刻意留下的、有引导性的破绽,总比被别人看出来的更有可操作性。
我看着几乎蜷缩着倒在地上的上弦贰的身体,觉得有点新鲜。
没有感情那自然就不会有感情用事、冲动行事的时候,某种意义上,比正常人还好对付。只要摸清了它的逻辑,就像背过了电脑程序的指令,接下来要做的只是输入命令就好了。
它会主动完成剩下的部分。
但是,就算如此,主动把自己的脑子捏碎好长出一个新的来、进而摆脱我可能施加给它的幻术,这么果断的做法还是让我有点……
我轻轻地呼出口气。
“就算能长回来,”我问它,“不痛吗?”
长着两颗虎牙的嘴颤了颤,慢慢咧开:“痛啊,但是能怎么办呢?”
他甜腻腻地抱怨我诡计多端:“太狡猾了,这不是根本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施的术,也无从防御吗?明明都把耳朵堵住了……真是可怕啊,那条龙,其实并不是假的吧?”
“你现在可是好好地躺在我旁边的地上,哪里有龙?”
“骗人,不对,骗鬼,”他慢慢地抬手在地上摸索,这无力也无威胁的动作让我有些好奇,就任由他随便乱摸,最后把手伸到我衣袖边来,摸到了在地上懒散地扭来扭去的锁链,“这不是有吗?”
“如果我没躲开……现在它已经穿透了我的心脏和脑袋,像搅碎那些孩子一样,把我也打成粉末了吧?”
我笑笑,没说话。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有气无力地:“所以,那两个跟你一起的人类,从一开始就离开了吗?”
“对啊。”
“骗鬼。你这么厉害,他们还用逃跑吗?”
“谁说的,我一点都不厉害,”身后风声响起,继而是锁链的哗啦啦,一声清脆碰撞闷响后,我慢慢转身,看着那只长着七彩色眼珠子和小半个脑花一样的组织的冰人偶,“要是真那么厉害的话,你还敢偷袭我吗?”
把自己的眼睛和仅剩的脑子丢出去,趁乱长在一只碎得差不多了的御子身上,然后本体在这边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没有存在感也没有杀伤力的破冰娃娃用最原始的方法来偷袭。
真不愧是自己脑子都能说捏就捏的狠人。
我抬手去把纠缠在冰人偶冰刀一样的手臂上的锁链解开,叹了口气,刚想继续说点什么……
筷子粗的冰柱穿胸而过,继而炸开无数冰棱。
我低头,又回头,看到上半张脸都还没长好的上弦贰慢慢收手,很自如地坐起来,不说生龙活虎吧,也一点虚弱的样子都没有。
我吐了口血,他咧嘴一笑:
“我输了,我装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从他身后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然后对着那具逐渐消散的身体和冰人偶上的七彩大眼珠子咧开同样爽朗灿烂的笑容:
“好巧,我也是。”
“顺便你再猜猜,现在几点了?”
第305章 霞云之下
“我输了,我装的。”
“好巧哦,我也是。”
这是什么阴间对话。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来,都会为两位发言人的无耻和莫名默契而深深震撼,继而吐槽。
但蝴蝶忍和无一郎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正常人。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蝴蝶忍只恨不得此刻打爆了上弦贰脑袋的人是自己,嘴角已经疯狂上扬,跃跃欲试地做足了随时冲进去补刀的准备。而无一郎……
无一郎脸上“哥哥真厉害”“不愧是哥哥”的字样都写不下了。
他把手搭在刀柄上、膝盖抵着瓦片,安静又乖巧地半蹲在旁边的屋顶上,微垂着头,目不转睛。蝴蝶忍站在他身侧。少女早已经把流光溢彩的蝶翼般的羽织好好披上了,投下的影子娇小,正好落在无一郎手边。
他们迥异的目光都落在巷子里,再准确点,是一站一坐的一人一鬼身上——
姿态从容、微笑依旧的人,和满身鲜血、狼狈不堪的鬼。
前者闲适得像是刚刚晒完月亮散步回来,伸出手掐脖子的姿势也轻描淡写,一点都看不出是在跟敌人厮杀,反而更像是随手挽起衣袖,动作轻巧地攀折一枝孱弱的花。
当然后者也绝不是能用花来形容的东西就是了。
也并不孱弱。
能够说明这一点的证据就在这一人一鬼身旁。如果说那只偷袭失败后就倒在了地上的、有着一只七彩眼瞳和半块脑组织的冰人偶只能说明上弦贰的狠辣果决和狡诈,那几十米高、宛若神迹的冰莲菩萨,就是单纯的“实力强大”的体现。
巨大的冰质塑像多手多身多面,层叠弯曲如正经历蜕皮的蝉,比起佛像和菩萨,反而更接近于蜈蚣一般的鬼神之类的形象。蜈蚣弓起的脊背上有巨大的冰柱,从地面直刺向最上层,粗壮而锋利,把它死死地钉在地上。
这是不久前在蝴蝶忍和无一郎注视下拔地而起的。被幻术所惑掉头掉到一半的鬼大梦初醒似的,两手扶住正了自己的脑袋,接着就开始跟空气斗智斗勇,一边满地乱跑疯狂转圈,一边制造出巨大的冰柱攻击自己,最后还搞出了这么个富有艺术气息的东西。
只这些就已经是鬼杀队的柱都没有见过的大场面了,更别提之后的徒手掏脑子。再往后还把半个脑袋都捏爆,何等血腥,何等凶暴,堪称我杀我自己的典范。
场面宏大壮阔,紧张刺激,高|潮迭起,就是在没有中幻术的两人看来,有点滑稽。
十二鬼月中的上弦贰,冰之鬼,竟然被一个看起来才十二岁的小孩子耍得团团转,传出去够鬼杀队笑一年。
“真好啊,”蝴蝶忍微笑着叹息,“如果……”
如果她的力量能再大一点就好了。
如果能亲自下场给姐姐报仇就好了。
如果能把这下三滥折磨得再惨亿些就好了。
不过凉现在做的已经很好了,地下实验室共同研究的经历已经能够说明他在折磨敌人这方面很有一手。
蝴蝶忍稍微回想了一下试验品们临死前狂喜到癫狂的表情,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杀鬼当然也是同样。
其实她偶尔会觉得野凉跟猫很像。都是那种乍一看显得温顺可爱,但真正熟悉的人反而会觉得不好接近、脑回路清奇、还很喜欢玩弄猎物的恶劣小动物。还很能打,从敌人的角度来说应该是相当可怕的天敌。
当然他们不是敌人,所以就是……有点恶劣的可爱?
