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酸杏(作话也有)


    [霍去病非常喜欢他的幼弟。


    没办法, 霍小爷常觉得除了阿言和舅舅,旁人都不懂他。


    比如说他喜欢排兵布阵,攻城掠地, 并以此为乐。


    旁人只觉得他为了吞并那些比他大的小孩的势力不眠不休,研究战略, 是在拉着他弟弟玩闹。


    就像已经开始教他们读《尚书》的老先生看他俩天天上完课也不走, 凑在一起,蹲在地上,脑袋挨着脑袋, 拿着个木棍对着那个简版的手绘地图研究大大小小势力的分布,分析双方战力,常常把自己手中的书简卷起,对着他俩的小手轻轻一敲,示意他俩不要玩物丧志,还特意问过向来沉静的阿言为什么要跟着他胡闹。


    这搁谁谁开心。


    他觉得很有乐趣的事拉着他幼弟参加,就像他弟拉他去玩具屋一样,那是他哥俩儿好, 共同打拼事业。


    这种事情很多,主要是他与阿言各有侧重,有时候是阿言打扰他,有时候是他打扰阿言。


    他向来是不服就发声的。


    好像阿言也是。


    他总是说,兄长,我不觉得你打扰就不算打扰。


    霍彦是这么想的, 恰好,霍去病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阿言对先生说他没有玩物丧志, 他们是已经完成了读书的任务。他也不是跟他胡闹, 他是去随他完成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阿言总是会轻施一礼, 口中分毫不让。


    先生,我与兄长是合谋同污,不存在谁带谁胡闹,若有罪责,我与阿兄同罪。而且也不是只要我俩出格,就是兄长没做好榜样。这对我的兄长并不公平。


    霍去病喜欢这样的弟弟,他并不觉得阿言反驳师长是错,不觉得阿言坑害权贵钱是错。


    他不觉得他的幼弟有错。


    后来他俩年纪渐长,位高权重说他俩是不为过的。


    阿言养气功夫愈发好,怒气也不上头,遇到讨厌的人指手画脚时,总托腮笑起来,眉宇间狡若狸猫,说一句千金难买我乐意。


    他总会笑,会勾起了唇角,随他弟弟一起扫向那个人,黑色杏眼不同于其他人的三春杏华,只有锐气,如滴血长刀。


    “他如何行事,自有我与他担着。不劳费心。”


    旁人总会吓得逃窜。


    他其实不是故意,只是他年纪也渐长,沙场中的血气稍露一角,便足以把人吓到。


    他的话也只是提醒。


    因为他幼弟如果烦起来,面前人下场不会好。


    他大抵是好心,好吧,他主要是嫌这些人想要得到他们举荐又不愿意说些有用的,只盯着阿言万人之上的高位,单薄的子息发着毫不相干的担忧很烦。


    吵到他了。


    阿言总会倚在软榻,笑话他凶神恶煞。


    但是没人比他更清楚把人逼走后,阿言的笑意总会更深,眼波温柔,口中念着,阿兄,我又不吃人,顶多派他去当汉使,给你的大军探探路。


    早说了,阿言的脾性很差。


    他的脾气也算不得好。


    说起来他们俩现在养的舍人还是那群从舅舅那儿倒换门庭的。


    舅舅严选,值得信赖。


    他们俩根本就懒得推荐人,甚至懒得去找人举荐。


    但是除了他们俩和舅舅没人信。


    真的挺可笑的。


    照阿言的话就是,老子每天算账忙死了,再拿那些个破事儿过来,就给老子爬。


    所以我和阿言总是就两个人光杆,分列主持朝议的舅舅身边,一左一右。


    一个顶着黑眼圈打哈欠,一个闭目养神。


    阿言纯是搞内政累的,至于我嘛,纯是回长安,开启低耗能模式,懒得上早朝。


    照姨父的话是,我俩跟困了八百年似的。


    他只要一说,阿言就砍军费。


    姨父就得来让我去说服阿言,好在所有人都知道,霍司农不会拒绝冠军候。


    事实也确实如此。


    而霍小爷,霍君候,霍骠骑也从来有这个自信。


    我弟就是最爱我。]


    [霍彦对霍去病那是喜欢到恨不得十分柔肠尽付。


    没办法,他在幼时就超爱。


    可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甚至偶尔就想倚着兄长,因为兄长真的太好了。


    他超爱他那少言善断,傲性尽露的兄长。


    他超爱他的兄长袒护他,哪怕承受指责,也会坚定站在他身后,与他说,这只是你我的事,旁人不得置喙。


    所以他一直知道偶尔的冷面少言不代表寡情,他的哥哥一直是烈火,哪怕只是一角,便有烧尽一切的勇气。


    他总是会感慨,世间若有人可饮冰不寒,必是我兄。


    既为我愿,既是我想。


    所以他总想做风,托着万丈火起。


    年纪大了后,旁人总说他脾气好,其实霍彦比旁人知道,他还是个狗脾气,甚至在他与兄长的相处中,其实需要被包容和肆意妄为的人,总是他。


    他这个人,骄傲敏感、不讨喜又拧巴,偏偏喜欢被偏爱。


    他与阿兄也有过针锋相对。


    他曾经甚至还因为一颗杏跟他的阿兄发脾气。


    其实没什么大事,其实很幼稚。


    可他现在想起来还是生气。


    那日,刘彻邀他们出去骑马,霍去病摘了两颗杏,一颗给了卫青,另一颗被刘彻死皮赖脸的要走了。


    本来乖乖等着霍去病,又看见刘彻炫耀的霍彦顿时委屈了。


    可能是因为他习惯兄长什么都有他的。


    那天的杏只有两个。


    兄长给了舅舅和陛下,没有他的。


    明明只是小事。明明是应该的。


    明明如果是他,也会这样的。


    霍彦还是心里针扎似的,越不高兴,越忍不住回想霍去病和卫青对刘彻的偏爱,越反刍越生气,像一颗刺梗在了喉咙里。


    “哟,小杏,阿言你要不?”偏生刘彻这时拨弄了一下霍彦的手肘,带着两分炫耀。“去病亲手给朕搞的!”


    霍彦打了一下他的手,看见贱兮兮的他一时没绷住,大喊道,“你混蛋!都怪你,那是我的。”


    刘彻给他拎起来,坐在了身边,“阿言,你能讲点理吗?这是朕的。”


    刘彻也没想过有一天他能说这句话。


    此话一出口,他都咂舌。


    霍彦又emo,摆了个死人脸,道,“你把杏给我拿出来!”


    刘彻抽了一下嘴角,让他滚下去犯病。


    “给朕从哪来到哪去。”


    霍彦哼哼唧唧,“我的杏,你个偷杏贼!”


    刘彻又甩袖给他送到牵着小马的霍去病身边,卫青在车上笑催着刘彻往前走,给孩子留空间。


    霍彦一到霍去病跟前,敛下眸,就着自己的姿势,缓缓回身,牵住霍去病,像是一片雪覆在霍去病身上。


    “兄长,你不能偏向他。”


    声音很小。


    他想把头埋进霍去病颈窝处去撒娇。可到这时,他的头高仰,只是声音低沉,甚至还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


    他就是这个死样子。


    “霍去病,你不能。”


    我才是你的亲弟弟,我们一向心神相连。


    你不能,至少你不可以。


    哥哥,病病,兄长,你不可以。


    不可以像妈妈一样抛下我。


    霍去病最烦束缚和命令,他性子看着稳定冷峻,实则最是暴烈。


    像霍彦这种,没有什么缘由就让他束手就擒。他应该暴打一顿,走之前还要骂一句什么玩意儿,敢管小爷的事儿。


    可霍彦不是。


    他不是。


    因为他看不见其他人的眼睛,却在出生时就可以看清他的弟弟。


    这双与他相似的却如同漆黑深海底的眼中是时时刻刻的不安,惶恐,和想牢牢握紧什么的紧迫感。


    如果是阿言的话,可以容忍他碰一下逆鳞。


    “阿言,跟我说生气的理由。”


    他轻声道,露出右颊的小虎牙,细碎的笑声像是白雪落下枝头。


    霍彦不干,他死死地攀在霍去病身上,听见他笑,耳根子红透了,又一次命令道,“你不准笑,也不准偏向他。”


    “阿言,你不说,我不知道怎么哄你。”霍去病把霍彦这张狗皮膏药放了下来,然后捧起霍彦的脸,道,“来,不要婆婆妈妈,告诉我,你在不满什么,如果是我让你难过,我也愿意,那我就改。”


    双生子会很像的,哪怕他们平时不一样。


    所以没人知道霍去病的让步有多难得,霍彦知道。


    他摇了摇头,念了句我发神经病,便不愿再说了。


    他可以为霍去病无声让步,可他不愿意霍去病因他无聊的情绪让步。


    霍去病却直接又给他端起来了,“我想,可能这个姿势,你愿意说。”


    霍彦四处张望,见没人才放下捂着脸的手。


    “我不是小狗,不要端着我!”


    霍去病于是往上颠了一下,换成了狮子王里的抬举。


    “说吧说吧,兄长听着呢!”


    霍彦握紧了拳头,冲他就挥。


    “你给我放下来!”


    霍去病熟练的避开,然后又往上举了举,冲他挑眉一笑,“这是个交换游戏,如果你说实话,我就放你下来。”


    霍彦气得咬牙,也没撒谎,直接就说了自己的别扭。


    老子告诉你了。我就是因为自己付出了,所以想要偏向自己的公平,不喜欢你偏别人的神经病。


    来啊,骂两句脑子有病的自私鬼给你言哥听听。


    我就是喜欢你厌烦我。


    他见霍去病一脸无奈的表情,直接扯起没心没肺,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兄长,唉,我还能这样叫你,是吧。”


    霍去病懒得理他,直接给他强制扛起来,下了车。


    “不想笑就不笑。”


    霍去病那时就能开弓,可见他的臂力之强,扛一个比他小半个头,弱鸡仔似的霍彦跟玩似的。


    “可阿言,我不是一直都最偏爱你吗?”


    霍彦不挣扎了,霍去病拍了一下他的脊背,实在不懂,他的表现还不明显吗?


    他细数自己的偏爱,拽着杏树的枝叶,把杏子往霍彦怀里放。


    “我挑嘴,可你给的东西我都吃。钱也给你。你直呼小爷大名,小爷也不生气。你天天情绪变化的跟阿母的嘴似的,我跟哄儿子似的天天宠着你。”


    他越说越来气,最后冷厉了眉眼,又是一哂。


    “你有出息啊,霍彦,会反咬我一口了。”


    霍彦跟死半截也没区别了。


    “兄长。”


    他有气无力的喊道。


    “我就是习惯了,习惯你最疼我。”


    霍去病把一颗杏扔到他头顶。


    “知道还废话,滚边去!”


    霍彦迫不及待的啃了一口杏,结果酸得牙都晃荡。


    “阿兄,阿兄,不要了!酸死人了!”


    霍去病哼笑,又往他怀里扔了一个。


    “不是爱吃吗?”


    “你太过分了。兄长,你偏心,我难道不能生气吗?”霍彦委屈死了,低头啃酸杏,眼睛不断的眨巴眨巴眼睛,才不会掉下眼泪来,“我以为就两颗杏,结果好多杏,你不给我!”


    霍去病总是会摸他幼弟的头发,用自己带厚茧的修长手指,一点一点的摸,像是在安抚只炸毛的猫。


    现在也不例外。


    “我当然最疼你,所以怎会忘了给你带,只是我想带你过来,陪你一起摘。”


    阿言偶尔会流露出让人心疼的脆弱,像只狮子猫。


    恰好,霍去病不觉得烦。


    但他喜欢他的幼弟神采飞扬,跋扈一点也没关系。


    他霍去病,护得住他的幼弟。


    他的幼弟总是在说,我能给你什么,兄长。


    可是现在他问他索求,他说,兄长,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好在他霍去病不缺爱。


    他给的起。


    像是阿喜满怀的杏一样。


    他给的起。


    不过最后这件事还是被陛下知道了。


    陛下现在还在因这事笑话阿言。


    舅舅说他不知情,可那天阿言的杏脯成熟时,姨父的案上还有不少。


    第22章    宫中生活乐子少


    刘彻的笑容没停, 轻落在霍彦身上。


    他是在玩笑,可查觉到他视线,本就心虚的霍彦的背上浮起一层白毛汗, 把眼睛彻底敛下,再不敢多瞄。


    卫青担心不己, 正要起身, 却被刘彻使眼色拦住了。


    霍去病连忙望向霍彦,示意他在诈人,也被刘彻给搂紧, 正对着自己。


    霍彦也第一时间看向霍去病,他不信任弹幕的碎语,更不信任刘彻的人品,现在的时候,刘彻问出声,就是他已经知道那个扎拐子的针和修成子仲之死有联系,他也不能连累舅舅姨母。


    加上他完全不了解前文,他们说了什么, 所以他需要霍去病的提示,提示刘彻了解了多少和他对此事的态度。


    毕竟有些事没有必要探究端看上位者愿不愿意庇佑。


    只是现在霍去病被迫只留个侧脸,他看不清楚。


    思绪千回百转,片刻之间,他有了决断。


    小孩子俯首下拜,行稽首大礼, 他礼仪学得不错,手臂平直, 姿态行云流水。


    “小子与兄长幼时便修习儒学, 现今随先生在读《孟子》。我较兄长愚钝, 读不明白。怕被先生责罚,故而常夜中挑读。”


    他说完,殿中心知肚明的几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霍去病去窥刘彻的神色,见他还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都悬起来。


    但霍去病很快又笑起来,在他怀里,捡起盘中桂圆自己剥起来。


    刘彻这次没拦。


    桂圆干皮破裂的声音一下子响起,惊动霍彦。


    霍彦顿了顿,冲刘彻笑得不好意思,做出小儿态,唇边的笑涡浅浅,红了半边脸,又接着道,“小子还偶尔看看医书,刚会辨得二三药草。”


    刘彻一哂。


    臭小子话说得好听,其实跟你兄长一样,嘴里没一句实话。


    两个小狐狸。


    霍去病瞥了一眼刘彻的脸色,又抠。


    霍彦冷汗都下来了,兄长,在说就钉死修成子仲的死是何人所为了。


    但他信任霍去病,于是他擦了一下额角汗,最后心一横,又双叒叕接着道,“偶尔还自己拿针扎扎家中的小鼠。”


    霍去病又要抠,被刘彻轻拍了拍,桂圆也被收了。


    霍彦得不到指示,便也缄口不言,打算来个死不承认。


    “阿言好学,朕心甚慰。”刘彻心情很好的开口,放了霍去病下来,“去病,快扶阿言起来,一会儿便要开宴,且少吃些。”


    霍彦在心里骂了刘彻一顿,然后默默像只小海豹,被霍去病搀起来。


    故意吓我,老家伙,你等着。我以后一定坑死你。


    [阿言的神色是这窝囊气,他记下了。]


    [第一次看见阿言吃这个大的亏,一直被压制。]


    [阿言是倒霉,他醒的时候不好,正巧刘彻来了兴味。]


    [主要还是心虚,加上消息不互通。]


    [反正阿言记仇。]


    [阿言在他哥身边嘤,可给他委屈坏了。]


    ……


    霍彦勾了一下霍去病的手指,霍去病点了点头,示意没啥事儿。


    他才松了口气,随即就是滔天的委屈还有愤怒。


    你看他不是个好东西。


    他眼神要喷出火来,趴在霍去病背后跟他无声蛐蛐。


    霍去病反倒笑眯眯,与他说了两句对刘彻的观感。


    我觉得他很不错,很聪明,很强,阿言不算说谎。


    霍彦冲他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大汉魅魔。


    行行行,他好他好。


    TM的,服了,现在个个说话都跟我那被鬼迷了心窍的老师似的。


    霍去病又被刘彻叫过去揉捏,他顺势闭上眼睛,接着睡觉,图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清静。


    随便吧,反正大家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没自残。


    弹幕本来是打算看他大杀四方的,没想到他一朝睁开眼,掉下凡尘落九天,直接让世界聆听他的破防。一时之间,双方都没绷住。


    最后看他跟死了半截似的,弹幕都忍不住要他支棱起来。


    [这就摆了?]


