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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我爱她。”秦砚修接着又重复一句,“对我来说,像太阳一样的她。”


    “没想到你承认得这么快。”秦牧微微勾唇,仿佛将一切看透,不禁揶揄道,“可见太阳能量很大,照得铁树也能开花。”


    “别顾着打趣我了。”秦砚修无奈地指了指秦牧亮起屏幕的手机,低音量的铃声也在响起,“你有电话。”


    “私人时间,这些电话我向来都是忽略。”秦牧倒是淡然。


    但没过几秒,又响起另一种特别的铃声,与方才略显机械的默认音乐完全不同,显得灵动而欢快。


    那俨然是一道专属铃声,专属于顾絮影。


    秦牧听到后,立马就按了接通。


    秦砚修看他前后表现不一,不由觉得好笑,抬了抬眉:“怎么这通又接了?”


    然而秦牧答也不答,简单朝着他指了指手机,就独自一人走到寂静无人的小角落,专心接电话了。


    “原来是嫂子的电话。”秦砚修瞬间就明白了。


    秦牧实际上只比秦砚修大一两个月,堂兄弟间平时相处,基本不以兄弟相称,总是直呼其名。


    但为表尊敬,秦砚修称呼秦牧妻子顾絮影时,却固定了喊她“嫂子”。


    半晌后,秦牧带着笑意回到秦砚修身旁。


    “刚才在酒店时,你嫂子接到了星星从家里打来的视频,着急和星星说话,所以让我先来准时赴约。”秦牧解释,“眼下她跟小泽一起往这边赶了,等会儿就到。”


    秦牧与顾絮影的女儿,如今已经两岁左右,无论是身高还是智力,似乎都远超同龄孩子,无疑是继承了他们俩的良好基因。


    听秦牧说,星星喜欢和人聊天,而且口齿伶俐,逻辑清晰,问问题甚至能把秦泽问倒。


    作为孩子的长辈,秦砚修也关心起来:“你们都过来了,星星现在由谁带着?”


    “她姥姥带。”秦牧很是放心顾絮影的妈妈,语气顿了顿,喊得很亲切,“我妈这人,可真是把星星当心肝儿肉来疼,星星跟她也很亲。”


    秦砚修知道秦牧生母已逝,虽有个在监狱服刑的继母,但这句“妈”估计也不可能是在喊她。


    看来秦牧早将顾絮影的妈妈视为了自己的妈妈,彼此之间相处很和睦。


    “他们快到门口了,我去接下。”秦牧低头扫了眼手机,同秦砚修说了句,就急着往展厅外走。


    秦砚修望着秦牧那行色匆匆的背影,心道:


    这株先开花的铁树,比起他好像也不遑多让。


    一年一度的扶光秋拍,也算北城的一件大事,展厅里进进出出的人极多。


    众人身处的扶光艺术中心,是扶光拍卖行专门为这次秋拍预展准备的场地。


    预展一共四天,不设门票,免费免预约,看展十分方便,任何对预展有兴趣的人都可入场。


    由于今天是第一天,扶光格外看重,梅贞也难得到了场,且一来就往沈云微她们那边走。


    她匆匆与乔南希交代了几句工作,问及几位重要客户的到场情况。


    这些年她虽然基本都在国外,可有乔南希这双眼睛在,对北城商界情况依然了如指掌,按旧例还专门命人给重要客户提前寄去精装版的拍卖图录。


    “盛国集团有寄吗?”梅贞轻声问道。


    “寄了。”乔南希向她汇报道,“但盛国高层方面对拍卖这事,一向兴趣不大。对接的人虽然礼貌友好,可也只是代为收下图录。”


    说起盛国集团,乔南希心里一直存个疑影。


    梅贞从前不让寄,有意远着盛国集团。


    但自从前些年秦世昌从位子上半退下来,集团实际的掌权人换了秦砚修,她又特意点了名要寄。


    从那年开始,扶光方面每年都在寄。


    只可惜秦砚修这人,为人寡淡,提起与拍卖相关的,也只对表感兴趣,每逢春拍、秋拍,顶多委托秘书代拍几块中意的表,他自己是不参加任何拍卖会的。


    即使如此,梅贞还是每年吩咐人去寄给秦砚修。


    “云微,你能过来下吗?”梅贞招呼着正在同客人聊天的女孩。


    沈云微听见了,忙向客人说明情况,由李善言接替她继续讲解,而她径直走向梅贞。


    “梅总,有什么事吗?”


    为了方便工作,沈云微今天穿了一身粉色西装配高腰牛仔裤,初入职场的她已渐渐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气场。


    “只是突然想起来,顺便想问问。”梅贞走至角落,面向沈云微道,“我给盛国集团也寄了秋拍的全套图录,不知道你丈夫秦总对此有没有兴趣。”


    原来是生意上的事,沈云微了然。


    以秦砚修的财力,拍卖行方面想向其推荐拍品,促成两方成交,也是寻常事。


    “图录收到了,他挺喜欢的。”沈云微想想后道,“特别是古籍善本那两本。”


    梅贞一笑,比她先一步明白过来:“那是因为你,爱屋及乌了。”


    “哪有……”沈云微并不信这点,只当玩笑话,又道,“至于预展,他本来可能也会来,可前几天他进了趟医院,估计是没精力来了。”


    旁人听到生病这方面的事,最多也就是寒暄客套着问候两句。


    谁知梅贞听了,却神色大变,语气又急又慌:“他病了吗?怎么这么突然?”


    “是他蜂蜜过敏了。”沈云微心虚地解释,“住了几天院,但现在已经痊愈,今天上午出了院。”


    “那就好。”梅贞松了口气。


    她看沈云微疑惑地望着自己,似乎很意外于她刚才的过激反应,便描补道:“是我年纪大了,越来越觉得世事无常,听不得旁人病了或者怎么。而且过敏不是小事,那滋味我知道。”


    “对哦。”沈云微想起件事,“梅总你也蜂蜜过敏。从前我都没听过有人蜂蜜过敏,没想到后来发现,自己身边就有你们两个。”


    “其实也不少见,如果去医院查,每个人都有很多过敏源,只是我跟秦总症状更明显。”梅贞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


    但沈云微没有结束话题,道:“说来是我大意,秦砚修这是第一次喝蜂蜜水,从前他的家人把他保护得很好,我感觉他是专门测过的,所以一早就知道过敏的事,饮食一直很注意。”


    “他爷爷待他很好吧。”梅贞垂下眼眸。


    “嗯。”沈云微点了头。


    她与梅贞之间,算不上交情有多深,但不知为何,见了梅贞,总觉得亲近,下意识就选择信任她。


    于是犹豫之下,沈云微还是多说了句:“但其他人就……”


    “他爸爸……对他不好么?”梅贞眼中流露出一瞬的神伤,好像心也跟着碎了。


    直到这时,沈云微才意识到自己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秦砚修的私事实在不宜告知外人,便歉意道:“对不起梅总,这种事我也不太好多说。”


    “没事的。”梅贞侧过脸去,渐渐恢复了原先的淡然神色,“我就是好奇随口问几句,毕竟你是扶光的员工,他就是家属。看你这几天下班时间一到点就急匆匆走了,当时还疑惑你推了加班是去忙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事。”


    “对。”沈云微不好意思道,“加班的事我跟善言协调过,以后会补回来,不会耽误大家进度的。”


    正说着,不远处一直看向女孩的人,终于耐不住喊了声她的名字。


    “沈云微!”


    沈云微转过头,只见秦砚修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英毅清隽的眉眼间还带着残存的病容,略显憔悴,但心情似乎不错,走向她时,脚步轻快。


    在她身旁停下后,秦砚修同梅贞打了个招呼,梅贞很留意地观察着他的气色,又关怀了几句病情,直到有人来找她,她才不得不离开。


    “想不到梅总是个热心肠。”沈云微感慨一句,渐归正题,“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


    “来了有一阵了,但看你不是工作,就是跟领导说话。”秦砚修无奈一笑,“大忙人,发现不了我,也很正常。”


    “禁止阴阳怪气。”沈云微警告般望了他一眼,“秦砚修,你可真有活力,病刚好就又毒舌。”


    “那我不说你了。”秦砚修将手里拿的那瓶矿泉水递了过去,“看你一直在讲解,嘴唇好干。”


    “谢谢。”沈云微接了过去,拧动瓶盖后,狐疑地眯起眼睛,“这瓶不会是你喝过的吧?随手又给了我?”


    “想什么呢。”秦砚修简直被她梗住,“我会干这种事?”


    沈云微却摇摇头,煞有其事道:“那可不好说。”


    无端被冤,秦砚修无奈望她一眼:“我跟你,到底谁更毒舌?”


    沈云微看他神色认真,好像确实没有恶作剧她的意思,便直白说出疑问:“可是瓶盖很松,明明被人拧过。”


    接着,她才恍然大悟:“你特意帮我拧的?”


    好容易“沉冤得雪”,可这时男人却不出声了。


    正在这时,有两人朝他们这边走来,看亲昵状态大概是夫妻,为首的男人还喊了声秦砚修的名字。


    沈云微望着两人,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秦砚修那儿见过照片。


    下一秒,果然听秦砚修介绍道:“云微,他们就是我同你说过的,秦牧,还有我嫂子顾絮影。哦对了,刚进来的这位是秦泽。”


    由于结了婚,他们对彼此的亲戚都还算了解,即使沈云微之前没见过秦牧等人,也听过他们的名字。


    她生性外向,这时是第一个主动打招呼的,叫起人来很热络。


    “嫂子好!”她甜甜地唤了一声面前比她大不出几岁的女孩。


    接着注意到了同样比较外向,且主动在朝她招手的那位稍显吊儿郎当的男人,笑道:“秦泽你也好。”


    最后看向秦牧,她想了想道:“秦牧哥好!”


    亲戚相见,众人都和和气气。


    秦砚修听了最后一句,走近她后,却皱着眉低声纠正她:“别乱叫。”


    “哪里乱叫了?”沈云微反驳,“哥哥和嫂子,这不是对应的吗?而且他也比我大呀。”


    “秦牧没比我大出多少,我们平时都是直接叫名字。”秦砚修同她说明,“再说了,我也比你大,你怎么不叫我哥哥?”


    “啊?”


    沈云微真不知道以他的脑回路,是怎么突然从秦牧绕到他自己身上的。


    倒是秦泽机灵,挑了下眉,啧叹一声:“呦,多明显,有人在吃醋呢!”


    又笑道:“几个月不见,砚修哥不止跟嫂子结了婚,还变成个恋爱脑,跟我哥一个样。”


    秦砚修本人是没说话的,但秦牧瞥了自家弟弟一眼,秦泽便老实地噤了声。


    但经这么一明示,沈云微还真有几分晕眩。


    秦砚修戏品太好了,这是连堂兄弟面前都演上了。


    见秦泽住了嘴,秦砚修这才道:“小泽说话是一套又一套,这几年却从不见他谈恋爱。”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秦牧默契地接过话去,“他也三十的人了,从前那么爱谈恋爱,这几年却一直单着,我和絮絮都替他着急。”


    “哥!好不容易出来玩儿,怎么又催婚?”秦泽不满地嚷嚷,“你们一结婚,成了民政局婚姻大使了?”


    说着,他又向最心软的顾絮影求救:“嫂子……”


    “确实着急。”方才一直沉默的顾絮影自动略过秦泽的眼神,也帮腔道,“连星星都说他该找女朋友了。你们要是有合适的女孩,可以介绍下。”


    秦泽顿时放弃挣扎:


    啧,夫唱妇随,原不该期待太多。


    而秦砚修已经向沈云微投来目光,似乎是央她帮忙,温声道:“我没什么异性朋友,这方面实在帮不上忙。”


    沈云微接了眼神,热情搜罗起自己的交友圈:“我这边倒是认识很多很好的女孩,比如我闺蜜兰君若,她现在也单身,可以认识下。”


    “还有位我挺喜欢的姐姐,聪慧温婉,是学哲学的,很爱做学问。她爸爸是高校教授,跟我爸爸是旧友。她偶尔出差来北城时,会到我家坐坐,跟我爸爸聊聊哲学,比如庄子、周易什么的,对西方哲学也有研究。”沈云微回忆道。


    “天。”秦泽听了,拍了下脑袋,对此毫无兴趣,“爱做学问已经够吓人了,怎么还爱哲学?哲学明明能把人无聊死。”


    “谈恋爱不见得要兴趣完全一致,互补也很好呀。所以你要不要联系方式?”沈云微问道,“她的名字叫何……”


    名字还没说清,秦泽就止住了她,连连摆手:“算啦,嫂子,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无心恋爱,随便参加你们组的相亲局也不合适,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好吧,那算了,感情的事确实要慎重。”沈云微打消主意,又补了一句,“不过她眼光高,同样也不喜欢被介绍相亲,本来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秦泽这边从此打住,也省得她还要去费力说动何若镜。


    介绍相亲的话题,暂时翻篇不谈。


    扶光艺术中心算是沈云微的主场,他们一行人也确实有意过来看看扶光今年的秋拍拍品,因此沈云微准备带着众人一起看展,由她充当向导。


    沈云微听闻顾絮影是画家,便引着她往中国书画那边走。


    但秦泽突然停下了脚步,非要临时拉秦砚修和秦牧出门一会儿,说是有要事。


    秦砚修与秦牧各有心系之人,都不愿离开片刻,可见秦泽脸色不太好,最终还是不忍拒绝。


    于是顾絮影与沈云微先去看展,另外三个人都走出展厅。


    来到室外,秦泽才说出缘由,将手一摊:“没别的事,烟瘾犯了。”


    “戒了吧。”秦砚修面无表情,“看着像毒瘾发作。”


    “哥,他造谣我,你也不帮着我点儿。”


    秦泽知道秦砚修一向嘴不留情,立刻嚷嚷着向秦牧求援。


    但秦牧也没想到被叫出来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心中正是无语的时候,见他还有话,不禁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让我帮。”


    被两位一起围攻吐槽,秦泽仍神色自若,随手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来,横在指间。


    他看看秦砚修,又看看秦牧,最终还是选定找亲哥讨要,朝着秦牧道:“借个火。”


    秦牧淡淡望他一眼:“你觉得从我身上能借得到?”


