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爆金币吧


    元光二年甫一开始, 《汉青年》投入世面,其有趣的内容及插画一下子引起长安城读书人的狂热追捧,甚至不少人把那创刊词当成了座右铭放在案头床前。


    那光滑的纸张和特殊的排版印刷及装订更是令人津津乐道。


    这下, 刚被当成正统儒门急了,在其发布的半个月后, 董仲舒便和其弟子放了个大炸弹, 要推出儒学新学刊,与科学派打个擂台。


    他作为此时名义上的儒门领袖,这一表态, 自然振奋人心。


    当然,这也意味着科学派开始崭露头角。


    霍彦为此不得不放大招,开始公布一些例如实验发明,甚至他还在东市又盘了个铺子,作为科学派的大本营。他给投稿的人都发了信函,希望准备举办一次科学展,陈列他手工制作的科学方明和其的原理,上至水晶望远镜, 竹筒小□□,下至他刚产出的新纸。


    他甚至准备好了给来参会的宾客普及一下他新设计的旋转小火锅桌。


    他这边严阵以待,心中想着来个聚会,拿一沓纸,让那些人都留下文章,再写一本书跟董仲舒打擂台, 他万万没想到,董仲舒在放出消息的第二天, 亲自登门拜访玩具屋, 或者是拜访玩具屋背后那个一手推动科学兴起, 威胁儒家正统地位和思想大一统的主人。


    可惜董仲舒想得挺好的,结果他来的当天是玩具屋营业时间,别说见到此时正在马场附近研究高炉炼钢的霍彦,甚至因为人太多,他连屋门槛都没踏进去。


    他在人群挤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了招呼客人的石页,自报了家门,才在另一间铺子的三楼见到了管事。


    管事本来是忙着对账按着霍彦需求把给刘彻打仗的钱分出来,见到他却放下了装订成册的纸质账本,搓了搓手,让石页给董仲舒上茶点,笑眯眯的道,“董公大驾,真是令小店篷蔽生辉。”


    他跟那些贵族打交道久了,加上霍彦的耳提面命,早已经是老油条了,面对董仲舒的态度不算谄媚,带着恰到好处的殷勤。


    “主君常与小人说,董公多年风采依旧。”


    伸手不打笑脸人,被挤得一身狼狈的董仲舒也不由缓了面色。


    “乃公见了你们的书页,尚算言之有物,那纸和装订尤其好。”


    管事心下了然,这是谈生意来了,照着霍彦平时要他给那些贵妇卖新出的花笺时一样,双手向上,将大抵五六张结白的纸放在掌心,“主君有言,董公妙手书文,这纸跟着董公便是它的福气了。”


    董仲舒接了,将自己带的装五铢钱的荷包解开,推到他跟前。


    他知道这纸是个稀罕物。


    那些豪族现在宴请宾客用的熏香织金花笺更是有市无价。


    所以怎么可能白白让他拿了。


    管事笑着还回了荷包,“董公莫要折煞小人了,主君可是交代了,给董公的纸都不要钱,只盼着董公写得顺心,书得良作,多替咱们的纸说说好话就是。”


    知道他们是想借自己的声望,董仲舒心下好笑,眉目却舒展,接了纸,用手不住的抚触着光滑的表面。


    “新出的三百本《儒风》,如果按着你们的《汉青年》那般排版需要多少钱。”


    管事心里笑得见牙不见眼,面上却故作为难,不好意思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董仲舒道,“三十金?”


    管事摇头,拿出霍彦教过的话术,“一本三金,共计九百金,我为您打个八折,共计七百二十金,您是现付吗?”


    董仲舒还想还价。


    管事的脸却一下子皱巴起来,一看眼角竟全是泪。


    “董公啊,实不相瞒,我们这排版全要人手工一点一点摆正的,底下几百号人嘴都张着呢,这纸免费给你,还有这单给你的八折,我们便是赔了。若不是主君实在仰慕您,我又怎敢给你这个价啊。”他抹了一下眼角,“若不是还有这间小屋撑着,我们主君都要去当衣服了。”


    约定明天给七百二十金,得了包做好的大饼的董仲舒只觉得自己好像幻视了霍彦,最后他望着刘彻亲赐的第一商的牌匣,沉默了片刻,才道,“莫非,阿言才是常态?”


    霍彦是不是世界的终极版本,我们不得而知。


    但他由于被人念叨,在初春的寒风中,迎面打了三个喷嚏,成功引来了霍去病让人又加上的狐裘,被裹成了个球,连腿都迈不开。


    霍彦想拒绝,然后直接被霍去病强势镇压,毕竟有种冷叫以为要骑马的你哥觉得你冷。


    直到霍彦手中画着高炉的图纸,指挥着人把粘土粉与少量水混合,然后拌合成可塑性的泥料。加入为了增强泥料的结构强度,植物纤维的稻草、麦壳等,拉成风干后的砖胚,往窖坑里填。


    身边的人都光着膀子铲煤,保持窖内一千度的高温。


    穿的巨多的霍彦热得口干,小脸通红,声音沙哑,满头的汗,“兄长,再不脱,你就没弟弟了。”


    霍去病本是望着火出神,闻言啊了一声,他一时不太懂怎么解霍彦那七歪八扭的衣带子,又怕他跟朵娇花似的幼弟真死了,直接一个暴力撕扯,给霍彦也扯的只剩个里衣,然后瞥见他弟身上,阿母兴致来了,绣的丑东西,默默地偏过头,露出了小白牙。


    “你别说,阿母绣的小狗真传神,还吐舌头呢。”


    霍彦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说了八百遍了,是老虎!”


    他磨了磨牙,语气哀怨,“你和几个小舅舅都不穿,跑得又快,阿母只逮到了我!她那脾气,兴致一起,我的里衣全成这样了!”


    霍去病哈哈大笑。


    “你不还担心阿母如大姨那样有了新孩子便不疼我们了,现在不正好吗?”


    霍彦冲他腿边砸了块泥浆,嘟囔着嘴道,“不好,我担心是担心,阿母还是要融进陈家的。她要有新的孩子,然后牢牢地站住脚。所以大姨爱那个敬声没有错的,因为其他人都大了也偏了,总要有舍有得。”


    而我们总是会被舍弃的,就像大姨以前的孩子只能跟在其他的舅舅身边讨生活。


    他又理智又悲春伤秋,然后屁股挨了霍去病一脚。


    八岁的霍去病杏目微眯,绿鬓丹唇,保持着踢他的抬腿姿势,直视着他,双眼如炬。


    “你说的对。”


    霍彦揉屁股,“我说的对,还踢我干嘛!”


    霍去病笑了,“因为我不喜欢听阿言丧气的话,想打断你。”


    霍彦冷笑,踢了回来。


    “我不喜欢我丧气时,兄长不安慰我!是兄长错了,所以我要扣你零花。”


    霍去病给他把外面的衣服披上,一针见血,“你总是想太多,怕被舍弃,就让他们无法舍弃。”


    阿言,总归有我,你我不会舍弃彼此。


    霍彦心头瘫软成水,面上却不显,只等待着砖坯缓慢冷却,以避免因温差过大而产生热应力和裂纹。


    [你俩要再不干正事,我真骂人了。]


    [上次的火药还做不做提纯了。]


    [快点搭高炉,也不知道这个稍低的温度行不行。]


    [你个臭小子,畜力驱动的鼓风设备好了吗?]


    [炉渣,铁矿石,石灰,生铁,你配比和材料搞完了吗?]


    [不要我们科学风暴,你恋爱告急,妈妈很着急。]


    [你再消极怠工,三个月之内不可能搭完。]


    [高炉是由耐火材料砌筑而成,阿言用耐火性相对高砖土筑的方向是没错的。]


    [炉身分为风室、炉腹、炉腰和炉喉四个部分,出风口,出铁口的位置也标了,图我已经描述给你了。]


    [别忘了围铁皮,减小散热,可能会把温度拉到1400度。]


    ……


    窖膛暖红的光仰在脸上,霍彦忽然轻轻勾了勾霍去病的手指,作为回应。


    我怎么可能舍弃你呢?


    弹幕又一次破防。


    [能不能不要看到你哥就跟狗看见骨头似的!]