    [不是,我阿言啥时候这么随便了。]


    [无为清自在,阿言疯了!]


    [你小子,去装个乖,洗洗白啊!]


    [对啊,咱初印象给刘彻的不好。]


    [阿言宝,争取一下啦!]


    [小宝,你睁眼啊!]


    [这也不能初见面就睡两次吧,太掉分了。]


    [对啊,以后都靠刘彻活呢。]


    ……


    [言哥,咱真又睡了啊。]


    弹幕破防了,霍彦却通篇没看两句,打了个哈欠,身子直接歪在卫青怀里。


    讨好刚树立的敌人太难了,我还是个孩子,而且我好困。


    刘彻实在是喜欢霍去病,尤其是在霍彦半死不活的一动不动对比中,更喜欢了。


    毕竟他喜欢壮实活泼胆子大有灵性的。


    阿言也很好,只是这困劲儿未免也太大了。


    披兰殿开宴,他搂着霍去病吃了一顿饭。


    他懂带个鬼的孩子,他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往霍去病碗里夹。


    霍去病看着这块满是刺的鱼背脊和旁边刘彻来劲时给他倒的酒水,默默的羡慕起在卫青怀里刚醒正大快朵颐的霍彦,好在他一直情绪稳定,他自己拿了箸拨弄鱼肉,捡了两块肉能下口的,慢慢地嚼。


    人比人,气死人。


    刘彻却以为他挑食,毕竟他至今挑嘴。


    于是他给霍去病夹了一块烤鹿肉,还难得细心,给他留了大块,霍去病留了个小块。


    霍去病这才慢吞吞地吃起来。


    刘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你小子挑食的紧,只识得这只专贡天子的鹿。”


    霍去病不怕他,像只无束的小马驹,朗声回道,“今天食天子鹿,明天去病为陛下逐只更大的。”


    刘彻闻言喜得不行,抱他在膝,大笑起来。


    “好儿郎,肖朕!”


    此话一出,心细如发的卫子夫脸上惊恐,生怕刘彻这话对旁人听去,平地起波。


    卫青没觉得有问题,给霍彦又挑了块鱼肚子,霍彦吃得开心,瞥见姨母不好看的脸色,心下琢磨,很快开口为她解难。


    “舅舅,兄长吃了陛下的鹿肉就像陛下,那我吃了舅舅的鱼会变成舅舅吗?”


    卫子夫听完他这一句话,脸色渐缓。


    卫青摸了摸他的头发,心知他平时在大场合从不多言,现在说话是觉得陛下的话不合适来找补。怎么说呢,阿言一点都不了解陛下,以陛下的霸道,陛下可以乱语,但是所有人不敢乱传。


    果然上首的刘彻端详霍彦片刻,直给他看得心里发慌,才笑道,“不会,你舅舅独一无二。”


    同样的,朕亦是千古难寻。


    霍彦面上装作附和,在心里又艹了一声,这话说的真是刷好感啊!


    舅舅,姨母,病病喜欢这老逼登不是没有道理。这话说的他都有点动摇。


    刘彻抿了一口酒,咂了咂嘴,附在霍去病耳根处,明目张胆地悄声与霍去病说着霍彦的小话,“你幼弟平时也这么爱装吗?笑得真假。”


    霍去病瞪大眼睛,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最后也小声附耳道,“阿言就是喜欢小别扭,但只要他喜欢你,他连最宝贝的钱也愿意给你花。”


    刘彻语调上扬,嗯了一声,眸中闪过深思,又道,“去病,你弟弟喜欢钱?”


    霍去病点头。


    “阿言是喜欢的,阿言说钱是放纵欲望的好东西,多多益善。”


    刘彻跟他继续咬耳朵,“那去病喜欢什么?”


    霍去病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眼亮了,刘彻像是见到了关山的明月和不尽的野火。


    “我喜欢马,喜欢弓箭,喜欢读兵书,喜欢舅舅和阿言。”


    刘彻在满宫室的灯火中,似笑非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不喜欢朕吗?”


    霍去病很实诚的点头,然后自然的回道,“但不讨厌,感觉你很强。我很喜欢跟你玩。等以后熟了,就会喜欢了。”


    这话说到刘彻心坎上了,一时之间,只觉心花怒放。


    “朕很喜欢去病,喜欢马,喜欢骑射,很喜欢你舅舅。”他顿了顿,大声冲霍彦揶揄道,“朕也喜欢你弟弟喜欢钱。”


    霍彦耳朵都要立起来了,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和他家病病一起被扣在宫里了,说是姨母想留他俩玩几天,霍彦看着每天玩他们的刘彻和忙着照顾小妹妹的姨姨,心中一句MMP。


    霍彦的计划彻底白做,宫外的人得不到他的消息,只好如他通知的十天后开业。


    好在他布置的妥当,一切有条不紊,除了游戏太难,霍去病没去,他被人骂变态,其他的都算如愿。


    就是霍去病有了脾气,因为宫里真的太无聊了。


    每天要么听姨母闲聊,要么缩在东观看书,他都生毛了。


    听说霍彦的玩具屋开业,他更是遗憾加倍。


    霍彦放下竹简,不想在屋里看他不住叹气,只好随他去找少府找点乐子。


    皇帝喜欢双生子,上有喜,下必从,所以阖宫上下没人不敢不喜欢他们。


    故而,当霍彦说要些材料时,少府从旁边的边角余料划拉了一些,权当跟这两个陛下面前的小红人玩家家酒了。


    霍彦这次什么也没带,只好先跟着内藏库令在仓库里翻了一会儿,从小角落里翻出了一堆构树皮、麻头等做纸的原料。


    “阿言,你的那掉毛的图又没带啊。”  霍去病无语地跟他一起扒,他很熟练的翻出一个麻头,吐槽道,“我一会还要抡大锤是吧!”


    霍彦点头,“一会儿有纸,我让他们做小摩托车给你玩。”


    霍去病这一年见过好多小车,霍彦在他那一碰就破还掉毛的纸上给他画了很多,他也是天天玩,已经不是甚稀罕了,所以他直接就要换一个。


    霍彦道,“那给你糊个孔明灯。”


    霍去病翻白眼,“你那个没一次飞起来的灯吗?”


    霍彦摸了摸下巴,把那树皮一扔,笑起来,冲着内藏库令道,“有干燥竹节吗?”


    收集了一堆割好的竹节和一些造纸的原料后,霍彦离开内库,就把竹子一端点了,往外一扔。


    竹筒的一端燃烧,内部空气受热膨胀,压力增大,竹筒直接爆裂,发出不大的响声。


    霍去病哈哈大笑,“阿言,还没有雨点声大。”


    霍彦把头抵在他背上,抱怨道,“霍去病,你太难伺候了。”


    霍去病捏了捏他的脸,笑嘻嘻的道,“你明知道我想玩什么,陛下的内府什么都有。你能做你说的炸火花!”


    霍彦咬牙切齿,“你个小崽子,想都不要想。”


    在宫里玩火药,怕是嫌死得快。


    霍去病得意洋洋,像只骄矜的小猫儿,“阿言,我没说在这里玩。”


    霍彦眼一亮,扯着他就往回走。


    硝石、硫磺和木炭粉,我来了!


    第23章    我要炸死他!!!


    披兰殿, 霍彦和霍去病暂时住的小宫室。


    霍彦边往瓮里加白善土①,边拿着长木勺在锅里煮沸的树皮麻头里搅啊搅。


    底下的侍人不时地往下添柴。


    霍去病坐在院里一面长方木板上晒太阳,日头有些晒, 他就把自己那身锦衣脱了,随意地绑在腰间, 上身只穿一件白色轻衣, 手中利落地拿着小刀给霍彦做好的纸划开,一边划一边瞥满身汗的霍彦,道, “你的配方又错了,不光掉毛还脆得很。”


    霍彦叹了口气,把勺子一放,自顾自地跳下台子,摆手道,“算了,这是最后一锅了。”


    霍去病不置可否,碾了碾满手上的草纤维, 才揭起那薄可透光的半张纸。


    “姨父那么多上好的布帛和麻纸①,不及小爷手上这一张啊!”


    霍彦就着他手上的一张白纸,闻言翻了个白眼,拿着削尖的炭。


    倒是宫人好奇,一个大胆的询间霍去病。


    霍去病呆在霍彦身边,把玩着手中小球, 见他翻白眼,笑得更加得意洋洋, 像只骚包的小白猫。


    “不足为外人道也。”


    霍彦把他脸转向一边, 才扫空了所有思绪, 一心扑在龙骨水车的设计上。


    只是没过多久,他停下笔,渐渐有些烦躁,把自己手头画废的纸随手扔,甩了甩手上沾的毛絮,表情阴沉,一看就是想拿大炮轰蚊子的烦躁感。


    霍去病默契的接过那张破纸,给他腾地方。


    “木头太硬了,你锤鞠球吧。”


    霍去病把鞠球掷出,霍彦没伸手,球自动落在他手上。


    他看过去,霍去病笑起来,冲他眨了一下眼,霍彦的冷脸绷不起来,突然也笑了,继续埋头画起来。


    霍去病的球是霍彦唯一的可以不用做任何努力就可以接到的东西。


    [懂了,感情是因为阿言太废纸了,所以病病才这么说的啊。]


    [hhh,这就是病病太自信了,他觉得自己亲手做的值钱。]


    [这,哦,多病病啊。]


    [怪不得阿言会翻他白眼,纯粹是无语死了。]


    ……


    [病病的笑,只让我感觉有的人可以活得像太阳。]


    [长安城最明亮的病病!]


    [一笑能把暴燥阿言哄好的病病。]


    [病病的存在就像是太阳,是阿言的太阳。]


    ……


    霍彦只画了一部分,纸破了,炭笔也钝了,便收了笔,与做纸的侍人说了几句叮嘱,才与霍去病一起出去蹴鞠。


    他俩蹴鞠就是两个人玩,肯定不能去刘彻常去的鞠城玩,只是找了片开阔的草地,两个人叫上几个侍人互踢罢了。


    玩了两个来回,霍去病就觉得没意思了。


    那些侍人以为他是怪罪,生怕他不快,战战兢兢起来。


    霍彦接了球,掸了一下灰,眼眸沉静,“你想出去了。”


    霍去病睨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球往回走。


    “在这里跑不起来。”


    对于一个喜欢在长安街道跑,自在像风的霍去病来说,宫中这个地方很无趣,很枯燥,还没有走,便被耳提面命免得冲撞这个贵人,那个贵人,连天空都只能看到半边。


    霍彦沉默片刻,才道,“那就出宫,如果觉得被囚,不如尽力一破。”


    霍去病偏头瞧他,大步往刘彻的内朝去。


    “那走吧!”


    霍彦紧随其后,与他并肩。


    谁也没想到,他们迎面遇到了刘彻。


    “那边的两个小崽子,上林苑骑马,去不去?”


    刘彻朗笑,身后跟着穿着骑装的一群小伙子。


    霍去病眼睛亮晶晶冲了过去,“姨父,我们去!”


    小小一团跑起来势头就像是万钧雷火,后面的那个小团子,被他扯的也变得风风火火起来。


    刘彻给为首的霍去病抱起来,笑着捏了他的小脸。


    “那走吧,姨父给你和阿言挑匹小马。”


    霍去病脆声应了。


    霍彦被牵着到了刘彻的身边,行礼后便走到了卫青手边,冲着公孙敖和苏建喊了句公孙伯父和苏伯父。


    公孙敖和苏建都笑。


    卫青摸了摸他的头发,抱他起来,小声道,“受委屈了?都跑外边来了?”


    霍彦揽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间,无声的撒娇。


    “想回家。”


    他小小声地道。


    卫青心都化了,他唇角上扬,眼睛微弯,微微上挑的杏眼像是突然开出漫天繁花,是霍彦熟悉的清隽温柔。


    “好。”


    霍彦趴在卫青胸口,听到卫青说。


    [是想回家了啊!]


    [我也觉得该回家了。]


    [还是回家吧,这宫中连天都是小的。]


    [长安的长风不该被囚。]


    [病病该跑起来。]


    [跑起来啊!]


    ……


    不知道卫青与刘彻说了什么,霍彦和霍去病当天就在卫子夫的依依不舍中回了卫府。


    半个月没回。乍一回去,霍彦只觉得久违的兴奋,跟着霍去病和一群跟班在长安城里乱跑,招猫逗狗,俨然是长安城的两个带头的小纨绔。


    霍彦的小屋现在是长安的地标性建筑,随着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了。有时候因为人太多连霍彦自己都进不去,霍去病每天只能望楼兴叹,然后嘟囔着休业时自己玩。


    据说开业那天,本来人不多,管事按着霍彦的要求,用竹子扎成门楼,往上面缠上各色丝带,缀上鲜花。又在拱门下齐齐整整挂在各种各样的塞着米糠、麸子、荞麦皮的兽皮娃娃,木制的玩具小车和水车等小机关。


    小孩子最容易被新鲜玩意吸引,立刻拉着大人围拢过去。


    大人们也好奇,一听这些都不要钱,只需要说玩游戏赢了就能拿到,便迫不及待的进去了。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不少人都说有瘾似的。


    抓娃娃这个活动更是重灾,本来就靠运气,有人跟霍去病似的一下子就行,有人跟霍彦似的五十下没一个成的。


    可偏偏身边娃娃眼巴巴看着呢,只能死撑,刮个保底。


    小娃娃有了,还有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甚至六十个小娃娃可以兑换的更精美的全刺绣大娃娃。


    这地方不光小孩子喜欢,女眷们也喜欢,玩累了便上楼去店家给特意留的地方跟蜜友们点一份点心或是饮子,躺在兽毛椅上聊聊天。


    半个月内,长安城的权贵小孩内部,霍彦推出的娃娃就是硬通货。


    据说某位列候为了家里的小孙子,愣是一口气买了几万贯钱的木签,几乎把店里每种小公子喜欢的娃娃和小车都轮了一份!


