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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我妈都跟你说我什么了?”


    沈云微警惕地向他问道。


    “也没多少。”秦砚修尽量往宽泛的内容上讲,“你的基本信息,留学经历,还有职业规划。”


    “可她告诉你我的银行卡号干什么?”沈云微还是不解。


    “岳母大人说,在你出国留学那年,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月往你的卡里打钱。她之前有一次性打给你五百万,所以这不是生活费。”


    “她说每月打钱给你,另有一个目的在。”秦砚修道。


    沈云微从不知秦砚修私下还和自己妈妈有过深谈,聊起这些年妈妈每月打钱的目的,她脱口而出:“当然是我妈心疼我,在贴补我,怕我不够花。”


    秦砚修却道:“其实还不止。”


    “那还有什么?”沈云微一愣。


    母亲顾流芳按月给她打了许多年的钱,但她不曾深究过其中的用意。


    “她对我说,她觉得,每月打钱可以加深她与你的联系。”秦砚修停顿了片刻,才道,“也可以向你传递一个信号——”


    “无论距离远近,她一直在你身旁,你们永远密不可分。”


    复述顾流芳的话时,秦砚修的沙哑嗓音流露出一丝艳羡。


    沈云微闻言,只觉得自己比先前要更加爱母亲几分。


    充盈的经济条件,让她并不在意母亲每月具体打了多少钱给自己,只记得每月收到短信时,她确实感受到她与母亲紧紧连在一起。


    “我想,她很希望我们也能加深联系,所以她告诉我了你的银行卡号。”秦砚修思忖道。


    往后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便是顾流芳在他面前坦言,她期望着他能一直在沈云微身旁,他们永远密不可分。


    “那我妈有点强人所难了。”沈云微听罢,幽幽道,“世界上没人能像她那样对我好。”


    “那也未必。”秦砚修含糊否认。


    沈云微没注意他的言语,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想到伤心处,突然抽噎起来:“我妈是不是以后不给我打钱了?听着跟传递接力棒似的。”


    她想起,婚礼筹备过程中,她全程没兴趣参与,唯有一样,其实她是有意跟母亲私下提过一声的,只是旁人不知道而已。


    她讨厌传统风俗里,新娘结婚总默认由新娘的父亲挽着手,一直走到新郎面前,然后将手交给新郎。她讨厌这种男人与男人的交付。


    所以婚礼上,最终是母亲顾流芳挽着她的手。


    可结果却有点殊途同归,母亲大概是把每月的这种联系也传递给了秦砚修。


    这样一想,真是越想越伤心,沈云微眼眶一红,泪珠不受控制地淌下去,也顾不上擦,直到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她才想起身从床头扯张纸巾去擦。


    抬眸时,却见一片阴翳落在她眼前。


    那道被月光拉长的高大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她的视线渐渐上移,瞧见男人那双狭长眼眸正注视着她,冰蓝色瞳孔染着月色的凉。


    可他拢住她肩头的手掌,却是暖的。


    男人抬手递来的纸巾,正贴上她脸颊,绵软轻柔的触感下,泪痕将纸巾浸湿。


    “别哭了,云微。”他语气温柔沉稳,单是一句话竟也能给她安全感。


    “你的听力还挺好的。”沈云微止住哭泣,红了脸,“我明明忍着没发出声音。”


    “没办法,有时神经就是很灵敏。”秦砚修显得无可奈何,“来不及摘的助听器,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也幸好没有来得及摘。”秦砚修温声道,“让我有机会听到你哭。”


    他语带怜惜,抬起的手,轻轻掠过她湿润的眼尾,好像接住了一滴泪。


    沈云微听到他的后一句,却恼了:“你好坏,喜欢看人哭。”


    “谁说喜欢了?”秦砚修将沾着她眼泪的手缓缓抽离,接着,他垂眸道,“谁都接不过去你母亲的接力棒,她会继续陪着你,只是往后在你身边,会多我一个而已。”


    他算是在耐心解释沈云微的疑虑。


    沈云微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泪珠早已滚落在被子上,她点开历史短信查看。


    翻了一阵后,倒还真是虚惊一场:“哦,原来我妈九月和十月也给我转了。”


    “九月,九十九块九毛九……”


    “十月……还是九十九块九毛九。”


    沈云微其实心里明白,这是祝他们婚姻生活美满,长长久久。


    但她还是吐槽道:“也太零碎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固定退费呢。秦砚修,我结婚后,我妈开始变得抠门儿了,以前她从来没下过五位数。”


    而一旁的秦砚修发现,沈云微纵然嚷嚷着,可脸上的表情很开心。


    有妈妈在,她就是永远被宠,不用长大的小孩。


    “岳母确实有点抠门儿。”


    在她们母女间无声联结的幸福氛围下,秦砚修顺着沈云微的话回道。


    谁知沈云微听了又不依:“谁说的?不许你这么说我妈。”


    秦砚修:“……”


    果然是个霸道的,只能自己吐槽,不许他应和半句。


    “又开心了?”秦砚修问她。


    “嗯。”沈云微方才那点情绪早就荡然无存,只顾着抱着手机笑。


    但在秦砚修转身往沙发方向走回时,沈云微又叫住了他:“秦砚修。”


    他顿住脚步,听她带些认真地问道:“你说会多你一个,难道你也会像我妈妈那样,每月给我打钱吗?”


    好像形成了某种惯性,秦砚修回答她的问题时,总会面向她,正视着她。


    此刻也不例外。


    他转身重新看向床上的她,颔首坚定道:“是。”


    真正意义上的同居第一夜,睡前的几段插曲,无形中好像在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于是这一夜,沈云微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要放松许多。


    没有半夜失眠,也没有从梦中惊醒,整夜睡得香甜。


    而等她醒来时,秦砚修早已出门。


    他心思缜密,主卧里他躺过的那张沙发,早被他收拾好。


    下楼后,沈云微发现,爷爷正和Astra在会客厅玩耍。


    老年人觉少,爷爷同样也比她起得早些,吃过了早餐。


    沈云微同爷爷打了招呼,又灵活地避开了热情扑过来的Astra,一路走到餐桌前坐下。


    她拿出Nancy姐转送给她的那罐蜂蜜,舀了一勺,兑上温水喝。


    “爷爷喝蜂蜜水吗?”看到秦盛国望过来的眼神,沈云微特意多问了句。


    “算啦,我一直喝不惯。”秦盛国笑着摆摆手。


    沈云微紧接着就想到了某人,随口问道:“那秦砚修呢?”


    “他啊。”秦盛国语气微顿,“你也不用给他。”


    “好吧,看来他也不喜欢蜂蜜啊。”沈云微喃喃道。


    沈云微发现秦砚修是个不好琢磨透喜好的人物。


    日常好像不太喜欢甜食,可之前又会抢她口味偏甜的蓝莓吃。


    “快吃吧,云微,时间可不早了。”


    旁边忙着逗狗的秦盛国看她一直发呆,连忙提醒道。


    “哦,好!”沈云微低头一看腕表,赶紧加快速度解决早餐。


    吃完后,她慌着向秦盛国道别:“爷爷再见,我上学去了。”


    上班的时间还太短,她总显得像个学生,说得很顺口。


    话新一落,秦盛国不禁笑起来,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又匆匆出门。


    陈姨则追在她后面,在车驶离前敲了敲车窗玻璃:“沈小姐,你的包。”


    沈云微接过了包,又是窘地低头道了声谢。


    从学校毕业没几个月,其实她即使开始在扶光拍卖行上班,也总觉得自己有点像在扮演大人。


    他们古籍善本部全员,除了她与李善言之外,其他人都特别有专业素养,一眼望去就是训练有素的打工人。


    还好,还有李善言跟她一样,都是需要不断适应职场,适应与学校小天地截然不同的社会环境。


    这一大早,还真是跌跌撞撞。


    但当宾利平稳驶入扶光拍卖行时,沈云微已经调整好了状态,随着人群一起乘电梯上楼,挤在电梯最外围,在按关门键后,调整了下胸前挂着的工牌。


    来到办公室后,她与李善言刚一碰面,李善言就问起饼干的事。


    沈云微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是想要得到旁人的反馈与认可,便据实答道:“他挺喜欢的。”


    “真的?”李善言还是惯性一问。


    “嗯。”沈云微点了头,陷入沉思,“平时感觉他这个人挺挑剔的,但他尝了之后很喜欢,可见你的厨艺已经登峰造极了。”


    听着她的形容,李善言噗嗤一声笑出来:“云微,已经听出来你添油加醋不少。”


    正在这时,乔南希已走进办公室,向众人下达工作任务。


    两人也就结束闲聊,专心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中去。


    在工作的间隙里,沈云微收到了来自秦砚修的微信。


    一则发来晚宴地址,二则说起他来接她的时间。


    这回他没搬出司机,直接说明了是他过来接她。


    “这种场合,我们一起赴宴更好。”他道。


    而她脑补着秦砚修那辆全球限量款的劳斯莱斯浮影,毫不犹豫就回他:“千万不要停在楼前,我不想被人围观!”


    这一行业,接触的客人都是上流圈子的人,于是大家的眼睛都很毒,也足够敏锐。


    秦砚修偶尔接她一次也就罢了,沈云微可不想给众人在这方面留下什么印象。


    秦砚修自然听出,她其实很忌讳旁人揣度她是因为家世缘故才进入扶光。


    越在意的事,就越怕无故惹人非议。


    于是他道:“不会那么显眼,但我可能要进楼。”


    “你进来干嘛?!”沈云微震惊。


    哪怕只是文字,她的感叹号里也透出太多紧张。


    “别怕,是来给你送晚礼服。”


    秦砚修发来一条语音,温声安抚。


    第32章


    “你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吗?”沈云微问道。


    以往沈云微赴宴,都是父母与两个姐姐为她费心,她自己并没有操心礼服的习惯。


    还好秦砚修帮她想着,还特意送到她公司,免去额外的奔波。


    秦砚修的回复很快:“偶然看到一件古董礼服,觉得很适合你,刚好品牌方和集团有合作,就拿来给你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古董礼服?”沈云微难掩欢欣。


    对面显示着正在输入中,但沈云微已经想到了,立刻回道:“哦,我妈告诉你的。”


    和圈里一部分爱好追逐最新款的人士不同,沈云微因为自身学习专业的缘故,除去日常款的穿衣,去赴宴时,其实会更偏爱古董礼服。


    时尚本就是一个轮回。


    她喜欢多年前的能工巧匠费尽心力裁成的衣裳,那时不喜追求噱头,也不见得只顾华丽。


    成了“古董”的礼服有种厚重感,穿越时空,经历数任风华绝代的主人,而后来到她的身上。


    “岳母没提。”秦砚修却道,“是我自己猜的。”


    “觉得你会喜欢。也觉得只有那样的衣裳,才配得上你。”他紧跟着又道。


    他并不吝于去夸赞她。


    而沈云微面对夸赞,自然心中欢喜,笑意染上眉眼,连李善言叫她都没听见。


    又两声后,她才发觉李善言站在她身旁。


    “Nancy姐问进度了,你那边的排版好了吗?”


    “哦,好了好了,我正在给Nancy姐发邮件呢,结果被一打岔。”沈云微抓紧时间赶忙将邮件点了发送。


    发完后,她又继续低头回复着秦砚修的消息。


    “先不聊了,晚上见,下午好多工作,估计要加会儿班,呜呜呜。”


    熟了之后,她跟秦砚修聊天时,已经没那么拘束,也爱发表情包,用语气词。


    过于明显的笑容,引起李善言的注意,小声问她:“云微,在跟你老公聊天吗?”