    [哥哥脑比恋爱脑还难杀。]


    [烦死了,干活。]


    [全天下都知道你有哥了,你哥还超酷,行了吧,祖宗!]


    [还我事业心的阿言。]


    [病啊,下次你别陪你家食人花了,他应该独立行走。]


    ……


    霍彦突然皮了一下,在弹幕的控诉下又勾了勾霍去病的小手,眉梢眼角赤裸裸的全是我有哥哥,你没有的得意洋洋。


    也许是霍彦太过得意,又或许是他最近着了霉运。


    他的高炉紧赶慢赶才在三个月建了起来,甚至因为他改装的鼓风机,窖内温度也达到了熔铁的目标,第一批铁制马具也做的像模像样。


    只是还没等他给霍去病的小马装上马蹄铁,刘彻又来了,他甚至做了准备,来了戏楼,这次还带着桑弘羊和卫青,和一只小霍去病。话说的也是一套一套的,先是陛下已经应了大行令王恢要出兵匈奴的建议,这是个功于千秋的大事业,希望坊主为国分忧。后来直接就不要脸了,就挑明了今天来抢钱的,甚至直接让桑弘羊过来开始清点起霍彦的家资。


    反正主打的就是霍彦不给钱,就搬东西抵账。


    这是活无赖。


    霍彦有种被全世界背叛的痛感,恨得牙痒痒。


    “老子不给了,让他搬,他爹的,你告诉他,他敢把这地方搬空了,他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这儿拿一分钱!”


    管事擦汗,不敢下去,毕竟给刘彻的钱,霍彦早就让他准备好了。现在这马上出击匈奴的关头不给,小主君也过意不去。毕竟这次马邑之谋是第一次对匈作战,主动打出去固然好。


    小主君还天天让东方朔在《汉青年》上写文章提醒陛下,让他记得行动保密,小心匈奴人偷袭亭①,并注意燕门郡来往的尉史那一天使不要巡逻了②,免得被匈奴人突袭抓了舌头。


    况且小主君也重视家人啊。


    霍彦见他不动,更是火起,气得踹了一脚桌子,“丹叔,你给我下去,照我说的,回他!不然我自己下去。他说话就是那就是猪嘴里插葱,满嘴的味,这就不是人话。他八辈祖宗的缺德倒霉玩意儿,这钱喂狗都不喂他。搬,让他搬!老子看着他搬!”


    说完他蹭的一下起身,就要下去。


    管事连滚带爬的拽着他,哭天抢地。


    “主君啊,你别做傻事,这万一暴露了你的身份,以后不得就薅死啊!”


    霍彦不干,被他拦腰抱了,虽然挪不开步子,但还是抄起桌头的点心顺着包厢的窗户就往得意洋洋的刘彻头上扔。


    那块点心是酥点,还带着油渣,从楼上呈抛物线下降,正巧落到了刘彻的身前,还打个旋,成了一堆烂渣。


    掩护刘彻往后挪的卫青的左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还好阿言没扔个凶器,不然就是刺杀啊!


    霍去病和小漂亮早已见怪不怪,习已为常,一人一虎直接往左走了两步,找个地呆着了。


    我在这里,阿言应该不会泼热水吧。


    不对,阿言桌头好像还有马蹄铁啊!


    他一下子起来,要窜出去,却一把被刘彻拽住了衣领。


    帝王眯起眼睛,望向射出点心后立马掩上的窗户。


    “去病,上面有什么值得你这般心急?”


    霍去病依旧是态度平静,波澜不惊,只是手紧紧的握住了,生怕他弟往刘彻头上扔铁。


    “不知道何人误伤陛下,我去替陛下擒来。”


    刘彻揉捏了一下他的脸,“朕的阿言在上面是不是?”


    霍去病的眼睛微怔了一瞬,片刻后恢复平静,板着小脸道,“阿言去学骑马了。”


    刘彻见他的反应,心下已有了猜测,直接让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几个侍中,他倚在滑梯上冲着楼上喊,“霍彦,现在没人了,你还不给朕滚下来!”


    在场的其他人闻得霍彦的名字,苏建和公孙敖做出卧槽的表情,桑弘羊的眼都亮成白炽灯了,望向霍去病和卫青,耳朵都竖得直直的,等着楼上回话。


    霍去病惊疑不定,卫青惊恐万分,疯狂回想自己平时与陛下说话时有没有露馅,最后悲剧的发现,他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暴露了阿言的存在。


    完了,彻底完了。


    他欲哭无泪,只觉得阿言前途渺茫。


    霍去病见到了舅舅的脸色,心里叹了口气,包子脸上全是一种不忍直视的无奈。


    就冲这块点心,阿言得被薅厥过去不可。


    在这时,霍彦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的脑中没有脱罪什么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爹的,刘彻是怎么猜到的。


    弹幕也是疯狂刷动。


    [倒不担心你嘎了,猪猪只会更爱你,主要是你干啥被发现了。]


    [这些人中有人背叛了我们。]


    [病病不可能,卓文君不可能,只有东方朔。]


    [让东方朔写文章?]


    [东方朔早被控制住了,哪里能向外界传递消息。]


    [所以是谁。]


    霍彦摇了摇头,踢了吓得哆嗦的管事一脚。


    “放开手,我死不了。”


    他打开了戏楼三楼包厢的窗户,冲下面的人都打了个招呼,才冲刘彻笑道,“姨父,怎么滚我不会,你教我一下吧。”


    半个身子探出窗的少年人跟霍去病几乎是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眉梢眼角全是狡黠,没有霍去病惯常示人的冷然。


    他也没穿着霍去病常穿的劲装,好像着了件玉色大衫,耳朵边坠了个小红玉坠,嬉皮笑脸的,红痣若隐若现。


    这话对天子来说,显的冒昧又失礼,但刘彻只是哼笑一声,显然是欢喜这小崽子欢喜得不行。


    “朕不教,只是你再不下来,就别想朕帮你保密了。”


    霍彦不下去,面容上全是骄矜,手指搭在窗棂,吐了一下舌头,“您吃了我这么多钱,也知道我有多挣钱。”


    他笑起来,然后也不知道是脑抽还是炫耀上头了,发出谓叹。


    “你也知道,甘罗还要十二岁才能拜相呢,而我才八岁,所以我无与伦比,独一无二,至高荣光,迟早能给甘□□下去。我这么棒,下来了,你可不能打我啊!”


    刘彻哈哈大笑。


    “不打,不打,小阿言,快下来。”


    众人本来是觉得这小子不得了,这生意做得不是正常人似的。直到他发出这声,才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真是小孩子啊,这个小店也都是些玩的,估计是卫青留给小孩子玩的。


    陛下估计是想抬卫家呢。


    无意中背了锅的卫青又对他的大外甥眨巴了一下他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小小声地道,“病儿,我瞧阿言又有点不妙,他会不会回家撞墙啊!”


    霍去病十分靠谱的点头又摇头,最后道,“舅舅不怕,我会拦着他的。”


    卫青这才松了口气,“那你好好看着他啊!”


    霍彦不知道卫青和霍去病的担忧,直接滑了滑梯,被刘彻举了起来。


    “阿言啊,姨父跟你是不是一家人,你是不是姨父的小阿言,所以,你懂的。”


    爆金币吧!


    第32章    先天吸引野爹圣体


    霍彦的额角抽了一下, 青筋乱蹦,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一把把手中攥着做染料的凤仙花汁拍在自己额头, 一瞬间额头红通通一片,看着跟他自杀似的。


    他在刘彻怀里抽搐了两下, 然后软软地栽到刘彻肩上, 他用尽全力一砸,不光给刘彻砸得肩膀一麻,甚至他的衣服上也染上了两分红意。


    乍一看, 跟孩子死怀里似的。


    这回轮到刘彻头疼了。


    “你给朕起来!朕只要钱,又不要你的命!”


    霍彦一动不动,作死状,主打一个已读不回。


    老逼登,钱你爹!有种你就给我扔下去,你今天扔,明天我就有理由蹿掇舅舅搬家!


    老登,扔吧!快扔!