    “行了,我知道你从不吸烟。”秦泽摸了摸鼻子,这才又转向秦砚修,“那你带了吧?还有你的卡比龙,怪秀气的,来一根。”


    秦泽一直觉得秦砚修性格古怪孤傲,甚至连爱抽的烟都有些特别。


    秦砚修偏爱这种旁人抽不惯的细烟,而且节制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竟然能做到随身携带却可半月都不抽一根。


    一问起,就是秦砚修只在有压力时抽,而让他感受到压力的时候,估计屈指可数。


    谁知秦砚修却淡漠回复:“都没有,早戒了。”


    “什么情况?”秦泽惊讶不已。


    到了这个地步,秦泽只能社牛到去找过路人借打火机。


    偏他运气好,还真让他借到了,点燃一根烟后,满足地眯起眼睛。


    “先走了。”秦砚修看了秦泽一眼,只拍了下秦牧的肩,而后便向大门方向走去。


    秦牧也随之跟上,临走前,还冷声嘱咐秦泽:“抽可以,在外面多晃几圈,烟味没了再进来,免得熏到别人。”


    这嫌弃语气,秦泽再迟钝也能听出来……


    两人一走,只留秦泽一人在外面,秦泽抽了半根,自觉无趣,也就按灭了烟,快步往一楼大厅走去。


    “都这么有自制力吗?那我也行。”


    秦泽低头在手机上下单戒烟糖,一板不够,直接买了一盒。


    而另一边,沈云微与顾絮影,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第42章


    沈云微并非第一次听到顾絮影的名字。


    前几年,闺蜜兰君若就曾约过她一起去看画展,她记得兰君若转发的那则画展宣传稿里,顾絮影就在参展画家之列。


    只可惜当时沈云微远在英国,正赶上课题研究到了关键时候,导师死活都不放她走,她只好留了下来,隔空对着闺蜜再三道歉爽约的事。


    兰君若没怪她,最后自己一个人去了画展,后来还拍下了很多顾絮影的画,全发给了她。


    那些画,沈云微直到今天还有印象。


    此时见了画家真人,自然热诚倾诉夸赞:“嫂子,我看过你的作品,色彩运用地特别好!看得出你很喜欢画自然,笔触很有灵气。当然了,我主要学的是考古,平时擅长的也都是些古董,我也就说点自己直观的感受啦。”


    顾絮影性子温和缄默些,对于社交,其实不太擅长。


    但也听出沈云微这并不是客套话敷衍她,而是真诚地喜欢她的画,也绝对真的看过她的画。


    面对夸赞,顾絮影终于也打开了话匣子,笑道:“云微,谢谢你这么说,我最近正为了手头的一幅画头疼,瓶颈期搁了两个星期,还是没灵感,有些消沉,所以秦牧才提议一起来北城转转,顺道看看扶光秋拍预展。”


    “听你提起几年前的那些画,我好像也跟着想起了自己的初心。”顾絮影在一幅画前站定,追逐起事业的起点来源,她心中感触良多,“从小喜欢画画,就是想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可以说是自己那时那刻的情感或者情绪。”


    “我小时候尝过痛苦的滋味,画画能带我去另一个世界,能消解这份痛苦。后来,苦尽甘来,我的世界好像只剩下幸福,身边有爱人,有宝宝,有妈妈,有很多爱我且我爱的人围绕着我。”


    顾絮影回眸望向沈云微,灿然一笑:“云微,我现在唯一的烦恼,不过是画画偶尔遇到瓶颈期,这么一想,这种烦恼本身该是一种幸福。”


    沈云微估计着,面前的女孩应该只比她大个两三岁,但人生阅历却比她厚重许多。


    她不知道顾絮影幼时经历过什么,这些估计秦砚修都不太清楚,但听顾絮影的语气,也知道从前过得艰难,不免有些心疼。


    然而,顾絮影后来的那几句话,又像是凤凰涅槃,原不用旁人的安慰。


    于是她只笑道:“嫂子,只要以后的生活都很幸福,那先苦后甜确实值得。我好羡慕嫂子现在事业那么成功,其实不止听我闺蜜说起你,就连我大姐,也提过你的名字。”


    “你大姐是……”顾絮影回忆了下,“是叫沈云夷吧?”


    见沈云微点头,顾絮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我就说呢,单看你们的名字就感觉是姐妹,我也看过她的雕塑展,她好厉害,能在意大利和法国办展。”


    大概是艺术领域触类旁通,互相联系。


    一个雕塑家,一个画家,且都在各自领域散发光芒,互相听过名字,看过彼此的展,也不算太意外。


    沈云微听她谈起自己大姐,更是感慨有缘,道:“那更好了,等有机会,我一定要组个局让你俩也认识认识,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对了对了。”沈云微主动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要扫顾絮影的二维码,“嫂子,差点忘了加你微信。”


    顾絮影亮出二维码,沈云微迅速添加好友,慢悠悠道:“沈云微,云朵的云,微笑的微。”


    顾絮影一边备注名字,一边也柔声自我介绍:“顾絮影,柳絮的絮,影子的影。”


    接着,她又道:“云微,咱们之间,你就别总一口一个嫂子啦,我想听你喊我姐姐。”


    顾絮影身为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见了沈云微后,实际上很喜欢这个比她小点的女孩。


    “OK!絮影姐,姐姐姐姐~”沈云微自然应得极快,“喜欢被叫姐姐还不简单嘛,满足你。”


    沈云微上头两个姐姐,简直就是姐姐专业户,从小嘴里就是“姐姐”长、“姐姐”短,这么叫着长大的。


    而顾絮影听了这句“姐姐”,心头还真是有点开心,待沈云微更加亲近。


    两人没有刻意去等秦砚修与秦牧,一边聊天,一边看展。


    闲聊时,难免谈起两边情况。


    秦牧的爷爷与秦砚修的爷爷是亲兄弟,这亲戚关系确实不远不近,且因为秦牧爷爷早逝,两边孩子小时候没有大人带着互相走动,所以来往不多。


    也就是他们都成年了,这才开始互相主动联系,时不时聚一下,可又因为家里情况都太复杂,事情多,前些年秦牧结婚时,秦砚修也没能去。


    “因为他们这层关系,今天有缘认识了你,我很开心。”热络起来后,顾絮影也跨了一步,轻轻挽住沈云微的手臂,“专业人士快来帮我讲解下面前的画,我想知道。他的晕染太美,用简单的水墨勾勒,就能构成仙境,画里的人物也是翩然如山间高士。”


    说起来,沈云微接触的书画确实不少,见多识广,与顾絮影这个画家自然兴趣一致,共同话题极多。


    “哎呀,要在顾大画家面前班门弄斧了。”沈云微开着玩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不过是死记硬背点知识,你却是内行人看门道,只能说互相交流看法吧。”


    她们面前陈列着的,是一幅傅抱石的水墨画。


    沈云微虽然不负责中国书画部分,但闲时也翻看过其他部门制作的拍卖图录,把这幅画的背景记得很熟。


    紧接着,她向顾絮影说起的,就不止是眼前这幅画了,还有她了解的傅抱石绘画风格。


    出生于1904年的傅抱石,是我国“新山水画”的代表画家。


    “他最擅长画山水、人物,而且技法炉火纯青,喜用浓墨、渲染,画中有诗,意境深远。”沈云微站在近处,详细讲解着,“最妙的,还是他能很好地将中国传统绘画技巧与现代元素相融合,笔触迅疾灵动,有股酣畅淋漓。”[1]


    “还不止。”同为画家的顾絮影则指出,“我最佩服的,就是他对笔下山水的把握。山水也分南北,南方婉约细腻,北国苍茫磅礴,他都能准确呈现,可见功力深厚。”


    她们正聊得投契,只见不远处秦砚修三人走来。


    秦泽嘟囔两声,直叹差点迷路,扶光艺术中心占地面积实在太大,真是一通好找。


    秦砚修与秦牧却很安静,各自在沈云微与顾絮影身侧站定。


    过来预展,原本就是为了看展。


    他们一行五人,一齐停驻在一幅画前,共同赏画。


    傅抱石的这幅山水画,她们两人已经看完了,但还是耐心地一起又给大家讲解一遍。


    接着,一路上看过去,又见了李可染、齐白石、张大千等人的画,这些画平时在省美术馆等地,都是绝对的稀罕物,今天在扶光秋拍的预展,却一幅接着一幅,蔚为壮观。


    顾絮影说起这些画来,都能娓娓道来,头头是道,沈云微听了赞赏地不住点头。


    外行人不免走马观花,又看了几幅,秦砚修就停下请教。但请教的人却不是顾絮影,而是沈云微。


    顾絮影也曾听秦牧说起两人的感情状态,看出这两人正暧昧着,便看向秦牧,与他默契对望了眼。


    问的是画,却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却忘了问最要紧的。”秦砚修走到沈云微身后,双手状似无意地轻轻搭在她肩上,“云微,以你的经验,该如何看展,才能有所收获呢?”


    “你怎么突然感兴趣了?”沈云微愣了下,男人浅而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后颈,引起一阵酥麻。


    她明明记得,洛叔也有谈起,秦砚修对书画完全无感,旁人从前送他的名家书画,大多都深藏库房,并不挂出。


    沈云微听了,只觉得暴殄天物!


    “人的兴趣本就是流动的。”秦砚修温声央她,“快点教教我,沈老师。”


    她明明比他大七岁,他现在却突然改口称她“老师”,颇有调侃之意,听着倒也觉得新鲜。


    “好吧,我讲讲我自己习惯的一种观赏画的方法。”沈云微后退半步,让二人的站立位置转为秦砚修在前。


    接着,她拉着秦砚修来到面前这幅画的正前方站定。


    “首先,你要停驻下来,把所有注意力都落在眼前的画上。”沈云微讲得认真,“秦砚修,注意,第一时间接收信息的,就是你的眼睛。一幅画一眼望去,每个人的眼睛都会捕捉到一个焦点。”


    她顿了顿,似乎在教导秦砚修的过程中,她自己也在重新观赏这幅画,缓缓道:“然后你要认真思考,你眼中捕捉到的焦点,为什么成为焦点,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你的目光。”


    沈云微自己几乎已看画看到入神程度,语气轻而柔软:“或许是细节与色彩,或许是笔触。距离远与近,观感都会不同。就像眼前的一棵树,近了才发现,它不是雾茫茫一片绿色,它还有接近天色的蓝与天青。”


    而她并未注意到,此时站在她侧前方的秦砚修,已经默默退后了些。


    男人的眼神经她教导,确实专注更深,可目光投向的对象,却不是画。


    “近了才发现,美好拥有细节与温度,拥有完整的血肉。”秦砚修在她身旁低声道。


    明里谈的是画,可秦砚修炙热的眼神,却略过画,望向她。


    “对,就是这样。”沈云微只当他单纯谈画,赞同地点了点头,“掌握好方法,审美能力就会更高一个层次。”


    一句接一句,频道却不同。


    秦砚修本想再找个借口请教沈云微,沈云微却见顾絮影已经往前走,连忙追了上去。


    女孩口中唤着“姐姐”,已对顾絮影有了几分依赖。


    随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秦砚修怎么也插不进去她们二人之间偏专业的聊天,最后只好幽怨地望向秦牧。


    秦牧看了好笑,说起来二人同龄,成年后也算是越来越熟,在秦牧眼中,秦砚修更成熟内敛。


    毕竟秦牧自己早些年还有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父亲也顾及着名声,哪怕演戏也会对他好。


    而秦砚修不同。


    母亲不在身旁,父亲又对他冷淡,即使有个爷爷,由于身体缘故,也做不到时时刻刻照拂。


    在这种家庭环境中长大的人,性格孤僻是正常的,待人习惯性冷淡,甚至带着警惕与防备,都是正常的。


    所以在秦牧看来,最难得的,是秦砚修面对沈云微时,肯表露弱势的一面。


    能见到秦砚修示弱,显出柔软,简直就像看到狮虎这类野兽,出于全然的信任,学着像家猫那样,向人类袒露最脆弱的肚皮。


    这无疑是最危险的行为,如果还不知对方居心。


    而如果已经认定对方是值得信赖,可堪交付的,那这种袒露,最后的结果应该就是真心换真心。


    他自己曾经历过后者,且相信秦砚修他们也是后者。


    于是秦牧只是笑着调侃:“别这么看我,我还没怪你家这位第一次见,就拐走了我的絮絮。”


    这样一想,也就是彼此彼此了。秦砚修亦是无奈一笑。


    沈云微喜欢看齐白石笔下的花鸟鱼虫,连呆头呆脑的小鸭子都很喜欢,与顾絮影一起边看边拍照。


    这些拍品,即将在不久后的秋拍上被人买下,被私人买主收藏后,也就基本没了机会仔细观赏。


    众人一路在各个展厅走着,又看了不少名家字画,展品太多,几乎目不暇接。


    两小时后,沈云微料想着大家都累了,就熟练地引众人去二楼。


    出于布展审美考虑,一楼没有摆椅子,但二楼摆了不少,且空间相对宽敞。


    众人坐下休息,沈云微看大家都渴了,连忙道:“我去找同事拿几瓶水,我们提前都准备了的,但今天人多,摆出来的好像都没了,要专门去领。”


    她原本想独自前去,不想秦砚修也站了起来,温声道:“我跟你一起。”


    免费且主动的壮劳力,不用白不用,沈云微没有推辞,直接点了头。


    二人一前一后,穿越人群往前走去。


    沈云微事先已经给李善言发了消息,于是走到一半,就见李善言和一个负责布展的男同事一起抱着水走过来。


    沈云微还没来得及伸手,秦砚修已先她一步,将所有的水都接过。


    另有一个路过的同部门同事,帮忙拿了一个手提袋,秦砚修得以将矿泉水都装进手提袋里,提着更方便。


    “谢谢你们。”沈云微对着几人道谢。


    那个男同事手头的活更忙,送完了水,就先走了,倒是李善言还有空同沈云微说几句话。


    “Nancy姐跟我说了,你老公,还有繁城的一位老总都来了。”李善言道,“你们好低调,云微,我也是认识你之后才发现,原来有钱人也未必是呼来喝去,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的,也会凡事亲力亲为。”


    “有钱人也是人呀,更不能什么事都让别人服务。”沈云微笑道,“对了,我暂时离开岗位一段时间,Nancy姐没说我吧?”