她在这里陷入沉思,没注意到迟迟没有等到“如果”后续的无一郎已经将疑惑的眼神投注过来。他还没有长进到能听懂他人言外之意的地步,更谈不上体贴,就大咧咧地直接问:“如果什么?”
蝴蝶忍立刻回神,回答滴水不漏:“不,没什么。”
“喔,”无一郎顿了顿,觉得蝴蝶忍说没什么就是真的没什么了,便转而问自己想问的:“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去?哥哥看起来已经结束了。”
蝴蝶忍歪了歪头:“咦,有一郎君没有跟你说过吗?”
“……什么?”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要跟有一郎君分开行动了。他有自己的安排,我们也有别的任务。”
无一郎大为震惊:“哥哥没跟我说!”
少女没再回答,只是凝望着他,缓缓露出莫名的微笑。
……
胜负已分。
死到临头。
童磨堪称乖顺地坐在地上,半截脑壳缓缓生长,那些被镶嵌到冰偶脸上、用来操纵它行动的眼珠子和脑子不要也罢,反正还能长新的。
按理说,他现在该狂暴一下,爆发一波,在死亡的绝境中突破自己,然后反败为胜化险为夷什么的……他的同事们其实也能做到这一点,上弦之所以为上弦,就是因为比别的小鬼要强上千倍百倍。
童磨并不觉得自己是例外。
但他就是做不到。
归根到底,渴望着存活的生物才会爆发求生欲这种东西,但他没有感情,自然也就没有欲望。虽然不想死掉是人之常情,但真要死的话,这不是没办法嘛。
死就死吧。
“……”不对。
他还是有一点点想法的。
“我说啊,那个,虽然现在问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太有趣了,太神奇了,我真的真的很好奇……”
童磨说好奇就是真的好奇,也不顾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又在使诈,兴致勃勃地转头提问:“我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是真转头,脑袋在脖子上拧转一百八十度的那种,离近点都能听到十足清脆响亮的颈骨断裂的咔嚓声。
配上长到一半被这一转差点洒出来的点滴脑浆,以及后边瘫成一滩的半人半冰的东西,整个场面惊悚得该被打入午夜场。
不过正面对上这场景的当事人并没有被吓到。
男孩轻轻地反问:“这重要吗?”
他身前溅的血还没干,手里拿着凶器,面上表情和肢体动作都轻缓无比,眼神却复杂又微妙。饱含的情感杂糅起来,就像多种颜色混合起来只能变黑一样,被注视着的人便只能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因为那并不是打量人类的眼神,反而像孩童初次探索世界,用幼小的手掌捏起一只天牛甚至是蟑螂之时的好奇——
好奇这个跟路边的石子一样的死的东西,竟然也会动会发出声音,竟然也是活着的。
哪怕是人形也毫无影响,因为对这种眼神的主人来说,人形的虫子还是虫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上这种眼神,尤其是在一张纯然无辜的脸上的这种眼神,只要脑筋还正常,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会产生“这究竟是个什么怪东西”的恐怖感,继而san值狂掉。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人一鬼的对峙就是物理恐怖和精神污染的对决,能打败恐怖片的只有恐怖片。
因为都不是正常人,所以都没有受到伤害。
童磨甚至在这种眼神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喜。
“啊,确实是不重要的事……”他恍惚觉得自己是醉了,就像从前还为人的时候陷入微醺,酒的热气升腾到脑子里,让他整个颅腔都冒起泡泡来,“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重要的事吧!”
“你是什么东西?是鬼吗?还是神明?总之不会是人。啊啊,神明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你有看过极乐世界吗,你有见过我的信徒吗,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
他脸色通红,眼神狂乱,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加上仰着头的乖顺姿态,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成年人,想必场面会变态到难以直视。不过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孩子,变态就成了他自己。
如果不是角度问题看不清晰,旁边屋檐上的蝴蝶忍会拿着刀劈下来吧。
“我只是个普通的鬼杀队剑士而已,一定要说特殊之处的话,是那个孩子的哥哥。”男孩,不,寄居在这男孩身|体里的东西说。
敬语和谦辞都无可挑剔。
童磨叹为观止:“你好会说人类的话!”
对方:“……你脑子是不是还没长好?”
谢谢,有被智熄到。
第306章 霞云之下
浅草的战斗,最终以“鬼杀队惨胜”而告终。
这是明面上的、最终呈现在鬼舞辻无惨眼里的结果。他的视角是被紫藤花毒泡晕了的鸣女的视角,只能看到上弦贰用冰人偶转移注意力、而后一爪给我捅了个对穿为止。
那之后就都是需要收费的虚假画面了。譬如让他惊恐了这么多天的我的“死去”,譬如上弦贰拖着重伤以一对二,再如上弦贰临终爆发成功逃脱……
鸣女的眼珠被上弦贰捏在手里一起逃跑,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穷追不舍的蝴蝶少女,和怀抱着兄长的尸体跪倒在地的男孩。
“鸣女~小鸣女~”
上弦贰绝赞狂奔的时候,声音里很有种阴魂不散的缥缈。
“救命啊,我可是成功完成大人的命令了,还不能帮我一程吗?鬼杀队好像还有增援,哎呀脑浆又洒出来了……”
他一边跑一边碎碎念:“大人呢大人还在生气吗?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真的会被追上杀掉的……哇脑汁被风干的感觉还真是奇特……总之小鸣女~救命啊~”
铿锵一声琵琶响。
那一瞬间空间波动方位倒转,天灵盖还没长好的上弦贰捂着头顶滚了一圈,略有些狼狈地扑到浅色的榻榻米上:“哎~呀!”