    刘彻没扔, 笑话,他现在给他自己扔了,他都不能扔了他的金阿言。


    “阿言睡着了,那个阿言手底下的,直接领朕去阿言存钱的地方吧。”


    他把霍彦往上掂了掂,对着管事笑意盈盈。


    “他一个小孩, 拿着这些钱,朕这个长辈一点都不放心。”


    丹叔要哭出来了, 霍去病也不由自主的想上前拽他弟, 让他弟起来。卫青也是担忧地看刘彻, 生怕他被阿言一个暴起勒死了。


    霍彦一个狸猫挺立,死死攀在刘彻身上,不让他跟着走,高喊,“丹叔,你自己叫人把那些个金都抬出来!”


    拿我备好的那份,别拿多了。


    霍彦望着丹叔离去,才跳下刘彻的身,石页上道地给他递上了算盘和专给刘彻备的账本。


    “正好姨父也在,我们先算个账吧。也算是双方心里有个数儿。”


    刘彻好以整暇的瞧着他,稀罕得不行,也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要经历什么,只示意他说。


    霍去病的眉头动了一下,瞥见了他幼弟手里最喜欢,挂在口里的白玉算盘①,眼皮也跳了一下,跟小漂亮一起往后退了两步。


    他甚至好心的拉了一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卫青。


    “舅舅往后退,阿言上次拔算盘时就报了一堆数字,能把脑子弄炸。”


    卫青果断后退了。


    苏建见卫青退后两步,也跟着退了,顺带着把公孙敖也给扯到了后面。


    公孙敖本是要薅一下桑弘羊的,谁知道桑弘羊盯着霍彦的算盘珠子一动不动,差点流了口水。


    天天摆弄那些算筹他都腻了,这个用来算账好啊!


    他一拍脑门,往后退了,忘了,这老羊也是个天天跟那些数字玩的人。


    霍彦不知道他们的门面官司,只专心对付刘彻,他扫过账本,口中念着数,随意拨动算珠,实际上以他的口算能力,几百万金的账用不着算盘,只是如果不用个工具,这些人当他胡说不是,所以他常爱拨算盘。


    现在更是一边拨,一边报数。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报账,刘彻倒没什么,他也常听桑弘羊报数字的,清了清嗓子,比以前跟桑弘羊说话时,稍柔和了噪声,道,“阿言的总数报朕便是。”


    霍彦挺直了脊梁,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以前的账减去了司马相如和东方朔还有李延年他们的费用,共计九十二万零五千六百两金。现在又抽了我所有店的三成利,是八十一万零九十两全,抹个零头,一百七。”


    刘彻的笑未动,依旧很从容,大手一挥,“阿言为国。”


    霍彦点头,不客气的承认了,然后把那个账本撕了。


    满地的纸屑,刘彻却越笑越深,他弹了一下自己肩上的凤仙花汁,吊儿郎当的问霍彦,“小债主不催债了。”


    霍彦笑眯眯,把算盘一扔,仰起那张变化极大的两皮脸,撒娇道,“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亲姨父啊!我怎么舍得!区区一百七十万金怎么能比得上我跟姨父的情义啊!”


    他说的好听,小模样乍一看跟刘彻还怪像的,尤甚是那一看就一肚子坏水的欠揍的笑。


    不同于看见霍去病就感到自豪,刘彻看着霍彦,总会有点照镜子的牙疼感。


    朕也这么神经吗?


    “说吧,有什么事求朕!”


    最后,到底是一把屎一把尿喂着,看着长大的好大儿,刘彻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


    霍彦顿时拉衣角,开始谈生意。


    “姨父,你觉得我挣不挣钱,我这里还有几个项目,你要加入吗?到时候钱三七分。”


    他问完后,便开始介绍他下一步扩张的计划和马上要推出的项目。


    不得不说,很有创意,把刘彻的兴致提了起来。


    “行。朕七你三是吧,你想要什么直接来未央宫。”


    霍彦故意模糊利益分配的心思被戳破,也不局促,只是与他打着商量。


    “四六,我六你四。活都是我干。”


    刘彻摸了摸下巴,调笑道,“朕六你四。”


    霍彦撇嘴,“那就不谈了,石页。”


    他一唤,石页便又拿出了一本刘彻的账册。


    小孩翻脸不认人,抽出一张只剩画押的欠条,面无表情的道,“陛下画押吧!下一波钱没法打给无信之人。”


    刘彻被气笑了。


    “你上辈子定是长了两张脸。”


    霍彦轻哼,把欠条拍在案上。


    “我七你三。”


    霍去病不忍直视,卫青倒是忍俊不禁,“陛下这次是犯阿言手上了。”


    刘彻笑骂,使劲儿揉捏霍彦的司马脸。


    “行行行,白拿钱的事,朕应下了。朕三你七。”


    霍彦笑起来,“好的,那您把李延年和您在上林养的马借我吧!”


    刘彻对着他屁股来了一脚。


    “惯的你!衣服抵一万金,你下次记得给朕搬来。”


    霍彦做了个鬼脸,就一头扎进霍去病怀里,做起了缩头乌龟,卫青拍了拍他的肩。


    刘彻瞧着这父慈子孝的场景,不由地笑起来。


    “刚不横吗?躲什么?”


    [太宠了,你是多爱他们仨,彻子。]


    [不行,我迟早溺死在彻子的温柔中。]


    [多么阳间的君臣啊!]


    [小阿言,你就闹吧,只要你钱管够,你再闹,你姨父都是你亲姨父。]


    [彻子就喜欢有本事,能跟他玩的。]


    [姨父不一定是你姨父,舅舅一定是你舅舅。]


    [你哥一定是你哥!]


    ……


    桑弘羊瞧着霍彦,眼睛亮了又亮。


    这架势比他桑弘羊生的还像他生的呢!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小孩是谁家的,瞬间以一个恶虎扑食的姿势扑到了卫青身边,“阿青!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俩阿翁!”


    他这一声吓得小漂亮都发出了一声猫叫。


    霍彦还在跟霍去病嘀咕着,说他的马球,听到这声也下意识随了一声猫叫。


    霍去病也是惊的一跳,“桑大人,别乱说!我阿母不是这种人,她不玩这个。”


    霍彦吓得又喵了一声。


    我嘞个豆,瞧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你暗恋我阿母,想当我野爹。


    卫青也是惊掉了下巴,良久,捂着脑袋道,“那个孩子,我养就行,就不要新阿翁了哈。”


    桑弘羊扯着卫青衣角,指着霍彦道,“你看他这算账样子是不是我亲儿子!”


    霍去病一把抱住霍彦。


    以为是跟陈叔抢阿母的,没想到是跟他抢弟弟的。


    霍彦啊咧一声,眼里的光都熄了。


    “我这么俊俏,哪里像你了!别乱说!”


    刘彻嘴角抽了一下,给了桑弘羊一脚。


    “排队去,这俩是朕义子。”


    苏建和公孙敖眼也一亮。


    “这阿翁也不怕多。”


    卫青一下子捂住了脑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这两人嘴给缝了。


    霍·一下子有了四爹·去病捂住脸。


    霍彦也是第一次知道槽多无口怎么写。


    [活久见了,阿言不说话了。]


    [先天吸引野爹圣体。]


    [病病:我阿母不玩这个。hhh。]


    [以前缺爹,现在一夜成养爹大户。]


    [不知道怎么评,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葫芦娃,葫芦娃,一个藤上七个爹,舅舅爹,猪猪爹,陈掌继爹,苏爹,桑爹,公孙爹,还有个老登爹。]


    [我靠,我就说上网能学到新东西。]


    [走在这个拼爹的时代,阿言和病儿绝对不输任何人。]


    ……


    最后这场认爹闹剧还是因为卫青的挺身而出才解决的。


    霍彦这才松了口气,霍去病也不由的与他同步呼气。


    阿翁什么的,虽说也不是啥稀罕东西,但是太泛滥了也是成灾的。


    马邑之谋这场第一次对匈战争终于开始了。


    刘彻整个人紧张又激动,自从发现这个戏楼是霍彦的,白嫖了卫青的黑卡。天天没事时,就跟个大爷似的倚在三楼边磕瓜子,看卓文君他们排戏。


    霍彦跟霍去病也常被叫过来,听他絮叨。


    关键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话多,就天天展望未来,吹不知道怎么输的牛。


    霍彦一天终于忍不住,问他,“姨父怎么猜到是我的?”