    权贵们一向财大气粗,后来的会员卡动辄一充就是千贯钱,后来实在是钱太多了,霍彦只好弄了个限额,他让人间段着用牛车拉到淳于缇萦家中时,淳于缇萦以为他去抢国库,给他耳提面命了一会儿,后来听他解释后,才松了口气。霍彦一时也不知道他是该笑还是该哭。


    又据闻,那位小孙子在小朋友们聚会时大摇大摆地展示了自己的库存,还分给他喜欢的小姑娘。


    一下子把霍彦的玩具屋名声推向顶尖。


    若是现在有个长安最好玩地方榜单,这个小屋大抵是榜首。


    玩具屋实在是挣钱,就连霍彦每天光预留给霍去病的零花钱都涨了又涨。钱一多,良性循环,花样更多,会员卡,优惠券,他的玩具叠迭速度也快,几乎七天一换。有些东西不好展示,但只要霍去病去小孩子面前溜一圈,所有小官的孩子就知道怎么玩了,也缠着要。


    霍彦一向认为拥有足够的钱,很难。在拥有足够的钱后去扩大基本盘,让钱生钱,很简单。


    两个月时间,他便在长安郊区又购了两处地方,雇了不少原来的女工和工匠,又使人制了不少纺织机和裁缝机,解决了彻底摆脱下游的生产链,也为不少靠天吃饭的农人和山中的猎户增了收入,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甚至一些不能抛头露面的小官内眷,他也愿意借管事之口把那些小的毛绒挂件做成单托给主动来找他的卓文君①。这个东西简单,只要照着剪好的碎布缝合就行。


    百姓,无权无势的小官生活不易,权贵生易,霍彦喜欢挣钱的感觉,但不是守财奴。相反,他一向认为钱只是工具。工具就要回到该去的地方。


    他凭自己的本事挣权贵挣钱,凭本事帮扶人。


    嗯,还有弹幕帮忙,他不喜欢欠人情,所以他让他们讲一下他们的祖宗名字,他找找送份钱去,用弹幕话说是,留馀庆,留馀庆,忽遇恩人;幸后人,幸后人,积得阴功。


    故而哪怕最近长安城的谈资都是关于他的,八面风来,他自屹然不动。


    建元六年,长安东市。


    早春还是冷的。


    长安玩具屋的大股东,至今却只能在休业期挤进去的霍去病把自己裹得严实,一蹬胡桃木制的自行车,在石板路上,加快了速度。


    他身后的霍彦也是穿得跟只小熊似的。霍去病一下子加了速度,也没把霍彦吓到,他搂着霍去病的腰,在后面灌了一口冷风,还咯咯直笑。


    “兄长,你说我这次能请动司马先生免费为我的《齐天大圣》大纲润色吗?前段时间找的人都不行。”


    是的,他就写了个大纲,其他的,他的意思是找人加工润色,但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他只好找众所周知文笔好的了。


    霍去病往前蹬,闻言扬声道。


    “他不愿意,我就帮你去姨父跟前说,他可不敢在姨父面前不搭理你。”


    霍彦笑眯眯,“还是兄长稀罕我。”


    霍去病也笑起来,“小不要脸,谁稀罕你了。”


    他问后面的霍彦,“明天休业,你又出新点心了吗。”


    “有一款你一定喜欢。一会儿我让庖厨给你做了。”霍彦小嘴叨叨不休,跟他唯一的股东说着规划,“现在的女孩子来的很多,有些喜静,我干的是服务业,得为她们着想。我还打算再辟个屋子卖衣服首饰。算算日子,也该轮换推理剧本了,还有年节将至要推的活动。文君姨姨说她有点想法,至今还没有给我答复和方案。”


    他弯了唇角,“司马先生就是个添头罢了,文君姨姨才是我的合作伙伴。他不愿意也不影响。我还可以找东方朔先生。世上可以写戏文之人何其多,实在不行,只好进宫找陛下帮忙了。”


    霍去病的头发长了不少,齐肩散开,戴了个耳捂,又在额前绑了个毛抹额,闻言,完全没有股东的担当,只幸灾乐祸道,“我估计你这次若是进宫就要跟着姨父乱混一气了,姨父最近颇爱董老头,你跟着念《春秋》吧。”


    霍彦跟他打扮差不多,玉砌的小脸全是坏笑,直接道,“我的好兄长,作为命运共同体的我落网了,你还远吗?”


    他顿了顿,颇为阴阳托长了调子,学着刘彻的话,“去病啊,来,姨父教你学兵书。”


    霍去病顿时咂舌,还未反驳,便似望见了什么东西,猛地停了车。


    霍彦被他这一停,直直栽他背上,被挌得眼泪汪汪。


    他揉着鼻子,以为是撞人了,从霍去病背上起来,忙往前看。


    自行车撞不死人吧,我的自行车还有辅助轮呢!


    直到他看着停在殿前的那长长的天子仪仗,空无一人的店和店里的刘彻,眼前一黑,捂着自己嗡嗡疼的脑瓜子,也不怕冷了,就往前冲。


    “我的个老天奶啊!他个坑货!他知不知道我这停一天,少赚多少钱。啊啊啊,让他去死!”


    老子要手撕猪肉脯!!!


    第24章    阿言命犯皇帝


    霍去病在天子驾前停了车子, 一把拽住了他家往前冲的小牛犊子。


    “好了好了,消消气。”


    比起阿言,他可真是好脾气。


    霍彦不管, 挣扎着,就要冲进去, 被风吹得呲牙咧嘴, “混蛋,我的钱!他谋财害命!亏我想着要不要给自己寻个庇护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霍去病见拦他不行,直接一把像个孩子似的给他端起来。“阿言, 姨父只是缺钱,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


    霍彦像只炸毛猫似的被他兄长夹着双臂抬起来,闻言不挣扎了,自己还配合得缩手缩脚。


    “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霍去病将他放下,拍了拍他的肩,“阿言,当舍必舍, 被姨父盯上,不妙,是时候找个屋檐躲雨了。”


    这句话从霍去病嘴里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


    霍彦试探着下地,平静了片刻,哼哼唧唧地蹬上了自己的小车。


    “我得想想吧!”


    霍去病笑起来, 坐在了后面。


    “这大冷天,你们俩怎么还出门了?”


    正准备走, 就听见了一句话,


    先看到他俩的是卫青, 他手中拿着刘彻给的一只羊娃娃,见到他们就在门前笑着招手。


    霍彦在心里叹了口气,下了车,自我说服自己消气。


    算了,舅舅很开心,就算了。


    “是来跟兄长吃点心啦。”


    他仰起脸,带着笑,跑到卫青身边,奶声奶气的回道。


    霍去病早就被刘彻给牵到了身边。


    “去病,今天随便玩。姨父作东。”


    刘彻跟前的霍去病第一次不敢回头看他幼弟的神色。


    姨父说话太气人了。


    不光不给钱,竟然还反客为主。


    “姨父跟阿言还挺像的。”


    良久,他一个小小的崽子,不由老气横秋地感慨道。


    刘彻被他弄得哈哈大笑,反驳道,“阿言那小别扭可没有朕豪气。”


    霍彦在后头翻了个白眼,你爹的,花老子钱哄老子小舅舅,你怎么还不去死吧!


    你才小别扭,你全家都别扭,谁跟你这老逼登猪像了。


    卫青见他这般不待见刘彻也是笑眯眯的,十七岁的小少年,脖颈修长,身姿如鹤,干净清隽的让人生不出脾气来。


    “阿言莫要生气,陛下乱说的。阿言最是大方。听说这里的酥酪是一绝,阿言陪舅舅去尝尝,好吗。”


    霍彦牵起他的手,迈着小短腿嗒嗒的上楼,闻言嗯了一声,仰起小脸,甜甜地笑道,“我常来啦,我给舅舅挑。舅舅喜欢那款,下次跟我说,我给舅舅捎回去。”


    舅舅,爱吃就多吃点,我还有呢。


    果不其然,吃了两份酥酪,三块杏仁水晶糕的卫青闻言眼睛一亮,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小酒窝,“好啊,阿言有什么别的推荐吗?”


    霍彦翻着写了菜单的竹签,为他一一讲解,按着卫青的口味挑了十几款不重样的。


    他这厢与卫青共同吃着点心,有说有笑。那边刘彻跟着霍去病扫平了一切游戏。


    自进来后没拿到过一个娃娃的刘彻看着身边越积越多的玩偶,笑得合不拢嘴。


    “去病和你舅舅一样厉害。”


    霍去病从下面的洞里掏出玩偶递给他,心下想,姨父越来越像阿言了,连准头不好都像。


    所以陛下是真的来玩的吗?


    当然是。


    才怪。


    闽越王郢兵进南越,东南那边不太平,他要打仗,听闻长安出了日近斗金的商人,自然是来打秋风的。


    毕竟他穷得很。


    只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不在,只留个战战兢兢的管事,调不出钱来。


    白瞎他的天子仪仗。


    [破案了,那玩偶都是舅舅打的。]


    [你能指望连保夹都夹不中的猪猪吗?]


    [病病:姨父挺像阿言的,都菜得可怜。]


    [我看见了病病的无声嘲笑。]


    [阿言和猪猪才是普通人的常态,病病才是bug。]


    [他是霍去病,他的存在就是个bug。这话谁赞同。谁反对。]


    [哈哈哈,不反对不反对。]


    [他是地球Online的bug。]


    ……


    [不过宝宝们,你想,你细想,阿言天天为什么喜怒无常,原是近彻者暴啊!]


    [染猪瘟了。]


    [他俩都是想白嫖的怪。]


    [手臭的狗脾气。]


    [不,阿言明明是小辣椒。]


    [彻彻子是大青椒,巨辣又大只。]


    [这个形容很难评。]


    [不准这样说辣椒,辣椒做错了什么,跟我那逆骨仔和猪猪搅在一起,辣椒也很难受的。]


    [可青椒肉丝和爆炒脆骨,超好吃的。]


    [还有小炒肉!]


    [起锅,烧油。]


    [阿言和猪猪有点好吃。]


    [哦莫,果然他俩只有下锅那一刻可以和解。]


    [不是,姐妹,hhh]


    ……


    霍彦的有说有笑在卫青说出司马相如撺掇着刘彻过来,因为他的妻子偶尔在这里做活时戛然而止。


    卫青言语中还有点羡慕司马相如,他说司马相如天天吃他妻子带回来的点心而且还不要钱,他还说司马夫人还给司马相如做了几件新衣。


    霍彦睨了一眼穿的跟只花孔雀似的得意洋洋的司马相如,眯着眼睛,心下冷哼。


    很好,吃了老子的点心,还管不住嘴。


    我的损失你来赔偿吧。


    卫青也察觉到了霍彦盯着司马相如的视线,他好像一下子被触动了雷达,心下暗叫不好,这屋子主人不会真是阿言吧。


    不会吧,家里只是总有去病的新玩具,家里的木匠总是做新的小玩意儿,他只是偶尔吃个点心,阿言应该只是帮忙的吧。这个地方的管事只是看在他是陛下宠臣的面子上,才每天给他送点心的,是吧。


    应该是吧。


    这要是阿言的产业,依陛下那缺钱跟断血似的性子,不给阿言毛都薅秃了。


    他心下揣测,轻声笑问,“阿言也羡慕了?”


    面对舅舅如兄长如出一辙的对周围环境的敏感与如炬双眼中的关心,霍彦不自觉地露出了羞赫的笑,撒起娇来,“没有,只是想起,舅舅不也有一张黑卡嘛。”


    他知道舅舅也爱吃,不光天天让人给舅舅送到府上,还留了卡在桌上,只是舅舅是真不上心,也没见他用过。


    “我知道,但是陛下没有,我就没拿出来。”卫青被转移了话题,脸一红,但是又觉得他天天白嫖点心不好,于是他低下头,笑得羞涩。小声跟霍彦说,“而且白占一张卡,天天让人家送点心也不好,那不是占了位置又不给人家花钱嘛。这样吧,你告诉我多少钱,如果钱少的话,我们就买一张。如果钱太多,我跟陛下和你公孙伯父借一点。”


    这些个点心和卡是专对在玩具屋累计充值达到一千金的权贵豪族定制的特别照顾款奢侈品,专坑冤大头,每样都可以拿出去炫耀的。


    卫青确实消费不起。


    舅舅借钱买他收割上位者的工具,霍彦含笑的唇角垂下,心脏抽搐了一下,忙开口道,“这个不值几个钱,用不着舅舅借钱。”


    卫青更不愿了,面上严肃与霍彦道,“阿言,舅舅可以买的。不可以总是向别人索要。不能把旁人的心善当成理所当然。”


    霍彦不经意又恨恨瞥了一眼跟在刘彻身后的司马相如,好样的,大嘴巴,你现在除了去给我写本以外没有别的赔钱方式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榨干司马相如的价值,面上笑盈盈插开话题。


    “在这间屋子里,娃娃可以换一切东西,点心和卡也不例外。这卡是兄长抓娃娃拿的。”


    这是他的疏忽。舅舅心性正直温良,怎么可能用这么贵,不知底细的卡。


    可这是他自已的东西,他舅舅吃不上才是笑话。


    走个后门就是。


    点心吃不起,就外带嘛。


    能吃多久就吃多久吧。


    卫青眼睛亮了又亮。


    霍彦收了他递还的黑卡,放进了小包,然后指了指下面在人群中大杀四方的霍去病,“我和兄长也有一张卡,上面有很多娃娃,我跟他们说都换成点心,让送到家里了。”


    卫青犹豫再三。


    霍彦开始强装抽泣,眼中腾起水雾,他带着小奶声,用自己小鹿般的黑色杏眼望着卫青,口中委屈巴巴的道,“舅舅是不是讨厌我和兄长,不要我们了。要把我们赶出去了,所以才不吃我们的!”


    卫青默默摇头,连声否定。


    霍彦得了他的否定,瞬间收了委屈,笑起来,拍了拍卫青的手,把摆盘精致的点头往前推了推。


    “我给舅舅带,舅舅放心,我肯定给钱的。”


    他后半句话一出,卫青更觉得奇怪了,但他摸了摸霍彦的头,给霍彦递了吃的。


    儿啊,你也多吃点吧。


    霍彦单手托腮,看卫青吃东西笑得很甜。


    舅舅真好养,一点都不挑食。也好骗,吃东西时也好可爱。


    舅舅跟病病怎么都这么可爱。


    卫青在心里叹气,他自己想清楚了后,又吃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酥酪。


    “阿言,多吃点。”


    阿言还小,他一定得守口如瓶,不然陛下非得把阿言当钱袋子不可。


    霍彦笑着点头,杏眼白肤小红痣,美得惑人。


    “舅舅开心就好。”


    算了,刘彻给的也行,舅舅吃得开心就好。


    [我艹,我艹,阿言好美。]


    [舅舅面对阿言,去病和猪猪总是一种低耗油的省电模式,简称,可以,没关系,反正怎么都能行。]


    [舅舅真的是白甜。]


    [大汉卡皮巴拉。]


    [为啥舅舅有点低沉呢!]