这一声娇俏极了,把高处站着的身影都噎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嫌弃,身影只冷冷地说了一声“滚”,琵琶声就再度响起,把上弦贰丢出了这个地方。
“……”
这次他没再伪装娇俏了,而是在地上趴了许久,一直到头顶的长发都恢复原样,这才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入手是平滑的木质地板,因为长久的使用和精细的清洁而光可鉴人,倒映出他的白发和头顶上一片血泊般的红。大殿背后是绣着莲花的金色屏风,屏风前有一个几叠大的高台,台前是层叠的纱幔,纱幔随风拂动,影影绰绰地露出其中巨大而柔软的圆形坐垫。
像个不伦不类的蒲团。
而这里就是个不伦不类的寺庙的大殿。
“没办法嘛,信徒们总是担心我坐得不够舒服,以前这里可是用鲜花堆满了的~”
“不过距离无惨大人那么近都没被发现,真正的神明果然不一般,”上弦贰抬起头,看向纱幔后软垫里凭空出现的我,咧嘴露出两颗虎牙,“也许你会满意这里?总之——”
七彩色琉璃般的眼瞳在室内的黑暗里闪闪发光。
他张开手,一点都不在乎我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笑容莫名:“欢迎来到万世极乐教~”
“……”
我知道不该要求没有感情的人会“读空气”这个技能。
但我还是很不爽,想发散一下恶劣的情绪。
“原来你真的是个邪|教头子,”我一手支着脸,脱离了有一郎的身体后,灵魂恢复了在黄泉时的样子,用起来确实比在别人身体里自在,“吃人的鬼也会念普渡众生的佛吗?”
“众生需要普渡,是因为众生苦,佛渡众生,是因为见不得众生苦,”他安稳地坐在地上,收敛表情后看起来很有几分正经,“我见不得众生苦,也能够渡众生,跟佛有什么不同?”
我看着他:“所以你不念佛。”
他笑盈盈:“因为我就是‘佛’。”
“吃人的佛?”
“这叫同享极乐~”
“……”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大概了解他的想法了。把人吃进肚子里,离开这个世界,确实也是一种让人解脱的方式。再看那句“同享极乐”,这家伙说不定还觉得被吃掉的人一直和他同在呢。
真可怜啊,无论是生前死后都无比凄惨的被吃掉的人,还是自比为佛陀的无心的鬼。
我把我的视野投射在上弦贰的脑子里。
幽幽呜咽着、咬牙愤恨着、茫然失神着的鬼魂披头散发,拖着鲜血淋漓的衣摆,把满是莲花纹样的大殿变得如同鬼窟,视觉效果堪比后来被母亲装了好多镭射灯的黄泉比良坂。
“你不会以为,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吧?”
上弦贰瞪大了眼睛。
【教主大人……】
【童磨大人……】
【好痛……】
【你欺骗了我们……】
【你这吃人的恶鬼!!!】
女鬼们向他伸出残缺不全的手。
……
我确实很不高兴。
“筛选地位够高的鬼,利用它接近鬼舞辻无惨”这个计划,是早在和富冈宇髄他们开会的时候就定下了的,只是没跟无一郎说。
他已经能保护别人了,身体和内心都越来越坚强,也该想起来他真正的哥哥是谁了。虽然还不至于一下子就告诉他“你一直都认错了哥”,但循序渐进也总得迈出第一步。
于公于私,跟着鬼离开无一郎,这都是计划中必要的一步。
但感情上,看到无一郎惊慌失措地接住有一郎的身体、大声问我要去哪里、又被我一句“在那乖乖的”定在原地的画面,还是让人有点难过。
所以我没有按照原计划,在他面前显现出自己本来的样子。
从前忍小姐说我对无一郎过于溺爱了,也许是对的。
……
被上弦贰的大笑声吸引来的教众们,或许是第一次听到教主这样高兴,聚在门外发出窃窃的议论。
敲门声响起时,我已经把笑得不能自已的上弦贰挪到他那个巨大又柔软的座位上了,正抄着手观察他不知是癫狂还是极乐的状态。他瘫坐着,琉璃一样绚丽却空洞的眼珠子没有焦距地向上,一边狂笑一边喘|息。
【怎么样,】我问他,【黄泉的景象?】
【原来她们还在啊……这不就跟纯粹的食物没有两样了吗?!】
并非回答,他快要卡住的嗓子吐不出来的心声就是这样的。
对一个自以为是在帮人解脱的“教主”来说,不正常的反应其实才是正常的,但不正常并不意味着变态。女鬼们都被他的表现震住了,犹豫一会儿后,竟然齐刷刷地……
飘到了我的身后。
“教主大人?教主大人?您还好吗?”