    “啊?你怎么知道?”沈云微放下手机呆住。


    “笑得那么开心。”李善言望着她扬起的唇角,“很难猜不出。”


    “你们小两口真恩爱啊。”李善言感慨着。


    “……你别脑补太多。”


    看着李善言意味深长的眼神,沈云微默默回复。


    可多余的话,她好像一句也没法多说多解释。


    哪怕是联姻夫妻,也没必要故意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没感情。


    秋拍临近,工作总是做完一项,紧跟着又来。


    下午下班时间后的加班,沈云微很是主动,一来想赶赶进度,二来也为换上礼服后不那么显眼。


    随着时间的流逝,扶光大厦灯火阑珊,光亮一层层黯淡下去。


    秦砚修收到她的消息赶来时,已经是七点半。


    八点开始的晚宴地址就在近处,开车五分钟能到,时间上并不算仓促。


    沈云微所在的古籍善本部,人几乎已经走完。


    秦砚修没有门禁卡,上不来,她下楼去接秦砚修时,和几个下班的同事一起乘电梯下去。


    待电梯门一开,随人流走出大厦,迎面就瞧见拎着手提袋的秦砚修等在近旁。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戗驳领羊毛大衣,那修长高大的身躯与过于优越的骨相容貌,很快惹来众人的目光,哪怕他气场冷冽强大,路过的人仍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而他视众人如无物,并未分匀出半丝半缕精力,目光全然落在沈云微一人的身上,他快步走向沈云微,来到她的身侧。


    “等久了吗?”沈云微重新刷了卡,带他往电梯方向走,“我第一时间就往下走,但是电梯有点难等。”


    “没事,我也刚到。”秦砚修上了电梯,与她站在齐平的一条线上。


    在封闭狭小且无聊的空间内,任何感知好像都很容易被无限放大开来。


    沈云微平时喜欢仰头去看变动的楼层数字,而此刻,她的右侧站着秦砚修,这家伙完全遮挡住她的所有视线。


    于是她看到的,全是他。


    客观而言,男人的容貌称得上赏心悦目,且还是她很欣赏的那一款。


    身姿利落挺拔,宽肩窄腰,体态周正端方,无论是外面的羊毛大衣,还是里面的西装,都没有一丝褶,如此熨帖优雅。


    而细看他的脸,额头高而宽,鼻梁高挺着,薄唇轻抿,面庞宛如天才雕刻家完成的艺术品。


    英毅的剑眉下,乌黑睫毛半敛着,蓝色眼眸中栖着小小一汪海。


    秦砚修察觉到她望着自己眼睛的眼神,刻意偏过头去。


    那种小心,让沈云微忍不住踮起脚尖,双手摆正他的脸:“不许躲,再让我看两眼。”


    或许有人会觉得秦砚修的瞳色很奇怪,可她却喜欢这抹蓝。


    秦砚修由此没有再动。电梯间内,他们紧紧相挨。


    然而不过几秒,电梯门便已打开,且刚好撞上有人等在门口。


    “抱歉……”


    前方的梅贞没有看清,只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似乎“拥着”一个女孩,像极了接吻,便一边尴尬地躲开,一边说道。


    沈云微从秦砚修身后走出,知道梅贞误会了她,嗔恼地望了眼秦砚修,接着又向梅贞岔开话题:“梅总好,您刚下班吗?”


    “是云微啊。”梅贞认出她,面色已比先前要自然许多,随后又将目光挪向已经转过身的秦砚修,语气柔和下去,“这位应该就是你丈夫秦砚修吧。”


    “对。”沈云微帮秦砚修介绍,“秦砚修,这就是我们扶光的最大老板,梅总,她人特别好。”


    秦砚修原先只是颔首示意,却见梅贞朝着自己伸出手来。


    以梅贞的年纪,自然算是长辈,于是秦砚修也客气地回握了下。


    “听说秦老爷子前段时间住院,身体好些了吗?”梅贞关切地问道。


    秦砚修对于梅贞的这句关心有几分惊讶,这个游离于北城上流圈子的扶光幕后老板,实在神秘,他并不曾听闻爷爷与她有什么往来,可听上去,梅贞对爷爷挺关心。


    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爷爷秦盛国在北城颇有声誉,也不止梅贞一个不熟的人通过她向爷爷表达问候。


    “多谢挂怀。”秦砚修礼貌中带着疏离,“爷爷已经出院,并无大碍。”


    旁边的沈云微倒是很乐于多说几句,笑着道:“对,梅总,我们把爷爷接回家一起住了。”


    “那就好。”梅贞点头微笑,眼神望向秦砚修,“看得出,秦总很有孝心。”


    “养育之恩,理应如此。”秦砚修言简意赅。


    眼看着闲聊下去,要耽误晚宴,秦砚修与沈云微客气地与梅贞道了别。


    沈云微先前已经和乔南希打过招呼,要去乔南希的办公室换晚礼服,正往那边走,却见梅贞跟了过来。


    “云微,去我的办公室吧。”梅贞道,“Nancy的办公室窗帘出了点毛病,还没来得及找人修。虽然是高层,但对面也有办公楼,恐怕不方便。”


    梅贞想得更周全,白天可能因为日光反光,看不到屋内,但夜晚的灯光一亮,最是显眼。


    “那谢谢梅总了。”


    事急从权,沈云微也来不及推辞,拿了晚礼服就随梅贞进了办公室。


    梅贞开门开灯后,帮她拉上窗帘,这才走出,与秦砚修一起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外。


    “秦总,祝你新婚快乐。”


    一片安静下,梅贞突然说道。


    “谢谢。”秦砚修淡声回了句。


    同往常一样,秦砚修不喜与不熟的人交谈过多,原想一直沉默下去。


    可想到这人是沈云微的老板,又改了主意,启唇道:“梅总,云微踏入社会不久,性子又直,平日还望您关照一二。”


    而面前的梅贞闻言笑了:“当然,但即使你们不说,于公于私,我都会这么做。”


    “我们?”秦砚修眯起眼睛。


    “是啊,不止你向我打招呼。”梅贞悠然道,“这孩子真是惹人牵挂,她的父母与两个姐姐,都直接或者间接与我打过招呼。自然了,倒不算什么开后门,只是跟你一样,都放心不下她。”


    任谁都知道,某家视若掌上明珠的豪门千金入职了某处,家中是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的。


    沈家无非是担心,以沈云微的性格,会在职场中受了委屈。


    至于秦砚修,倒是从未见到,他会这样牵挂一个人,私下去特意说起。


    梅贞很理解他们,却也道:“放心吧,只要扶光还在我手上,照顾好每一个员工,就是我的责任。不管是云微,还是其他人。”


    “谢谢。”


    秦砚修言语间透出感激,且没了一开始与梅贞的疏离感。


    于是梅贞又道:“秦总,说句交浅言深的话,之前听说你们是家族联姻,我很担心你……跟云微,都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牺牲品。”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但现在看来,你们都是聪明人,不会让自己坠入牺牲品的深渊。而缘分这种事,确实是很难说得清。”


    岂止交浅言深,秦砚修甚至觉得她像是专程指点他。


    想到沈云微有这样为她着想的老板,秦砚修心头宽慰。


    而交谈之间,沈云微已经换上了那条古董礼服,缓缓走出。


    女孩那双杏眼灵动如鹿,明眸善睐,生来便纤长皎白的脖颈,更衬得姿态典雅。


    她长发及腰,玫瑰金礼服摇曳生姿,界于金和粉之间的色调,在夜色下更像是月色,裙摆又如湖水泛起涟漪。


    秦砚修恍然想起,在沈云微归国后,他们的那次初见。


    她像栾树的花瓣,也像栾树的果,金粉相间,明媚如画,挽他目光久久停驻。


    而她笑着,向他走来。


    第33章


    秦砚修情不自禁向她伸出手,她大方地配合他,二人十指相握。


    而眼神中表露出惊艳的,不止秦砚修,还有梅贞。


    她走到沈云微的身旁,言有所衷地感慨:“云微,你就像扶光。”


    梅贞是指扶光这种颜色,但一语双关,好像也在说沈云微代表着扶光新生代的朝气与蓬勃。


    被夸赞后,沈云微脸颊上多了抹嫩粉,她容光焕发,笑得明媚。


    时间已经不早,二人向梅贞告别,便匆匆下了楼。


    坐上车后,沈云微小心地收着礼服裙摆,随口道:“还挺合身的,不对,是过于合身了,难道衣服有改过吗?”


    这件二十多年前的古董礼服,终究不是为她量身定制,有些许不合身处也可理解。


    可她方才在办公室穿上后,身上每一处都如此贴合舒适。


    闻言,秦砚修点了点头。


    “我的尺码,你怎么知道?”沈云微眨眨眼,“你猜的?”


    “是岳母告诉我的。”秦砚修勾唇轻笑,“哪能猜那么准。”


    “至于问起的原因,却不是为了这件礼服。”秦砚修言语间渐渐透着宠溺,“准备的那几套睡衣,尺码都不太合适,也从来没见你穿。从前我不懂这些,但结了婚,往后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想一一记住。”


    所以他向顾流芳打听她的穿衣尺码。


    所以他依照尺码,叮嘱服装设计师将古董礼服加以改良。


    他本不用这样凡事亲力亲为,可他却享受做这些事的过程,归根结底,是这些事的源头都牵系着沈云微。


    再次感受到秦砚修待她的体贴,沈云微心中一暖。


    在路口的红绿灯处停下时,她也自然地关心起他:“热不热?早点把大衣脱了也行。”


    北城虽然已经降温,但他们早习惯了出入地库,车接车送,实在没多少机会接触外界的冷风。


    若不是秦砚修今天要来送礼服,低调地站在楼下等了一阵,他这件绒暖的羊毛大衣就不会穿。


    “嗯。”秦砚修微微颔首。


    他似乎也有意去脱去,但在安全带的碍事下,动作缓慢。


    红灯的时间已经没有太久,沈云微索性主动歪过身去,为秦砚修解开那排扣。


    靠过来时,二人脸颊相蹭,她微卷的长发亦抚过他脖颈,一股水果的甜香瞬间沁入他鼻间,惹他喉结轻滚,喑哑道:“用了什么味道?”


    他的大衣顺利脱下,绿灯以后,车子已经启动。沈云微听了这句询问,却有几分茫然。


    “像是香水味。”男人侧过脸去,像是专注地在开车,可声线飘忽,有几分意迷神乱。


    沈云微这才明白过来,解释道:“今天没用香水,是洗发水的味道,怎么了?”