    [这绝妙的搭配机制。]


    [看到他们俩,我知道了古早小说火,不是没有道理的。]


    [果然心有七窍的神经病总裁阿言和猪猪就要配卫白甜骑士和病病牌小太阳。]


    [阿言笑得好可爱,跟病病一样。]


    [只有我觉得好撩吗,阿言他真的笑起来巨有感觉。就是那种骚劲儿。]


    [我知道,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还做他女友粉,不就是贪图当年那小疯子一眼。]


    [注意我家脆骨肠和猪肉丸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但有毒。]


    借口如厕的霍彦收到管事颤巍巍的告状时,心平气和。


    他就知道,刘彻这穷鬼不光来白嫖,他还来打秋风。


    他原是不想给很多的,毕竟钱挣之不易,他刘彻打仗来薅他的羊毛,真是无赖行径。


    可偏生舅舅也去。


    他爹的,刘彻是不能直立行走吗,为什么要他今年才十七岁的舅舅去战场!


    真是够了。


    “抽三成给他。”


    他撑着额角,又道,“算了,抽五成。再照着卖身契的内容拟一份出来,让他把司马相如留下给我卖几个月的命吧。”


    管事点头应是。


    霍彦轻笑。


    “丹叔,挑几颗酸果,给陛下上杯杏汁吧。”


    酸死他。


    不过三十,就被叫叔的管事嘴角抽了一下,哭丧着脸道,“虽然他谋财,但小主君还是要三思。”


    霍彦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荷包,闻言有些无奈。


    “我没想毒死他,你别跟死了半截一样成不。一天天的,我也没那么苛责你啊!”


    管事艰难的嗯呢一声,抹了下眼角,道,“那您还记得当初的我曾经只会识两个大字吗?”


    他们全家是霍彦想买个识文断字的管账房先生跟牙婆讨价还价时带的捎头,签了死契,本来也没想多出息,只是那个账房自己有些贪心,仗着主君年纪小,平日惯爱对着主君和主君的兄长说教,不拿主君特意嘱咐送点心的舅舅当回事,被主君罚了。结果不消半月,他偷盗公中财物,被本就暴怒的小主君抓到了,直接命人在后院活生生的打死了


    那人咒骂小主君和家人,主君当时小小一个,站在院子里,脸沉的跟寒风过境似的,然后那人被人眼疾手快的堵了口。


    没错,他就是堵口的人,后面可能是这个小主君觉得他脑子还成,就给他提成了管事。


    只是天天跟这些人打交道,他的脑子都干炸了。他常常担心在他主君还没长大之前,他有一天就因为见人说鬼话被那些个权贵豪族拖出去打死了。


    现在忽悠的可是天子。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他是真怕啊。


    霍彦皱眉,“那我现在不是把你教的挺好的,行了,别嘤了,给你加钱。你莫忘了通知一下文君姨姨。”


    管事顿时眉开眼笑,挺直腰杆,送他出去,“主君大气!这事包办的。”


    霍彦翻了个白眼。


    钱钱钱,都是吸我钱的吸血鬼!


    这一天宾主尽欢。刘彻来的时候两袖清风,走时拿了几十箱五铢钱并着大小金块。


    卫青吃了一顿好吃的,霍去病玩的很开心。桑弘羊因为这些钱觉得自己秃的头都有可能重新长出来了。


    刘彻第一次知道司马相如还怪挣钱呢,一个高兴,给了霍彦司马相如三年的使用权,甚至还想把东方朔也打包过来。


    霍彦在旁边抽了一下嘴角,算了算了,凤求凰够了,再加个岁更其妇①的东方朔,非把他的小金库干穿不可。


    大家都挺纯粹的。


    舅舅有吃的,兄长有玩的,桑先生有钱数,刘彻有钱花。


    只有司马相如回去被听了管事一段添油加醋的卓文君一顿好打,第二天就被管事关进小黑屋,改《齐天大圣》的初稿。


    第25章    地主家都没余粮了


    建元三年, 闽越发兵攻东瓯。东瓯告急,太尉田蚡置之不问,彼时的中大夫严助主张出兵援救东瓯。最终刘彻派严助以节发兵会稽, 稳定局势。


    在今建元六年,六月时, 闽越王又一次进犯南越, 陛下再派严助发援兵,使闽越降汉。南越不敢擅自出动军队,派人上书, 报告朝廷。作为上邦的汉武帝大规模出动军队,派遣韩安国等两位将军率领军队诛讨闽越。


    从建元六年初,匈奴请求和亲。成批的财宝金银,美人仆役往外送时,这个帝国年轻的掌权者刘彻便不乐意。


    割肉以伺虎,虎之欲无尽矣。


    他朝中的人已经太老了,老而愈顽,那群老古板们在阻止他去改变他的国家。


    若是再不主动出击, 任由匈奴无限蓬胀起来,便是再转不能。


    终于,五月丁亥,窦太后崩,那枚太皇太后保管的虎符落在他的手中。


    帝王身上最强大的束缚断开。


    年轻的帝王踌躇满志,像是刚飞上天的金乌鸟, 他迫不及待的想向大汉去辐射他的光和热。


    所以当闽越王郢兵进南越,他便要力排众议发大军救援。


    他要告诉世人, 大汉要打出去。


    “南越是必要支援的。你可懂得?”


    打出去才算有未来, 一路龟缩只能求灭。


    上首的帝王望着远方, 如以往一样轻声问,问他身侧,被他雕琢成玉的少年。


    地上的舆图明明干净如新,却似画了千万道,顺着帝王的目光,化成出征匈奴的方向。


    卫青不在。


    帝王掌心的白雀被他亲手放出去了。


    他当时在想,这么明亮的卫青要飞出去,历些风雨,一飞冲天。


    可是战场这等死生之地,他的雀鸟还会飞回来,飞入他的掌心吗?


    因卫青不在,被他带在身边读书的双生子,闻言抬起头,两双眼睛在灯下也亮闪闪的,像极了卫青。


    “陛下,我们需要懂吗?”


    去病总是会先说话。


    阿言与他对视后便垂眸翻书,实际耳朵己经支起来了。


    “你们想吗?”


    他总不回答,但是反问有时候代表了默认。


    去病总是点头。


    阿言也会放下手,轻声嗯。


    一团孩子气。


    可莫名的,刘彻觉得很开心,久违的开心。


    他带着这两个孩子翻了舆图,拿着墨笔,讲他的展望,讲大汉的展望。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业,他要把嚣张的匈奴人干趴下,要打下大大的疆土,让汉人的脊梁挺直,要让天下安定,要让四方之上汉的光辉朗照。


    他的指尖不断在疆域图上划过,那指尖出了长安,随后便是河内郡,一路往着定襄朔方的方向,一路往北,越过匈奴人的地方,往西域方向去。


    霍去病听得认真,他的视线顺着指尖移动,在刘彻的讲述下,看见了天的尽头,似乎也看见了刘彻说的黄金做的河水。


    霍彦的脑中也滑过无数个画面,蒙古的天空确实连成一片,风吹草低,天地一线。


    江山壮丽如画。


    他们俩随着刘彻一起兴奋起来,心中腾起野望,小脸变得红扑扑的。


    他们仨个就这样就这一副舆图,点染无数瑰丽瑕思。


    “以后,我骑马带着陛下,舅舅还有阿言去捞金子!都捞回来,到时候谁惹你们难过,我就扔他金子!”


    霍去病眼睛亮晶晶的,高声道。


    霍彦点了点头,表示赞叹。


    然后默默考虑打通丝路,经商的可行性。


    刘彻瞧见跪坐在一边听得认认真真的两个孩子,惊喜不已。


    “图上画的东西,朕说的,你俩可能明白?”


    霍去病点头,这很简单啊,他从很早就跟舅舅一起看图了。


    霍彦摇头。


    他又不是他兄长天纵奇才,他看不懂,但刘彻说的战略大方向他听懂了。


    或许有时间他真的可以走一遍古丝绸之路,去罗马坑人钱,不然这群人逮着他一个人撸可怎么好。


    刘彻笑起来,像是夏天的太阳。


    “看不懂也没关系,只要你俩不说朕是痴人说梦就行!”


    霍去病和霍彦一起皱眉,异口同声的道,“为什么要说,我们可以做到!”


    刘彻一把抱起了两个孩子,各自蹭了蹭他们的脸。


    “哈哈哈,知音难觅,该浮一大白!”


    年轻的帝王朗笑着,斜着身子,歪倒在榻上,若不是恰逢国丧,他大概要与这两个孩子一起喝一杯。


    他的眼睛发亮,紧紧的注视着这两个孩子,像是沐浴阳光新生的鹰鸟。


    他的光芒刚起,他想养的鹰鸟正在长翅。


    他们的路很长。


    未央宫的镂空香炉紫烟直直向上,到空中却只存在半缕香,像极了舅舅带霍彦和霍去病年初去看的送走和亲公主的早晨。


    似乎也是有雾,有车驾行过的半缕残香。


    看不清什么。


    霍彦只看见几十车金银布帛和娇滴滴的女孩儿落满泪的腮边。


    他因此落泪。


    霍去病也不大记得了。


    但他记得车驾只剩下车辙时,舅舅和阿言眼角的泪。


    身边的儿郎们说是因为他们打不过匈奴人,献上大汉的珍宝,才能免于大汉沦落匈奴人马蹄之下,他们说边境的百姓仍深受其扰。


    他不喜欢。


    他不明白。


    因为他舅舅教他和阿言的是为什么不去跟他们打,而是要舍弃他大汉的宝物。没打怎么知道打不过,不战而怯,才是懦夫。


    于是他指着與图上匈奴人的地盘,希望鼓起刘彻的勇气,让刘彻不要跟那些儿郎一样,他对刘彻道,“姨父,畏犬之爪,畏犬之牙,犬之盛气凌人之上,便更会吓人,只有把犬打服,断了他的爪牙,才是真的训犬。所以你不要怕,它呲牙无非是牙欠打,他咧嘴无非是头要锤。”


    刘彻似看见了一只神驹,向他跑来,霎那间流光溢彩。


    就像初见卫青,或许他还会有一位为他所用的将军。


    千里驹在侧,伯乐心喜。


    “是也,不过犬耳。”


    天子的目光湛然有力,他勾了一下手指,向怀里的双生子道,“朕可搏熊,犬有何惧。”


    他像是说给双生子听,又向是说给万万人听,似说给他向黄泉的亲人,又像说给前朝的公卿们和下首的万民。像是说与前人,又像是说与后人。


    “你们俩大了,就跟着朕,且记得,朕今日手指划过的地方,便是汉土。”


    霍去病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向来不喜欢被动和颓丧。


    高昂向前的刘彻才是霍去病心中那个值得饮慕的东君。


    “好!我去为姨父打!”


    霍彦的神色也有些动容,心脏鼓动。


    “我记得了。”


    即使知道他是个混蛋,但霍彦也得承认这一刻的刘彻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雄图霸业,万里太平,太过虚无。


    难怕只是为了不再有落满泪和不甘的面庞,他也愿意跟着刘彻走一道路。


    他喜欢太平世,可若强敌在侧,他也要打出去。


    我的钱就算拿火点了,也不给强盗花。


    这次真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霍去病听着刘彻讲舆图,七嘴八舌地说着怎么对付匈奴人。


    一个敢说,一个敢说,各在那边乱扯一气。


    作为局外人的霍彦抽了一下嘴角,往旁边挪了挪,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俩。他想了又想,捏了捏自己至今拉不动小弓箭的小手板,决定再攒点钱。


    打仗烧钱,下次他姨父打仗时,他再多捐点吧。


    剩下的钱,造点武器什么的罢。


    他正想着,就看见两双大眼瞧着他。


    “阿言快来,说到高兴处了。”


    刘彻招手。


    [好了,这回大家都是主战派了。]


    [听完彻子跟去病的话,我觉得我是个保守派。]


    [不是,他们仨怎么一到正经时候都囧囧有神的,哈哈哈。]


    [病病,你放心,你大了后,不光能敲牙打头,你还能给这条狗生撕了。]


    [他仨好像那孤儿寡父,拿个破碗都能敲出花来。]


    [不行不行,我要被猪猪迷死了。]


    [不准叫猪猪,要叫陛下。]


    [我的病病,老公,你小时候就这么帅啦。]


    [朕的史官在何处?去病的训犬论,啊啊啊。]


    [三句话获得迷弟!大汉魅魔实至名归。]


    ……


    七月份,卫青这只白鸟归家。


    他黑瘦了些,眼睛却依旧清湛有力。


    虽然这场战争以闽越王的弟弟余善杀了闽越王投降。汉朝军队撤回为结局。


    但此一役彻底稳定了帝国的东南方,南越这个从秦亡后就一直孤悬的国家彻底归顺。


    这对年轻的帝王刘彻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所以当唐蒙上书开发西南夷时,这位奉行积极军事政策的皇帝大笔一挥答应了。


    霍彦听完了刘彻和卫青的相继叙述和弹幕的补充才知道,这件开天辟地的大事的起因竟是一盘小小的枸酱,后来当他知道张博望候当年通西域只是因为一句匈奴后有大月氏的传言时,连他这个一向积极有为搞事情的大好青年都不由感叹,这个敢想敢干,积极想办法里挑外撅的赛道可算是被我们大汉挤进去了。


    好了,言归正传。


    话说当时去讨伐豫章郡,也就是现在的江西的王恢派着人去威摄一下南越,派的人就是当时的鄱阳县令唐蒙,他到了南越,南越人请他干饭,就上了一盘枸酱。那枸酱就是一盘蜀地特产,然后他好奇,就问了起来,这一问不得了,一下子就知道在南越的西北有一条江名为牂牁江,就是今天的北盘河,只要顺着那条大河往下,就能一路顺风到番禺,就是今天的广东。唐大人记在心里,回到长安后,遍访蜀商,就打听到了中间二道贩子夜郎国的存在。


    这一知道真不得了。


    夜郎国的地方在南越北,蜀郡南,还有条河不像是赣水和湘水天天逆流,那是能直接顺流而下直捣黄龙,这他爹的建几条直达夜郎的路,简直是一块出击南越的超级飞地。


    小样儿,可算能制住这三天两头乱蹦的南越了。


    唐大人一个高兴,大笔一挥写展望。


    然后的然后,这份展望落在了刘彻的案头,引得刘彻和他那群年轻的侍中郎们惊叹不已。


    大才啊!你说我怎么没想到呢。


    未央宫中的年轻人们就连刚顶在人腰间的霍去病都被说的心在骚动,别想太多,不是春天到了,纯是搞事的心。


    刘彻立马封了唐蒙为中郎将,赐了财物,派了一千多人的护卫和一万多人的运输队跟着寻找夜郎国


    在屋里看书的霍彦抽了一下嘴角,默默地和桑弘羊近乎同步的,算了算这来来回回又得要花多少钱。


    然后两人眼里的光一起熄了。


    卫青的心也提紧了。


    陛下不会还要去找阿言要钱吧。


    事实证明是的。


    呆在屋里三个月,终于快要完稿《齐天大圣》戏文的司马相如得到了一个狱友。


    没错,是刘彻特意为这个玩具屋主找来的东方朔,不要还不行。


    司马相如是被迫,东方朔那货是带着换钱任务来,加上垂涎玩具屋已久,迫不及待的就要进来,那是有事没事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个可以当人面小便,被贬为庶人的老泼皮硬生生凭着自己的超厚脸皮进了门。


    霍彦气得咬牙切齿,首饰店刚开业,老逼登,你是不是疯了,薅羊毛也得有个限度啊。


    他只打算给一分利,偏偏霍去病眨巴着大眼睛,又双叒叕说起他们的梦想。


    霍彦又狠狠的爆了一波金币。


    整整三分,还包括衣服首饰的。


    三楼的小隔间,霍彦心如死灰的拨算盘。


    霍去病给他喂了一口水,怕他因为缺钱,想不开,咬舌自尽。


    管事家大儿子擦完据说刘彻亲赐的牌匾,欣赏自己的成果,笑得露出了大门牙,被下楼梯的霍彦一个猫猫拳拍在肩上。


    “好看吗?”