门外的信徒们大概也听出了他快要被自己笑死的状态,呼唤声突然焦急起来。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的眼睛受害,就用幻术物理消音,让他真真切切地窒息了一会儿。
反正鬼又不会被掐死。
安静下来后,我指了指拉门,让他赶紧把门外的人打发走。但他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脖子被松开的一瞬间,就轻快地应了一声:“进来吧~”
我可能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因为在那些女子们进来的时候,上弦贰在心里让我别这么吓人:
【我的信徒们可都是无辜又可怜的女孩子呀~神明也不会以恐吓少女为乐吧?】
这话说得,好像打着吃掉她们的主意的鬼是我一样。
【那你就听话一点,不要自作聪明。】
“哎?您不高兴吗?可我是真心实意要把你介绍给大家的,”他委屈的样子让信徒们的目光都快把我扎成筛子了,“一点光都不肯赏的吗?”
我和女鬼们的表情高度一致:“……”
这个东西,说话怎么兰里兰气的,甚至比白兰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他手下的女孩子们还是正常人,虽然第一反应是敌视,但很快就换成了疑惑和好奇:“教主大人,这孩子是?”
看来是年幼的外貌发挥了作用。
我没说话,就看上弦贰打算搞什么事,能说出什么花来。反正也不过是“出门捡来的孩子”之类的吧,最多就给安上个什么厉害的头衔,好名正言顺地在他身边出现。
“不要失礼,小叶子,这位可是能让人看到黄泉景象的神明大人!”
看吧我就说……等等?
教众们呆住了。
“在与神明大人的交谈中,我对我们的教义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也对死亡有了切身的体验,”上弦贰还在装模作样的胡说八道,虽然某种意义上也不算完全的胡说,“原来死亡并非终结,也并非确实的、能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人生在世是多么痛苦啊,想要获得极乐,难道仅凭一死就足够了吗?”
他越说越露|骨,而其中不祥的暗示也让有些敏锐的女孩有所察觉。
“什么……死?”那道小小的声音来自人群中间,代表与唤醒的却是更多惶恐的表情,“教主大人,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他咧起了嘴唇,一手金扇高高扬起,室内气温急速降低,隐隐有冰霜凝结而成,“被我……”
【被我吃掉的孩子们,她们还在这里啊!】
“被他吓到了吧,”我再次物理堵嘴,一边控制上弦贰的身体,一边面无表情地打圆场,“我赐予你们教主的神力,好像让他开心得有点过头了。真是不好意思。”
那扇子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呼啸的寒风中,冰霜的人偶缓缓出现——
女孩们发出重重惊呼。
——人偶把雪花状的冰晶发卡分发给周围的女孩。
“……”
沉默是今晚的万世极乐教。
一波三折的发展对这些一直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只有到死前才会被告知真实的女孩们来说还是太离奇了,不管是突发癫狂的教主,还是自称能给人神力的我,还是像街头表演杂技一样的冰雪人偶……
我从她们的表情里看到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的哲学问题。
好问题,我也想问。
我更想问问几个小时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对上弦贰产生兴趣。
再联想一下丑出风格还满口艺术的上弦伍——
你们鬼是按照脑子有问题的程度排名的吗?
第307章 霞云之下
来到万世极乐教的第一天,我真心且深深地认为童磨脑子有病。
——这个有病是贬义词,有骂人意味的有病。
几天后我才知道,童磨的脑子真的出过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中性的问题,只是表示陈述事实。
哦,童磨就是上弦贰。因为一直被“上弦贰”“上贰”的叫着,他没多久就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来抗议,还是那种腻腻歪歪到会被当成变态的语气:
“都说人家的名字是童磨啦~真过分啊,明明都当众承认我是你的信徒了,至少也把我稍微看进眼睛里去吧?凉~君~”
太宰治的声音,森鸥外的语气。变态我见过不少,但这种程度还是太微妙了,微妙得我不忍直视,连怼他都嫌烦。
这时候童磨又敏锐得不像是因为没有感情而读不懂空气的上弦贰了,摇着扇子凑近:“凉君这个表情,是在别的地方见过和我很像又不像的谁吗?”
我不想回答。童磨的大部分问题我都是不想回答的。
但他实在太烦了,连累得森鸥外在我记忆里的印象分都刷刷地往下掉。
我就随口敷衍道:“算是吧,不过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你不会认识的。”所以别问了,没什么好问的。
然而我低估了一只被老板嫌弃到失业、被教众们以为突发恶疾、已经无所事事了好多天的鬼的好奇心。他用扇子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作恍然大悟状,提出了一个相当可怕的猜测:“难道是……我的前世吗?”
“……”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按照时间来看,应该是后世才对吧。
第二个反应就是捂住了他的嘴。
童磨噙着微笑,一脸无辜地回望:“?”
我很冷静。
想想他们世界都不是同一个,往好处想,也许只是请了同一个声优呢?至于变态,我遇到的变态还少吗?
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毕竟时政早就研究过,虚拟世界成真之后,距离近的世界会互相融合,不同年代的世界融合到一条时间轴*上听起来很可行……
我想起来镜子里年轻干部的苍白的脸。
我转头看看童磨空空如也的七彩眼睛。
我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善的语气对童磨说:“童言无忌,你快呸两声。”
画风不同就不要强行融合了,七彩玛丽苏太宰治是什么港|黑笑话,七彩玛丽苏森鸥外也很可怕好吗?
童磨弯了弯眼睛:“好哦。”呸呸呸。
有一说一,这样子虽然挺乖巧的,但看起来真的不怎么聪明。从我来到上弦贰的据点,已经听到过不少教众们“教主大人最近真的很开心啊”“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神明大人不愧是神明”的委婉议论了。
童磨对此很骄傲:“我明明是这么听话的信徒!”
我不以为意:“宠物听话一点不是正常的吗?像我刚来那天你想搞事,那才是不正常的。”
“好过分——原来凉君只把我当成宠物吗?怎么能这样——”
“鬼可以把人当成食物,我为什么不能把你当成宠物?”我奇异地看着他,“不过你最好再乖一点。虽然我是猫派,但相比而言还是狗的顺从更合我心意。”
他诧异地看着我,我也平静地回望着他。并不长久的对视后他脑袋上亮起一个小灯泡,垂首靠近,把披散着白毛的脑袋放到我手边,故作天真地发出了顺从的声音:
“汪——这样吗?”