    刘彻哈哈大笑,开始点兵。


    先是霍去病。


    “朕家去病平时话都懒得与陌生人多说,现在都往上扑了,你是朕,你不觉得奇怪吗?”


    霍去病低头。


    然后是趴霍去病跟前的小漂亮。


    “这只老虎见到你扔点心,别说发怒了,就是挪两步。可见是常经历这种事了。主要也是你姨父没瞎。”


    小漂亮被霍彦报复性揉了脸。


    刘彻一个兴起,开始说卫青露的馅。


    最后总结了一句,太多了,都没法细说。


    卫青又啃了一口姜撞奶,笑得清隽。


    “我实在是忍不住。”


    末了,刘彻望向霍彦道,“你自己暴露的最多。哪有豪商愿意把钱分给朕打仗,还有那个木雕是齐天大圣,是你的梦。还有上次你对这儿包厢的熟悉和管事对你的态度比对朕都好。但朕也没怀疑你,直到,明明知道朕来了,你敢冲朕扔点心,去病还在身边,那就只剩下你这胆大包天的霍彦。本是诈你一下,谁知道你真出来了。”


    霍·沉不住气·彦把头埋进小漂亮肚皮上了。


    得,没一个不沾因果的。


    第33章    只是吓唬你


    霍彦借了刘彻的势, 凑够了几十匹马和打马球的人,装上马鞍,嚼头, 马蹬和蹄铁。接着便划了董仲舒给的钱特地准备了马球杆,并修缮了一下自己的小破马场, 把场地整得宽敞漂亮, 设上了观众席。


    自从这里设起来后,刘彻便不在戏楼蹲了,他是真喜欢这些个马具, 不光自己组了个马球队,天天让专业人员陪他打马球,占用人家时间,甚至打算用桑弘羊换霍彦给他上林苑的骑兵都配上马具。


    霍彦每每听见他的妄想,都想照弹幕说的死给他看。


    他上林苑至少养了几千人,以霍彦至今的产能,大概八十年能给他配齐吧。


    又穷又无赖,霍彦现在已经对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免疫, 也逐渐不爱与他计较了,毕竟他是大孩子,不跟小大人计较。


    哪怕刘彻对自己只是颁奖嘉宾的身份不满意,死活要霍彦把他的马球队也编进了比赛中,表示要给所有人展示一下他大汉的尚武和天子对骑兵的重视。


    霍彦也只是撇嘴,心里骂自己请了个活爹, 不就是想玩嘛,整那么多花话。嘴上还是应道, “那奖励你以后跟冠军队打场表演赛。”


    “阿言。”刘彻随手甩了马球杆, 带起堆草沫, 正中风流眼,“去病都能上全场,朕打得这样好,你要朕不上场,你这小崽眼睛坏了!”


    他有些气,霍彦往远处避了避,免得他发猪瘟伤到自己。


    “陛下,我眼睛很好。你只需要打马球,但我考虑就多了。你以为我是真玩马球吗?我玩的是后面决赛的赌球。”


    八岁的小孩不紧不慢,轻声解释。


    “兄长也就一场,打得是全体十三岁的队伍,而且他年纪小,有看点,能让我挣钱。”


    “你若上场,对阵的是选出来的上林苑里三支骑射最好的,彼此已经默契的一支队伍,你能打进三强吗?每场都赢能做到吗?据我所知,你并没那个实力,要么被暴锤,要么他们投鼠忌器,既没看点,又失体面,到时候我钱也没了,面子里子都没有,知道不!”


    霍彦面无表情,揉了揉眉心,别扭了一下,又放柔了调子,说出劝慰的话。“你乖些,打个表演赛,到时候我让他们放放海意思意思。”


    他以为自己是柔声相劝自己那犯病的老姨父,谁知落在他老姨父耳中是杀猪诛心。


    有时候,真心实意的话比谎言更伤心。


    刘彻气不过,下马使劲儿捏他的小脸。


    “你小子有胆给朕再说。”


    霍彦只顶在他腰间,脸边白嫩的腮帮子被他捏着,此时倒显下风。但输人不输阵,他对刘彻的神经已经木了,默默翻了个白眼,口齿含糊的来了一句,“你赢,很蓝的啦!”


    刘彻费了点劲儿,一把举起八岁的他,给他放马上了。


    “那朕换个要求,你把朕插到卫青那队去。”


    霍彦视野陡然变高,先是咽了一口风,死死用右手拽住马鞍前面的铁杆,然后很自然的揣起了左手的袖子。


    马上的小崽年纪轻轻,看着刘彻,老气横秋的叹气,像刘彻的爹似的。


    “姨父,能别跟钱过不去吗?”


    我就指着舅舅这匹黑马挣钱呢,你到时候抢舅舅的指挥权,这局不就完了。


    他的嫌弃太明显了,弹幕也是哈哈哈一片,给霍彦出主意。


    [言崽,讲讲他的骚操作,让这头猪猪认清自己。]


    [据闻啊,是据闻,他可能当初幸你姨母,是让你舅驾车回去的。]


    [咱舅当时十二还是十一来着。]


    [还有他踩人地里的苗,对外全报平阳候的名字,哈哈哈。]


    [干脆给他拍出戏,预报个巫蛊之祸吧,我都想好了,一个小人利用一个怕死的皇帝对鬼神的恐惧,诬陷太子。太子刘据起兵反抗,最终兵败自杀,整个朝廷血流成河。我愿称之为大汉版大逃杀。]


    [直接跟他讲,过段时间黄河要决堤,你现在不趁机榄钱到时候穷死你!]


    [小白菜,地里黄。]


    [唉,也不知道马邑之谋能不能成功,我们这次没漏啥吧!]


    [行动保密,小心匈奴人偷袭亭①。]


    [彻儿还给燕门郡来往的尉史那一天放了假。]


    [没事儿的吧。]


    [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艹,阿言,上面的是真神,快拿本本记。]


    ……


    霍彦又叹了口气,“姨父,你再这样,我只能跟你明说了。”


    刘彻一挑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示意他直说。


    霍彦掏出了自己的白玉算盘,拨了两下,报了几个数字,刘彻的脸色倒没什么,桑弘羊的脸色骤变。


    最后直接附在刘彻耳边,刘彻的脸色也不好起来。


    “所以你说,阿言没钱了!?!”


    他的小金羊秃了!


    霍彦坐在马上,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装作高贵冷艳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


    “只是这次失败,资金流动会断开,拮据一段时间。”


    他顿了顿,怕刘彻不懂,好心加了一句,“因为你这无底洞太能吃钱了,我只能用少的钱去维持流动。这次扑了,我不流了,你也不用吃了。”


    刘彻愣在当场,最后只舍得恨恨瞪他一眼。


    “朕不碍你事,行了吧。给朕快点养起来。”


    霍彦被他的话刺激的一个激灵,最后张开双臂,齐肩发被风吹得凌乱。


    “姨父,有点高,你抱我下来吧。”


    老子都没钱了,还薅!


    一会儿非给你一脚不可。


    只是这时天天抱怨跟来马场的桑弘羊一时也不累了,挤着刘彻,争着伸手。


    “来,阿翁抱你下,没钱也没事儿,阿翁有钱,咱不愁吃啊。”


    刘彻哼了一声,也作出笑模样,要抱霍彦。


    “阿言,到姨父这里来,别理这个野爹!”


    新晋爹桑弘羊立马躬了个身,“谢陛下承认臣的身份!”


    他望着霍彦,眼神柔和的像是一滩水,“阿言,阿翁过段时间给你和兄长开宗祠啊!”


    刘彻的脸黑了。


    “不用了,桑大人好意,彦心领了。”


    霍彦被吓得一个啰嗦,也不想着踢人了,自己一个哨子,把小漂亮给叫到身边,然后出溜,仗着好腰力,滑到马的另一边,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小漂亮的脑袋撒丫子往霍去病身边跑。


    “兄长,兄长,你的少年队凑好了吗?实在不行,把我加上吧!”