    声音阴测测的。


    那个小名叫石页的少年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他们小主子目前为止连弓都拿不动,但还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大抵是对危险的警觉吧。


    “趁着还有点钱,快让你阿翁搭戏台子,唱戏,卖周边。”


    霍彦木着一张脸,死死盯着那个凭着厚脸皮插队的狂徒,东方朔,身上散着冷气,一字一顿问身后的仆役,“还有谁能跟我说,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霍去病又给他喂了一口从匈奴处贸易过来的砖茶,小虎牙森森发亮,“你上去吧,不要耽误挣钱,阿兄一会儿给他抓回来。”


    霍彦被苦得一个激灵,瞥了他一眼,就勾起了唇角,只是语调还是阴测测的。


    “他主子给他签的是卖身契,不是合同工,跟他说,他要是还不搞完《齐天大圣》的系列卡牌,我非给他拆了四肢,削了肉,卖到匈奴当干粮不可。”


    第26章    舅舅的爱


    七夕乞巧之日, 霍彦要在玩具屋旁他就开辟的戏楼排《齐天大圣》的第一折戏,《猴王出世》。


    霍去病是最高兴的。


    毕竟他是猴猴的大粉。


    他甚至提出自己考察霍彦找的演大圣的人。


    霍彦忙别的忙的焦头烂额,虽然本子搞好了, 台词也定下来了,服装首饰妆造, 卓文君早已经带着人干完了。


    但光是谱曲, 司马相如,卓文君和东方朔三个人跟五百只鸭子似的在他的面前吵了八百个来回。更别提前期的预热,舞台的设计, 人员的走位,呈现的效果,还有从人堆里扒出的群演,呼呼拉拉百十号人,他都得要亲自过目,一时之间就随霍去病去了。


    谁料霍去病直接去找了刘彻,给他请了个百戏班里最会演猴的。他还忽悠刘彻把专门为宫中弹奏乐器的乐府乐师也给请来了。


    霍彦本来排戏就是赔本买卖,他就打算请他家的黑卡用户在刚装修好戏楼上看, 好赚后续的周边钱和戏院票钱。


    结果这一搞逼格一下子上来了。


    这些人的钱是刘彻出吧。


    霍彦把玩着手上的算盘珠,默默想着。


    结果听了乐师们弹奏的东方朔手舞足蹈,司马相如扛着琴直接加入了进去,卓文君也一脸激动,和着节拍翩翩起舞起来。


    他们仨终于不吵了,一时之间, 又唱又跳,配着石猴出生的音乐, 就还怪喜庆的。


    霍彦顿时坐起来了, 为了耳朵清静, 自己就算死也要留住这些能让他手里的八百只鸭子安静下来的人。


    “阿兄,他们多少钱可以买断!”


    狠一狠,单车变摩托。买,我买。


    霍去病给他抖了抖太过激动落了一身的点心渣,才慢腾腾道,“阿言,不要钱,要一场大热闹,因为姨父也很有兴致呢。”


    以姨父的禀性,若是好玩了,你想要什么他都给。


    所以你来张卡给姨父,不然姨父天天嫉妒我,舅舅的卡都不敢用。


    霍彦听见刘彻就烦,顺手捞过旁边的黄橘子,慢条斯理地剥起来,他将橘子往两边撕开薄薄的皮儿,撕开白色的络,卷起来托着橘子的指节白皙。


    “他凭什么,我与他关系没好到让消费低得我没有利可图的他登堂入室。”


    橘子的清香袭来,霍去病伸嘴叼住,笑得像这口饱满的橘子咬下去的迸溅的汁水,清甜的让人舒服。


    “相信我,入了姨父耳,你就算不给姨父,他也会死缠烂打过来的,而且他会带着舅舅来,让你我不用找借口呢。”


    霍彦坐在台前椅子上,姿态松弛,侧头看他,对刘彻的嫌弃溢于言表,但他还是甩给霍去病一张木质的会员黑卡,乌色的杏眼抬起。


    “兄长,这最顶层的屋子是我的,这店里所有人都挂上号的。他如果没把舅舅带来,解我困厄,这张卡立马销掉,他也别想再占便宜。”


    说罢,他露出一个笑容,小红痣若隐若现,真是颇为顽皮和恶劣。


    霍去病接过卡,眸光落在霍彦得意洋洋的脸上,眉角轻轻一压,带出笑意,仿若细碎阳光荡开涟漪。


    好像不自觉的,他听出了阿言的言下之意,如果姨父一直带着舅舅,卡随便用。


    霍去病笑了一下,翘起二郎腿。


    “姨父好命,捞着舅舅了。”


    霍彦无声的瞧了他一眼,“像你手上的卡,你有几十张。这里你也可以随意出入。”


    所以有我,你不好命吗?


    霍去病自然地搂过他的肩,让他往自己这边偏了些,而后冲他笑,小虎牙半露。


    “你忘了姨父说我天生富贵,小爷我自是好命。”


    霍彦的发长长了些许,齐颈侧,没扎平日里的总角,只用红绳随意绑上了,几缕落在霍去病的手上,他的头发跟霍去病一样极黑。


    细说起来,作为双生子的他俩几乎一样。


    他们俩额发总是微卷曲,他俩有着一样的美人尖,他俩额头一样白皙,有两弯笑起来春水般的乌黑眼珠,对视时总是极亮。


    像是在照镜子,镜外的霍彦看着镜中的霍去病,牵住他的手,眉眼也弯,春水霎那流在眼眸。


    霍去病天生富贵,他的兄长也会长命百岁,一生完满。


    霍去病朗笑,靠在他身上,带着他特有的蓬勃昂扬。


    明明长得一样,好像他的生机比霍彦总是浓些,只沾染些许,便可使人振奋沉迷。


    有人生来便是要昂首向前的。


    “阿言,莫要吃味,阿言亦是我好命中的一部分。”


    霍彦脸红了些许,口中的软语他咽了,任由霍去病靠在身上。


    “吃味什么?兄长乱说!”


    他有些讷于柔情,但霍去病想要的答案就在此刻,就在他脸上的红晕之间。


    [宝贝大儿,我只能说你自己都不看自已看哥哥的眼神嘛。]


    [原来看见心爱的人的眼中坚冰会化为春水。]


    [病病,我为我崽证明,他才是乱说,他就是吃醋了。]


    [阿言是想说兄长,有你也是我的福气。]


    [他平时人五人六的,任性自我,唯利是图,又是计较这个,又是计较那个,可只要牵扯到了你,他没有不答应的。]


    [还有舅舅。]


    [他这个人对外那是不说一句软话,对内他不说一句硬话。]


    [病病,虽然你看不见我,但我还是要说,麻烦你忍忍他这个死傲娇,他真的掏心掏肺的爱。]


    [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人,我一时不知道那个是他了。]


    [你说一句我也是不行吗?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VIP听不了的。]


    [明明超爱,就长张死鸭子嘴,真的别扭死了。]


    ……


    [不是,猪猪怎么这么爱热闹。]


    [不过你们不觉得东方先生在司马相如和文君小姐姐身边像只活蹦乱跳的吗喽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我怀疑阿言给彻儿黑卡是烦死这三个人吵架了,现在只要能让他仨不吵架,阿言都能倒立走路。]


    [一个月了,我都烦躁,别说霍·脾气巨不好·阿言了。]


    [但他没给人扔出去呀!]


    [因为还在伪装自己不是主人,得抱紧小马甲。]


    [不然你以为阿言能忍得住,早让他仨提桶跑路了。]


    ……


    七夕那天,高官贵妇及其子侄,高昂着头,掏出一张张代表他们身份的黑卡,直入戏楼。衣香鬓影重重,各有各的雅间,在众星拱月之所,戏楼的最顶层,霍彦与霍去病跟在刘彻身边,并肩看人潮来去。


    夜星初上,人群齐至。


    伴着弦乐器划过石破天惊的声音,《齐天大圣》第一折正式开始。


    万众嘱目之下,一只穿着草裙的猴子闪亮登场。


    谁也没想到这场戏的主角不再如百戏一般是历史人物或是神话传说中的角色,而是一只猴,嗯,实是求是,这是一只帅猴。


    众人本就新奇,后来看到这只猴子一路过关斩将,先是成了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的美猴王,后又学艺三星洞,技高胆大,大闹东海龙宫,夺得如意金箍棒作为武器,大闹地府,勾销了自己的生死簿,不由自主的振臂高呼!


    神通广大,又桀骜不驯。


    等到这只猴结交七十二洞妖王,树起反旗要齐天时,彻底对味了,真是对大汉人的味儿了。


    一下子全场的目光齐聚这只猴。


    好猴王,所有人都不由的赞叹道。


    人群中的司马相如看着穿金甲的孙悟空挺直了脊背,恨不得上去发表一下他的获奖感言。


    这只猴可是他和玩具屋主人共同的孩子!他是娃父亲。


    卓文君闻言翻了个白眼,东方朔直接给了他一脚,让他滚过来装齐天大圣系列彩签木牌做伴手礼。


    这场戏结束在天庭兵马齐至,猴王与他们对视,挥动手里金棒的一幕。


    随即一段声音响起,气势豪迈,曲调高昂,感觉一下子踏入了刀来箭往,危机重重的生死之地,但心中又颇为振奋,一声声,一道道直直地敲打在人心,只叫武官听了想打仗,文官听了要弃笔。


    刘彻更是激动,搂着卫青肩膀,喊道,痛快啊!真痛快!男儿就该听这个!


    霍去病也跟着高呼,“猴哥是最厉害的。”


    霍彦心中得意,小样儿,我还不知道咱们的体质嘛。


    只见他得意得小尾巴乱翘,卫青在心里叹了口气。


    结合霍去病曾经说的阿言梦中的大圣,配上这些天的细节,他在这里受到的优侍,他如何猜不出来。


    阿言真的是,板上钉钉的是了。


    二姊说的还是保守了些,家中是出了只金毛羊儿,还是那种一薅能薅好多钱的真金毛。


    但还是不跟阿言说自己看出来了,阿言喜欢赚钱,他要跟做个不扫兴的长辈,可是他真的能忍得住吗?


    陛下那是好不容易逮上一个,上死薅啊!


    如果阿言不是他的宝贝外甥,他会从陛下口中觉得这个人忠肝义胆。


    可偏偏这是阿言,他知道阿言是为了什么。


    留在陛下身边的他是一方面,但大多是为了那场驱逐匈奴,再也没有和亲的天下梦。


    就像去病的弓箭练得越来越勤一样,阿言手中砍向贵族钱包的刀子也越来越利。


    按照常理,他会告诉陛下,阿言这可真是赚钱的天纵其才,可堪大用,偏偏现在他选择缄口不言。


    不为什么,阿言太小了,出于爱子之心,出于阿言自己的意愿,哪怕卫家是东君手上的风筝,他是依附陛下的臣,他这次也要一瞒到底。


    他的脸苦着,可他能瞒住吗?


    他不知道刘彻也在看他,年轻的帝王也在看自己精心养大的鹰,期待他展翅高飞,如同这位大圣一样,奋起千钧棒,为他领万马千军。


    卫青可以,打一照面,他就知道。


    第27章    恭喜刘先生


    自从《齐天大圣》开折后, 整个长安人人念猴王,悟空这个大IP随着这一场戏被霍彦炒红,玩具屋里每一个贵客上门都得问一句悟空何时战天。首饰店里猴王卓文君设计的同款衣帽和系列首饰几乎被买断货, 霍彦不光补了从刘彻手里损失的,还狂赚了一大笔。


    司马相如和东方朔虽然是俩个无赖, 但骨子里也是有两分标准的文人脉的, 谁不喜欢自己的主人公人尽皆知呢。他俩紧锣密鼓写了下一折,催着霍去病去找刘彻借猴和音乐,就等着霍彦继续。


    偏偏霍彦目前不打算继续拍了, 他把东方朔和卓文君设计的齐天大圣里孙悟空的所有形象做了一套涂了彩漆雕的木雕,只摆在玩具屋正门口,让来往每一个人都惊叹不已。


    但有人来问时,他就让管事回,这是非卖品,邀人去看新出的猴王衣帽服饰和系列桌游。


    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有人愿意出千两金,霍彦也不卖时, 司马相如与东方朔两个急急国王彻底着急了,他们都以为霍彦是打算把这个木雕卖了,为他们续资,他家猴多好啊,他们写了几十卷呢,一卷一卷拍, 大汉人都会爱上他家孩子的。


    谁料霍彦不卖,他们俩急得吱哇乱叫, 在管事丹叔面前打滚。


    丹叔被这两个大文人整得人都憔悴了, 天天睁开眼看见上面惟妙惟肖的木雕就是一个烦字。


    “去病郎君, 一千二百两了,这个木雕才十两的成本,求你让主君卖了吧!你不知道,那两位大先生都快把奴整疯了,算奴求你了。”


    他委屈巴巴的瞧着吃饴糖的霍去病。


    霍去病三两口咬碎了口中糖,含着糖渣,给他递了块糖。


    “你觉得阿言出不起他俩拍下一折的钱吗?”


    管事双手接了,“不不不,小主君怎么出不起。”


    锦衣的小公子眉目如画,身着母亲卫少儿亲手做的黛色的锦绣袍子,颈边的狐毛是卫青上次猎的银狐,一看就是上好的皮料,面色未动,他素来一个人时惯是沉默,气质恢弘,叫人不敢逼视。


    “那便稍安勿躁,定下心来,阿言短不了你吃的。”


    管事在这双清亮眼眸下意外的沉静下来,他擦了额角汗,应了是。


    霍彦要做什么,除了霍去病,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是霍彦不见头尾,他亦不愿意说,双生子的意图,旁人便窥不见半分。


    霍彦后来知道这次事时,冲管事笑了笑,然后转首把东方朔和司马相如下放到自己新收购的造纸厂里抡大锤锤树皮去了。


    八月的长安是冷的,但是主位的这位小公子似乎格外怕冷,披着狐皮大氅,手中抱着一个鎏金的小手炉。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良久,他冷笑一声。


    “他们闹是闲的,你自禀我或是自行惩处了,我让你随意处置的话,你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管事跪了下来。


    霍彦睨着跪着的管事,不再挂着笑,眸光幽深,显见的动了真怒。


    “此事若非兄长身边侍人说漏了嘴,我竟不知,你竟敢向我兄长抱怨,以情相胁,你好大的胆子!”