    “闻着像水蜜桃。”他低声道,“好甜。”


    就像面前的女孩一样。


    “嗯呐。”沈云微浑然不知他的心思,“这款洗发水养护头发,留香还很久,我挺喜欢的,一举两得。”


    “我以前更爱用香水,因为上学时间很闲,用了可以调节心情,每天盲盒选一个,很有意思。”沈云微回忆着自己的学生时代,“可惜喽,上班后没那么多心思,就连我的头发,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剪短点,可又舍不得。”


    “头发想要多短呢?”秦砚修飞快地瞥了右侧的她一眼。


    沈云微的满头青丝发质极好,是真正根根分明,披下时如同光滑的绸缎。不说沈云微自己,就是秦砚修看了,也觉得剪太短会心疼。


    “也没打算太短。”沈云微揪着发丝自己默默比划,“嗯……趁周末时,剪短个十几厘米吧,现在是真的到腰了,让我想试试盘发,都觉得头发太重,坠下去很累。”


    披发虽然放松头皮,却也不方便做事。


    沈云微眼下最看重的事就是工作,想以最利落的姿态为秋拍奋斗。


    秦砚修听了,倒是默然不语,似在思索。


    又转过一个路口,他们就已到达晚宴所在酒店楼下。


    车子刚一停稳,候在门口的两位接待立刻迎上前去,殷勤地为他们开门。


    沈云微挪动裙摆,下车并不那么方便。正要将手递给面前的接待,却见下了车的秦砚修已转了一个圈,先一步朝她伸出手来。


    在公众场合,他扶她下车,好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于是沈云微没有迟疑,不止将手放入秦砚修掌心,还在下车之后,亲昵地挽住了男人的手臂。


    他们并肩往一楼的宴会大厅走去。


    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宾客云集,可就在他们入场的那一刻,周遭都安静下来,全望着他们这对全场最尊贵的主宾。


    沈云微不知该如何形容众人的眼神,与此刻她身旁的秦砚修。


    男人矜贵冷肃,自带的气场太过于强大,单是那双冷若寒冰的眼,就显得很不好相处,压迫感太重。


    于是众人望着他,总有种特别的敬畏与紧张,并不敢靠近。


    在沈云微之前,他也从未有过什么女伴,整个人无比寡淡。


    谁知与沈云微新婚之后,众人却能看到他轻挽着娇艳妻子共同赴宴,且眼神中满是温柔。


    可见世间俊杰都难过美人关,更何况这位沈家三小姐,从不止一个“美”字可以单论。


    这场邀请制晚宴,将北城各个行业的精英聚在一起,共同探讨前沿科技。


    宴会的主人看到秦砚修与沈云微到了场,这才宣布晚宴开始,随后发起首次敬酒,感谢所有宾客。


    而先宾后主,头一个单独敬的,自然就是秦砚修他们。


    由于地位摆在那里,发起敬酒的人恭敬有礼,总是先一饮而尽,并不执着于苛求秦砚修亦饮。


    秦砚修倒也直白,从第一人开始,就淡声打了招呼:“今晚不喝酒,还要送太太回家。”


    沈云微听了,待人走后,小声吐槽他:“干嘛拿我做幌子?”


    “哪里幌子?”秦砚修深敛着眉,“难道你不是我太太?”


    “笨蛋。”沈云微葱白的手指握着红酒杯,“我是说,不想喝就不喝。”


    “事实如此。”秦砚修笑着望向她,“酒鬼面前,总该留一个清醒的人。”


    “谁酒鬼了?”沈云微不服,“我喝酒一直很有节制。”


    “但某人确实有‘前科’。”秦砚修抬眉道。


    想起那次的经历,沈云微不由被梗住,尴尬的事被人重提,社死感难免扑面而来。她手虽握着红酒杯,可迟迟没有唤侍者倒酒。


    “不高兴了?”男人问道。


    沈云微压根不想理他,只轻哼一声。而下一秒,男人修长冷峻的身体朝她倾来,西服间从旁人处沾染的酒气也随之飘散到沈云微鼻端。


    男人拿起桌上的红酒,竟是为她倒酒,动作斯文。


    他垂眸盯着面前她手中的红酒杯,神情专注,嫣红的酒液在清澈剔透的酒杯中晃荡,最终静止于杯中。


    晚宴上的红酒品质上乘,又是秦砚修亲自“伺候”,沈云微没有不喝的理由。


    于是她端起酒杯,眯着眼睛小口啜饮,喝得虽慢,却久久未停。


    惹得秦砚修不由皱眉叮嘱:“少喝些,云微。”


    “知道了。”沈云微放下酒杯,语调悠长。


    记忆里,从前父母与两个姐姐就爱这样提醒她,婚后家人间见面自然不比从前频繁,这样的话听得也少了。


    如今从秦砚修这儿听到,沈云微没有丝毫恼意,反而很喜欢。


    “秦砚修,怎么没见我二姐来呢?”


    她是生性喜欢热闹的,看赴宴的宾客也有不少是她眼熟的人,大姐已经到了意大利,见不到也是无可奈何,可偏偏也不见父母与二姐来,心中有点失落。


    “SG集团下午开股东大会,议题多,时间刚好撞上,赶不过来。”秦砚修安抚她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的家人为了你,自然全都会过来。”


    “哦,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沈云微恍然大悟,“我每次都不爱参加,二姐估计早就习惯了我的缺席。”


    虽然出身世家,但沈家三个女儿,真正对经商感兴趣的只有老二沈云希。


    沈云微对家族企业的经营本就不那么关注,自打父母将集团正式交付给二姐后,她就更不怎么问及集团日常经营的事了。


    可这不代表她完全置身事外,更不意味着她对集团的事一窍不通。


    冗长的晚宴一旦待超过半小时,就开始无聊。


    沈云微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近期新闻。


    财经板块正在热议,关于她与秦砚修的新婚,关于SG集团和盛国集团的强强联合与内在竞争。


    北城并非没有别的新闻,可她与秦砚修婚礼上的照片,直到今日还在流传,总成为相关新闻的配图。


    媒体最频繁说到的一句话,便是:


    他们是世上最般配的一对。


    好歹是句好听的话,沈云微看了,倒是笑笑。


    但再看下一条,就柳眉微皱,嗤笑一声:“在他们眼里,就非要是沈家和秦家争夺一块蛋糕吗?此消彼长的关系?”


    媒体议论有时爱搬弄是非,强强联合也能用局部放大镜看出有互相侵吞之嫌。


    “如果这蛋糕只能容得下一家吃,就说明这蛋糕根本没有做大。”


    沈云微骄矜的双眸,这时不如平时那般柔和,倒是显露出几分锋芒。


    而在她身侧,秦砚修正满眼欣赏地望着她,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意料之中。


    她是沈家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优秀。


    只是在一般人眼中,她明艳的容貌就已足够夺目,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那张脸上。


    秦砚修透过这张脸,却看到了内里的更多。


    第34章


    觥筹交错间,沈云微还记得明天要上班的事,并未多饮。


    他们这桌,往来敬酒的人极多,而秦砚修今晚竟然真的能保持滴酒不沾,沈云微见了,也要感慨一声,喝酒这事果然与权力地位有关。


    然而不多时,秦砚修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抬手将屏幕解锁,看到是爷爷打来的微信视频,迟疑了下,还是点了接通。


    “砚修,门禁时间都过了,怎么还没回家?”


    晚宴不是个清静场所,秦砚修为了听清爷爷说话,特意把扬声器打开,不提防间,老爷子那带些恼火的洪亮嗓音就蹿了出来。


    邻座有人依稀听见声音,但没有一个人会转头看向秦砚修。


    秦砚修面无表情地将免提关掉,耐着性子温声解释:“忘了和您说,今天参加的晚宴八点开始,没法赶在门禁时间前回家。”


    “借口真多。”爷爷念叨起来,“说好了门禁时间八点,哪怕有应酬也该回来。”


    关掉扬声器后,爷爷的声音虽小,但胜在唠叨,听着让秦砚修头疼。


    而他瞥了眼坐在身旁的沈云微,早已笑成一团,大概是在“幸灾乐祸”。


    “爷爷。”秦砚修素来平和的声线显出不满语气,故意提到某人,“云微应该也没回家吧,您怎么没管她?”


    “人家云微跟你可不一样,她跟我说了她要加班,我让小洛等会儿去接她来着。”爷爷完全偏向了沈云微,跟着话锋一转,“你别转移话题,赶快回家。”


    “恐怕洛叔不用跑一趟了。”秦砚修扯了扯唇角,“爷爷,我和云微在一起。”


    爷爷安静几秒,却是笃定地答道:“我不信。”


    秦砚修:“……”


    于是秦砚修不再废话下去,直接将镜头对准了正在偷笑的沈云微。


    “啊……爷爷,我确实跟他一起来赴宴。”沈云微唇边的笑容仓促敛住,不得不发言,“加完班忘了跟您说了。”


    “没事。”爷爷这才放松下去,慈爱道,“那刚好,砚修能和你一起回家,我很放心。”


    知道他们两个是待在一起,爷爷就没有再多聊。


    确认秦砚修挂断了微信视频后,沈云微又开始笑:“没想到爷爷这么认真,亲自盯你的门禁。”


    原来不止一句随口说说的玩笑话,爷爷是真的会以此作为对秦砚修的约束。


    秦砚修有几分无可奈何,但自始至终好像也没打算摆脱这种约束,只向她道:“爷爷是在帮你监督我。”


    “监督你什么?”沈云微一愣。


    片刻后,她自己就明白过来,笑道:“哦,监督你,要你时刻保持洁身自好吗?但看你冷冷的,好像也没人敢靠近你。”


    “那你呢?”秦砚修主动倾身靠近过去,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脸上,“也不敢么?”


    “以前我也不敢。”沈云微老实说出一开始的想法,清澈透亮的眸子扬起笑,“但后来看过狮子流泪,就没什么敢不敢的。”


    说来奇妙。


    不知不觉间,她对秦砚修的观感,已经经历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她从前只想躲着他,可到了今天,她却渐渐生出旺盛的探索欲来,喜欢听旁人讲起有关他的事,也爱同他聊天,和他待在一起。


    从秦砚修的身上,她能找到一种熟悉感和安全感。


    就像此刻,她与秦砚修闲适地聊天,在喧嚷人群中仍能寻得一份恬静自在。


    而秦砚修凝望着那双漂亮眼眸,想起那晚沈云微抱他安慰他的一幕,竟晃了神。


    “对了,爷爷的兰花有好好照顾吧?”沈云微想起家中的琐碎事宜。


    “那些都是他的宝贝,既然已经搬回家里,自然不许别人再碰,他要单独照顾。”秦砚修与她聊起家常,笑道,“但你是个例外,爷爷还说要把你最喜欢的几盆搬到主卧的露台,让你帮他养。”


    秦盛国的兰花盆数极多,从秦家搬过来后,单独在三楼找了朝阳的空房间,专门养着。


    其中有几盆最好的,秦盛国决意让沈云微从中选一选,后面移到主卧露台。


    “爷爷竟然对我这么有信心……”沈云微自己却是心虚,“是哪几盆呀?太娇嫩的我怕我养不活。”


    身为长辈,主动给孙媳送兰花,秦盛国自然一番好意。


    可沈云微就怕兰花在她手中有个好歹,对爷爷没法交代。


    “怕什么,爷爷一直在家,自然不会交给你就撒手不管,而且平时还有陈姨她们帮忙照顾。”


    看沈云微对兰花如此珍视慎重,秦砚修不禁出言宽慰。


    “好吧,那我看看那些兰花。”她说着便点开相册,随手翻出先前拍的兰花照片。


    秦砚修凑在她身侧,和她说起具体是哪几盆。


    沈云微选了几盆后,就没了主意,手指停在之后那张局部放大的照片上。


    而秦砚修替她做出了选择:“最后一盆,就选这盆吧。”


    “为什么?”


    沈云微垂眸望着这盆文心兰,细碎的淡粉花朵开得粲然,记得它的气味是甜津津的,但不至于太浓,而是恰到好处。


    “好看。”秦砚修回答道,“文心兰的花语也好,快乐无忧,忘却烦恼。”


    借由一盆兰花说出的,算是对沈云微的祝福。


    沈云微点了点头,心中也选定了这盆文心兰。


    而她似乎不知,秦砚修方才只将文心兰的花语说出三分之二。


    最后那三分之一,他并未提及,仿佛是潜意识下的回避。


    晚宴结束后,宴会主人将二人一路送到车前。


    沈云微喝了酒,总觉得脸热,嚷嚷着要开窗吹风。


    但秦砚修怕她因秋风着凉,只肯留出小小的缝隙,一路将她的抗议忽略。任她如何撒娇,都不肯稍稍开大。


    到了家后,沈云微终于生起气来,远远抛下秦砚修,自己一个人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但葡萄酒的酒劲儿,似乎也是这时候才上来的,脚底总觉得飘忽无力,路线也走不直,险些摔倒。


    又一次差点崴到脚后,沈云微不由放慢脚步,口中抱怨着脚下这双高跟鞋。


    “好累……”


    正要继续走时,她却发觉手腕处一热,原是秦砚修拉住了她的手。


    她茫然地望向男人,而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单膝跪下去,纤长的手指掠过高跟鞋绑带。


    “你干嘛?”沈云微有点发懵。


    秦砚修仍不说话,然而下一秒,他站起身来,将她拦腰抱起。


    她脚下那双已被他轻巧松绑的高跟鞋,顺着双脚滑落在地,而男人纵然已经抱着她,竟还能腾出手来,将她的高跟鞋拎在手中。


    “你……你放我下来!”