    哥,我最正常的哥,我要飞奔向你。


    霍去病驾着小马,肩膀上搭着马球杆,身后坠着苏武,曹襄,石页和一个被苏武叫来的小少年,听说名叫司马迁①,其父在京师长安任太史令,最近刚来长安。因仰慕董仲舒,不惜大老远从家里出发,现在在跟着董仲舒读书。


    苏武给他一顿夸,又给霍去病连连做保,霍去病才勉强让他加了进来。


    见霍彦被小漂亮颠的脸发白,还不松手,跑得跟后面有狗追似的,霍去病单手驭马慢走两步,到了霍彦进前,伸手给他捞了,放在身前。


    “不加你,会输。”


    他既然上场就是要赢。阿言手有伤,会拖慢进度。


    “你可以在台下等我。”


    霍彦火热的心顿时拨凉拨凉的,幽怨的看了一眼跟在他后面的苏武他们,偏过头,瞧见司马迁时,却立马露出了一个见陌生人标准的微笑。


    “这位兄长,我倒是未见过呢。”


    苏武乐得介绍。


    霍彦听见了司马迁的名字后,本来是激动的。


    世代太史,一定很适合写戏本。


    当然如果没有弹幕的话,嗯,他会很高兴的。


    [言崽,他说舅舅坏话!]


    [他给舅舅和病病打进《佞幸列传》]


    [他骂舅舅和柔媚上,没人喜欢!]


    [还骂舅舅是奴虏,说病病嚣张跋扈!]


    [他骂病病幸而贵”、“奢靡不仁”、“自傲自大。]


    [言言,搞他,撕烂他的手爪子!]


    [不过也都怪刘彻割以永治了。]


    [舅舅是近臣,受迁怒了。]


    ……


    “原来是司马兄。”


    霍彦施完礼后,便笑眯眯地俯身摸了摸小漂亮的虎头。


    司马迁乃是世家子弟,对于他这奴隶之子的招呼,也是不屑得搭理。说实话,若非老师对这个叫阿言的小孩子念念不忘,他也不会过来。


    只是现在一见,也不过是个长相俊俏的小孩子。


    司马迁正想着,便看见了那只一直乖顺的老虎冲他呲了下利齿,张开血盆大口,还舔了舔下巴。


    这是要吃掉他吗?


    毕竟年纪小,他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一身冷汗。


    司马迁刚想擦额汗,便见到那个调笑摸虎的小孩子下了马,慢悠悠走到他马前,身后跟着那只不紧不慢踱步的老虎。


    “你竟然纵。”虎伤人!


    他正要吼,一声虎啸却直接盖住了他的声浪。


    霍彦的手放在小漂亮的颈边,捋着那一圈白毛,笑意明媚却不达眼底。


    “司马兄,我的小老虎是不是特别好看,它可喜欢你了,你要不要摸摸他。”


    司马迁的脸煞白一片。


    曹襄见状立马要上去解围,却被霍去病拦住了。


    霍去病在嘴边曲起手指,发出一截响亮的哨声。


    小漂亮立马起身,想要听那边爹的命令。只是这边的活爹手没放下,他也不敢跑,只好左右看看,最后继续趴在霍彦的身后,帮他吓唬人。


    霍去病对小漂亮的状态不置可否,只道,“阿言,你要我带你来一圈吗?”


    霍彦被打断报复过程,心中没什么感觉。


    他摆手拒绝霍去病,自己领着小漂亮回去。


    老虎离开,司马迁刚松了口气,便看见了那只老虎冲他又呲了一下牙,表情凶恶。


    而他的主人,那个叫霍彦的小孩也回了头,冲他礼貌一笑。


    司马迁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被两只老虎盯上了。


    第34章    马球会(1)


    司马迁的感觉没有错, 小漂亮似乎对他感了兴趣,或许是小漂亮背后的霍彦对他感了兴趣,每当他练完了今日的马球, 小漂亮便往他身边凑,等到把他吓得冷汗淋漓, 才扭着越来越往横向发展的身子扬长而去, 最后把自己团成一个肉团蜷在也下马的霍去病脚边,前爪伸直,尾巴一甩一甩, 金眸半阖,皮毛华贵。


    往哪一看,这老虎的面容竟都显得有些洋洋得意。


    “它真是越来越肖阿言了。”


    苏武使劲儿撸猫。


    曹襄也大着胆子撸,“去病,这虎儿上次还趴在你膝上呢,今日便已经窜成这样了。”


    霍去病点头,“有些胖了,阿言太宠爱它了。”


    同样在虎面前的司马迁总觉着这老虎金色的眸看着他时总带着些许玩味儿。


    他在自己心中的小本本上一笔一笔记着霍彦和霍去病的坏话。


    虎不教, 主之过,这老虎跟他那两个主人看人时一模一样,眼高于顶,令人厌恶。


    “你是在心里说我坏话吗?”


    一道声音袭来,忙着筹集马球会,几天没露面的霍彦突然出现在司马迁身后。


    辨认出来人的小漂亮顿时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转瞬间就到了霍彦旁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在他的袖角。


    司马迁连连后退。


    小漂亮觉得兴味, 像是看到一个心仪的玩具儿, 又上前两步, 还冲他呲了一下牙。


    霍彦在它顺溜的毛皮上顺着抚摸了几下,笑看着司马迁,指了指天,提醒道,“司马兄,在心里蛐蛐旁人,容易被雷劈哦。”


    司马迁扭头,从鼻头处轻哼一声,不理他。


    他厌恶霍彦比霍去病更甚,甚至他不喜欢霍去病也是因为霍彦。


    虎不教,天天拉出来乱吓人,便是主人之错!还嬉皮笑脸,行为放荡,轻浮已极!


    “司马兄也忒胆小些!”


    霍彦依旧笑眯眯,给他发了厚厚一沓新出的金萡纸,小漂亮也冲着司马迁笑,虽然在它那张虎脸上,啥也看不出来。


    “所以你可以像我直接说出来,如果害羞,你就在纸上写出来,一天递一张,你我做个笔友,到时对骂多爽,免得我还要猜你骂得多脏。毕竟我这人心脏,总是爱猜些不好的。”


    曹襄跟着司马迁不熟,他单纯就喜欢跟着霍去病玩罢了,对霍彦也算是爱屋及乌。毕竟一见面就送最新款金縻玉勒和不少有意思的玩具,让你成为贵族子弟中被羡慕的好友弟弟,谁会不喜欢。


    只是瞧见霍彦出手大方,颇有些以德报怨的感觉,下意识皱起了眉。


    他颇信奉公羊学,讲究十世之仇,犹可报也,主打一个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苏武也是气哼哼的,鼓起了半张脸,显然对自己引荐来司马迁背后蛐蛐人不满。


    霍去病目光倾注在霍彦身上片刻,才瞥了司马迁一眼。他的目光只落下一瞬,便迅速移开,显然他对旁人在心里说自己坏话不感兴趣,只是因为霍彦在意,他才稍留意一二。


    良久,他对霍彦道。


    “阿言这样很好。”


    霍彦撇嘴,已经被他时不时蹦出来的夸奖免疫了,但是心里还是高兴。


    “得嘞,兄长,我天下第一好。”


    给霍去病他们打完招呼后,他便翻身上虎,本想漂亮的甩个漂移,谁料小漂亮一个暴冲,给他颠了个七荤八素。


    霍彦暴击虎头,得了小漂亮放慢速度,才扭头冲司马迁高声道,“司马兄,想来你骂人一定也不失太史风采!”


    你骂吧,骂完,我就给你书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天天蛐蛐人。


    [哈哈哈,邪恶一笑。]


    [阿言,我就说我这主意好吧。]


    [到时候装订成册,流传后世,也不失为经典。]


    [太史公骂人实录。]


    [这就是古今八卦啊,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被挖出来,好想看。]


    [我们真他娘是个人才!]


    [治疗闷骚最好的办法是让他社死!]


    [我们是在报复x3。]


    [阿言,听我的,到时加个书封,我都替你想好了,让世界聆听我骂人的声音。]


    [再说一遍,我就是在报复,谁让他说我舅舅!]