“……”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我这一刻的感受。有点像当初一不小心生吞了几口黑泥,那种黏腻的、恶心的反胃感最初并不强烈,但后劲很大,余韵悠长,迟迟不去。
虽然看似是放弃了尊严的行为,但没有感情的鬼也没有心,根本就没有尊严这种东西。他并不以此为侮,相反还乐在其中,只是为了看有正常羞耻心的人被刺激到的反应。
直白点说,是为了看我的乐子。
但我为什么要为他的无下限买单?羞耻心这东西我当然有,但“让鬼来当我的狗”这种事,需要觉得羞耻的是他才对吧?
所以我只觉得嫌弃,并不会替童磨难为情。
“我不喜欢没有忠诚的狗。”我只是这样说。
“这样啊,”他就很自然地起来了,带着爽朗的笑容说:“那就没办法了呢,毕竟我是不可能学会那种东西的啦。”
看出来了。毕竟是能在我要求之后立刻交出身体、立刻把我带到鬼王面前的上弦贰,要不是当时鬼舞辻无惨把他丢出来的速度太快,现在可能都没有鬼了。
看来是我的控制让童磨脱离了鬼舞辻无惨的某种桎梏……别说没有,就鬼舞辻那个又怂又苟的样子,对手下没点制约的手段怎么可能放心使用。
所以鬼舞辻知道童磨没有心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
毕竟某鬼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童磨歪头:“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在想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还被变成鬼的。”不会是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被鬼舞辻选中的吧?
“唔,活……就是跟现在差不多的生活吧,细节倒是记不清了,变鬼的话,是我主动跟无惨大人提出的哦。”他指了指自己头顶那一片血红,“这里就是当初被捏爆脑袋留下的~”
“……你经常被打爆脑袋吗?”
“也不是经常,偶尔跟猗窝座阁下玩耍的时候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下手那么熟练。
……所以说友善有爱心的同事是多么可贵,至少富冈就从来没被这样打过。
当然也有可能是打了但没打出什么名堂来……像上次柱合会议的时候,不死川不就试图在切磋的时候公报私仇,结果被水之呼吸的防御型打法给气了个够呛。
童磨的战斗力其实也不错,如果不用幻术,在没有侵蚀者帮助的情况下,我赢得不会这么轻松。
不过他的价值不在于战斗力。
……
“去拜访我的同僚们吗?”
预计鬼杀队已经将浅草一战的后续处理好后,我向童磨提出了继续背叛的要求。
他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好啊,我们今晚就可以动身~”
第308章 霞云之下
身为邪|教头子,童磨的出行方式倒是出人意料的简朴——步行。
虽然这年头的私人汽车确实不常见,但怎么说呢,就看万世极乐教内的装潢,我还以为他是那种趁机敛财好满足自己的类型。
童磨对此表示冤枉:“虽然的确有将钱财上交给无惨大人……但我本人可没有压榨信徒的想法!来到教里的可都是在外面走投无路的女孩子,我又怎么舍得再让她们辛劳呢?”
这话说得,我都看不下去了:“不主动索取,但也没有拒绝,事后还要撇清干系,你这样好像那种在感情里不负责任的人渣……鬼渣……渣男。”
低等的鬼长得千奇百怪,高等的鬼也差不多,只是越强的鬼拟态的能力也越强,变成人的形貌混杂在人群中。这是鬼杀队一直追查不到上弦鬼的重要原因。
所以它们能改变自己的性别吗?
我放空眼神,想象了一下童磨变成磨子的样子。
“……有点恶心。”
毕竟是这么大一只,还喜欢穿紧身衣,一身腱子肉绷得辣眼睛,不堪入目,不成体统!
童磨:“……我听得到哦。”
“不过凉君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他低头看了不知道哪里一眼,双手一托咧嘴微笑,“这就是凉君不愿意使用我身体的原因吗?”
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让我久违的想要骂人,但挨骂对童磨来说算不上什么。别说挨骂了,在那几天里我也对他动过手,但每次他都会露出一副如果是出现在全年龄向游戏里根本就过不了审的表情……
就,怎么说呢,变态极了。
“把手放下,”我移开视线,“看起来骂你渣男没有骂错,女性里是不会有你这种败类的。”
他大为认同,深深点头:“确实,不过偶尔也会有例外呢。无惨大人就可以把自己拟态成女子和小孩,其他鬼都做不到。”
我看了他一眼,他乖巧地笑了笑。
这不是听出来我想问什么了吗!
赶路途中我们还聊了一些其他的事。
毕竟也做不了别的,就算要欣赏路边的风景,大晚上的荒山野林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直注视的东西。不过关于鬼的情报和生前死后的哲学之类的东西在那几天里都大致说过了,能用来打发时间的就只剩下一些普通八卦。
不,要把走投无路来到万世极乐教的女性的悲惨遭遇说成是轻飘飘的“八卦”,未免也太不尊重她们了。
但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能带给她们的东西就那么一点。不管是幸运还是不幸,说多了都有同质化的趋势,听起来并没有多少实感。
“有很多孩子,她们从过去的生活里逃走的时候,会把欺负她们的人也引过来,给教内的大家造成困扰。”
童磨用扇子遮着脸:“这种情况,凉君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好呢?”
“恐吓一下,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靠近附近半步,这样就好了吧。”我不觉得这是问题。
“可我只是一个骗女人钱的小白脸哎,哪里有恐吓别人的本事呢?”