    沈云微虽然喝酒有点上头,但意识完全清醒,对这姿势很不习惯,立刻挣扎起来。


    “不是嫌累么?”秦砚修未停下步子,手上依然抱得很稳,说话倒是坦然,“我们是夫妻,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沈云微被他这么一问,还真愣了下,但又窘道:“特意让老人家看到这种场面,不合适吧……”


    秦砚修一听就知道,沈云微这是觉得他在给爷爷演戏。


    他心中突然有些开心不起来,也终于主动避开了所谓的演戏,淡然道:“爷爷已经睡了,看不到这场面。”


    “看不到就好。”沈云微长舒一口气。


    但又反应过来不对,恼道:“看不到你还抱我……”


    “看到你走路累,心疼你,不行吗?”他兀自反问。


    “心疼我干嘛……”被他灼热的目光望着,沈云微本就殷红一片的脸颊似乎更红了。


    “心疼老婆天经地义。”秦砚修嗓音沙哑,“联姻下缔结的婚姻,老婆就不算老婆了吗?”


    他好像是在说,他们自然而然在被这段婚姻关系所牵系,所以他对她好,本就理所应当。


    别墅前本就没有几步路,言语间,其实已快到了,沈云微终于还是靠在了他怀里,还主动地抱紧了他的脖颈。


    一路都是静悄悄的,直到上了电梯,走进主卧,秦砚修一直将她抱到大床上,而后才松了手。


    床边铺着绒绒的地毯,她的那双脚,终于落了地。


    沈云微见秦砚修在喘息,正解开西服上的扣子散热,不由小声问了句:“我有那么重吗?把你累成这样。”


    “不是你重。”秦砚修刻意避开她打量自己的眼神,喉结滚了又滚,呼吸不稳,心跳似乎还在加快,“是我紧张。”


    “你紧张什么?”沈云微不解。


    方才明明是他不打招呼突然要抱她走,表现得如此潇洒随性,原来也会紧张?


    “从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秦砚修难得也会表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他是指抱女孩的经历,向来就独来独往惯了的他,和女孩相处起来全无经验,只靠自己摸索。


    紧接着,他眸色一深,翻整袖口的动作渐渐停住了,低声道:“怕抱的时候,控制不好距离,让你难受。”


    他终究还记得沈云微从前口中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一边心疼她因为高跟鞋受苦,忍不住抱起她,但一边又因为抱的姿势反复斟酌。


    到头来,将他自己也累得不轻。


    第35章


    夜色早已深沉,沈云微原想去洗漱,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却仍觉得不舒服。


    她不由轻嘶一声,重坐回床上:“以后不想穿高跟鞋了,脚疼。”


    记得小时候看的那些都市电视剧中,职场女性总会穿一双漂亮的高跟鞋,走路带风。


    这让沈云微以为,穿高跟鞋是件特别轻松的事。


    后来她自己也开始为了赴宴穿高跟鞋时,她才发觉曾经的想法大错特错。


    于是当沈云微步入职场后,她其实基本不穿高跟鞋上班,只讲究轻松舒适。


    在晚宴这类特殊场合,为了搭配晚礼服,她却还在犹豫该不该舍掉。


    然而,一切纠结都终止于此时此刻,她脚下的疼痛如此真实,不容她忽视了去。


    她终于在心中做了决定,今后不再刻意为了所谓“完美”,去为难自己的那双脚。


    “穿与不穿,决定权本就在你。”秦砚修支持了她的想法。


    男人低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她的双脚上,席间面对外人的凌厉眼神,此刻全化为温柔似水:“哪里疼?”


    “唔。”沈云微没想到他会问那么细,但也据实答道,“脚踝,脚后跟,还有这里……”


    她低下头,指尖指着,而秦砚修宽厚的手掌擦过她指尖,缓缓握住了她隐隐泛红的脚踝。


    “我看看。”他低沉着嗓音。


    倏忽间,沈云微只觉得她的脚被男人的手掌全然包裹住,那团陌生的温热让她有点无所适从,急着要逃。


    但秦砚修拉住了她:“别动。”


    他单膝半跪在地毯上,眼神格外专注,伸手在帮她按揉,也第一次细细观察起她光裸的双脚。


    看到那些因高跟鞋而产生的红痕,男人眼底有抹不易察觉的触动,按揉的手一顿,轻叹了声:“真成了‘酷刑’了。”


    他怜惜又心疼,未发现她近乎本能地蜷缩起脚趾,在他的按摩下,脸上已羞赧一片。


    这种氛围太暧昧了,让她忍不住避开秦砚修偶尔投向她的眼神。


    肢体间过于亲昵的接触,她手心出了汗,秦砚修离她太近,脸颊甚至时不时会蹭到她的腿肚,房里还有陈姨帮她点的助眠的香薰蜡烛……


    但沈云微没拒绝,她发觉双脚的乏累正在一点点消失,就放纵着自己在秦砚修这里享受。


    “这个力道,觉得舒服吗?”按摩一阵后,秦砚修温声问道。


    沈云微微仰起脸,眯起眼睛点点头:“舒服。”


    岂止是舒服。


    她连提醒秦砚修重点或者轻点都不用,秦砚修自己就会调整力道,完全能猜中她的心思与需求。


    于是又享受了好一会儿后,沈云微才恋恋不舍道:“感觉可以了,谢谢。”


    听她这样说,秦砚修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微酸的手掌。


    “好厉害,你是专门学过吗?”沈云微好奇道,“和我平时自己按时不太一样。”


    “前两年爷爷在康复治疗时,我在医生那儿学过一点皮毛。”秦砚修解释。


    果真是学过。


    沈云微对他的手艺有点上瘾,差点就想“预约”下回,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又觉得她的想法不太合适,也就默默作罢-


    比起晚宴,真正更消耗精力的,其实还是工作。


    但沈云微适应了工作节奏后,每天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任务上,倒不觉得度日如年。


    拍卖图录已经定稿印刷,单是她们古籍善本部,就得到厚厚两本,沈云微拿在手上,心中的感情难以言喻。


    这比第一天上班时,她将春拍拍卖图录样本拿在手上的感觉可要震撼激动得多。


    因为里面熔铸着属于她的心血和努力。无数个日夜的苦熬,一遍遍校对,直到她背得出她打出的每一个字。


    在这份成就感中,转眼到了周五下班,她也终于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将她个人的计划搬上日程。


    她在微信上,给自己的私人造型师发了消息,想周六把头发剪短一点,对方很快就回复“收到”,会准时上门来服务。


    沈云微每个周末必睡懒觉,约的时间是晌午。


    私人造型师赶来时,沈云微刚吃过饭,看得出起床没有太久,眼里还泛着慵懒,洗了刚吹干的长发披在肩后,身上穿着松散的家居服。


    长期雇佣关系下,彼此之间,已经很熟了,上电梯时,造型师笑着拿手在沈云微头发间比划。


    她的两个助手也都认识沈云微,闲聊时格外放松。


    但等出电梯时,迎面看到秦砚修,几个女孩都下意识紧绷起身体。


    只有沈云微是个例外。


    秦砚修只短暂地瞥了造型师等人一眼,寡淡的注视仿佛已算是打了招呼,转眼就进了书房。


    “秦总看着心情不太好啊……”造型师姐姐心里忐忑。


    “没有,大家别紧张。”沈云微推开主卧的门,向梳妆台走去,“他有点怕生害羞而已。”


    大概也只有沈云微会这样评价秦砚修。


    造型师等人得不出这样的结论,对秦砚修仍很敬畏,但好在秦砚修人不待在主卧,于是安心开始给沈云微设计造型。


    “沈小姐,是只需要剪短吗?”造型师拿着剪刀,和沈云微沟通。


    “对,就按我说的长度。”沈云微在镜子前点头,“总体保持不变。”


    和女理发师聊,一切都事半功倍。沈云微很信任她的审美与技术,说完之后,就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私人造型师开始认真为她剪发,后又给头发做了护理。


    沈云微对舒适感要求很高,一切结束后,还要再洗一遍头发,重新将头发吹干。


    秦砚修是等私人造型师一行人离开后,才进了主卧的。


    沈云微从镜子里远远看到他,没回头,就笑着问他:“你感觉这个长度怎么样?”


    秦砚修已走到她身后,单手扶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挑起女孩新洗护过的秀发,丝丝缕缕乌黑发亮,他用手掌轻轻丈量:“短了十厘米左右,长度确实控制得不错。”


    “那是。”沈云微傲娇中有些得意,“也不看看是谁选中的造型师,我是从一家连锁理发店把她淘来的。”


    “当时她不肯给客人推销高价套餐,正在角落被老板骂。我听她的老板说,‘别以为有点手艺就可以狂了’,我就点了她给我做造型。”沈云微随口说起几年前与自己造型师相识的经历,“当时只是想,能得到这种评价的人,应该确实有真手艺,找她绝对不会错。”


    “但没想到……”沈云微笑了笑,“她比我想象中还要优秀,能给我心里构想的最完美的造型。”


    “她的前老板爱骂人,还给她不公正的待遇,那就别怪我高薪把她挖走喽。”沈云微拿起梳子慢慢梳着头发,“说起来好多年了,我留学时,她也会飞到伦敦去给我剪头发。”


    说到这里,秦砚修终于也有些印象了,他们办婚礼时,好像主要也是这个造型师给沈云微做造型,但没想过有这样的渊源。


    “你说,我现在的头发长度适合盘发吗?”沈云微突然扭头问道,“如果只盘发,就很单调,所以我是想用发簪的。”


    接着,她又为了难:“可是我还不太会用发簪盘发。”


    “我觉得会很适合,至于发簪,也可以试试。”秦砚修回答着她的两个问题。


    沈云微本就蠢蠢欲动,经不得说,便一边嘟囔着,一边去寻发簪:“我说了你别笑话我啊,盘发我以前刷短视频学过好几种,但是有点手残,没有刚才那位姐姐盘得好看。所以一般早上盘好,没到中午我就又变成披发了。”


    她盘的头发,太容易松散开。临时重新盘的,好像也不那么稳固,最后也就彻底躺平不管。


    沈云微从家中带来的首饰、发饰其实不少,但细细单找起发簪,却也不算多,一共只有三四样。


    从前买的东西,现在看着就觉得庸常,配不上此刻跃跃欲试的心情。


    她正纠结着,心中突然灵机一动,恍然道:“对了!你还送了我一枚呢。”


    他们结婚前,秦砚修从机场接她回家时,送给她的那枚宋代的白玉雕凤发簪。


    沈云微立刻找到了存放玉簪的紫檀木盒,打开后,抬手将玉簪拿出。


    玉簪泛着莹润的光芒,是真正的存世珍品,而她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就用这枚吧。”沈云微将玉簪握在手心,单手盖上木盒。


    对着镜子,她专注地将头发梳起,手上按照从前在视频里的教学,将成束的长发转圈,簪上发簪……


    可真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手上动作再认真,最后也总是成不了型。


    “算了算了,我放弃了。”


    尝试几次后,沈云微打了退堂鼓。


    她多少有点完美主义,如果发簪出不来效果,她宁可继续披着。于是打开木盒,就要将发簪重新放回去。


    “先等等。”秦砚修这时却止住了她,“云微,让我试试。”


    “你?”沈云微偏过头去,不由一愣。


    她握着发簪的手心微松,秦砚修已抬手拿走发簪,又用梳子为她梳头。


    第36章


    沈云微从不觉得秦砚修会盘发。


    可她从那面镜子望去,只见男人握住她的头发,手熟练地顺时针翻转着,慢慢挽起她满头青丝,很快挽成一个结。


    固定好位置后,他抬手就将玉簪横插进头发,全程不过十几秒,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


    这就成了?