    管事连呼有罪,霍彦容色似雪铸的,他放下了手中的小香炉,轻笑。可语气却寒凉的很,没有丝毫温情。


    “牢牢记得你的主君是谁。再有下次,我便留不得你了。”


    管事连道不敢。


    霍彦只道让他出去,自己闭目养神。


    他的气场可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弹幕也不敢作声。


    霍去病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穿着紧袖骑装,戴着兔皮小手套,耳朵被冻得红了,眼睛还是亮闪闪的,可见又是随刘彻行猎去了。


    他甫一进来,便把一只猫儿从怀里拎了出来,递给了霍彦。


    “阿言,给,小猫。”


    霍彦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只小猫占了满怀。


    一只出生大概不满半月的猫类幼崽,那双暗金色兽瞳望着他,满是懵懂的神色。


    可是为什么一只猫的耳朵是圆的,而且为什么一只猫的头顶是个王字啊。


    这是猫?这他爹是只老虎。


    “兄长,猫长这样吗?”


    霍去病抓着这只虎崽爪子,闻言,得意的笑停了,上下翻看,最后无所谓的道,“噢,我也没想到随手一掏掏出了只老虎呢,那跟着你更好,如果有人伤害你,就放出它来。”


    阿言太羸弱了,左手的伤还没好又怕冷,还挑食,他如果不在,会被人欺负的。


    他伸出手,自然的覆在霍彦的脸颊上,“阿言,你似乎在生气?”


    霍彦没有避讳,跟可汗大点兵似的一一罗列,“丹叔,东方朔,司马相如,一群没有战略定力的家伙儿,天天力气太多了,还敢在我门前大吼大叫,真是想让他们去抡一辈子的大锤。”


    霍去病也是知道这屋里的神经病多,对霍彦面露同情,跟撸猫似的轻轻摩挲他的头发,权为安慰。


    霍彦低头让他摸,伸岀食指轻挠在虎崽的下颌处,而手上这只蜷缩起来的小团子还配合地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


    “小宝,你叫个什么名字呢?”


    夹里夹气的。


    霍去病有些想笑,也夹起声音,回道,“叫小老虎。”


    霍彦抬起头,默默无语地望着他,眼里荡开笑意。


    “这个名字会被虎界耻笑的。”


    霍去病挑眉,言简意赅,“那叫金眼睛吧。”


    霍彦又无语地望着他,简直不能想象一个人可以这样取名字,“你是故意的吗?”


    霍去病把这只崽子提溜起来,这小虎用以捕食的尖牙都尚未长成,弱小得毫无杀伤力可言。他手下没个轻重,力道却是比霍彦重得多。


    可能是他手太重了,这幼崽在他手中却是开始了挣扎,甚至张口要咬住手指。


    “那叫小小吧,”


    霍彦却垂敛下眸望着那只试图攻击他的幼崽,捏住幼崽后颈的手上力道的愈发加重,虎崽被迫着终于停下了挣扎与攻击的动作,变得安顺下来。


    “它伤你,放生吧。”


    霍去病笑了,自己逗起虎崽来,“野性未驯,才是正常的,留下他是为了让他保护你,不是让你把它当卫长哄,阿言不能因噎废食。”


    霍彦把手伸了过去,捞过这只毛团,然后手就被这只毛团用前肢紧紧巴住,小老虎暗金色的兽瞳澄澈熠然,他笑了,“眼睛真漂亮,就叫小漂亮吧。”


    像兄长的眼睛,真漂亮。


    霍去病不置可否,小漂亮挺好听的,算了,当孩子哄也行,阿言高兴就好。


    弹幕啊啊啊谴责这两个起名废。


    [谁家小老虎叫小漂亮。]


    [不是阿言,你这个名字不会被虎界耻笑?]


    [你们取名太随便了。]


    [神行。]


    [四方也好啊!]


    [阿言,你叫崽崽也行,小漂亮还是收着吧。]


    [霍彦陛下,收了神通吧,我怕小漂亮长大把病歪歪的你一巴掌呼死。]


    [你礼貌吗?]


    ……


    霍彦后来才知道这只小虎是霍去病特意为他找来的,因为他渐渐大了,要常跟已经成为太中大夫的舅舅去建章和上林受训,霍彦又太弱了,他害怕他不在,霍彦会出事,所以这只老虎是他在一旁的林里,等了很久,从母虎咽气,才从尸体下用尽力气扒拉出来的。


    他一直揣在怀里,不让旁人沾染,就连舅舅也只是让抱了一下,直到把它送到他幼弟的怀中。


    他不爱说,轻飘飘的两句话将这只虎崽定为运气使然。


    他向来心思细如发且不宣于口,不想你知道的事总会藏的滴水不漏,所以霍彦不知道,真以为他是好运气,开心的很,让管事把这只虎崽抱下去喂些吃的,再去找个专善驯养的人买下来,才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事。


    “窦田之事已有了分晓。现在的丞相可是田蚡,你不如把木偶送去。”霍去病跟撸老虎一样撸他,笑盈盈,“自从姨父祭祖的地方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发生了大火,董老头还春风得意,我估摸着他又是想鼓吹天人感应这一套呢。”


    霍彦本来是撇嘴,听完董仲舒的现状直接皱起了眉。


    董仲舒有才华,他颇爱听其以古讽今,讲春秋,可是这个高庙大火节骨眼上,说天人感应,不是给刘彻的瞎眼招灰嘛。


    “天不过是水、氮气、氧气、二氧化碳、稀有气体和杂质组成的,跟人做的事有毛的关系。若上天有灵那那些圈地害民之流早该为天不容,要青雷紫电劈死,成渣渣了。”


    霍去病朗笑,一把搂住他幼弟。


    “阿言,你在担心姨父的舅舅被劈死吗?那姨父应该会挺高兴的吧。”


    霍彦翻白眼,直接不客气的吐槽道,“你姨父的舅舅是老贼了,一道雷劈不死,听我的,让你姨父赐他个顶大铁针的帽子,让他打雷时出门,包死的。”


    霍去病被他逗得直乐。霍彦当天突发奇想,跟着搞事的弹幕一起研究了四天。


    最终搞了几百次,才终于在半个月后,这个小发电机摆到了所有人的眼前。


    一条条细铜线绕在小木块上,形成一个紧密的线圈,一块黑色慈石②固定在线圈的一侧,线圈的另一侧,霍彦还安装了两个铜制的电刷,通体全用金属片连接,在机器的下端一条长长的铁丝线,知道霍彦搞出了个新玩意儿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石页自告奋勇把一只今天要吃的鸡来了个五花大绑。


    “来吧,小主君,上吧。”


    霍彦默默瞥了他一眼,管事立马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手帕,团成团,把他嘴堵上了。


    霍彦这才满意,摇动手柄,对着凑了一群看热闹的霍去病他们吹了个哨,随即说了句骚话。


    “好了,各位,稍安勿躁,以后请叫我雷电小法王。”


    随着他的摇动,产生了一堆电流声,电流经过地面的湿润土壤传导过来,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流过鸡的身体,令它全身肌肉紧绷,羽毛竖起,发出凄厉的叫声。


    众人循声望向那只被电得惨兮兮的鸡,然后不由自主的看向刚电完鸡,在那个大机器前显得更加人畜无害的霍彦。


    大抵鸡死虎悲,霍去病身侧的小漂亮也嗷了一噪子。


    良久,打小大心脏的霍去病拿着树枝戳了一下那只小麻鸡,对旁边瞪大眼睛的李延年道,“愣着干嘛,弹首欢快的,为我弟的成功唱彩。”


    李延年呆呆地弹了一首《凤求凰》,一下子给卓文君给整无语了。


    管事已经木了,上道地喝彩。


    石页顶着口中的大包,对着霍彦神色激动,吱呀吱呀乱叫。


    我的个天神下凡,这是电泽之神③啊。


    一时之间,载歌载舞。


    霍去病又戳了一下麻鸡,顿了顿,才道,“阿言,你这玩意儿叫啥。”


    霍彦拿个木杆拨弄只是被电麻了的鸡,扼腕叹息,最后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囧囧有神的与霍去病道,“这是伟大的发现,比天人感应更高超的,电磁感应!”


    说罢,小手一挥,神采飞扬得像刚才没被电前的鸡,哈哈大笑。


    “来吧,各位,让我们一起走进科学的世界,这是电磁感应④”


    霍去病很冷静,电光火石之间抬起手,手起刀落,使了大力,把两天没睡的霍彦被拍晕了。


    “快去请缇萦姨母,我弟疯了!”


    [怎么只是电麻了呢?]


    [有点失败,鸡都没电死。]


    [儿,我说让你多绕两圈,线圈的圈数越多,产生的电压越高。]


    [哟吼,雷电小法王这强度不同!]


    [大儿,告诉他们,屁的天人感应,电磁感应才是最吊的!]


    [接着奏乐接着舞。]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啊,科学!]


    [去病:我弟疯了。]


    [病病,这个得找驱鬼的。这是我伟大的法拉第神附身了。]


    ……


    建元六年年末,霍彦的疯狂实验,各种的化学反应终于告一段落,磁偏角,指南针,发电机,电动机,望远镜⑤一堆东西的问世足够把这个屋子的人从刚被科学冲击的半死不活变成了现在这种看见下雪都能来句凝华的程度。


    信我科学,就是如此简单。


    小漂亮已经长成了一只有霍彦一半高的小虎崽,天天跟在他和霍去病身后面。


    短短三个月,在那过年节的近前一个月,这套木偶已经被炒到了五千两金,据说这价格还是田丞相家的幼子定的。


    玩了很久的霍彦终于动起来了,这套木偶最终以贺礼的形式在十月末的时候被管事无偿送给了今年在楼里消费额最高的刘彻,是来自长安未央宫,无偿借用人的好市民刘彻先生。


    因为这个奖就是专门给就喜欢独一无二的刘彻先生定制的,让他心甘情愿出人的套。


    果然刘彻得了贺礼后,稍打听一下,便知道了这套木偶让京城贵族趋之若鹜,炒出五千两高价不止,现在却被玩具屋主人奉到他面前,被哄得跟孩子似的。


    不光赐了财物,更是把上次被发电机连滚带爬回去的乐师李延年又送了过来。


    霍彦在楼上听中间面白无须,身形消瘦的李延年①抚琴时笑得嘴都裂开了。


    他的,他的,都是他的,爽!


    唔吼,果然没那两货,乳腺通畅了。


    齐天大圣第二折搞起来,搞起来。


    此时城郊抡了三个月大锤把纸配方给他试出来的两只急急国王中的一只司马猴⑥得了出使西南夷的诏,也长舒一口气,也不嫌辛苦,当天就带着人出了城,他走时一身轻松,只气得东方朔咬牙切齿,又恨恨的锤了两下树皮。


    天杀的司马相如,说好兄弟一起砸树皮的呢,你现在跑了几个意思。


    第28章    纯神经病


    齐天大圣的第二折在年节时轰轰烈烈的演上了一场, 当天坐无虚席,人挨着人,乌乌泱泱一大群人, 有些贵族也不顾他们往常常挂在口中的体面,每个雅间又额外加了几个竹凳, 到精彩处更是振臂高呼者不胜枚举。


    霍彦在楼上看戏, 一边磕南瓜子,一边拨算盘珠子。


    他的纸技术已经成熟了,这折一出来, 齐天大圣便是火了,那海报,装钉的漫画,小说,同人系列的玩偶,书签还有包包等别的挣钱的都要抬上来。


    嘿嘿,还能让他们认为这个纸贵,定价高点, 又能赚上一笔。


    他笑得春风得意,瞧着台上的李延年红光满面,状态极好,不由得动起小心思来。


    宝看见,宝得到。


    霍去病一口一个南爪子也磕得带劲儿,手中把着霍彦用水晶磨制的望远镜, 跟皮糙肉厚的小漂亮玩着他俩心中的躲猫猫游戏。


    对,就是霍去病用着望远镜, 随机射没有箭头的箭, 小漂亮躲。


    大型躲猫猫游戏, 小漂亮和他都说好。


    霍彦眨巴着大眼睛,最后决定用钱去砸李延年,就开高薪让李先生主动离职吧。


    跟着刘彻多没意思,只能演给他听,跟着我你能唱到大江南北。


    他兴冲冲地让管事去,但李延年果断拒绝了。


    青年人手中的琴依旧,只是人在落下的戏台上有点让人看不清的无语,拨了两下琴弦,对着管事投来的橄榄枝,尴尬笑道,“我向来协律为天子,但是若是坊主有愿,自可来乐府,延年扫榻相迎。”


    传话的管事大儿子没听懂,只觉得李延年高洁。


    上面观望一切的霍彦闻言抚了一下额角,一句“你虎吧!他装的,你也信!”脱口而出。


    这李延年分明就是害怕他又犯神经病。


    十几岁的石页呲着大牙,哄屋里炸毛的他,“那小主君别生气,我们去找陛下买下他吧!”


    霍彦拿着小手指戳桌子,对他指指点点,“要不我把你脑子打开看看是不是都是水吧。”


    李延年本来就是不花钱的,但往刘彻身边凑,必收费不可,你小子嫌我钱多是吧。


    石页一想到他给兔子电麻后,开膛破肚的凶残手法,大白牙蹭的收了。


    “小主君,奴不需要。”


    他们主仆跟唱二人转似的,霍去病放下望远镜,抱着半趴在膝的小漂亮不住笑。


    霍彦瞪了他一眼,他立马装作没看见,继续撸老虎,只是掩饰不住的唇角暴露了他。


    得,不高兴又不高兴了。


    霍彦坐了回去,面上冷静,拨着自己的小算盘,“也不能都靠他们,我们得要造自己的演员。”


    石页目瞪口呆,然后自告奋勇道,“那小主君自己来!”


    霍彦翻了个白眼,拍了下桌子,面上跟死爹了似的,“我来你大爷,你是想去陪着东方朔吗?”


    石页被他凶得委屈巴巴,找霍去病要安慰,被霍去病连猫一起撸了。


    “你小主君要自立得花钱,他正烦着怎么不花钱呢,你不动点脑子为他解忧,还让他生气,他骂你是应该的。”


    霍去病笑起来,轻敲了一下石页的大头。


    霍彦哼了一声,石页转瞬间懂了,跑到他跟前,“别生气了,小主君。”


    霍彦嫌弃的皱眉,给一人一虎一腿,把老虎和人都给赶出去了,自己往霍去病身边一坐。


    见霍去病只笑,不摸他,脸一摆,眼一瞥。


    淡了,我兄长不爱我了,他不喜欢我了,他摸傻子他都不摸我!