我哇了一声:“作为吃人的鬼,说这种话是不是太谦虚了……哦对,你只吃女孩子来着。”
这家伙挑食也挑得只能用变态来形容,因为女性能生育,所以觉得女性的身体更有营养什么的……
“所以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应该是直接杀了吧。
“直接杀掉了,尸体埋在后山。”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鬼舞辻无惨作为老板的不足之处了。
“万一引起别人注意,尸体会成为证据吧。要不是鬼舞辻无惨禁止你们群居,就可以把这种垃圾交给你的下属废物利用了。”
“……”
“怎么了?”
“不,没什么,”他目不转睛郑重其事地盯着我,又双叒叕露出了不能过审的笑容,“只是觉得,凉君果然是神明呢。”
我直觉这不是一句好话,但再回看过去,他又说起别的事了。
……
鬼的脚程当然是很快的,第二天晚上入夜没多久,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灯笼朦胧,莺声燕语,夜色在这里失去了遮羞布的作用,完全消失在暧昧的灯光和琳琅的首饰反光里。挨挨挤挤的人群里涌动着浓浓的酒气与脂粉香,以及人类最原始也最冲动的欲|望。
好一个低配版的离岛。
我看着各种意义上都很眼熟的喧嚣的街市,再看看已经跃跃欲试看起来恨不得立刻融入进去的童磨,想说什么,又憋回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吐槽了出来:
“总感觉跟你混在一起之后,画风就转进了糟糕的成年人频道……是错觉吗?”
“唔?”他挑着眉毛看过来,却完全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七彩眼瞳中暗流涌动,舔着虎牙咧嘴微笑,“什么?”
他满脸都写着“开饭了”啊!
靠着食欲完美融入花街是什么鬼,饿死鬼吗?
我顿了一下,抬手给他糊了好几层幻术,让街上和路边格子里的女性在他眼里都变成行走的紫藤花树。
“还饿吗?”我和善地问。
他的回答是十数个喷嚏,一边擦眼泪一边指路:“……嚏!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先去见可爱的小堕姬吧!阿嚏!”
堕姬。据介绍是上弦陆兄妹中的妹妹,长得很漂亮,就是脑袋空空不怎么聪明,做人的时候一直在吉原,所以变成鬼后还潜伏在这里。
在这种地方潜伏着的话,一般会伪装成某一家的花魁吧?虽然通常情况下,底层的人员更隐蔽,更好伪造假身份,但是——
“个人想法吧,出生在吉原的孩子,有着‘成为花魁’的执念不是很正常的吗?”大谈自己同事的上弦贰滔滔不绝,“说起来,还是我把他们变成鬼的呢,不过无惨大人不允许我们私下聚会,所以那个饭堂我再没怎么去过了……”
——但是这里又不是通常情况下的世界。
既然有了连童磨都赞赏的样貌,只做底层人员也太浪费这人设了。不管是漫画还是小说,抑或是游戏,作者都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顺便一提,吉原离浅草很近,也是之前宇髄天元带着三位妻子在探查的地方……这也是之前他能立刻赶去协助我和无一郎的原因。
现在看来,要让他和他的妻子们做无用功了。
第309章 霞云之下
堕姬果然是个很美的女鬼。
童磨指路,幻术辅助,我们在这家名为京极屋的店里畅通无阻,一路上到最顶层。拉开童磨口中鬼味最重的房间拉门时,它正对着镜子抿去口脂。
这房间可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了,照明的是这年头还没普及的电灯,浮世绘旖旎绚烂,挂画署名自大家,箱笼堆在墙角,旁边是各种包装的未拆开的礼盒,地上则散落着各色的布帛与珠饰。
金子与赤色珊瑚的簪钗簇拥下,镜子里的面孔是一种锋利迫人的美艳,在重重珍宝堆砌之下更具有震慑力。
不,在这种地方,说它是这家店的珍宝本身也不为过。
珍宝没有回头,只是透过镜面蹙眉瞥来。让人联想到金绿色猫眼石的眼睛冰冷又空洞,因而蹙眉的姿态也不惹人怜爱,反而带着极凶的戾气:“什么东西?!”
我把幻术撤掉,童磨一脸天真无辜的抬手:“嗨嗨,好久不见啦小堕姬~还是这么漂亮呢~”
“……童磨大人?”它愣了一下,收敛了那副野兽一样凶悍的表情,显出几分娇柔的漂亮来,“您怎么来了,无惨大人下了新的命令吗?”
“唔,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呢。”
“什么?”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在无惨大人麾下啦,”童磨笑眯眯地说出了对鬼来说可能是鬼杀队故事的话,“而且还要帮新的主人杀鬼……”
他抬起手指点向前方,架势摆得足足的,就很有大恶人的感觉:“就从可爱的小堕姬开始吧。”
冰棱炸开,窗户轰然洞开,呼啸的风卷着雪花撞进室内,它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脸,眼睛一闭开始尖叫:“不可能!无惨大人不会让叛徒活着的!他马上就会杀死你……无惨大人!无惨大人?!”
没有回应,这是当然的,因为在无惨的视野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冰锥已经近在眼前了。
于是堕姬换了求助的对象,在涌动的缎带保护中大声喊:“哥哥——!”
血红色的镰刀舒展开来,瘦骨嶙峋的鬼在巨大的冰棱炸裂声中闪现在缎带中间,盯着童磨的眼神阴恻恻的:
“好久不见童磨大人……我可爱的妹妹做错什么了吗?”
“是妓夫太郎啊,”童磨和善地回应,“你们兄妹感情还是这么好,真是令人感动的亲情……”
他甚至做作地擦了一把眼泪。
“哥哥!”珍宝一把抱住它哥哥窄小畸形的腰,眼泪汪汪的仰头告状,“我才没有做错事!是他背叛了无惨大人!所以才想杀我!怎么办啊哥哥,我们打不过上弦贰的!我们快逃走吧!”