    沈云微晃了晃脑袋,头发盘得很结实整齐,而且并不紧绷头皮。


    对着镜子,她不由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玉簪,跟着朝秦砚修抛出一个问题:“练过?”


    他不语,她便接着又问:“找谁练的?”


    她心里其实好奇成分更多,可又翻涌着其他情绪,微微泛起一丝酸意,不大高兴。


    “买的头模。”秦砚修未察觉她一瞬间的小心思,回答她道,“在书房练了几天,假发又滑又硬,不太好下手。实际给你盘发时,要顺利很多。”


    因为她的长发是柔软的,握在手掌中时,连带着他的心都开始变软。


    而沈云微已经随着他的话语,联想起他独自在书房中用头模练习盘发的场景,一时觉得古怪又好笑,不禁轻笑出声。


    “笑什么?”秦砚修有些茫然不解,见沈云微忍着笑侧过头悄悄瞧他,也就猜出了几分,无奈道,“总不能让你配合我练这个。”


    “但以后……也不是不能练。”沈云微小声道。


    秦砚修抬了抬眉:“什么意思?”


    他略微扬起的声调,让沈云微误以为他是不愿意,嗔恼道:“不想练嘛?只盘了一次就撂开手,周一上班你不管我了?”


    “没有不想。”秦砚修忙许诺她,“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乐意。”


    这番话才算是让沈云微转忧为喜,她周一想用发簪盘发,穿旗袍上班。


    此时身在家中,其实不必一直保持盘发的模样,随意披着就好,可她望着镜子,竟有几分舍不得。


    秦砚修也看到了她右手抚簪的一幕,心中又爱又怜,终于轻声道:“还没机会问问你,喜不喜欢这枚发簪?”


    沈云微指尖触到那抹温润,点头认真道:“这样好的玉簪,我当然喜欢。”


    “我很喜欢玉。”沈云微双手在梳妆台前撑着脑袋,“也喜欢上学时学的玉文化。”


    “国外的高校也会把中国文物知识学得很细致吗?”秦砚修问道。


    “当然了,至少我们UCL有很多老师专门研究这方面。”沈云微介绍道,“考古学注定要面向世界,开放包容。而且我觉得在国外学考古,学文物相关,也很有意思。”


    “举个业内很有共识的例子吧。”沈云微笑道,“各国文化就像是一间间房子,国内的研究者就是坐在屋中,从屋里往屋外看。国外的研究者就是坐在屋外,从屋外往屋里看。视角不同,各有利弊,可以互补。”


    “我在国外高校学考古,现在又在国内拍卖行上班,确实也体验到了新的视角,在文化源头,知道了更多的文物内涵。”她道。


    谈及热爱的事业,女孩的双眸闪烁着莹亮的光芒,琥珀色的眼睛很有神采,让秦砚修忍不住被她吸引去全部的目光。


    而她望着镜子,望着发间细腻温润、白净无暇的玉簪,话题重新转回到玉上:“玉在古代代表很多,权力、财富……这些在我看来都不是最要紧的。我更喜欢玉的君子德行。”


    古人常说“君子比德于玉”。


    玉质温润,即是君子的温和从容。


    玉身坚硬,即是君子的坚毅。


    玉触地而碎,则是君子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然了,玉象征的品德不止这么简单。”沈云微缓缓道,“根据具体形态,玉又被赋予了更多寓意。就比如玉簪,象征着……”


    话刚说了一半,她却停住了。


    她原想转移话题,谁料秦砚修接着她的话,继续讲了下去:“象征着结发为夫妻,忠贞不渝,一生相随。”


    都说“以簪为礼,情定终身”,发簪是古代的定情信物之一,送女子发簪,就表示要娶该女子为妻。


    沈云微早就知道秦砚修在她生日那天送她发簪的意思,他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知道联姻的事无可更改,就从一开始打定主意要敬重她这位妻子,对她忠贞。


    为了这份责任,男人会不计一切代价来护她,照顾她。但这一切无关情爱。


    他其实不必在这些细节上如此考究,更不用特意买来这么名贵的宋代发簪。


    以往只在博物馆才能隔着玻璃展柜遥遥一观的玉簪,此时就横在她发间,跨越千百年,沾染上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


    她是这枚莹白玉簪的唯一主人。


    “你拍下时花了多少钱呀?”从前在家人面前,刻意避开相关话题的沈云微,这时也开始主动问起秦砚修。


    秦砚修却不回答,只道:“刚才你说权力与财富都不是你看重的,我也是,所以价格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语气微顿,旋即正视着她的双眸,“它有资格与你相配。”


    在极近的距离下,秦砚修抬手抚过她鬓角的碎发,惹她睫毛轻颤。


    “云微,你的头发怎么这么漂亮?”他低声问道。


    好像不似寻常那般奉承之词,他言语间夹杂着一抹疑惑,眼神里也带着探究之意。


    “已经盘起来了,也看得出来么?”她眨眨眼。


    “是啊。”秦砚修轻应一声,“可这样也好看。”


    他垂眸望着女孩那满头由他盘起的青丝,在玉簪的点缀下,更有种超乎凡尘的美。


    昔日赠卿玉簪,今日绾卿长发。


    他们的关系在一步步拉进,可好像他依然不知足。


    不断靠近沈云微,成了他的本能。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手指在发簪顶端的凤凰上摩挲着,不禁附耳过去,哑声问她:“云微,现在取掉好不好?”


    是他贪心,喜欢看她绾起长发,簪上发簪的模样。但也喜欢她长发如瀑,青丝垂肩的模样。


    “嗯。”在他的蛊惑下,沈云微下意识出声,但又犹疑了,“先别……”


    话音未落,秦砚修已抬手拔去了发簪,她的头发瞬间散开,遮住了她无端泛红的脸颊。


    “就你手快。”沈云微趴在桌上闷声恼道,“还没来得及拍照,我本来想给若若看下效果的。”


    说话间,秦砚修的手指正不安分地挑起一缕发丝,一圈一圈卷到指腹,看她恼了,不禁笑道:“都是我的错,那我重新给你盘,好不好?”


    沈云微才没那么好哄,立刻驳了回去:“不好!以后都不要你盘了。”


    听她这么说,秦砚修才算是有了点危机感,停下手里撩头发的动作,正色问她:“真的?”


    明知道他着急答案,沈云微却不语,甚至瞧也不瞧他。


    这着实让秦砚修心里没底了一整天,单为了盘发的事,就在悬心。


    但到了周一时,也是她刚一起床,就来书房寻他,不枉他早起后特意等在这里,只为帮她梳妆盘发。


    沈云微果真挑了件浅蓝色的旗袍,这类衣裳最能勾勒出她的姣好曲线,更衬得她气质优雅,举手投足间甚至有股书卷气,这一点又很适合她如今的职业。


    她见秦砚修帮她盘好头发簪上玉簪后,还在观察着她的这身旗袍,眼神久久未曾移开,不由问他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第一次见这种颜色的旗袍。”秦砚修温声道,“像瓷器,但更清透,也不像湖蓝或者青花蓝。”


    “哦。”沈云微低头也望了自己一眼,随口回道,“这是烟波蓝。”


    “烟波蓝?”秦砚修敛起眉。


    沈云微知他是不了解这些色彩,本想找个例子来举,却在迎上他双眸时,得了最好的例子,温柔道:“就是你眼睛的颜色。”


    “海蓝天蓝,其实都不够准确。”沈云微从他的蓝色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小小倒影,旗袍的色彩,与他的眼睛交相辉映,“你的眼睛,该是烟波蓝。”


    接着,她甚至半引用了简媜的文字,继续呢喃细语道:“你的眼睛里有海,烟波蓝。当然啦,那两颗瞳孔并不是她笔下的黑色,可依然很像是害羞的泅泳的小鲸。”[1]


    从来都只擅长冷着一张脸的秦砚修闻言,竟不自觉地红了脸庞,轻咳一声:“怎么听起来像诗一样。”


    “不是诗,是简媜的散文啦。”沈云微纠正他,“她笔下的描写好动人。”


    “嗯。”男人微微颔首,却似乎有话要说,纠结着,在心里藏起,但又有些不甘,最终玩笑似的脱口而出,“但听着就像情诗一样。”


    “啊?”沈云微一愣,回味出意思后,就羞赧着急道,“就知道开我玩笑,下次不夸你了。”


    原来她只是极单纯地夸着他的那双眼睛。尽管言语是诗意的,却不算真正的情诗。


    秦砚修心头一阵失落。


    沈云微惯会如此。三言两语,或者不经意的动作,都撩人心弦,让人心跳加速。她能轻易牵动甚至改变他的情绪,总让他随之或喜或悲。


    第37章


    “难过啦?”沈云微也看出他的情绪,于是松了口,“好了好了,以后也会夸你,行了吧?”


    她好像连秦砚修失落的真正理由都不知道,但她心中多少也有些在意他,这是实打实的。


    于是秦砚修情绪百转千回间,眉眼中的失落似乎又顷刻消失殆尽。


    沈云微赶着上班,也就不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就起身背着包下楼。


    她穿着一双银白色的平底鞋,跑下楼时,带着一阵轻快的风。


    来到公司后,沈云微这身烟波蓝旗袍,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同事们都夸她高挑气质好,鬓间的白玉簪更是点睛之笔,使得通身古典韵味愈发浓郁。


    李善言看了很羡慕,午休间隙,悄悄对沈云微道:“其实我也想试试穿旗袍,但是颜值撑不起来,也不敢穿到公司。”


    “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衣服是为人服务的呀。”沈云微开解她,“如果觉得在公司拘束,那可以放假时穿。”


    衣服为人服务。


    这话简单明了,李善言也并非不知,但她深深叹了口气,心情复杂道:“天生丽质的人是没法体会我们这群普通人的挣扎的。”


    说完后,她慌着又解释:“云微,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


    “只是觉得,从小到大一直被人说丑的人,很难抛开别人的眼光了。”李善言垂下头去。


    “什么衣服穿在我身上,都会显得很普通。很想在别人眼里,显得不那么丑,显得更好看些。所以大学时我也学了化妆,就为了别人看到我时,夸一句我变好看了。可带妆总觉得不舒服,很累,我坚持不了,就又变回了普通。”


    “好像注定要成为别人眼里不好看的人了。”李善言闷声道。


    “可不好看不代表人不好呀。”沈云微轻轻拉住李善言的手,“外貌确实是人的一部分,可从来都不是全部。好看也不是人的必需品。是有的人刻意把它夸大了,实际上占比哪有那么多呢?”