    [报复报复!]


    [阿言,你的马球赛加几个举牌的好看小姐姐呗!]


    [阿言,你不一直想找演员吗?搞个选美大赛呗!]


    [弄几个节目,实在不行,让李延年上去弹一个SoIo,把场子炸起来。]


    [加盖几个棚子,弄个小吃街。]


    [阿言陛下真是从谏如流,臣等感佩。]


    [电子奸臣上线,夸夸组在何处?]


    [一人我饮酒醉,七八个阿言跟我睡!]


    [每次看到我舅舅的盛世美颜我就爆体而亡失血性休克肾虚性痴呆范进式昏厥张奶牛氏疯癫腚党式焦躁不安。]


    [快把这段叉掉,阿言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hhh!]


    [前空翻后空翻带劈叉原地旋转撑体旋转三步跳四步空中转体跳起来就是对我病病一个摸头,宝宝崽,可爱哩。]


    [电子奸臣派已亡!]


    ……


    霍彦心满意足的离开,在看见弹幕后,也是微点了头,然后反问他的弹幕奸臣们。


    “找人当托,赌把大的,我很想要黄河那边的地契啊。”


    电子奸臣们秒懂,[言崽,庄家通吃!]


    霍彦骑在老虎身上晃晃悠悠,跟哪吒里的申公豹似的,摸了摸下巴,嘴角向上勾起。


    “就看舅舅和兄长的了。”


    他在这边算计着司马迁,谁料小少年司马迁抚着厚纸,脸一下红了。


    他是不是错怪霍彦了,毕竟这老虎不是很听话的样子,而且关键是谁一出手送这么多价值三金的纸给一个明显不是很喜欢自已的人啊。


    霍小郎君是位真君子,是他小人之心。


    良久,他低下头,往霍彦那边边跑边高喊,“霍小郎君,且停步!”


    霍彦拍了一下虎头,小漂亮住了脚,一人一虎几手同步又一次盯住司马迁,依旧是笑模样。


    “司马兄叫住我有何事?”


    司马迁觉得他俩还怪可爱的。


    他的脸更红了,小少年长躬身一拜,双手交托着那一沓厚纸,眼眸澄澈。


    “小郎君君子雅量,迁小人之心,存着偏见,小郎君还不计较,赠以贵物,迁惭愧。”


    霍彦差点从老虎上跳下来。


    不是,哥们,你咋了,我的骂人实录怎么办!


    好在他天天装来装去,很快挂上露八颗牙的笑,就是显得有些口不对心的扭曲。


    “不是多贵的东西,司马兄何至如此,我欣赏司马兄的纯粹,这点小钱,何足挂齿 !”


    啊啊啊,我的书!我的钱!


    司马迁握住了他的手,凭的老大力,霍彦拽都拽不出来,只好皮笑肉不笑的附和着他热情告白。


    对对对,我品性高洁,慷慨大方,君子坦荡,阿巴阿巴阿巴。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些优点。


    司马迁说完一长串的溢美,对着霍彦的死鱼眼,有些腼腆的道,“霍小郎君,你我还能做你所说的笔友吗?”


    说完,他脸红了,霍彦麻了。


    不是,他这样,我再报复他,打算用闪电吓他,是不是太畜生了。


    良久,霍彦平复了心情,又笑起来。


    “好啊,我跟司马兄本来就是好朋友啊!”他握住司马迁的手,“司马兄,你有兴趣与我一起写本杂史吗?”


    我真好,不是畜生,还给你赎罪的机会了。


    司马迁为他的话感到高兴,听闻他想写史,更是嗯嗯点头,满口答应。


    苏武笑得灿烂,包子脸上全是开心。


    “去病兄长,阿言喜欢迁兄呢!”


    曹襄觉得霍彦有点圣母,但是到底不是自己兄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隐晦的提醒霍去病去阻止一二。


    霍去病直接搭着他俩的肩,把他的哼哈二将领走,给霍彦忽悠人腾位置。


    元光二年,三月末。


    霍彦自二月末就开始大发广告,跟纸不要钱似的为马球赛预热,什么玩具屋独家推出,球类新游戏,陛下亲临现场,奖励金额超乎想象。就连《汉青年》上也是发了两篇体育强国和新式马术,吊足了人胃口。


    管事话说的好听,又加上不要钱。不少人便接了帖子,准备过两天去瞧瞧。


    这年头娱乐少得可怜,难得有个好玩的。


    霍彦的马球赛成了个趣闻,引得无数人围观,现在要开赛卖票,有玩具屋和戏楼打底,自然无数权贵赴约,坐进了马场边霍彦为他们准备的专属敞篷帐下。


    大大小小的帐子以官位大小围在马场周围,来来往往的侍人穿梭其间奉酒捧食,不同的权贵以中间的大帐为中线,分了远近亲疏。


    等级分明,井然有序,但也不全然是应了霍彦邀请的权贵和富商豪强,也有自已存了攀附的心,想了办法,从霍彦高价购得票的投机分子四处窜。


    时下风头最盛的是丞相田蚡和平阳公主身边围着一群攀附他们的小家族和这些人,失去窦太皇太后和窦婴被罢相的窦家与之相比,只有零星几个人。


    这个地方俨然让所谓的名利场具象化,上位者有心摆架,下位者曲意逢巡,得意者意气风发,失意者闷闷不乐。


    霍彦被卫子夫牵着,随着刘彻的仪仗往前走,将这世态炎凉,皆放入眸中,然后轻皱起的眉舒展了。


    很好,这样更让他下得了狠心了。


    管事等在帐前,与刘彻恭声说了两句便自然地向后,霍彦轻抛了个眼色,他便心领神会。


    人来齐了。


    开场!


    第35章    快点给我扔钱


    管事出去不久, 人山人海中,马场中间李延年他们备好的歌舞表演便上来了。


    刘彻这次只带了卫子夫一人来,世人久闻卫夫人, 拿目光偷偷窥视的人不少。


    卫子夫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本在紧张, 白皙的双手紧张地轻握又松开, 最后唇角绷直,做足了端庄姿态。


    她身上已经有了一国之母的风范。


    霍彦乖巧坐在卫子夫的旁边,装作吃她喂的点心替她挡住一些目光, 然后缓缓趴在她膝头,“姨母,一会儿兄长要第一个上场,我要赌他赢,姨母跟我一起投嘛!”


    卫子夫顿时笑了,眉目柔婉,轻点他额心。


    “兄长都能上台了,你还在这里扮痴。”


    霍彦哼哼, “很久没见姨母了,我想留在姨母身边。”


    他本来是想撒娇的,结果李延年一曲一出,卫子夫便顾不上理他了。


    因为这次没有装容各异的美人,唱腔柔婉的讴者。李延年弹的也不是平日的宫延雅乐,好像是军乐, 声音厚重有力,曲调高昂, 只听得人热血沸腾。


    一上场表演的人孔武有力, 裸着半身, 他们按着挥拳,拳拳带风,感觉一下子踏入了战场。


    一首《象王行》,场子热起来了。


    随着曲调的逐渐激昂,一只着金甲,头带凤翅紫金冠的猴子出现,大家都认出了是齐天大圣,不少幼子开始欢呼。


    一瞬间,强力的人造风雨雷电呼啦啦的打下来。


    巨大的鼓声,以及木槌敲击铜钟、铜锣等金属器物发出清脆的声音,两者混合在一起,雷声轰鸣。


    中央之中,狂风大作,齐天大圣挥棒相待,他身后的表演者迎着雷雨仍旧挥拳,无畏无惧。不少人被感染随着曲调振臂高呼!


    人类总为不惧天命而唱彩。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一时之间在巨大幕布上游走的鬼影幢幢,烟斜雾横,鼓声低沉,尖锐的哨声、沉闷的鼓声和不规则的竹片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似鬼非鬼的幽冥。


    卫子夫紧紧搂着霍彦,一口一个不怕,生怕他吓到。


    霍彦窝在她怀里,眼不由自主的望向了与陈掌在一个帐下的卫少儿,她被陈掌搂在怀里,笑得温柔。


    霍彦也笑了,然后快速的移开了目光。


    刘彻第一次见时也恍若入幽冥,他拉着卫青一顿说,当时就数这个现在在子夫怀里乖乖的小崽子笑得最大声。要不是去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给他拉一边去了,他估计能把牙笑掉。


    所以霍小言这个装神弄鬼的还怕啥,怕自己没把人吓到吗?还天天要他的子夫抱,自已多大了还装小撒娇。


    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算了,他舅舅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个大人了!