    “当然不会了。”李善言望了眼旁边等着的秦砚修,“你是在带他们看展,他们可都是扶光潜在的客户,Nancy姐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让我带话给你,要你陪他们多看几天展,算你的工作任务。”


    “真的假的?预展一共有四天呢。”沈云微抬头望着天,“我感觉自己能每天走三万步。”


    “假的。”李善言噗嗤一声笑了。


    “好啊你!”沈云微哭笑不得,“看你一向最正经,现在也知道编话吓我了。”


    “虽然是我自己编的,但也是实话。”李善言推测道,“我估计以Nancy姐的风格,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今天回家等等看,兴许真有任务。”


    “不要啊……”沈云微哀怨了声,但她一向善于调整情绪,很快又支楞起来,转念道,“也行,我挺喜欢和絮影姐一起看展的,她是个画家,人很好。对了,你也是学画画的,到时候Nancy姐如果真要我来,我就举荐你也来,大家一起聊聊。”


    “好啊。”李善言下意识就在答应,等瞧见了沈云微脸上忍耐不住的笑,才回过神来,“好啊,骗我一起加班,周六是预展的最后一天。”


    “我不管,你已经答应我了。”沈云微得意洋洋。


    只要有人陪伴,哪怕真是大周末要加班,也不觉得孤单乏累。


    二人驻足闲聊太久,沈云微怕秦砚修等不及,又记挂着等着水喝的几人,便不再继续多说,准备和李善言告别。


    李善言临走前还在嘱咐:“你们如果只想安静看展,不想太兴师动众,就注意点别让人撞上。要是让市场部的人知道,估计要涌过去疯狂推荐拍品了。”


    沈云微也是知道市场部的敬业程度的,连连点头,这才告别李善言,往秦砚修的方向走去。


    “聊了十分钟。”秦砚修一手提着矿泉水,一手抬手手腕,看了眼表,淡然说道。


    “嫌我话多?”沈云微直愣愣问他。


    “不是。”秦砚修提着水走在前面,“单纯好奇而已,你和她们怎么都有那么多话可聊?”


    “好奇怪。”沈云微完全不懂他的脑回路,“就是聊得投机呀,想聊就聊了。”


    “所以……”男人沉默下去,停住脚步,嗓音低沉,“是不想和我聊么?”


    秦砚修的问题,是她始料未及的。


    对此,沈云微真要感慨一句,男人心海底针。


    她觉得古怪,便没有立刻答,也学着他那样沉默。


    而秦砚修等了一阵,终于还是落寞地转过头去:“好,我懂了。”


    等等,他这是懂什么了?


    男人步子本就迈得大,现在走得极快,提着一袋水依然健步如飞。


    沈云微跟在后面,真是越来越吃力,他却浑然不觉,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气恼控诉:“等等!秦砚修!你要累死我了!”


    秦砚修这时才注意到身后沈云微的吃力,倒生出几分愧意,于是主动放缓了脚步,待沈云微跟上后,还朝她伸出了手。


    “来,云微。”秦砚修柔声道。


    明明方才还像有情绪,现在却又好了?


    过往的路人无可避免地擦蹭过沈云微的衣服,使得她下意识走近秦砚修身旁,听他愈发温柔下去:“我拉着你,我们一起走。”


    男人的喑哑嗓音似乎自带蛊惑,沈云微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等她回过神来,想要反悔,已经不能了。


    沈云微只好安慰自己,自家老公,牵一下手怎么了?


    第43章


    待沈云微与秦砚修牵着手回到众人身边时,顾絮影和秦牧正在一处悠然赏画,独一个秦泽站在角落显得坐立难安。


    沈云微赶紧将水分给大家,连声说“抱歉”。亲戚关系摆着,众人并不介意这种小事,也回说“没关系”。


    “去了好久啊,我嗓子都要冒烟了。”唯独一个秦泽单手接住矿泉水,望向秦砚修与沈云微时,笑得玩世不恭,“你俩偷偷干嘛去了?”


    这意思,就好像是在打趣新婚的两人。


    沈云微听了出来,正要解释,秦砚修已先一步冷声开口:“我们夫妻的事,跟你有关系?”


    秦泽最爱插科打诨,可秦砚修却很较真,那迫人气势与警告意味,让秦泽瞬间老实了不少。


    干笑两声后,秦泽再吐不出半句玩笑话,于是一摸脑袋:“得,就我一个没人护。”


    “那就快找个会心疼你的人吧。”顾絮影连忙笑着建议了句,算是在见缝插针。


    与秦牧结婚后的这些年,顾絮影已把秦牧的弟弟秦泽视为自己的亲弟弟。


    长久相处下来,她也算了解秦泽,知道他虽然一直说享受“孤寡一生”的状态,逃避恋爱与婚姻,可实际上又在渴望爱与被爱。


    只是缘分这件事,是世上最难捉摸的事。


    他们这些亲人顶多帮忙在熟人之间牵线,成与不成还很难说。


    “知道了知道了。”秦泽念叨两句,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虚晃了眼,接着就借口要溜,“朋友找,我先走一步,你们继续。”


    说话间,人就溜之大吉,没给众人一个告别的机会。


    秦牧身为兄长,却要替他向秦砚修与沈云微解释:“小泽确实在北城有几个朋友,喜欢聚在一起玩赛车。没事,他玩他的,我们看我们的,你们不用特意招待他。”


    秦砚修微微颔首:“主随客便,也好。”


    秦泽先一步离开,但沈云微与顾絮影一起看展的兴趣却是更浓。


    秦砚修稍微一个没留神,转头就见两人已经远远走在前面,去看另一个展厅里的拍品了。


    他想追上去,可在她们之间,又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只好作罢,重走回秦牧身侧。


    两个女孩一直逛到扶光艺术中心快闭馆的时候,才算逛了个够。


    傍晚时,顾絮影夫妇原要回酒店住,但在沈云微与秦砚修的一再邀请下,和他们一起回了家。


    秦牧路上就给秦泽发了消息,要他也回来。


    秦泽敬重兄长,对他交代的事从没有不遵的,且下午时说的话本就是借口,这时也就一口答应下来,回来一起吃顿饭。


    一同龄的几人都可聚聚,还能看望下秦砚修久病初愈的爷爷。


    秦泽在微信上还感慨:“还好砚修哥搬出来了,老爷子也搬了出来,咱们不用应付那些人。”


    “那些人”,自然是指秦砚修的父亲与继母。


    在扶光重相聚的几个小事里,秦牧与秦砚修也曾聊起家事,可彼此之间都默契地没提各自的父亲,也可见大家都与父亲关系不好。


    扶光艺术中心距离别墅不太远,于是同行的四人很快就到了家。


    唯有在外的秦泽一人姗姗来迟,到家时已经天黑。


    他在别墅院中停了车后,正要进门,却见门边怯生生站着一个女孩。


    天黑看着并不真切,走到近处才认出来这是秦砚修的异母妹妹。


    她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在门口踱来踱去。


    “秦思敏?”秦泽停下脚步。


    “啊……秦泽哥?”秦思敏被吓了一跳,“我听说我哥病了……你也是来找我哥的吗?”


    “废话,不找他干嘛来这里?”秦泽不耐烦地咧咧两句,但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放缓语气,“既然是来探望砚修哥,那干杵在门口做什么?家里也没人来招呼你吗?”


    “是我让他们别告诉我哥嫂的,也听他们说起我哥已经病好了。”秦思敏赶紧解释,脸色白了又白,“我不敢进去,要不我还是走了吧,拜托秦泽哥帮我保密。”


    “真有意思,你也算是砚修哥看着长大的吧?”秦泽笑了,“需要这么怕他?”


    “可我们从来也没有多说过话。”秦思敏低垂眼眸,“又加上有我妈妈那层关系在,其实今晚我是偷跑出来的。”


    听秦思敏说起她妈妈与那尴尬的关系,秦泽不禁联想起自己。


    曾经一个阶段,他们的境遇如此相似。


    于是心软下去,他道:“人已经来了,听别人说可不够,要见见本人才行。这样吧,你跟我一起进去,不用怕。”


    “真的吗?秦泽哥。”秦思敏惊喜中又带着不敢确信。


    “这还有诓你的?”秦泽二话不说,带着她往里走,“说起来,我也是你亲堂哥,虽然总共也就见了你三回吧。”


    秦泽摸了摸鼻子,倒是难得的腼腆,进门时,又添上一句:“今天第四回。”


    见他真的愿意带着自己,秦思敏赶紧跟上,冲着他笑:“谢谢你,秦泽哥。”


    与此同时,一楼会客厅中。


    秦盛国刚巧正谈及秦世昌夫妇对秦砚修的不管不顾。


    “小洛早就把砚修生病的事偷偷告诉了他们,结果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听说是秦世昌在生砚修的气,为了前段时间砚修回家时没给他好脸色了。一个做父亲的人,哎……”


    秦盛国实际上不怎么说裴洛珠,说到底她不是秦砚修的生母,不关心秦砚修也情有可原。


    但单说起秦世昌,秦盛国就有一肚子气,既怨他没做好一个父亲,又愧疚自己从前太溺爱他,没把他教好。


    到了最后,也就只顾着心疼秦砚修。


    “那个家里,也就只有思敏还记挂着砚修。她昨天知道了消息,给我打来电话,还说今天想去医院看望哥哥。”


    正说着,秦泽带着秦思敏进来了。


    这也是秦思敏第一次来到秦砚修的别墅,站在众人中间,紧张地同他们打了招呼后,眼神全落在秦砚修身上。


    忸怩半天,她才鼓起勇气道:“哥,上午我跟学校请假去了医院,但听人说你一大早就办了出院,所以想着晚上来看看你。”


    “你现在还是学业更重要。”秦砚修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没必要请假跑一趟。”


    看到秦思敏眼底瞬间失落下去,男人顿了顿,又轻声补道:“但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沈云微算是看得很明白,由于父母感情纠葛的事,这对兄妹说起话来也是尴尬。


    而且秦砚修习惯待人冷淡疏离,指望他在这种尴尬关系里破冰属实困难。


    沈云微从前是局外人,可心想既然已经与秦砚修结婚,自己就再无法置身事外。


    况且秦思敏一个高中生孤零零站在她面前,身上都在发抖,要她不管不顾,实在也于心不忍。


    于是她朝秦思敏默默走了过去,主动把秦思敏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思敏,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没跟洛叔联系,这边派车去接你。”


    “我自己打车过来的。”秦思敏小声道,“昨天联考刚结束,我跟我妈妈说,今晚是来找家教分析卷子。”


    原来秦思敏为了过来,是撒了谎的。


    看她一副孩子气,在父母面前怯懦卑微,明显是不擅长撒谎的人,也不知心里承受了多少负担。


    “想得还挺周到。”一旁的秦泽啧叹一声,“可惜有谋无勇,不知道在门口杵了多久。”


    他表面吐槽秦思敏,实则是在替她说明情况,怕她在父母面前圆不好谎。


    沈云微是个聪明人,立刻接着他的话问道:“思敏,你过来多久了?”


    “大概一小时前吧。”秦思敏老实回答。


    “那你跟你父母讲的,是要出去多久?”沈云微又问。


    “一个小时……”秦思敏声音如蚊。


    “那你岂不是马上就要被发现了?”沈云微一愣,“让洛叔立刻把你送回去,还是……”


    经这么一问,秦思敏没了主意,只剩下紧张:“不行,那位家教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赶回去的时间也对不上,我妈妈肯定马上就要给我打电话了。”


    其实说到底,这件事在沈云微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她甚至觉得瞒不住直接告诉裴洛珠实情也无妨,裴洛珠又能怎样?