    “梅总创立扶光拍卖行,当幕后老板,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媒体镜头上,外界不了解她长什么样子,也从不写这些方面,报道大篇幅都是在写她的商业头脑。”


    “Nancy姐在台前主持拍卖会时,大家也不会只看她那张脸,盛赞她的都是控场能力和专业素养。”


    “所以只要你穿旗袍不像你化妆那样,让你难受,你自己单纯的喜欢,为什么不能满足呢?”沈云微反问道。


    她说了这样多,且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俯视感,只有朋友间的开导。


    李善言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轻声道:“其实你说得对,不需要在这方面有这么重的包袱。”


    接着,她专注地望向沈云微,回握住面前女孩双手:“就像我也不是因为你好看才想和你交朋友的,我更喜欢你的温暖,像小太阳一样,微微,你的能量好大。”


    在李善言看来,沈云微身上正向的能量很充裕,能感染身边的人,温暖身边的人。


    沈云微看她没再钻进牛角尖,于是也笑了,拉着她的手摇了摇,道:“我也喜欢言言的真诚和实在呀。”


    李善言是把旁人对她的好,一点一滴都记在心上的人。


    这个朴实的女孩待人真诚,会出自真心地帮助人,在工作上也特别踏实,完全不会半点弯弯绕绕,脾气很好,只顾埋头苦干。


    沈云微喜欢跟李善言沟通工作时的顺畅,她们身为彼此的搭档,从不吵架,会和谐地处理掉遇到的所有问题。


    所以乔南希等人也说,她们配合默契,完全就是职场中的“一加一大于二”。


    “所以你具体喜欢什么款式的旗袍?”沈云微小声问她。


    李善言想了一阵,但没个结果,思索道:“你身上这件是哪家店买的?我想看看类似的款式。”


    “这件啊,但它不是什么店,是定制的。”沈云微翻起手机,“我找找她微信……”


    “算了算了。”李善言一听定制,狠狠摇了摇头,“太贵了,买不起。”


    “也不是只有定制。”沈云微忙推荐道,“其实有几家网店,我也买了穿过的。”


    “先不用了,我突然想到自己前天刚交了下一季度房租,确实手上没钱了。”李善言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算钱,“等我再工作两个月,工资就能有剩下的了。”


    “租房开销这么大吗?”沈云微惊讶。


    “对啊。”李善言满眼疲惫,声音渐渐小下去,“也不止租房的事,我还要匀出来钱贴补家里一千五,然后再给我弟每月一千五的生活费。”


    “加起来三千了,我们工资也就一万出头。你弟现在多大呀?”沈云微皱眉问道。


    “他刚上大学。我爸妈前几年失业了,现在相当于打零工,赚不了多少钱,我爸又是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李善言第一次同人说起家里的事,苦笑了声道,“云微,我现在也挺像扶弟魔的。”


    “从小我爸妈都更偏爱我弟,可对我也不能说不好。我学画画很费钱,但他们还是供了我去集训。我也怕他们太辛苦,所以大一开始就在想办法赚钱,没再让他们为我花钱了……”


    “成功入职扶光后,我爸妈对我说,到了我该反哺家里的时候,要我把工资上交一部分。所以我交完房租,就不剩多少了。”


    听得出,李善言并不混沌,她清醒又纠结,明白自身处境,可又看重亲情。


    而沈云微一时觉得,自己那天与李善言一起骑车时,心中想李善言就像一条顺流而游的小鱼,实际上有点偏差。


    李善言该是在逆流而上,刚踏入社会就要帮扶家里,过得好辛苦。


    可平时,沈云微一点也觉察不出来,记住的,都是她表现出的乐观积极。


    她是即使住在小小出租屋里,依然会变着花样烘焙小饼干的女孩。


    “以后会好起来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云微也只能尽量鼓励她。


    李善言本人倒是已经熟练地将情绪翻了页,笑道:“对,我还等着将来定岗呢,然后涨薪!”


    “善言。”沈云微想想后,还是开口道,“那你记得要对自己好点,如果你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放心,还没困难到这种地步。”李善言忙道,“开源和节流的方法,我都有,赚了点钱,所以还能吃得饱饭。”


    “什么方法?”


    “这不是会画点画嘛。”李善言咳了一声,“我平时会在网上接稿,能赚点外快。”


    “接稿?”沈云微好奇。


    “就是二次元同人稿。”李善言尴尬地向外行人沈云微解释,“圈里有钱的太太挺多的。官方的图有限,无法满足她们。比如cp间的一些场景,或者姿势,那就由我来帮她们呈现。”


    “有点没听懂。”从不沾二次元的沈云微迷茫道。


    “那举个例子吧。”李善言直接找了最现成的,“如果画你跟你老公,你作为甲方指定,或者我自己想一个很有氛围感的场景,比如拥抱,或者车窗吻什么的。”


    “啊啊啊李善言!”


    沈云微起初听得很入神,最后听到那两个词,联想起那番场景,不禁脸热心悸,突然气恼地打断了她。


    “怎么了?”


    这下迷茫的人,换成了李善言。


    “没什么。”沈云微压下心里的古怪悸动,“别拿我跟秦砚修举例了,怪怪的。”


    “但我认识的真人情侣只有你俩。”李善言显得很无奈,“说二次元的例子,你更听不懂了。那现在还需要举新的例子吗?”


    “好了好了,我已经听懂了。”沈云微连忙止住她,“不聊了,工作吧,快到上班时间了。”


    “微微你可真够害羞的。”打开电脑的李善言随口吐槽,“明明真夫妻,却怕提这些。”


    那是因为我们是假夫妻。


    沈云微心道。


    可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也察觉到,旁人在她面前提及秦砚修时,她确实不如刚结婚那么淡定,那么心如止水了。


    沈云微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份变化后的心境,纠结一阵,也就抛开不再多想。


    工作日过起来,好像逐渐显得按部就班。


    沈云微与秦砚修终究生活节奏有些差异,秦砚修每天起太早,只要是集团有事,白天是见不到他人的,哪怕他们已经睡同一间房。


    于是周六时,沈云微睡醒一睁眼看到秦砚修躺在沙发上,还一时有些不习惯。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早上十点。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秦砚修不该还睡着,于是她多观察了男人一阵,没有几分钟,她果然发现秦砚修是醒着的。


    他睁眼躺在沙发上,枕着左臂,右臂则拿起一块怀表,正专心地望着怀表,近乎出神。


    沈云微不知道一块表何以这样让他沉浸,在好奇心之下,不由起身走到他近侧。


    在他身后,她看清了怀表的样子。里面是一张小照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婴儿。


    第38章


    “这是你妈妈抱着你吗?”沈云微轻声问道。


    那回在秦砚修父亲的书房里,沈云微看到了不少秦砚修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留有一些印象,所以觉得眉眼间很熟悉。


    她站在秦砚修身后,问得直白,而秦砚修神色平静,对她并不抱有警惕,更没有半点遮掩的心思,只点点头。


    “汪……”


    清晨起来的Astra,沿着楼梯一级一级爬上来,脑袋蹭着门缝,顶开了虚掩的房门,来到他们身旁。


    秦砚修静了几秒,问她道:“你记得Astra的阿贝贝吗?”


    她当然记得,而且还记得,秦砚修说他也有。


    但未等沈云微回答,他就默然垂下眼眸,握紧了手中的怀表,缓缓道:“这就是我的阿贝贝。”


    秦砚修的阿贝贝,是一块带照片的怀表。


    那是由他收着的,他与亲生母亲的唯一一张合照。


    “是你父亲给你的吗?”沈云微不由想到了那个收藏照片有点疯魔的男人。


    秦砚修却摇摇头:“不,他不知道,这是爷爷给我的。”


    “爷爷说,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他不知道当年我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说,妈妈很爱我。”秦砚修久久握着这块怀表,掌心微湿,使得表盖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


    他好像有心事,且是在今天这一天。


    和她说话时,他显得寡淡而疲惫,甚至偶尔流露出一缕淡淡的忧郁。


    沈云微大致看出这怀表也是古董,便试着问他:“能让我看看这块怀表吗?”


    回应她的,是坠在她掌心的沉甸甸。


    沈云微牵起表链,由嵌着照片的背面,翻至正面,细细端详着。


    这应该是十七至十八世纪的旧物,精致华贵,具有典型的法国皇室风格,通体金质,玻璃表盖上装饰着花朵图案的渐变色珐琅,还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与钻石。


    而最让沈云微惊讶的,是怀表手动上好发条后,还能正常运转,可见它的历任主人都很爱惜它。


    看完表后,沈云微很小心地捧起怀表,交还给秦砚修,道:“这块表真的很难得,你好好收着吧。”


    她也知道,或许最难得的,并不是怀表的经济价值与历史价值,而是它带给秦砚修的那份联结,他与亲生母亲的唯一联结。


    秦砚修收回了怀表,在放回盒子前,他下意识就将怀表的指针与自己手上那块腕表相校对。


    沈云微见了,确认般道:“你是不是又换表戴了?”


    “我记得前几天你戴的是理查德米勒,今天又成了百达翡丽。”她补充道。


    她好像是随口说说,可精准程度,又并非胡诌,她确实留意到了这些细小细节。


    可能是在男人为她按揉双脚时,又或许是在男人为她用簪子盘发时。


    一些记忆甚至不用刻意着重,此刻就能映入眼帘。


    “嗯。”秦砚修低头敛眸,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我确实喜欢表,尤其是百达翡丽。闲来无事顺手也爱收藏表,这都不算是秘密。”


    “收藏了多少?”沈云微起了好奇。


    “没多少,也就还好。”秦砚修言简意赅。


    他听出沈云微有探究之意,于是带她进了书房。


    降香黄檀带着一股浅淡的墨香,他打开柜门,原是定制的表柜,近百块名表展列其中。


    百达翡丽、江诗丹顿、理查德米勒、爱彼、宝玑、宝珀、伯爵……


    各家习惯还真不一样,沈云微父亲也爱收藏名表,可没有这么着迷,也并不会这么大咧咧摆在柜子里,连道锁都没有。


    沈云微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感慨道:“这叫没多少吗?你真该为表买个保险柜。”


    “云微。”秦砚修只是抬抬眉,眉宇间总算有了些笑意,“咱们家的安保系统,你该放心才对。”


    他对别墅的安保系统很自信,沈云微也就不再多说,继续扫视着表柜里的腕表。


    “这么多,要是有人给你送表,我都担心会送重复。”沈云微半开玩笑道。


    秦砚修倒是很会翻译,接上她的话道:“让你为难了?”


    “我没打算给你送表!”沈云微抬高声音否认,“不对,我也没打算给你送别的礼物。”


    “这样啊。”秦砚修关上半边柜门,“我还以为你会为我的生日而准备。”


    “你在想什么……”


    沈云微本想一口回绝,可又想到秦砚修从小到大几乎都与节日绝缘,估计生日也都没好好过过,这般开着玩笑提起,对他来说已经很不易,不禁又心软了,不忍让他伤心。


    于是她改口道:“你生日要到明年三月了吧?现在准备也太早了。”


    “原来你记得。”秦砚修哑声道。


    沈云微点点头:“领证的时候扫了一眼身份证号,三月最后一天,挺好记的。”


    “你真要送我生日礼物么?”秦砚修又问。


    见他眼眸中盛满希冀,沈云微的语气也渐渐郑重:“当然,礼尚往来是应该的,你也送过我啊。”


    “嗯。”秦砚修应得很轻,好像又恢复了他平时里习惯的那副淡然。


    而沈云微看到他手里仍握着怀表,迟迟没有将怀表同那些腕表一起放回表柜,那眼底的复杂情绪,倒是让她唏嘘。


    他一定很想念他的生母吧?