    霍去病熟练的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动作,另一手飞快拈起桌上两颗黏连的覆着蜂蜜的枣子塞进他嘴里,随即再次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又开始酸言酸语。


    霍彦脸颊鼓起一个小包,面无表情的把枣子咬得咔嘣响,很明显,他生气了。


    我兄长还嫌弃我,不让我说话。


    霍去病轻轻摩挲他左手手腕,霍彦的手很好看,指节修长,骨节微凸,透出一点似是草叶的青色血管,直直向上。只是掌中的一道泛着死白的大疤把一切都中横断,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狰狞。


    半晌,霍去病歪头问他的幼弟,“甜么?”


    霍彦吐出枣核,偏过头,呲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死甜,就你才爱吃。”


    霍去病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你还让人给我做?”


    “你爱吃当然做。”霍彦嘴里嘟囔,又抢了最后一颗枣,“但是你晓得不,你的枣都没有了。”


    “我现在有纸了,要想找人办份宣传科学的刊物,所以我要召回东方朔。作为唯一的股东,你得支持我。”


    他附在霍去病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杏眼滴溜溜地转,全是狡黠的光。


    霍去病笑了,眼中是一样的狡黠。


    “听起来还挺好玩。”


    他细想之下,才道,“什么叫刊物。”


    [哦吼,言言,你不喜欢他了,要用你的小竹□□和烟花把他给崩死吗?]


    [阿言:我哥不爱我。我不跟他好了。除非哥,你和我去干坏事。]


    [哥,撸我撸我。]


    [hhh,阿言好爱吃醋。]


    [你喜欢我,我就给你吃]


    [言言,你会做蹄铁吗,到时候要不用这个跟刘彻换哥哥吧,不然我怕你没你哥撸难受!]


    [早说了铁硬度不够,所以言言求我,我教你灌钢法。]


    [一下子能把科技树点到南北朝,什么马具三件套,我们都会。]


    [你求我一下,宝,我求你了。]


    [没他哥撸,他是什么品种的大猫,hhh。]


    ……


    次日,从姨母处看过卫长公主,霍去病又领着霍彦进宫看他俩的老姨父。


    董仲舒正巧又跟刘彻讲学论道。


    刘彻见双生子联袂而来,招手让他俩坐在旁边。


    霍彦这段时间坐惯了椅子,现在跪坐还有些不适应,霍去病给他递了罩着银灰色的狐狸皮的小香笼,霍彦接下,垂眸,跟以前一样做出活死人状。


    董仲舒说完儒学,又跟从前一样宣扬天人感应这一套。


    “贤君在世,风调雨顺。暴君在侧,五谷不调。”


    他说完没看见刘彻突然阴沉的神色,又摆出一份世外高人的脸,捋着胡须。


    霍去病跟跳蚤在身上爬似的,但他生性持稳,不满也不上脸。


    霍彦抬起眼,打了个哈欠,似乎眼没挣开,望向不满但没表现出来的刘彻,不小心把手中的小炉子扔到了董仲舒的身前。


    一般来说,这种香笼被狐皮套着,不会洒出香灰来,可是这次不一样,那狐毛似乎被狗啃了一般,从中间裂开,香灰散了一地,落在了董仲舒的衣摆。


    董仲舒把香炉捡起,却听见了霍彦咋乎的一声,“董公勿动,香炉上狐皮无故裂开出灰,定是上天感应!”


    他言之凿凿的模样让董仲舒一瞬间的表情都滞住了,一时气血上涌,嘴角不自主的抽了一下。


    “小子胡言!”


    霍去病闻言抬起头,老神在在地道,“董公的天人感应已至臻化,难道看不出此灰向董公来,又沾身,定是不详。”


    霍彦接道,“陛下是天子,是与天感应的天选人,此灰定是上天在给陛下警示,董公招了污垢啊!”


    霍去病高声道,“天人合一,董公不详!”


    董仲舒被他俩气得心火旺盛,骤然提了声调。


    “炉灰与我何干!”


    霍彦的眼珠乌黑,水润润的。


    “天人感应!董公是大成者,怎么能说这种话,肯定就是公惹怒天,天要降下炉灰警告!”


    董仲舒哑口无言,只觉心口一团老血哽得难受。


    这算学疯了吗?


    刘彻的脸上闪过一丝好笑,让卫青引着董仲舒下去,生怕身体已不算好的他被气死了。


    董仲舒消失在内室后,他便一左一右搂着双生子。


    “董公怎么惹了朕的小外甥了?”


    自从皇帝祭祖的地方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发生了大火,董仲舒的天人言论刘彻便不喜欢了。


    他是皇帝,是天子,上天怎么可能对他发怒,降下天火。


    霍彦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就眼瞅着刘彻笑,跟个傻子似的。


    刘彻直接伸手把他脑袋往旁边偏了偏,背对着自己,然后示意霍去病回答。


    无他,装模作样的小狐狸嘴里没一句实话。


    霍去病不犯蠢,只是很沉稳地一板一眼说胡话,神色认真而诚恳。


    “陛下三思,天人合一,董公不祥。”


    刘彻捂着额角,拍拍他的头。


    “看人不顺眼直说就是。”


    霍去病哦了一声,继续道,“阿言说他烦天天跳大神的,还天人感应呢,天就是一团气,好好的人不跟人感应,非跟团气感应,他是团空气吗?”


    刘彻顷刻间福至心灵,看着背对着他俩的霍彦,赞道,“阿言说的是,天人感应的末端是练成气啊,这便是所谓长生的不二法门。”


    霍彦想把脑袋栽到地里,“不是,你纯神经病吧。”


    刘彻虽然不知道神经是啥,但对着他那司马脸,也觉得不是个好话,于是对着他头就来了一下。


    “好好说话!”他顿了顿,又道,“何为纯神经病?”


    霍彦装模作样眨巴着大眼睛,“就是通神了,和神一起的意思,恭喜您,练气了,马上就能长生了。”


    刘彻勾起了唇角,懒洋洋地靠在被靠上,像是没骨头一般,似笑非笑,“那朕觉着阿言也是纯神经。”


    一双白而修长的手拢在小破香炉被小漂亮咬得破烂的狐皮上,刘彻阴阳怪气,霍彦的后背突然一阵发寒,霍去病反倒笑得越发可爱。


    “您怎么知道,我纯神经病。”


    良久,霍彦没心没肺道。


    刘彻又默了一瞬,作势要拍他的脑袋。


    “小小年纪学点好的,别神叨了。”


    破天荒的,他个神叨的,让别人别神叨了。


    霍彦不让他拍脑袋,躲进旁边送董仲舒回来的卫青怀里。


    卫青正经之下,行包庇之实,对刘彻道,“阿言还小,陛下莫要与阿言计较。”


    刘彻搂着霍去病,对卫青道,“你就护吧,这小子迟早无天无法。”


    霍去病原本老成的小脸忽然松开,两颊甜甜印着酒窝,小虎牙半露,冲他笑眯眯。


    “阿言还小。”


    霍彦在卫青怀里哼哼唧唧,拉着个小面出来附和。


    “我兄长说我还小,您别跟我计较。”


    他大抵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可爱,小小一团,像只猫儿露出粉色爪爪,喵喵两声。


    刘彻也被他逗笑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啊。”


    只是眼神深沉。


    董仲舒,适可而止,不为皇帝服务,不为皇帝添彩的学说没有存在的意义。


    第29章    让我来告诉你雨声是啥


    东方朔被霍彦给弄了回来。


    三个月没见, 他变得愈发的Q弹。


    可不嘛,天天抡大锤,把肱二头肌都给练出来了。


    他磨刀霍霍, 打算要吓一下把他放拉羊车里,给他熏了一身味的管事。


    谁知道管事自从这三个月被霍彦折腾后, 已经变成了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别说一个东方朔, 现在就是天王老子,他都不怵。


    所以面对还想摆出一副官脸的东方朔,管事一个招呼, 十几个店里的伙计一哄而上,捆腿的捆腿,绑手的绑手,给东方朔当场给包成了一只蚕,送到了后院的小黑屋里。


    霍彦本来是想搞个刊物,后来为蹭《西游记》的热度决定先放一系列的科学系列周边,小到书签,大到海报。


    他还打算出一版新的漫画形象, 要写让唐僧来五百年后的大汉学习先进科技,其间包括遇见原本徒弟,也作了八十一难,每难都是一些自然怪象和高科技产品,以及他们探密的过程。


    他刚和弹幕一起划拉了一些科学知识的大纲,东方朔就回来了, 这些事自然的移交给了熟练工。


    东方朔本来是想拿乔,结果霍彦直接让石页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他前主子给他签的终身的卖身契。


    “东方先生, 主君说你已经被卖给他了。”


    石页露出八颗牙齿, 老老实实道。


    “如果还不听话, 就把你剁成肉片晒成干,扮成牛肉往匈奴那边卖。”


    东方朔望着他手拿着的小刀,咽了一下口水,心里怂了,但嘴还是欠,“既然主君都这么求了,我就勉为其难为主分忧的。”


    石页乐呵呵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呲着牙磨刀,“主君说怕你孤单,要我陪你,快一点哦。”


    东方朔想发脾气,但看见油光水滑的刀刃面,可耻的又怂了。


    霍彦并不是个不仁慈的主子,他知道这是个大工程,所以发挥了友爱的精神花了二十两又招了一批识文断字的人交给东方朔。


    他才不是想让东方朔当个免费老师,榨干他的最后一滴价值,他就是心疼东方哥哥~


    谁知道东方朔好奇心太旺盛,自己画完交差后,立马根据他给的大纲玩了起来,旁人走十四年的八十一难,他硬生生一个月过完了。


    原本茂密的眉毛被烧了个七七八八,头也肉眼可见的愈发光亮。


    但他本人自诩已经踏入了那玄而又玄的境界,探索到了世界的真理。


    他甚至好为人师的开始随地大小科普,听得已经被霍彦折磨三个月的所有人暴起伤人,连这屋里唯一的正常人卓文君都想上去踹他两脚。


    没有办法打霍彦,还没办法揍你了。


    东方朔每当这时候,都会捂着屁股,想起他那愿意听他忽悠的陛下。


    陛下一定会懂臣,可惜现在他身负宣传科学的大使命,不能再与陛下相见了。


    他揉着屁股,幽幽的叹了口气,一时感慨万千。


    忙着让人刻活字印刷的字模的霍彦口里骂着活傻逼,手却很诚实的掏出了自己珍藏的未提纯过的火药粉末,甚至怕把屋子炸了,直接邀他去自己刚找到的城郊处的空旷地带,跟他一起调整炸弹配方。


    虽然没有一次炸开的,但是偶尔有呲火花的,兴奋的感觉彻底把东方朔锤死在科学的坑里。


    “炸!炸!炸!”


    东方朔点燃沾油的棉线,撒丫子往霍彦身边狂跑。


    “言儿,病儿,炸了没!”


    霍彦和霍去病两人,四只乌亮的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若隐若现的小火苗,然后霍彦小脸一垮,冲着东方朔摇头。


    两双白炽灯泡似的眼睛都熄了。


    可惜,又是个哑炮。


    “哈哈哈。”


    跑到他俩面前的东方朔仰头大笑,从脸往头撸了把跑太急自已被吹散的发,明明发是半灰半白的,他的脸上却全是似是孩童般的单纯的快意。


    霍去病也绽开笑颜。


    “再来!”’


    “我去改配方。”霍彦看着这只冒青烟的哑炮,仰起那张司马脸。


    风有点大,东方朔的胡子乱飞,他却俯下身拍了一下有些沮丧的霍彦的肩,“阿言,不要太注重结果而忽略尝试的快乐,放松点。今天的风多好啊!”


    “这破风有什么好的,都是它太大了,把我的炮仗火给熄了。”


    霍彦回道。


    东方朔笑眯眯,直接给他扑倒在松软的地上。


    “放松些,躺在草上舒服的很。”


    他说得温和,可霍彦乍被扑,一个应激反应就是一腿,而后往左一滚,骨碌碌地一把爬起来,抱着胸,高喊,“你敢占老子便宜?”


    东方朔在枯草间哈哈大笑,一边滚一边笑他跟个大姑娘似的。


    霍彦追着东方朔,非要再给他一脚。


    霍去病也跟着笑起来,向后一倒,也落在草间,还顺势滚了一圈,正好到霍彦身边。在枯黄草间,小孩杏眼微弯,向狂暴的霍彦伸出了手。


    “来,抱一下,幼弟。”


    霍彦顿了一下,然后果断的绕开他,“你等会儿。”


    话音未落,他上去就给旁边看热闹的东方朔一个蛮牛冲撞,给东方朔撞得又往外滚了两圈。


    他这才满意离开,坐在霍去病身边,霍去病嫌累把手收了,霍彦伸手就强拉。


    “我刚拒绝你了,抱两下,来吧。”


    霍去病笑得打滚,用了点劲儿,扣住霍彦的肩,霍彦没反抗,与他并肩躺着。


    “阿言,一会儿会有星星呢。”


    霍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还是那片破云,没什么变化。


    只是他似乎闻见了枯萎的青草味。


    只是他第一次看见夜空中第一个亮的星是长庚星。


    [按照推理,不太容易炸。]


    [需要二次提纯。]


    [用玻璃器皿进行提纯的话需要架高炉。]


    [灌钢法也需要啊。]


    [又不是一次用的,高炉是要架的。]


    [各位,我就是说,阿言睡着了。]


    [可以用水晶做嘛。]


    [你是虎吗?水晶就是二氧化硅,玻璃是硅酸盐,谁在常温常压下化学性质更稳定!]


    [所以阿言宝在买个厂,建高炉吧!灌钢法启动!]


    [阿言不能再扩大商业版图了,马邑之谋来了,他肯定给钱,到时候估计就没钱了。]


    [没钱的话,就像是流水断脉,良性循环不起来。]


    ……


    据闻董仲舒自从上次见过陛下之后,也不知道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便也不再说他那些高调宣传的天人感应之事,在这个皇帝祭祖的地方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发生了大火的节骨眼上,保持了低调,主动请辞了刘非①的国相,也不再说灾异之事,而是干起了老本行,继续教书,搁长安开了个班,专讲《公羊春秋》。


    他是大儒,在此时公羊春秋是显学,不少人慕名而来,有时听他讲学之人累计上千,托他的福,霍彦的科学系列周边在这群文化人中已经杀疯了。


    据说现在不少人都在收集这些个周边,就为了照着上面的解释复刻实验。这群又好奇又闲的搞事人跟东方朔一样锤死在了科学的坑里,不少生来就是理工这块料子的,甚至搞懂了原理,自己弄起了改装。


    一时之间,大汉学术界迎来了一波科学革命,科学派凭着足够骚一度冲击着儒家刚被刘彻肯定的正统地位。


    作为科学派领头羊的霍彦在此学派兴盛之际,果断在戏楼外发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好的学派都拥有着顶尖的刊物,我们科学派也应发布一份科学刊物,现开始招收普及科学的文章,直接递交此处,择优便允以发布。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读书人被这份声明吸引,开始为科学刊物投稿。


    霍彦紧锣密鼓的开始编缉新书,写了份创刊的声明,讲述了科学之于今日之大汉的重要性,又定下了创刊词,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后世传绝学,为大汉开太平。①


    东方朔细心挑了五六篇,又自己加了一篇《西游记》的东游篇,编成一刊。


    “这本书叫什么?”