    他这样想着,从卫子夫怀里接过某个惯爱冲子夫她们撒娇的小鬼,自己亲自抱着。果然这小子变脸比翻书还快,摆着张他平常气人的二皮脸,伸爪子就吃子夫给他倒好的果汁,一边吃还要一边阴阳怪气,“姨父,我喝了,你不会生气吧!”


    刘彻看着他这个狗样,就跟照镜子似的,有些淡淡的胃疼感。


    “朕不生气,朕的小阿言。”


    霍彦眨巴了一下自己的大眼睛,故意气他,摆出假笑,露出八颗牙齿,小牙亮闪闪的。


    “我最喜欢姨父了,姨父一会儿让我一个人给兄长投好不好?”


    这句话把刘彻逗乐了,他手上开始揉捏面团。


    “小阿言,这么喜欢吃独食啊!”


    霍彦偏头一躲,往地上一滚,落到了卫子夫身边,冲刘彻做了个鬼脸。


    “姨父,我能吃完!”


    卫子夫听不太懂,但笑盈盈,秋水双眸弯着。


    “阿言能吃就多吃!”


    刘彻摸了摸下巴,他现在想念小阿言了,那时候,这小子笑得还没那么渗人。


    “你这小泼皮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朕有些想念你牙漏风的时候了。”


    霍彦露出亮闪闪的八颗牙完美笑容。


    “姨父想念我,我也会想念姨父的。”


    [阿言跟彻子生的样。]


    [这话说得猪猪要死了似的。]


    [这个进化属实是您老一手造成的。]


    [遥想当年,阿言还是个面对旁人好意会不知所措的红脸小朋友。]


    [唉,陛下啊,物是人非了。]


    [你少要点钱,阿言也不会变态发育。]


    [都怪你,现在除了跟哥哥他们,阿言对谁都是假笑,跟焊脸上样。]


    [看的人胃疼。]


    [六月马邑之谋,阿言就是想控球,然后诱惑这些贵族出钱。]


    [他就是喜欢宰大头。]


    [阿言不坑没钱的,hhh。]


    ……


    刘彻气笑了,起身捏着他的小脸,左右拉扯,又揉又掐,懒懒的开口道,“阿言喜欢朕,那朕和你互相折磨吧。”


    霍彦拍开他的狗爪子,捂着自己被捏得红通通的小脸,那一双黑黝黝的如黑珍珠一般的杏眼中含着泪望着旁边的卫子夫,他不说话,就吸了一下鼻子,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的小手,眩然欲泣,惹得卫子夫连忙把人搂进怀里,一口一个乖乖。


    霍彦窝在卫子夫怀里,皱起好看的眉头,嫌弃道,“姨母,我还小,不想被姨父折磨。”


    刘彻哈哈大笑,他越嫌弃,自己越凑近。


    “阿言不是喜欢朕吗?”


    霍彦不说话,就往外跑,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委屈模样。


    卫子夫心软的一塌糊涂,蹙眉看着在旁边笑的前俯后仰的男人柔声道,“陛下,阿言还小,您且让让他,这都委屈跑了。”


    刘彻懒洋洋的掀开眼帘,不满的哼哼,“放心好了,那小子是属狐狸的,刚才就是装的。你且看着,全天下都委屈了,他都不能让自己委屈。就是嫌这里闷,想出去找去病,还装这一大出,当朕瞧不见。”


    话说的嫌弃,调子中全是宠爱的意味。


    他顿了顿,冲着卫子夫眨了一下他那狭长而贵气的左眼,鼻梁高挺,丹唇绿鬓,懒懒倚在长榻上,支额的手指修长,他比霍彦还像只狐狸。


    “子夫,且等一会儿,这小子自己乐颠颠的跑回来找朕。”


    卫子夫脸上忽然腾起红霞,应了声是。


    刘彻笑得愈发惑人。


    果然不出所料,霍彦甫一出来,到了后面排队等待进场的人群,便觉得浑身舒服。


    搞事搞事!


    李延年不知怎么已经离开了马场中央,他跟着管事一起出现在等待区,曲调陡然提高,勾起无尽豪情,仿若带所有人进入这场金戈铁马中。


    马场中间。


    一声笛声,轰隆的马蹄声,破空而来。


    十几匹高马冲破阴影,鱼贯而出。


    原本表演节目的骑兵翻身上马,驭马按着红蓝双色分列两侧,有光打在每个骑兵皆覆着面的脸上,一瞬间阴霾尽消。


    马场四周作为边界标的彩旗飘扬,发出猎猎声响,在马场的两端,各有一个球门。


    双方蓄势待发。


    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不停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刘彻在这时单手骑着一匹搭着金羁玉勒的白马缓缓步入赛场中央。


    他手中拿着一颗用精心挑选的硬木制成的,经过打磨,表面光滑无比的马球。


    他掷出马球,离开马场,揭开了大帐前的红布,一箱金子摆在当中,明烂烂的晃花人眼。


    “谁赢了,这奖励便是谁的。”


    众人都不由的感慨刘彻的大手笔。


    刘彻话音刚落,管事的哨声响起。


    刹时间,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


    骑兵们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场地中央的马球。


    一名蓝衣骑手一马当先,俯下身子,扬起手中的球杆,猛地挥杆,“啪”的一声,马球被击得飞了出去,身后扬起一片小小的尘土。


    这场比赛随着这一球正式拉开序幕。


    霍彦检查了一下霍去病的小马状态才回去大帐。见到刘彻骚包的跟卫子夫炫耀的模样,只觉得丢人。


    要不是这个人太吵,他才不会给这个人加这一出装逼的戏!


    真的没眼看!


    “那个姨父,你快下注吧,赌蓝队。”


    刘彻摘了自己手上价值千金,象征自己权柄的扳指递给了他,卫子夫也拨下头上封夫子时,刘彻赐的昆山玉镶红宝的簪子,笑着递给了他。


    这份赌资够大。


    霍彦双手接过,加上了刘彻赐给他的玉佩,放在来大帐前的侍人铺好的红绸上。


    管事站在对面的桌子后面,桌子上放着写有各个参赛队伍名字的纸牌子,大声吆喝着比赛的规则和赔率。


    汉朝时不禁赌,赌蹴鞠更是司空见惯。


    霍彦从那边经过时,人头攒动,已经有不少人开赌了。


    这些身着华丽锦缎服饰的贵族公子哥,和他们手下的一群侍从,随意投下几颗金丸便算是大头了。


    他们向来沉不住气,家里也只当让他们玩玩。


    真正经验老道的大贵族都眯着眼睛等着大帐,等着天子能给什么,才好放心的下注。


    直到侍人将刘彻给的赌资绕场一周后,他们才放下心来,仔细观察着即将参赛的骑手和马匹,掷下他们的珠宝金丸。


    大人物自然多掷,为自己撑起排面。


    小人物更是想多掷些,能在刘彻和大人物面前露个脸。


    一时之间,管事身边累起两座金山,选卫青的红队的明显矮了一截儿。


    霍彦算着无论输赢,庄家通吃的四成利,还有一会儿赢了,他能拿到的赌资,彻底笑眯了眼睛。


    嘿嘿,原来让别人爆金币是这种感觉啊,好爽好爽。


    第36章    不赢不是霍去病


    刘彻见他笑得跟他平时算计人时一模一样, 不由得淡淡的忧伤起来,阿言,这是本来苗就不正, 看着看着,长歪了啊!