“……”
童磨没有说谎——它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它哥哥也很清楚自己跟上弦贰的实力差距,大概是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向童磨发出了质问:“您想去人类的那边吗?”
童磨哎了一声:“你怎么会这样想?”
“如果不是为了卑贱弱小的人类……”
“不是哦。”
他啪的合拢扇子,用展示什么的姿势伸出手臂,还很有童趣的给自己配了个音:“锵锵~跟着鬼混是没有前途的!但是跟着神明大人就会有趣很多!”
堕姬:“……”
妓夫太郎:“……”
被用弱智的姿势和理由突然推到他们面前的我:“……”
“那么神明大人,该是您展示神力的时候了!”他好像全身心沉浸到信徒的身份里去了,表情激昂得过分,“想做什么、怎么做都可以哦!”
我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我想让你闭嘴。”
……
我这一生作恶多端,不然也不会受到这种折磨。
不然还是把童磨放回鬼舞辻无惨的阵营吧。
……
妓夫太郎是跟它妹妹完全相反的鬼。
面孔丑陋,身体畸形,气质阴郁,头脑聪明,据说实力也比堕姬高很多。
最明显的一点,是个妹控。
因为,不管是在蝶屋做的实验,还是从童磨那里得到的信息,都说明鬼与鬼之间都是没法杀死对方的。就算妓夫太郎不出现,堕姬也不会立刻被杀,最多就是受一点皮肉之苦。
但它还是出现了。
明明让鬼生不如死的方法也有很多……
【我听得到哦!真的听得到哦!还是说凉君就是故意让我听见,在恐吓我吗?】被堵住嘴五花大绑捆在墙角的童磨蠕动蠕动,发出了不甘寂寞的心音。
我给他禁言了。
上一个享受禁言套餐的还是侵蚀。童磨仅凭一张嘴就能得到融合了无数怨念的侵蚀者一样的待遇,谁能不说声佩服。
他蠕动得更厉害了,拼命扭头,眼含泪花,楚楚可怜,而我只觉得伤眼,把绳结又拉紧了一点:“老实点。”
为这个局面贡献了绳子和墙角的上弦陆兄妹蹲在旁边,看着我的眼神中饱含着畏惧,或许还有些尊敬和友好。听到这句“老实点”,它们的反应比童磨还大,齐齐后退。
我一回头就看到它们快要退到窗边:“……”
不是,之前对上童磨也没二话不说直接退吧?
“你们躲什么呢,”我勉强露出和善的表情,“难道我比这家伙还可怕吗?”
感觉有被冒犯到。
“少自以为是了!说什么神明,这种话也就骗骗丑兮兮的蝼蚁吧!我才不信呢!”露出白发鬼相的女鬼抱紧了它的哥哥。
哥哥也紧拥着妹妹,明明比我的身形要高一点,但目光还是给人一种自下而上的斜视的感觉,阴气森森的:“肯定是假的,什么神明啊……神明会出现在这里吗?童磨大人一定是被那些可恶的人类蛊惑了,才会相信这种东西……”
啊兄妹这么一贴近,显得堕姬更好看了。
——白头发的姿态比之前花魁的模样另有一番风情,就是眼睛的颜色有点不和谐……果然还是蓝色或者红色比较好吧?
我在心里评估这份美丽,心情因此回升了一点,耐心就充足了起来:“就算不信,你们又能怎么样呢?”
它们的回答是向我丢了两把镰刀和铺天盖地的缎带……然后猛地起跳撞破窗扇,在木屑与碎纸片中头也不回地逃跑。
下一秒,它们怎么跳出去的,就怎么再跳了回来。
嗯,很简单啦,只要提前操控它们的神经,让它们以为自己只是从一个“堕姬的房间”逃进了另一个“堕姬的房间”,然后见到了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场景而已。
这种惊悚片套路中,误入鬼打墙的可怜主角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再跳一次窗户。我只是让它们多见到了几个“我”而已,这不是很快就把它们放回来了?
我向它们打招呼:“怎么样,玩得好吗?”
两只鬼的脸上都写着惊魂未定,还有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实世界的茫然。妓夫太郎就算了,堕姬漂亮的眼睛都瞪圆了,在光下真的非常有宝石的质感。
就是里面刻着上弦陆的字样,破坏了整体的观感。
“这不还是在害怕吗?”我点了点下巴,有点难过地看着它们,“真让人伤心,我明明这么友善了,给鬼的印象却还不如童磨?”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什么东西?你就是用这种术式欺骗了童磨大人的?你到底想做什么?!”妓夫太郎挠脖子,把堕姬牢牢挡在身后,“如果只是想杀了我们,应该不用费这么多周章吧?!”
真是时刻想着保护妹妹的好哥哥啊。
还有依赖着哥哥的妹妹。
除了美丽,这就是我没立刻杀了上弦陆的原因了。
“我是神明啊,童磨不是说过了吗。确切地说,是黄泉女神的孩子,忝列神明之位。”我走近它们,带着非常礼貌的营业性的微笑伸出手:“别怕,虽然本来是想杀了你们,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出门在外这么久,总得带点伴手礼回去给母亲大人。她很喜欢漂亮的装饰品,花瓶摆件都可以,会说话的更好,只要不会跑掉。”
“第一眼看到堕姬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非常合适。妓夫太郎想跟妹妹一起的话也没问题,毕竟母亲非常宽容,不会嫌弃你的。”
糟糕,这样说会不会显得我太霸道了。
我看着它们惊恐迷茫的表情,反思了一秒,决定装装样子也好,至少别让摆件对女神有意见……对我有意见倒无所谓:
“请问你们有意向就职吗?”