    可高中生最是敏感,凡事都该站在秦思敏的角度想。


    父亲正与哥哥冷战,彼此剑拔弩张,她一个小孩子背着父亲单独来找哥哥,又算什么?


    “等等……”沈云微思维敏捷,灵机一动,想了个主意,“那我假装你的家教,你主动给你妈妈打电话,其他的交给我好了。”


    沈云微的想法太大胆,但秦思敏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犹豫。


    事情就这样定了,秦思敏在自己手机上拨通裴洛珠的电话后,在沈云微的教导下,开了口:“妈妈,张老师她说我联考卷子要再分析下,今晚就住老师家了,明天我从她家去学校也是一样的。”


    说罢,秦思敏又把手机转给沈云微。


    沈云微准备了一番措辞,但实际上没有用上几句,裴洛珠就信了她是家教本人,还朝她叹气。


    “我们家思敏这种笨人,确实不是学习的料,就辛苦老师多教导了。”


    “说起来之前想直接送去国外读高中,可她畏畏缩缩的,口语过不了关,真要是送去了,还不知道学成什么烂样!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先让她在国内待着,毕竟还在身边,有我管着她。”


    沈云微实在听不下去这种贬低,简单回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后,她看秦思敏眼眶已经难堪到发红,忙转移话题道:“你看,没事了,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可能我跟你那位张老师声音很像,你妈妈没起疑。”


    “不是的,嫂子。”秦思敏隐隐有了哭腔,“你俩声音完全不一样……可她一点儿也没发现。”


    第44章


    裴洛珠并不是个真正称职的母亲。


    她会严格管束女儿秦思敏的自由,操心她的学业,规定她出门与回家的时间,规定她下回考试要达到的分数。


    却不在意秦思敏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需要或渴望什么,是否快乐。


    自然,也就不会在一个家教身上的细枝末节处留心。


    “我妈妈根本不关心我。”秦思敏垂着头小声道。


    “不会的,思敏。”沈云微将她抱在怀里,“她应该是有其他分心的事,一时没注意。她当然是关心你,爱你的。”


    才二十四岁的沈云微,没比秦思敏大出几岁,而且平时被家里娇生惯养宠溺着长大,心态上总还是个孩子。


    但又因为毕了业,有了社会阅历,还是比秦思敏要成熟太多。


    然而她这样讲,一方面是为了安慰秦思敏,一方面却也是她自己的既定认知里,确实想象不出不关心孩子的妈妈。


    “或许吧……”秦思敏的头垂得更低了,“可是我知道,她一直以来,连我高考具体考哪几科都不知道。”


    “她其实很少对我笑,总说我又闷又呆,没出息。只有爸爸在家时,她才会笑着拉上我找爸爸,让我努力讨爸爸的欢心。”秦思敏闷声道。


    沈云微闻言,再说不出安慰的话了。


    就连秦砚修,都显出几分惊讶。


    原来,在裴洛珠看来,女儿秦思敏只是用来营造家庭和睦,用来讨好丈夫秦世昌的一个有点笨拙的摆件。


    原来,秦思敏的处境也并不算好,需要想方设法得到母亲和父亲的认可,可又因为不断被打压,始终没有半点自信的样子。


    “对不起,是我说这些丧气的话,扫大家的兴了。”秦思敏说完长期压在心底的话后,下意识就在道歉。


    这一回,倒是爷爷秦盛国先开了口:“思敏,是爷爷平时太忽视你了。年纪大之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你哥哥我都顾不来了。又想着你父母对你应该还算称职,谁知道……”


    其余几人看秦盛国一把年纪了,怕他又情绪激动,连忙劝慰住。


    而一起吃过晚饭后,众人都被安排住下。


    洛叔原本已经打扫好了两间常用的配置了大床的客房,房间宽敞体面,最适宜给亲近的客人住。


    顾絮影与秦牧自然睡一间,另一间给秦泽。


    秦思敏的到来却是意料之外,没了住处,可临时再打扫总太显仓促。


    于是沈云微想了个主意,让秦思敏跟她一起在主卧睡,秦砚修去与秦泽睡一张大床。


    事情定下来之后,众人各自回房。


    沈云微拉着秦思敏进了主卧,又去衣帽间找新的睡衣给秦思敏。


    “咱们俩尺码应该差不多。”沈云微拿着衣裳在秦思敏身上比划,“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黑色。”秦思敏答。


    “果然是小女生啊。”沈云微若有所思般回忆着,“我当年好像也有一阵偏爱黑色的衣服,但现在又喜欢回五颜六色了,这就是代沟。”


    “嫂子,你才比我大多少呀。”秦思敏终于笑了,“真要说年龄代沟,那也不是你……”


    “那是谁?”沈云微拿着一套深色的睡衣走出衣帽间。


    人出来后,正瞧见秦砚修早早洗完了澡,却还待在主卧里,沈云微便随口问了句:“都几点了?你还没走吗?”


    听她那语气口吻,平淡如水外,还带着一点“不耐烦”。


    “十点,怎么。”秦砚修脸色一冷,隐隐透出些不满,“今晚就这么着急把我赶出房间?”


    “也不是这个意思啦。”沈云微说得理所应当,“但你个大男人在这儿,确实有点突兀,让我们没法放得开。”


    “行,我这个多余的人先走了。”秦砚修冷着脸,转身就走,轻飘飘道,“你们也就放得开了。”


    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他要吃自己妹妹的醋。


    “嫂子,哥……”


    秦思敏哪见过这种阵仗?又对秦砚修的脾性不熟悉,吓得连忙就要走。


    但沈云微拦住了她,让她安心待在房里,然后直接牵着秦砚修的手就出了主卧的门。


    一回生二回熟,牵手的动作确实顺手不少,到了门边仍没有松。


    “你好奇怪啊,秦砚修。”沈云微满眼认真,“平时睡沙发也不算多舒服,你还舍不得走?”


    跟秦泽一起睡一晚,确实算将就,可那也比睡沙发舒适太多了。


    秦砚修经她这一问,还真一时之间没答得上来。


    半晌后,他才摆出一副端方模样,淡然回道:“以我们的关系,太干脆搬出来,反而显得异常吧?”


    “哦,也对。”沈云微点头表示赞同。


    爷爷同样也没歇下,所住的次卧门都没关严。


    他们的这点小动静,实际上已经让爷爷察觉,这时缓步走到门边。


    “云微,你们还没睡吗?”


    沈云微明明听到了,却当没听到,只顾着夸张地将秦砚修抱住,脑袋全埋进他怀,含糊地呜咽撒娇:“哎呀,老公,我好舍不得你……”


    她叫他老公。


    秦砚修明知道她是演戏,可仍忍不住心尖雪化为绵绵雨,柔软一片,适时拥她入怀,轻蹭着她的纤细脖颈与凌乱发丝。


    仿若爱人依依惜别。


    待沈云微松开这个拥抱,秦砚修仍没舍得远离她,朝她弯下腰去,鼻尖几乎蹭在女孩高挺小巧的鼻梁上。


    “舍不得我,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他几乎心不由主,终于半是蛊惑,半是央求地说道。


    “嗯?”沈云微警告般横他一眼,觉得他其实已经有几分越界,真想用横在他腰间来不及抽离的手拧他一把。


    他便垂下眼眸,退了半步,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但仍不愿彻底放弃这个想法,于是将主动权反交给她,嗓音低哑温沉:“那亲我一下,好不好?”


    央告的意味浅淡许多,仿佛只剩下蛊惑。


    沈云微明知如此,看向他那双烟波蓝眼眸时,却有些经不起蛊惑了,闭了眼眸极迅速地在他左脸上落了吻。


    这吻简直如蜻蜓点水,一瞬便消失。


    沈云微从前经常亲自己的妈妈与姐姐们,原以为亲秦砚修也该一样,可真正亲完,才发现感觉完全不同。


    她竟从心底生出几分慌乱,呼吸粗重许多。


    而她并没感觉到,男人脖颈处迸着青筋,横在她腰间那只粗健的手臂,也在因这个浅吻难以自持地收紧。洗过热水澡的身体,因她而愈发滚烫灼热。


    沈云微只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开始发烫了……


    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自己为什么非要顺势真的吻了他?


    即使是脸,终究也是过于亲密的接触。


    沈云微心里杂乱起来,哪怕看到爷爷走了过来,也慌着要跑,可又不想显得太仓皇。


    于是彻底松开秦砚修,站稳了身体,与他告别:“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秦砚修启唇哑声回她。


    他突然开始很喜欢这句从沈云微口中说出的话。


    明天见。


    明天就能见到。


    真好,他们有无数个明天。


    他站在门口久久出神,直到爷爷觉得不好意思,已经先一步默默回了次卧关门。


    秦砚修独自一人往楼上走,在秦泽所住的那间客房门前停下,敲了门。


    待秦泽开门后,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秦砚修的异样。


    “砚修哥,你为什么一直摸自己的左脸?”


    顿了两秒,见秦砚修还在愣神,全然忽略了他的话,秦泽咧嘴轻哼:“谈恋爱的人都这个鬼样子吗?跟我哥一个样。”


    “你说什么?”秦砚修冷眼看向他。


    看来吐槽他的话,他一向能敏锐捕捉。秦泽心道。


    “没什么。”秦泽立刻改了口,笑道,“我说你跟我哥一样,都家庭美满,特幸福。”


    “嗯,当然。”秦砚修回他。


    秦泽看他表面还是那般沉稳自若,俨然家族小辈中最持重的人,可细看时,他眼底的雀跃与欣喜,甚至于深藏的情意,又都那么显眼。


    有了喜欢的女孩,整个人也跟着变了?


    待秦砚修靠在床头,却不玩手机,而是翻开一本厚厚的拍卖图录时,秦泽的好奇心达到顶点。


    “扶光的拍卖图录,已经精致到有书衣了吗?我哥也收到了,没有啊。”


    见秦砚修只顾看书,沉默着,机灵的秦泽一时了然。


    “古籍善本……就是嫂子参与编制的那两本?”


    秦砚修还是不语。


    “啧。”秦泽忍不住笑了声,“合着这是你自己包了书衣。”


    平常人看书,包上简单书皮的都少,更不提像秦砚修手中那本那样,用着绸布定做而成的书衣。


    被这么来回打扰,秦砚修终于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拍卖图录,瞥了秦泽一眼。


    “晚上吃饱了吗?”


    秦砚修这人,平时少有这么关心他的时候。秦泽不禁受宠若惊:“吃饱了,谢谢砚修哥关心啊。”


    “既然吃饱了。”秦砚修握住书本,面色冷淡,“那就闭嘴。”


    秦泽:“……”


    果然不该指望秦砚修这种人嘴里吐出什么好话。


    家中毒舌王者,一向属他第一。


    再看主卧当中,两个女孩同睡一床被子,稚气未脱的秦思敏一脸新奇。


    “我这还是第一次跟其他人一起睡一张床。”秦思敏道。


    “那我的经验多些。”从小与姐姐们一起长大的沈云微打了个哈欠道,“我最喜欢跟我姐姐们一起睡了,小时候就爱缠着她们给我讲故事。”


    她正要讲起童年趣事,秦思敏突然歪过脑袋,小声道:“谢谢嫂子收留我,今晚耽误你和我哥过甜蜜的二人生活了。”


    第45章


    甜蜜的二人生活?


    沈云微实在做不到在秦思敏这样的孩子面前撒谎,可更不可能主动否认这回事。


    于是她只笑了笑,含糊转移话题:“我看你刚才都不太敢跟你哥说话,你怕你哥吗?”


    秦思敏坚定地点点头。


    这点并不意外。兄妹之间相差十三岁,秦砚修又爱冷着一张脸。


    沈云微突然有些好奇起秦砚修在秦思敏心中的形象了,不由追问道:“那你会讨厌你哥吗?”


    “当然不会了。”秦思敏同刚才一样坚定,仰起头望着沈云微,“我哥是我的榜样啊。”


    “从我记事时,我就知道我哥学习很好,很聪明。后来他出国深造,我就在他学校官网上查他的信息,他得了好多好多奖。”


    “我一直知道,爷爷和爸爸,都想让我哥继承家业。后来他也确实做到了,成为北城赫赫有名的人物,带领着集团越来越好。”


    “我为哥哥感到骄傲。”


    “可我偶尔见到他时,却发现我们俩越来越远了。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虽然是兄妹,可亲密程度,却连最普通的朋友都不如。”


    “嫂子,其实我很想和我哥就像真正的兄妹那样相处。”秦思敏依偎在她身侧,“我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从幼儿园放学,有天爸爸让哥哥过来接我。哥哥长得好高好高,穿着校服也好酷。看到他来,我松开老师的手,朝他跑过去。他皱着眉,躲开我的手,并不想牵我。但看我坐在地上哭,终于还是弯腰伸出手,牵住了我的手……”


    当年的画面,秦思敏历历在目。


    可那时她明明那么小。


    沈云微也感慨着:“思敏,你到现在还记得吗?”