    哪怕多年过去,仅有的一点记忆已经模糊到不像样,他也依然会想念。


    母亲与孩子,就是世界上最深的联系。


    看出秦砚修因为这份沉重的思念而难过,沈云微是想拉他一起,避开爷爷悄悄去地下室家庭影院拼乐高的。


    只可惜大周末里,秦砚修临时又多了应酬,用过午餐后不久,就出了门。


    待他被人送回来时,已是晚上七点五十。


    秦砚修喝酒太多,已有五分醉意,但很要强,并不要管家等人的搀扶。


    “洛叔,这是什么情况?”沈云微又惊又慌,上前帮忙搀扶。


    原本还执拗着要自己走的秦砚修,这时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怎么,乖乖倒向了沈云微的方向,依上她脖颈。


    “本来不必这样的,都是熟人,不会乱劝酒。”洛叔急切道,“但秦先生着急回家,最后猛灌了几杯。”


    “傻不傻呀……”沈云微扶着男人闷声道,“不会是为了爷爷设置的门禁吧?”


    正说着,爷爷秦盛国下了楼,看秦砚修喝醉了,也跟着一起担心。


    洛叔则在一旁宽慰二人:“秦先生酒量好,这点酒平时没什么。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容易醉,倒也没有不舒服。”


    “今天是什么日子?”爷爷隐隐回过神来,“十一月……”


    “九号。”洛叔答道。


    “原来如此。”爷爷叹气,“这孩子真是个心思重的,记着这些做什么?”


    又转向沈云微道:“云微,他确实醉得不深,只是心里难受,借喝醉舒坦点。今晚辛苦你稍微照顾他一二,看他这样子,除了你,也是不喜旁人在他身边的。”


    “哦,好。”沈云微接过重任,“洛叔,你们先帮我把他送回房里吧,剩下的我来。”


    五分钟后,沈云微望着大床上躺着的秦砚修发起呆。


    洛叔等人扶他上楼后,他还知道往沙发上坐。最后是她自己有点不忍他这么辛苦,让他们把男人扶到了床上。


    可现在又要怎么做?


    她从来没有照顾过醉酒的人,这时正发着愁,好在秦砚修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径直望向她。


    “秦砚修,你还好吗?”沈云微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用最寻常的鉴别酒醉方法,“这是几?”


    “三。”秦砚修无奈地凌空握住她手指,“我还没有醉到那种程度。”


    “好吧。那你现在要不要喝点水?”沈云微看他意识清醒,也就放下心来。


    秦砚修嗅到身上的酒味,皱眉摇了摇头,只道:“我只想去洗澡。”


    沈云微思忖一阵后,道:“酒后不适合洗澡的,你要是实在想洗,我会在外面听着动静,你别怕。”


    “什么动静?”秦砚修听她在安抚自己,不禁哑然失笑。


    沈云微倒是一本正经:“酒后洗热水澡,可能会想吐,也有洗着洗着晕倒的,我怕你出事。”


    “从前一直这么过来的,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秦砚修缓缓从床上起来,“你先睡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说完就直接进了浴室,水声响起后,沈云微却没有睡意,慢慢走到浴室门口守着。


    里面好安静,于是沈云微忍不住唤了声:“秦砚修。”


    没有应答,她才想起秦砚修洗澡时,是根本听不见的,不由担心起来,眼神望向浴室的门。


    门上模糊的影子,勉强看得出里面的秦砚修是站立的姿势。


    水声一直淅淅沥沥,她始终站在门口,就这么一直守到他出来。


    秦砚修穿着睡袍走出来时,看到她在门口,眼里情绪波动,是明显的讶异。


    她看秦砚修双耳还是湿润的,知道他还没戴上助听器,便也不说话,只顾着拉他去大床上坐下。


    为了方便,消毒棉签就摆在床边的桌上。


    沈云微很自然地帮他擦干耳道的水,又试着帮他戴上助听器。一回生二回熟,还真顺手了不少。


    男人的头发比起她的,短出太多,简单擦擦,很快就干了。


    太亮的灯光刺眼,沈云微几乎将所有的灯熄了,坐在床边,陪着他聊起天。


    他终于说出心情不好的原因,嗓音深沉忧伤:“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他们说,我三岁那年,妈妈在她生日当天,选择离开了我。”


    沈云微听了难受,专门给他调了蜂蜜水,一来为他缓解头疼,二来也想让他苦涩的叙述被甜冲淡。


    “好甜。”秦砚修喝蜂蜜水时眯起眼睛,忍不住又喝了一口,“什么东西?”


    “这还要问吗?你没喝过?”沈云微轻笑,“觉得舒服就再喝点,我还有。”


    第39章


    房里只留了小夜灯,月色朦胧。


    沈云微正捧起杯子,扶床上的男人稍微坐高些,男人凑近杯子,动作温吞地啜饮着。


    洗完澡后,秦砚修倦意更深,嘴里头一回尝了蜂蜜的味道,识别不出,只觉得味道清甜。


    再加上是沈云微在喂他喝,还真有些贪恋,于是又多喝了好几口。


    许是酒后容易生困,没有多久,秦砚修就阖上了眼。


    沈云微顺手就拿着杯子去洗,回来后,看到秦砚修躺在床上不动,似乎安然睡去了。


    她笑了笑,转身准备去沙发上凑合一晚,但又想起方才秦砚修没有摘助听器,怕他戴着助听器睡觉不舒服,也就折返至床边。


    弯腰要给秦砚修摘助听器的那一瞬间,沈云微瞥了一眼男人的脸,不由一怔。


    他的唇好红,甚至有点红肿,连带着整张脸也很浮肿,即使是在昏暗的夜灯下,都能看出他状态不对,眉宇深深皱起,像是很不舒服。


    “秦砚修?”


    沈云微紧张地唤了声他的名字,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不匀且吃力的呼吸声在房中起伏。


    感受到他脸颊的灼烫,沈云微终于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慌着赶紧往房外跑。


    “洛叔!”


    “爷爷!”


    她几乎是边跑边喊,安静的别墅内顿时灯火通明,被她喊出的不止次卧的爷爷,还有从一楼往上跑的洛叔陈姨等人。


    “云微,怎么了?”秦盛国茫然着。


    洛叔也已站到沈云微的身侧:“沈小姐,出什么事了?”


    “是秦砚修!”沈云微慌忙解释,“他突然脸色很不对劲,好红好烫,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众人听了,也都紧张起来,随沈云微进了主卧。


    “砚修是怎么了?”秦盛国站在床边,观察着自己孙子的情况,他的面部泛红,全身的皮肤都开始红肿起来,身体不是原先的平躺姿势,而是侧过身子微微蜷缩,像是胃疼。


    由于不清楚原因,看着又太严重,沈云微已经叫了救护车。


    地处市区,附近又有三甲医院,救护车几分钟内就能到。


    可众人在等待的间隙里,看着秦砚修这么难受,实在不明原由。


    “小洛,他出去接触什么了?像是过敏了。”秦盛国第一个问起的是洛叔,“有没有吃过或者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有啊,秦先生饮食上一直很注意。”洛叔纳闷极了,“而且明明回来前还好好的……”


    秦砚修的种种表现,就好像是近半小时内才出现的异样。


    “可回家后,砚修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啊。”秦盛国百思不得其解。


    “我……”沈云微隐隐意识到什么,急得快要哭了,小声道,“我刚才喂他喝了蜂蜜水。”


    “原来是这样。”爷爷这才恍然大悟,缓缓向沈云微解释,“砚修蜂蜜过敏,吃不了蜂蜜的。”


    “原来他蜂蜜过敏吗?”沈云微惊讶道,她咬着唇,又愧疚又茫然,“家里从来没人告诉我这些,我又想着他醉酒很难受,所以才……”


    她在别墅里,确实从来不曾看到一星半点带蜂蜜的食物与饮品,原先只当是秦砚修不爱吃甜的。


    却没想到,秦砚修是天生蜂蜜过敏,而且过敏症状这么严重。


    她从未经历过身边人突发疾病的事,救护车已经赶到别墅院外,远远听到鸣笛声。


    家里的人正在开启院门,而沈云微第一次看到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下来,要上楼接秦砚修。


    “爷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秦砚修会不会有事呀,我……”沈云微终于还是红了眼眶,站在医护人员身边,一时手足无措。


    “云微别哭,这不怪你。”秦盛国连忙安慰她,“你又不知情,是家里人没及时告知你这件事。现在别管别的了,还是赶紧陪砚修去医院要紧。”


    “好,那我……”沈云微擦干眼泪,调整着自己的状态,迅速找到秦砚修的证件,还有自己的包,紧紧跟在医护人员身后,“我陪他去医院了,爷爷你待在家就好,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的。”


    这辆救护车只能容纳下两人陪同,秦盛国毕竟年纪大了,不宜奔波折腾。


    秦盛国看沈云微一个人,难免顾不过来,赶紧又吩咐起管家:“小洛,你也跟着一起去,再派几个人,单纯开车赶去医院,都守在那儿。”


    “那……”洛叔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请示,“出了这么大的事,您看董事长那边,要不要通知一声呢?”


    “他们夫妻,有哪一个真正把砚修放在心上吗?”秦盛国冷笑,“先不用通知了,今天赶过来也是帮不上忙。这消息估计瞒不住,要真有心,就是不说,后面自己也该来了。”


    情况紧急,洛叔再没有多言,只是连连点头。


    医护人员将秦砚修抬上救护车,沈云微与洛叔紧跟着就上了救护车,坐在秦砚修那张担架床旁边。


    送到医院后,洛叔忙着给秦砚修办手续,沈云微全程陪在秦砚修身旁。


    急诊科医生发现秦砚修的嗓子慢慢水肿到呼吸困难的程度,已经快要过敏性休克了。于是赶紧给他做了心电图,又是量血压,又是抽动脉血、指间血。


    为了快速缓解过敏反应,医生给他打了肾上腺素还有抗过敏针。


    从抢救室推进病房后,沈云微看他隐隐有转醒迹象,慌忙在病床前握住了他的手,叫着他的名字。


    秦砚修睁开了眼,瞧见她后,张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医生,他这是……”沈云微仰头望向正在吩咐护士的医生。


    “正常,他的嗓子肿着,还没消下去,还要再等等才能正常发声。”医生解释了句,就出门去其他病房查看病人。


    而护士匆匆将氯化钠注射液吊瓶吊上,嘱咐沈云微道:“病人家属注意下,等快打完时,按下呼叫铃。”


    沈云微连忙点点头。


    公立三甲医院,即使是在夜晚,也并不冷清,医生护士都行色匆忙。


    但三甲医院更正规专业,处理突发情况有经验,所以秦砚修情况稳定下来后,沈云微也并不打算安排转去私立医院。


    洛叔已经办完入院手续,看病房里有其他两个病人,且秦砚修的病床旁连个凳子都没有,又急匆匆去买了把矮椅子给沈云微坐。


    沈云微倚在床边,专注地看着吊瓶,偶尔又看看醒来的秦砚修。


    男人的深邃眼神也望向她,久久停驻后,又望了眼洛叔。


    洛叔立刻道:“沈小姐回家休息吧,没什么大问题了,这里有我守着。”


    “不,我今晚不回去了。”沈云微执拗地摇了摇头,“对了,你快给爷爷打个电话,把情况告诉他。或者你直接回家吧洛叔,我应付得来。”


    夜深之后,三张病床之间全都用帘子隔开,看不清其他病人与家属都在做什么,是否已经休息,于是沈云微的声音格外轻。


    洛叔看她不愿走,也就给秦砚修递了个无奈的眼神,以示自己已经尽力。


    “沈小姐,那我给你租张陪护床吧。就算要留下,也不能这么一直坐着。哪怕我不管,秦先生也看不过去的。”洛叔道。


    这类三甲医院床位紧凑,也匀不出其他地方休息。唯一的办法也就是租陪护床,睡在病床旁边了。


    听起来很艰苦,但沈云微留下的心很坚定,点点头道:“那谢谢洛叔了。”


    洛叔在医院走廊扫了一张陪护床,搬来病床边铺好,又吩咐家里的佣人紧急送来床单薄被。


    一个多小时后,沈云微按了呼叫铃,护士赶来,取掉氯化钠,却又换上了一瓶葡萄糖。


    接着又是好一会儿的等待。


    等秦砚修输完葡萄糖,护士拔了针,沈云微总算是可以休息了,躺在那张小小的陪护床上,脑袋稍微一歪,就能看到旁边病床上的秦砚修。


    走廊与病房未完全熄掉的灯,将男人那张脸映得光影斑驳。


    昏暗不明中,他哑着嗓子低声唤道:“云微。”


    “怎么了?”沈云微睁开眼睛,打量着他消了肿的面庞,半坐起来,抬高手臂,抚上他的额头,“还好,不烫了。秦砚修,你终于没事了,也可以说话了,你今晚要把我吓死了。”


    秦砚修轻轻咳嗽了几声,沈云微就急着问道:“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嗓子还疼吗?胃是不是也疼?”