    东方朔问道。


    霍彦铺开纸,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汉青年》。


    “我希望这本书可以引导大汉的青年人成为科学,实利,进取,进步的新青年,真正做到创刊词。”


    他对石页说,石页又对东方朔道。


    元光二年,年初。


    这份由霍彦编稿,东方朔亲自改编的《汉青年》正式打响大汉报刊出世,各大学派辩论的第一枪。


    所以无形中差点干废了独尊儒术的霍彦觉得他去听董仲舒的课那跟贴脸开大有什么区别。


    但没办法,教霍彦和霍去病读书的老先生是董仲舒的推崇者,对比已有目标,已有志向的霍去病,他总爱带霍彦过去听董仲舒讲课。


    他觉得霍彦心静不下来,志向也看不清晰,或许听听董师讲课会好很多。


    面对好心的先生,霍彦只好乖乖捧书随去,杏目明亮,没有在帝王侧三分故意,七分成心的冥顽不灵与心不在焉。


    大抵是因为他只讲书,不再掺些神鬼之事来威慑天子了吧。


    霍彦与众人肩挨着肩,在帷幔外面跪坐下首,听他的“调均”思想。


    听他说他引以为傲的春秋大一统,听他说以言伦教化万民。


    霍彦不知道其他人听见了什么,只是他埋首听见了所有话语中最底下的惜生爱民。


    先生满口德治,笔笔更化,  只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怎么可能会被虚无的天所牵制,所以到最后也不过是为愚民的法里披了层儒表。


    而作为封建王权维护者的先生今日的言辞有几分是为底下的万千之民而诉,又有几分是为自己那数年心血的政治报负呢?


    霍彦细想之下,皆是有的吧。


    帷幔被风卷起,他抬起头,放下竹简,仰面灌了一口风,与董仲舒那双布满细纹的眼睛陡然对视。


    董仲舒与他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幔,望着这个回回坐在末席泯然众人的小孩子。


    似乎要起雨了。


    董仲舒也看出来了,他解散了人群。


    霍彦也随之起身,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卫家那小子,且歇住步子。”


    霍彦停住了步子。


    也不知是感谢霍彦上次打岔还是怎的,董仲舒总爱多留这个小孩子一会儿。


    或是奉盏递果汁,问些古怪的问题,或是邀他漫步山林,共看梅花。


    今日,他仍如往常一般留了霍彦,邀他听雨。


    长安自入秋便少雨,今日倒零散的落了两点。


    霍彦和他一起坐在廊下,裹紧了自己的裘衣。


    “卫家小儿,你可听见雨声。”


    董仲舒言语轻柔,喝下治病的汤剂后问道。


    霍彦撇嘴,神经吧,大冷天的,一老一小加在一起没刘彻一人壮实,淋一身雨图啥。是嫌病好得太快,还是嫌他现在正常。


    “我只听得董公肺音浑浊,今天风一吹,说不定来年雨时见不到董公。”


    董仲舒笑意愈深,伸出手中盛酒的陶盏,任由屋檐的水一滴一滴落下,他似乎是偏了,那些水滴要么擦着盏檐溅落飞起,要么便与之失之交臂。


    “乃公记得你小名是唤阿言?”


    霍彦点头,把那陶盏移了移,让水滴尽落碗中,滴答声恍若碎玉。


    “公还唤我卫家小儿便是。”


    没那么熟,叫什么阿言。


    董仲舒摇头,“你将我那盏归位,便听不见那么清脆的雨声了。”


    霍去病说今天去新买的马场教霍彦骑射,霍彦本来就着急回去,闻得这矫情话更是烦的一批,拿着盏中的水往碗中倒,没耐心的科普道,“雨只是水,声音是由于振动产生的。雨声的产生主要与雨滴撞击地面、水面或其他物体以及雨水落到水中产生的气泡振动有关,你的雨声可以模拟,就像水落壶中,懂?”


    董仲舒也没想到他看中的好苗子,也被这个突然兴起的科学派蛊惑了,一时语塞。


    霍彦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他乖乖坐好,直接不走了。


    “董公,儒学作为当世显学,你又是儒家的集大成者,怎么能被科学抢了风头。不如,你也办个刊,写几篇文章,跟科学派打个擂台,杀杀他们的威风,也好让儒学发扬光大。”


    能和儒学与董仲舒打上擂台,科学派才是真的出息了。


    哪怕不能获得胜利,也可扬名,让更多人知道。


    董仲舒眯起了眼睛,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


    “小阿言,过慧是好事,可也莫要自负聪慧,拿别人做傻子。”


    他捋了一下胡须,将碗盏放回原处。


    “我与你谈桩买卖吧。”


    图穷匕见。


    他想要的是霍彦,或者说是皇帝亲自培养的外戚中最有潜力的小孩,来为他下场后的儒家摇旗呐喊。


    霍彦也笑。


    “董公道我自负聪慧,那我既慧极,为什么不能拿你们当傻子?”


    他将盏中水泼出,八岁的幼子,姿态从容,眸光清亮。


    “董公,我想你没有资格与我谈买卖。”


    因为你好不容易捧上去的儒家比谁都害怕这碗无名之水。


    所以唬人的话少讲。


    第30章    元光二年


    一老一小, 一人眼角已爬上细纹,一人却正是少年稚气,隔着小案, 无声的对峙。


    良久,董仲舒丝毫不慌, 开口轻声问。


    “乃公可曾有过不妥之处得罪了小霍郎君。”


    他不再是轻慢的, 随性的口吻,倒像是在对待个隔年相交的似敌的友人,慎重, 又有着难言的亲近。


    霍彦点头又摇头,直言不讳。


    “曾听公之调均论,莫说得罪,我便是心生仰慕。”他冷笑一声,才道,“今日董公威逼之语才是真得罪。”


    董仲舒不置可否,只轻道了一句,“小儿郎, 我得罪了你,你欲何为?”


    霍彦轻笑,小儿清朗的声音似也融入雨中。


    “公不知道吗,我自封雷电小法王来着。”


    他嬉皮笑脸的好像刚刚的剑拔弩张全是错觉。


    董仲舒额角上的青筋欢快的蹦了一下。


    油盐不进,风雨不侵的二皮脸,谁看了不烦。


    只是这一茬闹得老人的眼眸褪下了一直以来的审视与算计, 带着洞悉一切的澄澈和些许暖意。


    “孩子,何谓电磁感应, 何谓雷电小法王?”


    霍彦笑眯眯, “若用董公的天人感应论就是轰的一下, 我降下天罚,把坏人劈成渣。”


    他的尾音上挑,言语狡黠,像是一只小狐狸,陡然间阴沉的脸色让你辨不清他的意图。


    “包括董公。”


    董仲舒笑了。


    “我一已经要退出朝堂的腐木,紫电青雷劈死就劈死了,只盼得树中新芽迎雷早发,让天下焕然一新。”


    儒家活到今天,全凭一个变字。


    它在董仲舒手上变得面目全非,适应着皇权,适应着一个正当盛年的帝国。


    霍彦是董仲舒物色好的为儒家新发的芽。


    不,霍彦是他物色好的承他学说的社稷臣。


    打一照面,他就知道,此幼子赤诚之心,那双眼底何等清正,印的是元黎之苦,他不是陛下的臣,是天下的臣。


    所以,他当了一辈子的师,怎么忍见这双眼,这颗心立不起来,自囚于长安。


    院中雨歇,梅枝被打得七零八落,斜倚着廊前,看起来很突兀,董仲舒起身折了一枝最突兀的,递给霍彦。


    他直接道,“你可愿随我远游修心?”


    霍彦啧了一声,推开梅枝,对老东西的贼心不死置之不理,只想一走了之。


    谁接你的梅花,谁想成为你的弟子,盖上儒家的戳,去你的远游,老子就在长安,哪也不去!


    董仲舒却又笑了,随手扔了梅枝,他的眼似可以看清一切,口中是柔和,面上是慈善。


    “你资质尚佳,赤子之心。明日我欲登门拜你家中长辈,让你随我游学一遭,去见见这天地众生。”


    你不同意,我就去找你长辈,他是好心,落在霍彦耳中全是威胁。


    他用了大力气,笑嘻嘻地把董仲舒的案桌掀了,一下子杯盘落了一地,有些不经摔的摔了个粉碎。


    罪魁祸首的小红痣若隐若现,模样很是可爱,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你听不懂人话,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现在谈的是彼此借势,后面谈的便是生意了。


    天已经放晴,院中全是湿润的泥土气,一股子水腥味。


    霍彦起身,望着一地的杯盘狼藉,随手掷了一颗金丸。


    金丸正入陶盏,发出一声脆响。


    “这金丸便当我赔你的损失了,公可得买些好茶盏,免得来日枯死,浇水的碗都没有。”


    说完,大步下了阶,径自住外走去。


    “烦请阿言通知太中大夫①明日备好碗筷。”


    董仲舒扶起小案,高声道。


    霍彦冷笑,又转了回来,把他的小案又给掀了。


    “老家伙,你最好今天晚上睁眼睡。”


    董仲舒哈哈大笑,一把把他揽到怀里,臂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


    他年少时也是游学过,路见不平,拨刀除盗匪的。


    “你怎么这般凶啊,彦儿。”他笑着加了劲儿,把霍彦彻底锢住,“你这赤诚心性,还不随我走,没立起心来,哪日见惯长安的黑风,非得自钻牛角尖不可。”


    霍彦手中的银针陡出,最后却全收了,只是冲他脸来了一拳。


    “与你何干!董仲舒,你未免管得太宽!”


    董仲舒接了拳,笑得温柔。


    “就当我年老落魄,穷苦难耐又见你心喜,找你长辈要些钱,带你出去玩玩。”


    他满怀残留的梅香,轻拍霍彦的脊背。


    “你与你的舅兄不同,孩子。你的舅兄我也曾见过,他们皆是高朗之辈,是有本事在这长安城,也能胸怀万方之人。他们是帝王的鹰鸟,不需要出四方天,心便有华彩,总有一天必高飞展翼。”


    “可你不是,阿言啊,你的心志已经存心,那你为什么不敢去见见这个让你立志的万方。你这般眼不见天,耳不得苦,少年时一生锦衣绮罗,帝宠优渥,家人爱护,长久下去,便是高官厚禄,前途大好。如何能立真正的心,如何能为天下元黎所计,你这只长风鸟如何能高飞!”


    他的话已经扣在霍彦的心房,可他依旧脸色冷漠,脊背挺直,“那也不用你来发善心。我不修儒!”


    董仲舒揉了揉他的小脸,笑道,“我可不敢要你做弟子,你小子日后还不知怎的犯下大罪呢,我可不想因你这混孩子被诛。”


    霍彦拍开他的爪子,眉目桀骜。


    “你既怕诛,便莫要与我牵扯,你忘了吗,你登的是卫府门。到时候我若犯下大罪,我笃定有舅兄,姨母在,陛下不会杀我,而公就不一定了。所以公离我远些吧,我自寻我的道,你的建议我记下了,剩下的便不靠董公了。”


    董仲舒叹了口气,放下了他。


    他再有爱才之心,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相赌。


    霍彦行了个礼,又一次往前走。


    这次没回头。


    那株残梅慢悠悠的落下了两片花瓣。


    满地都是残红,董仲舒却凝望着那棵老梅新发的枝芽。


    “阿言慢行,小心雨水沾湿鞋面。”


    霍彦这次没再反驳他的称呼,只是摆了一下手,随意跨过泥水滩,在衣角上落上两点污泥。


    自此便不再交集了吧。


    董仲舒起身,拿起自己的笔,写下了儒学刊物的第一篇文章。


    总要为刚立起来的儒家计的。


    霍彦回了卫府,三步并作两步,一个跳跃跨过卫府的门槛。


    身后的门房见他的跳脱模样,都不由的笑着催他。


    “小郎君快些,小马都出栏了。”


    霍彦扭头冲他们咧了一个鬼脸,就顺着走廊往家中的马厩跑。


    正匍匐休憩着的小漂亮,先察觉到了他,耳朵动了两下,这只体型颇为可观的猛兽蓦地一下起身,暗金色的兽瞳中全是惊喜。


    霍去病拍了一下虎脑袋,抬头见到了霍彦,原本挂霜的脸色好了不少,走到他面前,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你迟了小半个时辰,阿言,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吗?”


    霍彦偏头任由他揉,上前替他牵马的缰绳。


    “兄长,我若是以后跟着淳于姨姨离开长安一段时间,你会忘了我吗?”


    他俩在平坦的马场慢行踱步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说着话。


    良久,霍彦才问道。


    他凝望着地上的泥水坑,不敢看霍去病的反应。


    霍去病怔忡了片刻,“阿言要离开吗?”


    他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阿言,他俩一直形影不离。


    霍彦的脸色不太好。


    他不想走,不想离开兄长,不想离开舅舅,不想离开大家。


    可淳于缇萦已经向他提过很多次了,长久停留在一处,医术是不可能提升的。


    而且,他确实已经在锦绣窝里呆的太久,被保护的太好,他似乎也看不清他的志向了。


    他写下了那句创刊词,结果自己未见过众生,只在帝王宠爱及舅兄庇护之下,发些酸言酸语,算什么立心,立命。


    董仲舒说的对,长安城太危险,他往后的路也许会很难,那没有一颗足够坚定的心,他也许走不下去。


    或许他应该在某日为自己计划一场远游了。


    “是要离开一段时间,但不是现在。”


    “那到那一天,我跟阿言一起去吧。”


    霍去病纵马提缰,张弓引箭,飞鸟坠落,身侧的小漂亮飞扑上去。


    既然舍不得,那就要更紧地扒住才是。


    不然想你怎么办。


    霍彦一下子由阴转睛,眸中华彩乍起,也弯弓去打鸟,虽然一个没中,但是他还是快乐的哼起歌。


    “咱们老百姓,真呀真高兴,那个我决定再建一个厂建钢,给你配上金鞍玉勒,让兄长你成为长安城最靓的仔。”


    霍去病又打了一只鸟,撇了撇嘴。


    “上次你说的玳瑁床还没影呢!”


    要不是迁就阿言,他才不喜欢平地跑。


    还是山林猎鹿最有意思。


    霍彦纵马扬鞭,结果被马拽着,跑了个曲线。


    “买!回去就买!!!”


    霍去病怕他出事,紧跟上他,目光落在他歪七扭八的姿势时,是真的有些无奈。


    “幼弟,是你骑马,不是马骑你。你使点劲儿。”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满分回答。]


    [阿言的心巴巴。]


    [我靠,大儿,你别笑了,脸都笑烂了。]


    [我想你怎么办,好甜。]


    [阿言,你这个菜法,再不搞个高桥马鞍,和脚蹬子,你就掉下去了。]


    [你都炼钢了,把水泥玻璃啥的都炼了吧,也不差那点了。]


    [高炉炼钢,这个项目就投了。]


    [一会儿给你上传个文档。]


    [你拽它,它不咬你。]


    [亲哥的吐槽,最为致命。]


    [一样的年纪,有人山林猎兔,有人蛇形走位,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