第310章 霞云之下
给宇髄传信说我已经把吉原的鬼控制住之后的第二天,他亲自赶了过来。
嗯,混在一众醉醺醺的嫖|客里。
彼时我正坐在花魁的窗台上,对外用幻术遮掩身形,仗着旁人看不见我肆意妄为,捆绑童磨指使堕姬,让它们一个安静如鸡一个端茶递水,最后还让妓夫太郎抱着三味线奏乐助兴。
其实该让堕姬弹奏的,不过它不会,毫不犹豫地喊了自己哥哥代劳,而妓夫太郎自然且熟练地照做了。
别说,它弹得还挺好。以我贫乏的艺术细胞都能听出里面的缠绵悱恻情愫脉脉……就很有花魁的感觉,再配上妓夫太郎苦大仇深的表情和长相,就很让人惊悚。
让人油然而生不好的联想:“我记得,花魁的标准不只是长得好看来着,还要看才艺?”
弹得专业且专心的妓夫太郎:“啊,我都会。”
“还要跟客人互赠和歌联络感情?”
“啊,我能写。”
“……你别说接客也是……”
“我来接……不是,我打晕的。”
并不存在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跳。
就是说,虽然很瞧不起那些来花街享乐的男人,但这一刻我还是想替他们对妓夫太郎说声谢谢……谢谢它还没妹控到那份上。
其实被鬼吃和和鬼睡一觉,也说不上哪个更好吧?
不,换个角度来看,吃亏的是我的花瓶……的哥哥才对,竟然要跟自己的食物虚与委蛇。至于外表倒是其次了。
我看看妓夫太郎再看看正在琢磨着往杯子放茶叶的花瓶,后者回以很不高兴但理直气壮的表情,就很感慨——
毕竟花瓶真的很好看。
什么叫美丽废物啊。
因为这点感慨和“是谁吃亏”的想法,我对妓夫太郎的耐心多了一点:“能把妹妹养成这样,你也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
花瓶被内涵了,但完全没有意识到,大声哼哼:“那是当然!”
妓夫太郎叹了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按理说这场景是有点好笑的,但我叹了口气,完全笑不出来。
弟妹都是前生的债(?),听不懂话的堕姬让我想起了那个不善言辞的孩子。虽然无一郎的本性要比堕姬乖巧听话温柔懂事得多,但谁会去注意他的内在?
人总是容易被表象误解的。
这方面的代表人物是斑哥。不过无一郎还不如斑哥呢,好歹斑哥能打,不然我是一点都不放心斑哥跟那群只会阴谋论“忍界修罗”的老头子打交道的。
身为无一郎的兄长,我很忧虑:“不过这样下去,万一哪天你不在了,你妹妹要怎么办?它不能独自生活吧?”
“我为什么会不在?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会永远、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妓夫太郎面色不善,“而且你说‘它’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它看起来很想动手,但又因为各种原因忍耐着,“我说你,究竟在高高在上什么呢,就算是对真正的神明,我们也不会顶礼膜拜的!死了这条心吧!”
啊……?
它好像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是,现在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也不是能开玩笑的关系。
但是,什么?
“什么高高在上,”我不高兴,感觉有被冤枉到,“我有吗?”
它们目光诡异地看着我。
外面人群熙熙攘攘,间或有争吵声爆发,又很快平息下去。我看着三只试图用眼神表达什么的鬼,扯扯嘴角:“这问题烫嘴吗?”
妓夫太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妹妹更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没有高高在上,那你这几天在做什么?过家家吗?”
这话说得,多见外啊。
“这明明叫恃强凌弱,”我纠正它的错误认知,大为不解,“我可是在很公平的用力量欺凌你们,这不是你们很擅长的事吗?我有用身份压鬼吗?”
“……”
再一次的,屋子里沉默了。
它们好像很有感触的样子,还很有默契地互相使眼色,好像它们自成一个频道,就连脑内空空的堕姬都参与进去了!
——感觉有被排挤到。
——并不是很真心的生气了一下。
宇髄天元就是在气氛凝固住的时候出现的。
之前窗外时断时续的吵闹声忽然消失,盖因某个非常耳熟的声音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中气十足的嘲讽着别人,话里话外都在说对方“不华丽”。
我还在想这年头能像宇髄一样把“华丽”顶在脑袋上的人可不多,循着声音低头,却看到一个放下头发后显得年轻了十岁的白毛……
这谁啊。
我用幻术仿造了一朵窗边花瓶里的花,瞄准他的脑袋丢了下去。
一击即中。他原本还挪动了一下,看到我后又原样挪了回来,抬手从耳边把花拈了下来——
“……咦,我怎么在这儿?”
“对啊,怎么这么多人围观醉鬼撒酒疯?”
“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就像是一个信号,刚才还在吵架和看热闹的人们集体恍惚了一下,再回神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围在这里。
也看不到就站在他们中间、可以用鹤立鸡群来形容的年轻人了。
宇髄天元咧嘴一笑,“嘿咻”一声就跳到窗台上,半蹲着扬手打招呼:“哟,计划很顺利嘛!”
“一二三,三只上弦鬼,”他用手指点着,迟疑了一下,“这女鬼好弱,也是上弦吗?”
“你说什么呢你这丑唔唔唔!”
妓夫太郎捂住堕姬的嘴,上下打量穿着便服的宇髄:“猎鬼人?”
它又看我:“这就是你等了两天的原因?果然你跟我们说的都是假的,你是猎鬼人一伙的!诡计多端的人类!”
“……”
我没说话,宇髄“哦”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抬手摸了摸下巴,摆出一个故作深沉的姿势:“看来你们这两天聊得很愉快啊。喂,凉,你怎么还没杀了这些鬼?!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应该怀疑——”
他冷酷地盯着我,我麻木地看着他。
然后他扭头,对鬼笑出一口白牙:“哈哈!你不会以为我要这样说吧!不会吧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