    原来秦思敏不止牵挂着哥哥秦砚修最近几天的病,也牢记着多年前兄妹间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


    秦思敏没说话,沈云微在月色下仔细一看,才瞧出秦思敏睡着了,已经轻微地打起鼾。


    沈云微也准备睡下,刚定完闹钟,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原来是乔南希给她与李善言交代新的工作,任务比较特殊,就是陪顾絮影他们看展。


    李善言白天的那句话,也算“一语成谶”,惹得沈云微一时哭笑不得,很快给李善言发了消息。


    “宝,这几天跟我一起工作吧~周六也一起加班吧~”


    几秒钟后,李善言回她一个笑脸面具,面具背后的人儿哭得好辛酸。


    次日一早,待沈云微醒来时,秦思敏已经离开。临走时轻手轻脚,还在桌上放了两颗话梅糖。


    沈云微将话梅糖攥在手心,还记着昨晚秦思敏的话,忙去找秦砚修。


    出主卧后,她略往楼下望了望,瞧见秦牧与顾絮影都在楼下,料想着秦泽与秦砚修应该也早都起了,便往三楼那间客房闯。


    “秦砚修,你吃不吃……”


    推开门后,秦砚修却不在,只有一个正在刷牙漱口的秦泽。


    “什么?在分糖吗?”秦泽最好热闹,直接凑了上去。


    沈云微却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去:“没,不是给你的。”


    “哦,某人专属的。”秦泽见怪不怪,随口道,“可惜人不在,四点半就爬起来上班去了,真可怕。”


    “上班了啊,我还以为……”沈云微失落了下。


    还以为秦砚修今天会在家。


    可细想想,秦砚修这种工作狂,哪怕昨天上午刚出院,今天也是会雷打不动跑去集团忙工作的。


    这个人真是把秦家的基业看得十分重要,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些事上。


    可以秦砚修的身份,他注定要承担起这份责任,似乎一切都无法选择。


    “哎呦,我哥好像在叫我了。”秦泽嚷嚷着,也唤了声她,“咱们一起下去吧,看看今天怎么安排。”


    秦砚修不在,早上是他们五人一起吃早餐。


    沈云微作为东道主,安排起今天的日程,上午看展,下午争取早点下班,带他们在北城四处逛逛。


    只可惜眼下秋意深沉,此地的花均已开败。但顾絮影见了花谢后结着红果的栾树,仍很喜欢。


    得知沈云微也喜欢后,更是有了创作的兴致:“既然如此,等我回去了,给你画一幅,好不好?”


    “真的嘛?”沈云微惊喜不已,怕顾絮影只是一句玩笑,忙先行道起谢,“那先谢谢大画家!等画画好了,我要挂在房里。”


    “大画家不敢当,但我已经有思路啦。”


    站在那排栾树下,顾絮影眯起眼睛,感受着秋风与星星点点的阳光。


    北城这趟来得很对,顾絮影从看展与悠闲旅行中,汲取着无尽的灵感。


    待一行四人回到别墅时,天色已暗,秦砚修早已经回家了。


    秦砚修问起他们今天都去了哪里,也简单说明着集团事务繁多,事关旗下公司重组,请他们多体谅他的缺席。


    顾絮影与秦牧自然理解,秦泽则笑起来,道:“没事,砚修哥,反正有嫂子在呢,有你没你都一样。”


    话音一落,秦砚修的脸色瞬间就沉下去。


    沈云微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心道,世上不会说话的人多了,可像秦泽这样的却少,越不会说话,越是爱“语不惊人死不休”。


    到了最后,几乎让人有点恍惚,搞不明白到底是他情商太低,还是他故意为之。


    但不得不说,无论哪点,肯定都能把人气到。


    身在众人面前,沈云微难免还要维持夫妻间的亲密,立刻走到秦砚修身边,柔声安慰他:“你还是很重要的,是他胡说。相处两天我都习惯了,这就是你这个弟弟说话的一贯风格。”


    “嗯。”


    秦砚修像是在被她顺毛,瞧也不瞧秦泽,只垂眸望着自己的左臂。


    沈云微随之也望了过去,发现他袖口处有些空荡,思忖一阵后,道:“你是不是袖扣掉了?”


    确实,右边就有袖扣,那原该是一对。


    “掉没掉都没关系。”秦砚修却不甚在意,轻描淡写,“这对我原本就不喜欢,其余的也一样。”


    男人一向眼光高,对身上的东西很挑剔。


    事情总归是宁缺毋滥,而非聊胜于无。


    “那交给我,我来想想……”沈云微悠悠道,“哦对了……”


    她转念想到别的,从口袋里拿出那颗话梅糖,笑道:“来,乖,先张嘴。”


    “干什么?”


    秦砚修根本没看清她手里拿着什么,只见她将手背在了身后。


    “你别管,快点。”沈云微连声催促。


    在秦泽看来,这该是件稀罕事,最孤傲的秦砚修原来也有这么温顺柔软的时候,听到沈云微催,就顺从地张开了口。


    未停顿几秒,一颗话梅糖被塞进秦砚修口中。


    秦砚修感受到酸甜,眯起眼睛,听她道:“思敏给我的,我给你留了一个。”


    “这要特意留给我?”秦砚修轻声反问。


    和上回沈云微将李善言做的手工饼干带回给他有点像,但又不像。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问,一颗小小的话梅糖,何以得到她的重视。


    秦砚修的问询很认真。


    于是她也认真地答了:“因为是亲人,所以意义总会不同。”


    哪怕只是一颗小小的话梅糖,也会因为分享者是他们的亲人,而有了特殊的含义。


    “思敏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你去接她放学的那一幕呢。”沈云微轻声道。


    “我接她放学?”秦砚修一愣,并未立刻回想起来,但片刻后,终于还是有了印象,眸色微深,温声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的记性还不错。”


    “那是。人的好记性,都用在重要的人身上了。”沈云微意味深长道。


    秦砚修闻言,似乎若有所思。


    往后的这几天里,沈云微每天都在充当向导,陪顾絮影等人一起看展。旁边跟着李善言,也渐渐与顾絮影熟了,且因为同样学美术,格外谈得来。


    为期四天的预展,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后一天。


    沈云微心态转变特别快,已经没有一星半点加班的幽怨,权当是和顾絮影、李善言一起玩儿。


    她们一起走到瓷器及古董珍玩的展厅,看着那些古董花瓶。


    清代嘉庆四季花四方瓶做得格外周正,又有天蓝釉柳叶瓶姿态修长,含蓄秀美……


    由于是周六,今天来看展的人比前三天都要多出许多。


    几位专家手拿着古董花瓶,正与围在身边的人们讲解花瓶的历史渊源。


    沈云微与顾絮影正专心看着展,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小男孩的嚎哭声。


    转头一看,那个小男孩竟趁人不注意,将手往一个古董花瓶里探,最后手却取不出来,急得哭出声来。


    照理来说,这些古董平时都不会让人这样近距离接触,预展如此做,是出于想吸引住潜在客户目光的考虑,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眼下孩子的手出不来,挣扎中,手腕已经青紫,可今天周六,展厅里的工作人员本来就少些,专家身旁的人已经去找瓷器及古董珍玩部的领导汇报,一时却难以立刻赶到,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即使不是自己部门的事,沈云微依然做不到视若无睹,赶紧走上前去。


    秦砚修三人也都在,看着花瓶还算宽,原想帮忙将孩子的手拉出来,可孩子被吓到了,反而不敢动。


    “恐怕不行,只能打119了。”沈云微道。


    第46章


    小孩的手卡在古董花瓶里,这样的事,扶光也是第一回遇到。


    负责维持秩序的一位工作人员打了119,等当地消防员来到展厅后,匆忙说明前因后果。


    沈云微带着其他工作人员疏散附近围观的人群,让众人腾出一块空地。


    消防员们围在一起商量方法,试了很久,可还是没能将小男孩的手解救出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


    小男孩的父母已经心急如焚。


    为首的那位消防员只好说明情况:“现在只能由我们打碎这个古董花瓶,才能把孩子的手取出来。”


    走进展厅时,他们就知道,这个古董花瓶是不久后的扶光秋拍拍品。


    他们过来救人,也要征求几方意见,得到了准话才敢打碎花瓶。


    “扶光方面,有人能负责吗?”消防员问道,“到底要不要砸碎花瓶?”


    沈云微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其中大多是瓷器及古董珍玩部的,有业务经理,也有专家,可大家都不敢做这个决定,说要等总经理来。


    她向身边的一位同事问起情况,对方也是一样急躁不安:“我们总经理临时出去了,打电话没人接。”


    一时半会儿,谁知道总经理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可眼下,消防员等着回话,小男孩也哭到了岔气,情况不能再继续僵持下去。


    想到这里,沈云微往前走了一步,然而李善言拉住了她,朝她摇头:“云微,别去。”


    “你放心,我没事。”沈云微小声在李善言耳边说了几句,拍了拍她的手背,最终还是迈步向前。


    “你好,我是扶光的工作人员。”沈云微同消防员们打招呼道,“古董再重要,也比不上人。你们打碎花瓶吧,有什么责任我来担。”


    听到沈云微的这句话,消防员们松了口气。


    沈云微还不忘做孩子家长的工作,连声安慰他们:“孩子要紧。这个花瓶是民国的,估价刚过五位数。”


    “对,孩子要紧,孩子要紧。”男孩的父母也急了,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咬咬牙道,“砸吧,我们赔就是。”


    几方达成一致,消防员们立刻采取行动,用专用工具打碎古董花瓶,全程谨慎小心,动作轻微,还轻声安慰孩子,最终终于成功把孩子的手取出,手腕除去一些表面的红肿,未伤分毫。


    沈云微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周围围观的人们也发出几道叫好声。


    男孩的父母与展厅里的工作人员们都齐声感谢消防员一行人。


    随着人群渐渐散去,沈云微走到一旁,给乔南希打去电话汇报情况。


    乔南希在电话里的语气,比她预想中还要严肃,提醒她注意控制现场情况。


    沈云微不太理解乔南希话里的意思,挂了电话后,准备先等乔南希赶来现场。


    却突然听到秦砚修的一声喝止:“先别走,事情没处理完。”


    沈云微转过身去,不偏不倚,正瞧见秦砚修冷着脸,一手反扣住男孩父亲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揪住他脖颈,几乎要将他拎起来。


    再看秦牧与顾絮影,则是一起将抱着男孩的女人拦截住。


    “救人前说好了要赔偿,怎么又偷偷溜走?”秦泽鄙夷地扫了两人一眼,很不屑地嗤笑道,“这不太厚道吧?”


    “是你……是你们拍卖行让消防员砸碎花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男孩父亲狡辩,“一个破花瓶要一万,这是讹上我们了吧?”


    男孩母亲也在帮腔:“就是,你们人多势众,也不该这么仗势欺人,强买强卖。”


    这番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话,沈云微听了,真是一肚子火,气冲冲走到他们面前。


    “如果不是你们做父母的,没管教好孩子,让他随便乱碰花瓶,又把手卡进去,我们也不必损失一个花瓶了。”沈云微冷了脸色,同他们讲道理,“告诉你们,让赔偿一万,已经是体谅你们。这花瓶如果按正常流程上了拍卖会,成交价未必只有一万。”


    沈云微抗下责任,代表扶光让消防员砸碎花瓶,已经是在冒险。


    可惜人性最经不起考验,这风险完全转嫁到了她的头上。


    对于这对夫妇,她既心痛,又失望,忍不住继续痛斥道:“你们作为监护人,失责在先,反悔失信在后。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还真不知道孩子的未来会成什么样。”


    “我们真没……嘶……哎呦!”


    对方还在挣扎,而秦砚修突然加重了力道,将男孩父亲的手倒扣在背后,惹得他哀嚎起来。


    “云微,别气。”秦砚修温声安慰道,“带我们去监控室。一时谈不拢,我们可以慢慢谈。”


    临到这种关头,他依然淡然从容,毫不焦躁,甚至生出一丝饶有兴致的快意,乐做猫儿扑鼠。


    这让已经气到头疼的沈云微平静下来,冷漠地扫了眼这一家三口,随后望了眼李善言。


    两人走在最前面,直往监控室而去。


    秦砚修等人则负责“押送”这对夫妻,半是威慑,半是警告,将人带到了监控室房中。


    秦牧与顾絮影帮忙一帧一帧翻阅监控画面,秦泽在旁气到笑了:“真当人是傻子吗?这种展厅360度无死角,要不要拷贝下来发到网上,送你们当网红啊?”


    李善言也气得够呛:“云微好心救你儿子,怎么倒打一耙,恩将仇报呢?”


    秦砚修则站在门前,挡住了全部的去路。


    “你想干嘛?”