    秦砚修并未回答这些问及自己的种种,只是出神地望着她那双隐隐有些湿润的眼眸,泛红的眼眶,与沾着泪痕的脸颊。


    “你哭了?”


    “我……”沈云微下意识去擦眼底,“情况一时太紧急。”


    “所以是被我吓哭的?”秦砚修闷声笑道。


    “对啊。”沈云微迎上他目光,后怕道,“只看到你躺在床上,浑身滚烫,叫又叫不应……”


    “你真的没事了吗?秦砚修。”沈云微拉过他的手臂,原先泛红的手腕这时已经恢复正常。


    她便接着又问:“当时到底什么感觉?难不难受?”


    “喉咙和耳朵都很痒,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难受是真的。”秦砚修据实道。


    男人停顿了数秒,才温声道:“但是心里依然很甜,也是真的。”


    第40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沈云微愠恼道,“蜂蜜过敏到要进医院抢救的程度,到底甜在哪里了?”


    秦砚修不语,只是凝望着她。


    沈云微怕吵到隔壁,声音愈发低下去,困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快睡吧,明天看看你的身体情况,我们……”


    本就贪睡的女孩,今晚折腾一夜,是真的累了。


    身旁不远处渐渐没了声音,秦砚修才发觉,原来她正说着话也能睡着。


    秦砚修自己摘了助听器,也打算睡下,但翻了几回身,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思来想去,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男人把蜷缩在小小陪护床上的沈云微抱到了病床上,他始终小心翼翼,怕惊醒了女孩,挪动时双臂有些无力,勉强撑着,好在距离很近。


    沈云微躺在了他原先躺着的位置上,而他轻轻掩起她的被子一角,替她将长发拨到耳侧。


    最终,他完全与沈云微调换了位置,在那张陪护床上躺下,几乎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一米九的身高,待在小床上着实委屈,只能蜷起双腿,睡得并不安稳。


    如此将就了一夜。


    秦砚修依然有着凌晨四点半就醒来的生物钟,难得因为身体抱恙,即使醒来戴上助听器,也未立刻起床,而是一直躺到六点,才给洛叔发了消息。


    洛叔轻声走进来时,一看两人的位置,还真是吓了一跳:“秦先生,您这也太……”


    回应洛叔的,是男人噤声的手势。


    早上六点半之后,医院走廊里就注定安静不下去。早起去做检查的,卫生间洗漱的,嘈杂声断断续续,就没停下。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中央空调运转的声音有点吵。


    沈云微从梦中转醒,伸了个懒腰,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与对面的白墙。


    她还记得昨晚初躺上折叠陪护床时,总担心床塌,现在却感觉很稳固,于是纳罕地用手按了按身下。


    好硬,但很平整,不像折叠床那样两边高、中间低。


    她的眼神随之扫过去,不由呆住了。


    等等,她这是躺在哪儿?


    因为蜂蜜过敏半夜住院的人,不是秦砚修吗?为什么是她躺在病床上?


    “你老公可真疼你。”路过的同病房病人家属是个中年女人,刚给丈夫打了壶热水回来,看到她醒了后,笑着感慨,“头一次见病人睡陪护床的。”


    “哎呀,这家伙可真是……”


    沈云微脸一红,总算明白过来,八成是秦砚修半夜把她抱到病床上。


    她再也躺不下去,赶紧从病床上下来,正要顺手叠起被子时,陈姨从门外走了进来。


    “沈小姐,放着,我来吧。”陈姨拦住她道,“昨晚跟来的人很多,但清早秦先生说用不上这么多人,就都让回去了。除了洛管家,也就留了我照顾你。你早上想吃点什么?我让他们在家里做好送过来。”


    “我还不饿,不着急吃饭。”沈云微关注的焦点全放在某人身上,“秦砚修怎么样了?他人呢?”


    陈姨不知道秦砚修的最新动向,摇了摇头,刚好洛叔也从门外走进,听到了沈云微的话,答道:“秦先生大清早就想办出院,被医生驳回了。”


    想也知道,一则,这家三甲医院周天不办理出院手续,二则……秦砚修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也没达到出院的标准。


    三人说话间,秦砚修就回来了。


    他第一眼就瞧见沈云微,咳了声道:“你醒了?”


    “刚醒。”沈云微站在床边。


    双方默契地都没提昨晚的事,就此揭过。


    沈云微看他身子还很虚弱,连声劝他:“别着急出院了,身体又没好全。你不在,集团的天塌不了,安安心心多住几天养好身体。”


    “嗯,好。”秦砚修点点头。


    不久前还态度强硬,非要出院的男人,此时竟显得从善如流,很是乖顺。


    多亏今天是周天,沈云微可以安心待在医院,帮忙照顾秦砚修。


    说是照顾,但一应琐事都被其他人抢了去,她只需要坐在秦砚修身边陪他。


    秦砚修昨晚没睡好,晌午用过午饭,给爷爷回了个电话后,就躺下补觉。


    陪护总体是件挺无聊的事,沈云微玩着手机打发时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而后就收到了爷爷发来的语音消息。


    怕吵到秦砚修,沈云微点了语音转文字。


    “云微呀,我放心不下砚修,已经在路上,往这边赶了,估计十分钟后到。”


    沈云微深知老人家挂念孙子,劝是劝不住的,就将具体的楼层与病房号发给了爷爷。


    谁知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二姐沈云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沈云微没有立刻接通,起身出门,走到走廊尽头这才接了:“二姐,什么事呀?”


    “哦,也没什么事,我跟江廷顺道过来看看你。”沈云希道。


    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跟着就响起一阵犬吠,大约是Astra。


    “怎么大周末里,院门关那么严,家里没人吗?”沈云希疑惑道。


    “家里有人,可能在房里没听到。”沈云微回她,纠结下又补了一句,“但是昨晚发生点事,我跟秦砚修,还有爷爷都不在家。”


    “什么事呀?”沈云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谈起这事,沈云微真是欲哭无泪,心中愧疚:“别提了,二姐,我做了蠢事,把秦砚修整进医院了。”


    “……你打他了?”沈云希几分犹疑,几分诧异。


    她那无根据的猜测,好像在暗指沈云微平日里的无法无天。


    沈云微不由委屈地嚷嚷:“二姐!我哪有那么暴力?!”


    “那是为什么?”沈云希疑惑。


    “是我不知道他蜂蜜过敏,喂他喝了蜂蜜水……”沈云微耷拉着脑袋,“虽然他没怪我,爷爷也没怪我,但是……”


    “所以你们现在都在医院吗?”沈云希打断了她的话,细问起情况,“秦砚修严不严重?”


    “对,昨晚打120送医院急诊的。他情况好多了,我也一直待在他身边。”沈云微回道。


    “小妹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守着他吗?”沈云希不禁笑了下,“你对他那么上心,单是这一点,说不定他就很高兴呢。”


    沈云希并非简单打趣,前些天的那场商务晚宴,她虽有事没去,但却有几个朋友晒出晚宴上的照片。朋友们知道她牵挂妹妹,顺便也拍了沈云微与秦砚修那桌。


    他们相谈甚欢的画面,秦砚修望着沈云微,眼里满含柔情的画面。


    和秦砚修打过交道的沈云希明白,秦砚修是个最不喜欢做戏的人。


    他向来不屑于曲意逢迎,或者惺惺作态。


    于是他能表现出来的,大抵出自真心。


    秦砚修是对小妹动心了吗?


    这好像也并不意外,小妹最是率真烂漫,身上有股强大的治愈力量,热烈如太阳。


    她聪明又美貌,虽表面骄纵,可待身边亲近的人,又最是柔情似水,体贴入微。


    这些年追求沈云微的男人本就不少,秦砚修再冷心冷情,就这么与沈云微朝夕相处近两个月,见了她真正的样子,很难不动心。


    “二姐,我只希望他早点出院。”沈云微没听出二姐言语间的暗示,幽幽道,“毕竟他过敏住院是因我而起。”


    “那他住院这些天,你……”


    沈云希刚开了一个头,沈云微就接过话道:“我下了班就过来医院,反正医院离家近。”


    沈云希闻声与谢江廷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会心一笑。


    看来小妹与秦砚修之间的相处,他们完全不用操半点心。两个人细水长流,日久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


    往后两天,沈云微果真如她说的那样,一下班就往医院赶,每天待到晚上九点,才被洛叔送回家。


    到了周三上午,秦砚修的主治医生终于同意他出了院。


    沈云微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正和同事们一起为下午的秋拍预展忙碌。


    拍卖会秋拍预展,一般安排在正式拍卖前一周左右。


    拍卖行会在预展时提供实物陈列,客户经理定向推荐,让观展者近距离接触拍品,同时还有专家团队驻场答疑,解读拍品的背景,分析近年来市场行情。


    这种双向的沟通交流,也有利于拍卖行积累客户数据,提高成交率。


    沈云微与李善言虽是新人,但也高度参与了预展事宜,还被乔南希指定跟在她身旁学习。


    先前都是闷在办公室编图录,现在沈云微总算是有机会过过眼瘾,亲眼观赏她编入图录的那些拍品。


    宋元刻本一页千金,刻工如此精良。名家旧藏碑帖,明嘉靖刻本《玉台新咏》,王国维手稿,还有不少名人往来书信……


    乔南希为首的专家们,在扶光拍卖行专家团队中很有分量,沈云微同她们一起为今天到来的参观者讲解拍品。


    在沈云微眼中,稳重大气的乔南希就是榜样。


    而她不知道,一道灼热而专注的目光,同样也正径直投注在她的身上。


    展厅里,秦砚修遥遥相望。


    他眼中的沈云微,明艳动人,大方开朗,带着无尽的热情与活力,恰如照亮拍品的那束不可或缺的光。


    心意在此刻确定。


    她就是他的扶光。


    “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扶光的这场预展,我刚落地,你就拉了我来。”


    秦牧看向身旁的秦砚修。


    于感情上,秦牧是绝对的过来人,这时温和一笑,缓缓道:“上午才刚出院,就迫不及待赶过来,你就这么喜欢她?”


    他指的自然是沈云微了。


    可要说喜欢,倾慕,又或者依恋,终究不够完全。


    “你说得对,也不对。准确来说……”


    秦砚修的眼神一瞬不瞬全落在不远处沈云微的身上,熙攘人声这时也像无声。


    “我爱她。”他定声道。


    心在炽热跳动,爱意如火山爆发,岩浆疯狂蔓延,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