    那对夫妻看他脸色最差,一米九的个子确实骇人,且在方才他就显得毫不留情,这时更怕他动粗。


    “没什么。”秦砚修眼神冷若冰霜,“报警而已。”


    小男孩偷偷碰古董在前,事情发生后,男孩父母答应赔偿在后,证据确凿,警察来了铁定不会倾向他们。


    秦泽看到小男孩已经被那句“报警”吓到了,更是存心逗他,笑道:“听不懂嘛?你爸妈要去坐牢喽。”


    男孩闻言,彻底放声大哭。


    男孩父母也终于慌了,服起软来:“别报警!我们赔就是了,我们这就转账。这都是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有大量……”


    沈云微看这几人前倨后恭,心中真有些想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安排同事过来,让男孩父母转完钱,这才松口放他们离开。


    而临走前,沈云微拦住了小男孩。


    她蹲下身,认真郑重地同孩子说起他的行为有多错误,要他好好反省,今天的这些事本不该发生。


    或许是孩子本性不坏,尚可纠正,经沈云微一番教育,那孩子最后哭着道了歉,还说绝不再犯。


    事情也算得到了解决。


    但当沈云微再次看到那装在盒子里的花瓶碎片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情绪低落。


    时间不早,秦牧三人有旁的事,便先走了。李善言也回了家。


    秦砚修却仍留在监控室内,看沈云微望着花瓶碎片发呆。


    “秦砚修,我刚才是不是表现很差啊?”女孩闷声问道。


    “不是。”秦砚修平静地摇头,“决心救孩子、舍古董,是你心地善良。现场人那么多,只有你给了准话,是你有责任心,敢于担当。那对夫妻反悔,你辩驳他们,义正词严,有理有据……”


    “如果这样算表现差,我真不知道什么才算好。”他柔和一笑,手掌拢上她肩头。


    “可我……可我没什么成就感,一想到他们的表现,我就好难过。”沈云微受了安慰,情绪勉强好些,可依然有点消沉。


    自步入社会,走出温室一般的沈家后,沈云微开始看到人性负面的一面,不免茫然,很不适应。


    “云微,那你就该明白一个道理。”秦砚修凝视着她那双隐隐有些湿润的眼睛,“只有重要的人,才值得你投入精力。”


    “人的精力就那么多,分成几份后就更少。你今天这么做,实际上是为了扶光。至于那些人,没必要再去想。”


    年长她七岁的秦砚修,这时宛如老师,教导宽慰着她该如何调整心态。


    沈云微心中顿时好受许多,将目光重转向放在桌上的古董花瓶碎片。


    “你说得对。我现在只可惜这个花瓶,被人毁成这个样子,看着好心疼。”她喃喃道。


    “只有花瓶么?”秦砚修垂眸看了她许久,终于伸手抱住她,在她颈侧落了一声叹息,温柔而怜惜。


    “还有什么?”沈云微脆弱时有几分依恋这个拥抱,非但没挣脱,反而还将他回抱更紧些,反问他道。


    “见你这样难过,我……”


    我好心疼。


    秦砚修的话还没说完,监控室的门已被人从外面打开。


    沈云微立刻松开秦砚修,原以为是乔南希闻讯而来,谁知来人竟是梅贞。


    今天的事,竟然已经惊动了她。


    梅贞好像并不知道秦砚修也在场,在看到他时,微一愣神,这才转向沈云微。


    “沈云微,大概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但还需要你详细再说一遍,特别是你主动介入的那部分。”


    梅贞的语气透着官方感,沈云微与梅贞认识后,还是第一次听她这样询问自己,不禁心里有种不太安稳的预感。


    待她将前因后果说完后,梅贞果然紧皱眉头,肃然道:“沈云微,今天的事,你确实有失妥当。”


    “按照程序,当时确实不该你开这个口。在场那么多人,有比你资历老的,有比你职位高的,没人开这个口,你想过为什么吗?”


    “还有,你知道这个消息是谁告诉我的吗?”梅贞问道,“不是Nancy,而是瓷器及古董珍玩部的总经理。”


    第47章


    沈云微没想到,当时在现场怎么都联系不上的瓷器及古董珍玩部总经理,会那么及时地得知情况后又给梅贞打了电话,不禁怔在原地。


    “他向我告了你一状,说你越权办事,罔顾公司章程。”梅贞客观陈述着,脸色冷峻,“他说得不错。”


    秦砚修看梅贞身为领导的气势过于迫人,不禁皱了眉,生怕沈云微受了委屈,于是挡在沈云微身前,冷声道:“梅总……”


    他刚说出两个字,就被沈云微拉住,女孩朝他摇了摇头,从他身后走到身前。


    “我确实没按章程办事。”沈云微先是承认了错处,为自己辩驳的同时,也在讲出迷茫,“但当时情况紧急,他们部门的人全都保持沉默。除了主动站出来,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她没有任由自己陷进刚才的低落情绪中,而是勇敢说出心中的疑惑。


    于是梅贞也有充足的耐心教导她,语气和缓许多:“你后来能想到在事情解决后给Nancy打电话,这就很不错。但这个电话还可以打去更早些。Nancy是你的上级,也是她安排你周六时陪人看展。”


    “如果你能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就联系她,她得知消息后,以她的职位,无论是她同瓷器及古董珍玩部总经理沟通,还是她直接汇报给我,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梅贞继续道。


    沈云微闻言,垂眸不语。


    梅贞说得不错,当时她虽然找不到瓷器及古董珍玩部总经理,可却随时都能联系到导师乔南希。


    乔南希身为首席拍卖师,与各个部门都有来往,由她上传下达,在任何时候都不算越俎代庖。


    “但你没想到这一层,一切就陷入被动。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扶光,也帮瓷器及古董珍玩部解困。可他们部门留在现场的人之中,就有偷偷给总经理打电话的,未必领你的情。总经理见你充当现场总揽全局的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反在我面前告你一状。至于那一家三口,也算有惊无险,但我听从监控室出来的人讲,那对夫妇对你也颇有微词。”


    梅贞说得全面,将今日事件造成的影响全都罗列出来。


    她说完后,看沈云微一直不说话,神色落寞,又忍不住心里一软,轻声问道:“觉得委屈吗?”


    “有点。”沈云微诚实承认,仰头再次望向梅贞,却没有哭,“但是梅总,其实我不后悔这么做。”


    “我的反应能力有所欠缺,没想到梅总说的更好的思路。可也做不到干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她本就知道自己的行为大胆又冒险,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


    感受到沈云微的坚定,梅贞反而不像一开始那么冷肃了,感慨般道:“不做也就不错,多做自然多错。你作为一个新人管培生,敢站出来承担责任,确实很有魄力。”


    至少比瓷器及古董珍玩部总经理要有责任心得多。


    “今天的事,以我个人的立场,我会欣赏你。但以扶光的立场,我却也要对你小惩大诫。”梅贞思量着,缓缓道。


    提及惩罚,沈云微心里泛起忧虑,怕管培生考核因此记下不合格的一笔,也怕被扶光内部通报。


    但梅贞却放轻了语气,温声道:“就罚你手写1500字检讨书,复盘今天的事,好好想想更好的解决方法。检讨书在秋拍之前亲自交给我。”


    “梅总……”沈云微不可思议地望向她,“只要检讨书吗?”


    明明瓷器及古董珍玩部总经理已经把事情给捅了出去,还给她扣了个越权办事的罪名,怎么想都很严重。


    “对。”梅贞微微颔首,算是同沈云微解释,“瓷器及古董珍玩部总经理的那些说辞,被我挡了回来。我跟他说,你同Nancy汇报了,而Nancy向我请示过,是我让你代表扶光处理此事的。”


    当时情况混乱,没人看清沈云微是否在一开始时就给乔南希打去电话。


    梅贞与乔南希本就十分默契,虽没有提前串词,但也对上了彼此的说辞,并无任何纰漏。


    如此一来,梅贞早就默默保下了沈云微,不想在这件事上凉了沈云微的心,委屈了她。


    “谢谢你,梅总。”沈云微心中生出感激,“我以后会记住教训的。”


    梅贞这才朝她走近:“身为老板,我希望你能继续加速成长蜕变,以后做事更周全细致,把工作做得更好。”


    “而私下里……”梅贞伸出手臂,轻轻抱了抱她,“也希望你不要因此难受,更不要和我生分了,怕了我。”


    被梅贞抱住时,沈云微发觉她身上在轻微地发抖。


    世上从没有像梅贞这样的老板,她竟这样害怕她的员工同她生分。


    沈云微心里有点疑惑,但梅贞很快就敛去眸中的情绪,只顾与他们作别:“晚上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祝你们周末愉快。”


    待梅贞走后,沈云微也收拾着东西,准备同秦砚修一起离开。


    上车后,或许是方才情绪太激动的缘故,沈云微的脸颊有些发烫。


    想到自己与梅贞的长谈,全被秦砚修在旁听了去,不由平添几分尴尬,侧过脸去。


    “最底层的管培生是这样的。做错了事免不了被领导说。”沈云微咳了一声,语调含糊极了,“好尴尬……到底什么时候能反过来,让我看看你被领导痛批呀?”


    “恐怕不会有这种时候。”秦砚修眼底无波无澜,淡定答道,“我没有领导。”


    “好了,不许说了,秦大总裁。”沈云微着重般唤着句尾的那个称呼,有些调侃之意。


    秦砚修却突然改了口,思忖道:“但仔细一想,我还是有位领导的。”


    “谁?”沈云微眨眨眼。


    “当然是远在天边……”秦砚修深沉如海的眼神淬着深情,无比专注地凝着她的那张脸,微微勾唇抬眉,“近在眼前。”


    “别哄我玩了……”沈云微靠在椅背上哭笑不得。


    “谁哄你?我是认真的。”秦砚修还真是煞有其事。


    沈云微不禁想起这称呼从前也曾在父母口中听到,还有二姐与二姐夫……


    总之,这该是最亲近的夫妻之间的一种调侃。


    想到这里,沈云微脸热起来。


    偏偏秦砚修趁着等红绿灯之际,凑了过来,直视着她的那双眼睛。


    “领导有何指示?”男人轻笑。


    “我能有什么指示。”沈云微刻意不去瞧他,只盯着正前方的道路,轻嗔道,“老老实实开车,少说点话。”


    “遵命遵命。”


    秦砚修连说两句,眯着眼睛,尾调悠长轻快。


    这个周末里,沈云微抓紧时间撰写着检讨书的初稿。


    下周注定要忙碌一周,且从下周六11月23日开始,秋拍正式开启,为期四天,直到11月26日结束。


    梅贞要她在秋拍之前递交检讨书,那她肯定要提前抽空认真写,向梅贞表明态度。


    于是大周末里,一个上午沈云微都倚在主卧里的那张小书桌前斟酌词句。


    写得久了,不免有点闷,沈云微站起身活动着胳膊与脖颈,来回走动。


    快走到露台时,她突然想起爷爷交付给她的那几盆兰花,特别是那盆文心兰。


    “完了完了……”沈云微隐约记起自己光顾着工作,已经很多天没管兰花的事。


    急匆匆冲进露台时,刚巧与过来浇花的秦砚修撞个正着。


    “最近你一直在照顾它们吗?”沈云微在兰花们旁边蹲下身。


    “主要还是陈姨他们照顾,我偶尔会看看。”秦砚修纤长的手指拨弄着文心兰的叶子,垂眸一笑,“毕竟沙发离露台挺近,我和兰花们也算邻居。”


    如果是从前,秦砚修才不会这么说话。


    是他与沈云微待在一起久了,才这样渐渐放松下去,多了惬意与一丝人的温度。


    比起从前的冷若冰霜,他终于开始活得鲜活。


    “我看文心兰的叶子是不是长高了很多?也绿了很多。”沈云微端详着眼前的花。


    忽地,她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在秦宅就拍过文心兰,急忙去拿起手机,翻出当时的照片,放大细看。


    果然,文心兰比从前更加生机盎然,叶子翠绿,枝头全缀着粉色的小花。


    沈云微的手指一点点挪动照片,正两边对比着,视线落在照片角落被拍到的那个相框上。


    当时是在秦砚修父亲秦世昌的书房里拍的,那个相框里装着的相片,是秦砚修生母年轻时的相片。


    从前一直没有太注意,可今天她看得分明,那相片的一角,写着一个“梅”字。


    “秦砚修,你妈妈名字里,是有个‘梅’字吗?”沈云微扬扬手机问道。


    秦砚修看了她的照片,点头道:“对,我父亲是这么说的,她叫素梅。”


    “过去这些年,我一直在派人打听这个名字,打听她的去向,却找不到一丁点儿线索。”秦砚修淡声道。


    多年过去,他仍坚持断断续续寻找生母,不过是为了心里的那点执念。


    到了今日,也不得不信,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人力并不能更改他被生母抛弃的命运。


    “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找到吗?”沈云微听了,也替秦砚修着急,“可素姓听着很生僻,这种姓氏无论是在国内,还是海外,都该很好找才对。”


    “会不会是你妈妈改过名呢?或者……你爸爸根本就没有说实话,这本身就是个假名字。”沈云微思索道。


    素梅。


    梅。


    有那么一瞬间,沈云微心中想到了梅贞,可又摇摇头。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第48章


    沈云微没法将秦砚修的父亲秦世昌与梅贞联系在一起,这念头只在心头略一回转,就撇开没再想下去。


    望着文心兰,她又想到其他事,随口问起秦砚修来,透出不舍:“嫂子他们,是今天就要回去吗?”


    “对。”秦砚修亦是有点遗憾,“本来想留他们多在北城逛逛,可嫂子很想孩子,舍不得待太久,今天刚好周天,一大早就飞回去了,特意说了不要我们去送。”


    说到这里,秦砚修低头瞥了眼腕表,粗略算道:“估计这时候,他们已经到家了。”


    沈云微也拿出手机,翻看着自己在预展期间加上的几人微信。


    顾絮影的朋友圈里,一般每月只发几条,还几乎全是油画作品。


    沈云微点开最上面的一条,正是顾絮影筹备画展期间的点点滴滴,这场画展的时间被定在明年阳春三月。


    “姐姐~你明年的画展我一定要来!”


    沈云微编辑着消息。


    带着雀跃的文字,最终没有成功发出,被顾絮影打来的电话仓促打断。


    “云微,砚修应该也在吧?”顾絮影语气慌张失措,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事。


    沈云微一下子敛去笑意,匆忙回复:“在,我俩就在家里呢,发生什么事了?”


    “那伯公呢?他在不在?”顾絮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起秦盛国在哪儿。


    秦砚修的爷爷,与秦牧、秦泽的爷爷,是亲兄弟。


    其中秦砚修的爷爷年纪大些,是兄长,按照辈分,秦牧等人是会唤他一声伯公的。


    “爷爷也在家呀。”沈云微一愣,“嫂子,是要我去叫他吗?那我……”


    “别,云微。”顾絮影赶紧叫住她。


    “是出了点事,我们怕伯公知道了担心,所以提前告诉你们,想请你们帮忙一起瞒着老人家。”顾絮影终于说出打来电话的缘故。


    越是铺垫得多,沈云微心里越打鼓,秦砚修在旁听着,也不禁严肃起来。


    二人都应了声,表示不会告诉爷爷,顾絮影才叹口气道:“飞机一个多小时前就在繁城降落了,这几天总是车接车送,小泽好久没开过车,心里痒痒,就由他开车送我跟秦牧回家了。我俩本来一起坐在后排,后来我有点晕车,就挪去了副驾驶座。谁知道路上……”


    “路上发生了车祸,有辆车失控撞上来,小泽为了保护我,紧急调整方向,那车就撞到了他那边。我跟秦牧什么事都没有,可小泽他……”


    顾絮影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哽咽。


    于是秦牧继续讲最新的情况:“但你们都别太担心,小泽是小腿胫腓骨骨折,身上其他地方只有擦伤,我已经安排他在繁城最好的医院住院治疗,明天做骨牵引,然后就近安排手术的时间。”


    他虽比顾絮影沉稳些,可嗓音仍是沙哑的,看样子方才与顾絮影一起一直在操心秦泽的事。


    “那就好。”秦砚修初听时,也是捏了把汗,后来听情况已稳定,这才松口气,“爷爷这边,我跟云微都不会多说一个字。小泽的伤,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尽管说。”


    秦盛国也算是秦家大家族中最年长的长辈了,听到家族中的小辈出了意外,无论是谁,他都会日夜悬心,牵肠挂肚。


    “暂时还不用帮忙。”秦牧温声谢过秦砚修,“我们做哥哥嫂子的,会照顾好小泽。更何况他是为了救絮絮。”


    直到电话挂断时,沈云微还有几分恍惚。


    她心中格外感慨,昨天还生龙活虎的秦泽,今天就意外遭遇了车祸,小腿胫腓骨骨折之后的治疗时间不短,估计是要经历一段躺在床上的漫长岁月了。


    “人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沈云微为秦泽难过,向秦砚修道,“感觉你的堂兄堂弟们人都挺好的,希望秦泽早点康复,咱们有空也该去繁城看看他。”


    “这是自然。”秦砚修亦是点头,“不过不能太突然,要缓一阵,否则爷爷要怀疑了。”


    他的考虑周全缜密,沈云微也赞同。而且眼下扶光的秋拍快开始了,她也根本没机会请假跑去繁城。


    没过太久,顾絮影也给她发了类似的消息,要他们放心。


    就连秦泽,也在两小时后,发来了语音:“嫂子,还有砚修哥,你们都别担心,小伤而已,养段时间就好了。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被我哥这么照顾着,这日子也不错,就当休假了。是吧,哥?”


    秦泽那不着调的语气,还是显得吊儿郎当,可又真的是为了不让亲人们担心,而努力作出些欢快姿态,同众人开着玩笑。


    “这小子就这样。”秦砚修似乎将其看透,“为了重要的人,为了那份温暖,好像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沈云微明白秦砚修是指秦泽救下顾絮影的事。


    这个从小爹不亲娘不爱的男人,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心只向着他哥哥秦牧与嫂子顾絮影。再后来,多了个小侄女星星。


    大概是因为,他们一家三口是他现在唯一的温暖吧。


    “秦砚修,虽然我们人不能去,但还是派人去送点什么吧。”沈云微建议道,“秦泽平时有什么爱好?成天躺在病床上,估计要无聊透了。”


    秦砚修望她一眼,轻声道:“赛车。”


    伤筋动骨一百天,眼下秋末,快要入冬,只怕这个冬天秦泽是没法赛车了。


    “还有呢?”沈云微问道。


    秦砚修思忖好一阵,终究还是无所收获地摇摇头。


    “那就送点住院用得上的东西吧。”沈云微只好道,“其他的我让人再细问问。”


    成婚两月,沈云微已经接受了自己与秦砚修是夫妻的事实,也就跟着看重秦砚修的亲人。


    她行动力迅速,把事情安排得很妥当,已经打电话派了人立刻飞去繁城,买了不少术后恢复的营养品。


    一忙起来,就成了事找人,刚安排完这边,母亲顾流芳又打来电话。


    “云微,今天下午你镜子姐姐会过来家里做客,你有好久没跟她当面聊了吧?要不要回家见见她?”


    沈云微闻言,下意识就往秦砚修的方向看。


    下一秒,顾流芳就像有读心术似的,将话题果然转到了秦砚修的身上:“砚修忙吗?要不你们一起过来吧?”


    “妈妈,我没问题,不过他啊……”


    沈云微还没说完,身旁的秦砚修就从中截住,温声道:“岳母,我不忙,很愿意过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云微当然不会赶他。


    于是两人午餐后就一起出门,同往沈宅而去。


    车子在路上行驶着,沈云微不觉想起两月前秦砚修到机场接她回家的那一幕。


    当时他们是同车异梦,现在表面来看,却俨然是出双入对的夫妻了。


    知道他们回家,二姐沈云希急匆匆赶回了家,就为了同沈云微多说几句话。


    倒“苦”了谢江廷,临时充当沈云希的最佳助手,去帮她忙生意上的事,今天无暇再来沈宅。


    沈云微同二姐说起近期工作上的事,还有家里的一些事,姐妹间正聊着,何若镜到了,站在门口同她俩一一拥抱。


    算起来,彼此间也有小两年没见面了,虽然线上经常聊,但线下因为城市不同,何若镜工作忙,是不常来北城的。


    “这回我来,是来参加明早的学术研讨会,估计开完会就飞回去,所以趁着现在来见见伯父伯母,还有你们。虽然不是经常见到大家,但我心里一直很挂念。”


    何若镜今年三十岁,比她们俩都大,而且人也温和从容,身上有种恬淡温婉的气度,说起话来如春风拂面。


    她与沈云微拥抱完后,才注意到沈云微身旁不远处站着的高大男人,轻声朝众人确认:“这位是……”


    “我老公。”沈云微干脆应答。


    很多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熟能生巧了,越来越自然流畅。


    顾流芳看她轻快坦然,便知她不再抵触这门婚事,不禁笑容满面,同何若镜说起自己这位女婿的种种好来。


    一番溢美之词下去,惹得沈应邦都要来笑着劝她:“若镜今天要听出茧子了,快让他们同龄人单独聚聚,就去云微的房里。”


    几人顺势也就起身。


    三个女孩进了房间,秦砚修照例又被挡在门外。


    但沈云微没有直接赶他,而是倚在门边,柔声哄他:“秦砚修,你下楼陪我爸妈聊几句呗,好不好?”


    还不算彻底无情。


    罢罢罢,秦砚修点了头,转身沿旋梯下楼。


    “人已经走了。”何若镜掩住房门,“这样望眼欲穿,是真的爱上他了?”


    何若镜是知道沈云微对于两家联姻的消极看法的,当时沈云微甚至很抵触她认识的人来参加这场她根本不情愿的婚礼,于是当时亲近的朋友中,也就闺蜜兰君若专门来了。


    可转眼两月过去,好像情况又变了。


    “哪有!”沈云微真是被何若镜的话吓了一跳,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她想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与秦砚修,最后犹豫道:“我跟他现在就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何若镜点点头,充满理性:“是的,很多情侣都是由朋友关系发展而来。”


    第49章


    “镜子姐!”


    不知是不是被何若镜点中了心中的潜意识,沈云微炸了毛。


    “总操心别人,你怎么还不恋爱结婚?”她看着何若镜,接着重新望向沈云希,讨二姐的声援,“二姐,你说是不是?”


    “小妹说得也有道理。”沈云希话里带着宠溺,“镜子姐,去年年初分手后,没想着再找一个吗?”


    “托你们的福。”何若镜被这两姐妹“围攻”,流露出几分无奈,跟着淡然一笑,“本人已经顺利脱单。”


    “什么时候的事啊?”沈云微一愣。


    何若镜为人一向低调,她只知道何若镜分手的事,却不知道她今年已经又脱单了。


    “差不多6月的时候吧。他也是哲学教授,放暑假前来我们学校做讲座,我们聊得很投机,一来二去就……”何若镜讲述着自己近期的恋爱经历。


    “就水到渠成。”沈云希打了个响指,接着她的话道,“看来你的空窗期根本长不了,也对,以何大教授的魅力,估计暗恋的人要排队到海德堡去。”


    “不该是法国吗?”沈云微反问。


    “学哲学的,当然要去哲学之城。”沈云希笑道,“或者去苏格拉底那三贤的希腊去。”


    “不错不错,知道这些,云希也算是半个哲学人了。”何若镜夸赞道。


    沈云希说着“不敢当”,而沈云微却在庆幸,不由道:“镜子姐,前两天我还想给你介绍男朋友呢,还好我没有开这个口。”


    多亏秦泽当时就给拒了,不然她过来找何若镜,却发现何若镜已经有男朋友,那岂不是很尴尬?


    何若镜听她欲言又止,倒是起了兴趣,随口问道:“你要给我介绍?这可是头一遭。那位是个什么人物?”


    “是秦砚修的远房堂弟,跟你同岁。门第家世当然不用说了,人挺开朗幽默的,很有活力。说起来……我也隐约听过前些年他谈女朋友不断的事,所以最初只是单纯想牵个线,让你们相处试试。他那边不想谈恋爱,也就作罢。”沈云微说出了心里话,略一停顿,继续道,“但今天早上听到消息,他为了救他嫂子因此小腿骨折,我才真正觉得他人品不错,配介绍给你。”


    何若镜听了,深思一阵,也点点头,道:“能在危险关头舍己救人的,确实可以赞句人品好。”


    “如此,谢谢你的好意,可惜我们有缘无分。”何若镜望向沈云微,温和一笑。


    大家关系好,沈云微知道何若镜向来不喜将话说得太直,这么说,一来是感谢她,二来也是婉拒了这个介绍。


    何若镜并非见异思迁之辈,每段恋爱都谈得很认真。


    “那既然已经有了男朋友,有没有计划结婚?”沈云希怕两人尴尬,主动出来撇开那话题。


    谈及婚事,何若镜有自己的考虑:“以前确实定过目标,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可今年到了三十岁,反而把很多事看透了。婚姻不是儿戏,也不必急,我要真正认定和他能走一生,才会动那个念。”


    “那镜子姐,现在的这位,是还没到那种程度吗?”沈云微好奇道。


    从前沈云微并不对朋友恋爱的事那么感兴趣,婚后却转变了,想多听听何若镜的见解。


    “不错。”何若镜爽快承认了,“我跟他确认关系也有小半年,但还没有带他见父母的想法。两人需要磨合,总感觉差点什么,可能情侣之间是同行,就容易有深层次的观念冲突。刚恋爱时,都聚焦在观点一致的地方,可谈得久了,反而暴露出很多思想矛盾的地方。”


    比如事业规划,还有消费观念与兴趣爱好。


    “学到了。”沈云微默默记下。


    “你学来干嘛?”沈云希忍着笑,“用来分析你跟秦砚修的婚姻吗?”


    “我单纯喜欢学习,不行吗?”沈云微轻哼一声。


    几人好久不见,一直聊到傍晚时分。


    由于教授职业缘故,何若镜为人很是善谈,又下楼与沈应邦聊了许久。


    晚上一家人吃了饭,顾流芳要何若镜留下在客房住一晚,何若镜没多推辞,大方住下。


    沈云微同样也不想回那边的家,正发愁今晚是该与二姐一起睡,还是同何若镜一起睡,就见二姐沈云希已经在穿大衣。


    “这么晚了,二姐出去有事?”沈云微围到沈云希身前。


    “我是要回我的小家呀,傻妹妹。”沈云希捏了捏沈云微的脸,“你姐夫为了我们能小聚,大周末还在帮我的忙。我可舍不得让他今晚独守空房。”


    “好吧……那二姐开车路上小心。”


    明白缘由,沈云微虽然失落,但也只好与二姐作别。


    这么多年,沈云希与谢江廷一路相携,是沈云微见过最般配的夫妻。他们婚后与热恋时没什么区别,惯会为彼此着想,如此温情。


    “那镜子姐……”沈云微转到何若镜那边,一脸期待。


    谁知何若镜言语间,很聪慧地把她往秦砚修那边推:“云微舍不得把云希夫妇拆散,我自然也舍不得把你们夫妻拆散。”


    于是到头来,沈云微今晚与秦砚修一起睡,好像是注定的事。


    跟着沈云微进房间前,秦砚修望了何若镜一眼,眼神似乎是在感谢她。


    而沈云微进了自己房间后,才后知后觉,其实她大可以改变主意回她与秦砚修的家,这样他们就不用真正同床共枕。


    “咱们还是开车赶回去吧。”她开了口。


    “可刚才我已经提前告诉爷爷,今晚不回去,也不好突然变卦。”秦砚修很是为难。


    就他嘴快。


    沈云微只好打消了主意,看着自己那张床纠结:“我房里的沙发被我妈搬走了,这要怎么睡?”


    “我睡地上就行。”秦砚修表情淡然,似乎说着件无关紧要的事,“睡着硬些罢了,凑合一晚而已。”


    他很是自觉,已经开始挪动床边的那块地毯。


    沈云微想了片刻,终于还是止住他:“算了,你出院才几天?这两天看你睡沙发,我已经很愧疚了,你要是再睡地上,我……”


    秦砚修是她见过最守礼的人,出院后,他仍默默睡着沙发,从不侵占她一寸领地。


    沈云微原本就因他过敏的事,对他愧疚又心疼,今晚在她家,是断不会委屈了他的。


    “可是……”秦砚修深蹙着眉,似乎还想驳她。


    “不许可是。”沈云微冷硬地命令他,“今晚老老实实在我的床上睡。”


    “好。”秦砚修最终妥协下来。


    别看沈云微做下决定时干干脆脆,可到了一小时后,真正与秦砚修同床共枕时,她却紧张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睡一张床。


    为了不惊动父母,沈云微甚至没能多拿一床薄被,就这么与他盖了一床被。


    而他们彼此挨得太近了,她能听到男人浅浅的呼吸声,只要稍微一偏头,甚至能数清他究竟有多少根睫毛。


    怎么感觉,只要秦砚修没睡着,她就很难睡得着……


    沈云微靠在床头,开始刷起手机,大半个小时后,她悄悄望了一眼秦砚修的方向,见他已阖眼,这才松口气。


    于是她活动了下一直撑着手机以致发僵的左手,为了最大程度舒展,动作很夸张。


    谁知这点轻微的动作下,躺在她左边的秦砚修竟又醒了。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手麻了。”沈云微收回手,难掩尴尬,“最近总这样,挺怪的,我也没压着手啊。”


    说着,她低头在小红书上查询起来,然后念着帖子:“左手发麻三天没在意,第四天直接送ICU……”[1]


    “救命!我不会是脑梗吧?”沈云微吓得不轻。


    “哪那么严重。”男人闷声笑了,“在网上搜索,没病也能癌症起步。”


    “说是这么说,但是……”沈云微伸展着左手,若有所思。


    “把手给我。”男人随之开了口,嗓音喑哑。


    沈云微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本能地将左手伸到他面前。


    下一瞬间,他的手掌就将她左手温柔裹住,轻轻揉着她的掌心与指腹。那股热像一团火将她烘暖,温度来自男人的体温。


    渐渐的,沈云微的手好像不麻了,可他手掌不慎蹭到的半截凝白手臂,却是一阵颤栗的酥麻,如电流涌来,很奇怪的感觉。


    “舒服吗?”秦砚修低声问她。


    沈云微这才匆忙收了手,慌乱答道:“好多了,谢谢。”


    有了这一段特别经历,沈云微睡下时,是不敢与秦砚修挨太近的。


    然而她的理性,只够维持清醒时。


    到了睡熟的时候,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双臂自然伸展,就这么搭在了秦砚修的胸口。


    秦砚修睡眠浅,立刻睁开眼侧头瞧她,唤着她的名字。


    “沈云微?”


    沈云微睡眠质量太好,根本是无知无觉,手臂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起来,朝秦砚修慢慢凑近过去,像抱毛绒玩具一般,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的身体,不由一僵。


    他的喉结难以自抑地轻轻滚动,随后却克制地想要拉远距离,又一次唤着她:“云微……”


    声音柔和不少,还带着眷恋。


    “今晚抱着睡,好不好?”他很快又改了主意问道。


    “嗯……”沈云微困倦地应了声,似乎是已在梦中,并非真正应答。


    秦砚修却由此获得了某种心安理得,回拥住她,满足地阖了眼。


    “就当你答应了,云微。”他轻蹭着她脖颈。


    一个梦中主动的拥抱,他已如此餍足。


    也因为这个拥抱,秦砚修情不自禁渴望更多。


    他很想吻她,但实在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第50章


    最终,这一整夜,秦砚修都与沈云微紧紧相拥。


    但他并未完全放松,甚至始终心存克制。


    以至于他早上醒来后,主动拉开了与沈云微的距离,生怕她瞧见后,会因过近的暧昧而无所适从。


    可真要离开她去上班时,他却怎么也挪不动步伐,任由自己继续躺在床上。


    于是待沈云微醒来时,竟发现秦砚修闭着眼睛还在“睡觉”。


    “秦砚修!你怎么还在睡?生物钟失灵了吗?”


    沈云微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腰身,在他耳边想要唤醒他。


    后来她瞥见助听器放在床头,他未必听见,便开始大力地摇着他的胳膊。


    秦砚修不得不被她“摇醒”,戴上助听器睁眼望着她,默默道:“我今天不着急去公司。”


    沈云微尴尬地松开男人胳膊,朝他眨眼:“那你继续睡?”


    “不用……”秦砚修咳了一声,终于坐了起来,“我不困。”


    沈云微与他的悠闲完全不同,怕上班迟到,洗漱换衣都很迅速,后来看时间很充裕,这才放慢速度,也回忆起昨晚梦中的情景。


    “昨晚做了个好梦。”沈云微提着包呢喃,也像是在分析,“可能是因为我抱着个挺软的东西。”


    想到昨晚拥着她睡了整夜,秦砚修喉结轻滑,声线几不可察地柔和几分,垂眸应道:“嗯。”


    沈云微接着就深思道:“是我的熊吗?”


    她垂直地走了过去,把床角闺蜜兰君若送的棕熊抱在怀里。


    熊的触感格外柔软,好像与昨晚的感觉类似。


    这只熊,搬走时,她就想带去的,但好像总忘。


    谁知秦砚修的语气却突然古怪起来,淡声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完蛋,差点忘了时间。”沈云微心大,并没有把他的微妙异样放在心上,提着包就要下楼,“我先吃饭去了。”


    秦砚修随之也跟着她下楼,犹豫几秒,却又折返房间。


    二十分钟后,秦砚修已在车上等待沈云微。


    沈云微刚上一车,就见他将原本放她床角的那只棕熊递给了她。


    “你帮我拿上啦?”沈云微有些惊喜地抱住,“我还想着,今天赶着上班,下回有空再把熊带回去呢。”


    “顺手的事,哪还用下回?”男人微微勾唇。


    “那再多拜托你件事,熊就放你车上啦,你下班直接把它带回咱们家里吧,就摆在床头。”沈云微道。


    这几天她带着顾絮影等人看展,多用秦砚修的那几辆车与司机,她自己的车还停在扶光的停车场,秦砚修将她送到扶光后,直接离开也无妨。


    秦砚修自然点了头,停车后,他接过沈云微抱了一路的棕熊,只感觉熊的绒毛因她而变得暖烘烘的,让他不忍直接丢在车中。


    后来的事,盛国集团几位刚巧路过看见的员工,许久后仍觉得无比“惊悚”。


    不为其他,只为了平日里冷冽威势的总裁,今日竟然会双臂抱着只毛绒棕熊从他们身前掠过,上了专属私人电梯。


    扶光拍卖行中。


    李善言一瞧见沈云微,就关怀起周六的事情后续,听她说完影响不大后,才算松口气:“微微,还好你没事。”


    “能有像Nancy姐和梅总这样的领导真好啊,她们会向着我们。”李善言感慨道。


    规章制度之外,还有人情在。


    扶光真真正正就像一束光,在秉持基本原则的基础上,也不会让心存理想的人失望。


    “但我下回确实要多思考下了。”沈云微反思道,“这次没第一时间联系Nancy姐,其实也是心里不想麻烦她。但工作上的事,多汇报一定会比少汇报要好。”


    一来是为了厘清责任,二来也是为了让领导对全局信息拥有充分的掌握。


    “这种事不碰到谁也想不到,只能吃一堑长一智,那你的检讨书写得怎么样啦?”李善言小声问她。


    “字数上够了,但还需要再改改。”沈云微一心二用,查看着群组里是否有未读消息,发现没有后,就扫了眼手边压着的检讨书初稿,“感觉比写情书还难。”


    “你以前写过情书?”李善言问道。


    “没写过。”沈云微手里的笔一停,她将下巴支在中性笔顶端,喃喃道,“但想也知道很难。”


    “确实难。”话题好像不自觉就被带歪,李善言说起情书的事,“我中学时给暗恋的男生写过,写时还哭了,眼泪滴在信纸上,把自己感动到不行。”


    沈云微被她的话提起兴趣,接话道:“那对方看到后,是不是也感动到哭了啊?”


    “那倒没有。”李善言冷静地指了指自己,“云微,你看我像敢送情书的人吗?写完第二天我就把情书撕了,就当从来也没写过,他并不知道我喜欢过他。”


    “这样会不会很遗憾呢?”沈云微叹口气。


    “当时有点,但很快就升了高三,艺考和文化课早就忙到焦头烂额。”李善言回忆起自己的中学时代,似乎已经释然,“而且说来也怪,那种情愫在毕业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可能并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学业压力下自己找了个出口。”


    这种观点还真新奇,特别是从平时不善言辞的李善言口中说出。


    沈云微听了觉得有趣,笑道:“那你真的好理性。”


    “有好有坏吧。”李善言则道,“导致我现在情绪上淡淡的,每天心里只有工作,回家后只想在床上躺平,根本没有谈恋爱的心。”


    “这几年就没碰到喜欢的男生吗?”沈云微悄悄打听,“话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身边还真没碰到过。”李善言低垂下双眸,“再说了,我就一普通人,生活上也很无聊,谁会喜欢我?”


    “那可未必,而且你才不无聊。”沈云微想到李善言骑单车时的自由自在,与初做时就无比完美的曲奇饼干。


    李善言经她这一鼓励,忍不住吐露出些许来,咳了声压低嗓音道:“确实有喜欢的类型啦,我喜欢北欧帅哥……”


    这声音小的。


    如果不是相处久了,对彼此的声音都很敏感的话,沈云微差点听不清。


    她忙搜寻起认识的异性朋友们,最后倒是可惜:“北欧帅哥我还真不认识,我认识的伦敦帅哥倒很多,要不你放宽地域限制,考虑下?”


    李善言被她的语气惹得笑起来:“算啦,我也就那么一说。”


    然而沈云微可不是单纯一句玩笑,正要追着李善言多问几句,乔南希就朝她们走了过来。


    “云微,善言,电话委托方面还缺人,到时候你们俩也去。”乔南希迅速地布置着周四周五的工作任务。


    这方面工作,一般是拍卖前两天就要做。


    他们在电话委托席上负责接电话,客人所说的时间与场次都要记清,并在拍卖图录上做好标记。


    在之后的拍卖会现场,电话委托席会把握好时间,提前给客户打电话确认信息。


    她们刚应了一声,乔南希紧接着便又道:“现在跟我走,最后还要核对下拍品。”


    这是件细致活儿,最需要人力。沈云微与李善言是新人,基本就是古籍善本部甚至其他部门哪里缺人,她俩就往哪里搬。


    但两人始终没有半句怨言,很积极地跟上了乔南希的脚步。


    过来核对拍品的人,不止她们三个,少说也有十几个人,倒也热闹。


    在工作的间歇里,沈云微瞧见一幅岁寒红梅图,又想到了梅,接着想起前两天心中转瞬即逝的念头。


    乔南希不是外人,于是沈云微问得很自然:“Nancy姐,你别说我八卦啊,我想打听些事。”


    “关于扶光的谁?”乔南希倒是聪慧。


    “确实是扶光的。”沈云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拉着乔南希走到角落,压低声音,“我想问问,梅总是不是有个儿子?”


    “啊?”乔南希惊得不轻,迅速否认,“她哪来的儿子啊?你听谁说的?”


    沈云微原本就只是自己猜想的,看乔南希这样惊讶,顿时心里已经没了底,暗悔开口太突兀,慌忙找起借口,干笑道:“没听谁说,是我觉得以梅总的年纪,应该结婚生子了,料想她的孩子一定很优秀,我还想着介绍给我朋友呢。”


    “这样啊。”乔南希眼神复杂地望着沈云微。


    沈云微被她望着,几乎越来越心虚,不敢再看她,但她好像确实没起疑,而是顺着她的话道:“可惜了,其实我也觉得梅总如果有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一定是人中龙凤。但至少据我了解,梅总虽然谈过几段恋爱,却并没有生过孩子。这些年,她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彼此都已算熟识,且乔南希也敏锐感知到了梅贞对沈云微的另眼相看,所以格外有倾诉欲,对沈云微说出了她的担忧:“说起来也怪……梅总的历任男友里,也有很好的人,我妈妈和我都劝梅总答应对方的求婚,可梅总反而会因为意外的求婚而疏远对方,最后甚至分了手。”


    “听我妈讲,梅总年轻时曾经进入过婚姻,估计就是从那时起,怕了婚姻。”乔南希眼底难掩心疼,“那是一场家族联姻,可梅总也是真正动了心,结果最后被伤得遍体鳞伤。但她从来不说细节,我们也不好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