    后来霍彦无师自通将刘彻扮猪吃老虎的算计别人的本领发扬光大, 借着刘彻的名义狠狠的宰杀旁人的钱包, 甚至最终进化成了一只外表纯良,内心奸诈狡黠的骚包小白猫,刘彻每次见到他就不止是忧伤了, 更是胃疼。


    当然,这都是不久之后的事,现在霍彦还是很珍爱他老姨父的。


    毕竟刘彻现在一露面,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玩具屋是谁罩着的了。


    姨父,大大的有用。


    “姨父,你要的高炉的砌法还有马具的模板,甚至这次的钱,我都给你了。这次马邑之战, 我还要开赌,我们一定要赢。”


    霍彦被刘彻抱在怀里,与他一起看着马球场上穿红衣的卫青像一道火焰,掠过球场,马球在他手上像是长了眼,顺势冲进风流眼, 突然轻声笑道。


    很纯粹的模样,渴望胜利的心, 渴望战无不胜的天下梦。


    他们都一样。


    刘彻伸手轻摸了摸他已经齐肩的头发, “阿言, 会赢的。”


    霍彦默默翻了个白眼,道,“不赢,你让我赔钱,我给你吃了!”


    刘彻哈哈大笑,夸奖道,“那阿言胃口真大。”


    霍彦也弯起眉目,与他观望战场。


    马球场上。


    香所剩无几,双方比分持平,球又一次被放置在中央。


    这将是最后一场决胜局。


    蓝队掷球先行,球已然落入红方防守区内。谁料半路红方的一名骑手斜刺里冲了出来,甩杆一击,让马球改变了方向。


    霍彦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身子,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红衣少年巧妙地控制着马匹的方向,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像是一团雷火,荡开万丈红尘,驱马冲入包住他的人群。他的马像是能读懂他的心思一般,灵活地在其他马匹之间穿梭。


    他瞅准一个空当,用球杆轻轻一挑,马球就听话地飞到了他的面前。随后他高高举起球杆,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蓝队的球门方向击去,马球朝着球门飞去。蓝队的人见状,急忙策马冲向球门,手中的球杆高高举起,试图将球拦截下来,可是失败了。


    马球正中蓝方风流眼。


    香正好燃尽,比赛结束,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这场比赛,这个少年人欢呼起来。


    少年摘了覆面,在欢呼声中笑容依旧清隽明朗,赫然就是卫青。


    霍彦笑着鼓掌,让管事他们快展海报。


    随即马场附近围墙上的彩绸被拉开,红队全员打马球的漫画形象出现在马场一圈,中间最大的那副是今天的卫青,画上卫青身着红衣,染上日光,脚蹬黑色登云靴,驭马提杆,恍若战神,风流肆意。


    所有人都发出了谓叹,竟是用金粉做日光,还有这张大纸依着触感来看,都不知价值几何,这个画师更是技艺精湛,能请到估计都得要个百金,大手笔真是大手笔。


    李延年又开始弹起来,这次弹的是洋洋洒洒的活泼小调,让人只觉得少年正得意。


    卫青不由的又笑起来。


    [就是这个金光闪闪!]


    [舅舅最好看。]


    [不枉费我们掉的头发!]


    [东方朔都改疯了。]


    [言崽的爱就是最大最亮最闪!]


    [不敢想象去病的那副出来,猪猪的嫉妒模样。]


    [阿言的小周边也全是舅舅和病病。]


    [爱得有些明目张胆。]


    [手制SSR,哈哈哈!]


    ……


    刘彻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比两人还高的大画卷,不由得阴阳怪气起来,“你要是让朕下场,这上面就是朕!”


    对舅舅宠爱无度的霍彦左耳进右耳出,他直接跑出去,开始安排人投放上期的赌资。


    有人赢,有人输。


    赢的人想接着赌,输的人也想接着赌。


    故而这次的赌资下得可都大的很。


    只是剩下两局似乎也就那样,平稳的很,庄家越吃越多,他们倒是输了不少。


    直到霍去病的出场,霍彦不光安排人在上面洒金萡纸和花瓣,一路上铺了红毯,还有孙悟空伴行,甚至让李延年都弹起了水龙吟,原本的彩旗全部第一时间换成红旗。


    分列两旁身边的侍女也开始按着排练好的举着牌子过来,管事开始扯着嗓子介绍。


    这架势比天子来了摆得还大。


    可惜再大的阵仗也改变不了他们最大的人才不过十三岁,而对手清一色都是十五岁的少年的事实,除了他们的家人以外没人敢投他们。


    哪怕加上平阳公主和平阳侯给曹襄押的,赔率也几乎高达一比一千,他们若是赢了,真是一本万利了,但这些跟马球场上的人没关系。


    曹襄他们平生第一次被万众瞩目,也是第一次知道偏心眼怎么写,管事介绍霍去病介绍了几十行,轮到其他人加起来就十几行,得,人比人,气死人。


    马场旁骑在白马上的刘彻脸都气红了。


    “霍小言,朕的红毯,花瓣,金萡呢!”


    霍彦当没听见,自己骑着小马,跟在他后面,为所有人展示这次的奖励。


    刘彻掷球后,霍彦高声喊道,“为了鼓励马球运动,这次青少赛的胜者不仅会获得千金,还将获得玩具屋终身畅玩权,表现最佳者将获得玩具屋马球少年荣誉称号及相关周边。”


    他冲霍去病眨了一下眼睛,对所有人比了个加油,才驭马随刘彻离开。


    其他人倒没什么反应,就是司马迁脸红透了。


    阿言真热情。


    霍彦热不热情不知道,反正下了马后的刘彻红温了。


    “你这个小混球,朕的呢!”


    霍彦跟在后面,维持假笑,“你又不是选手,不要占用比赛资源。”


    刘彻气得想咬他那张欠揍的小白脸。


    “你小子是不是对朕有意见!”


    霍彦摊手,“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刘彻暴走,使劲儿揉弄他。


    “等朕回去时,你小子也得给朕备上!”


    霍彦被揉弄,还是笑嘻嘻。


    “没钱!”


    卫子夫还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俩打什么哑谜,生怕他惹了刘彻。


    卫青倒是不在乎,明目张胆的笑起来。


    突然,刘彻笑道,“小阿言,没钱就来未央宫陪朕吧。”


    霍彦不笑了,彻底不笑了。


    谁要去未央宫禁足啊!


    狗都不去。


    他拍案而起,高声道,“有,姨父怎么可能没有!你可是我至亲至爱的姨父啊!”


    刘彻这才满意地哼哼一笑。


    谁料他在后面加了一句,“得加钱,我八你二。”


    刘彻面目扭曲了一瞬,狰狞一笑。


    “你今天不去未央宫,朕跟你姓!”


    霍彦撇嘴,“那我不去,我跟你姓好了!我老早就不想我跟兄长姓霍了。”


    刘彻彻底扭曲。


    “给朕滚出去,逆子!”


    霍彦哦了一声,一点盹儿都没打,直接扬着灿烂的笑,跑到桑弘羊的帐子里,仗着人小,一顿连吃带拿。


    桑弘羊那野爹见了他,脸笑得跟菊花开了似的,又是给擦汗,又是哄着吃点心,他俩父慈子孝,气得刘彻把杯子一扔,对着卫青破口大骂。


    “你看这个逆子!拿朕一点儿不当回事儿!朕就说了他两句,他就跑了,还给自己又找了个爹来气朕!”


    卫青笑得前仰后合。


    卫子夫也不由的捂面笑起来。


    他们一笑,刘彻更气了。


    “都是你俩宠他宠得没边了!”


    卫子夫和卫青对视一眼,在对方面上难得都瞥见了无语。


    说的陛下你少宠似的,平日里,最宠他俩,想要的什么都给难道不是你吗?


    心里这样腹诽,他们还是准备哄哄刘彻。


    “陛下,是这小子的错,臣回去一定揍他!”


    卫青尽量诚恳道。


    刘彻却挑眉,提高了音量。


    “你揍他做什么!不就惹朕生气吗!多大点事儿,打什么孩子!卫青,朕跟你讲,去病和阿言是能打出来的吗,打坏了怎么办!”


    “朕知道你心疼朕,但是也不能打孩子啊,阿言还小呢!”


    卫青抽了一下嘴角,怼道,“陛下不让打,那臣给他禁足!”


    刘彻这才轻颔首,又提醒道,“别关久了。”


    卫青摸了一把脸,才忍住笑应合他。


    卫子夫绷不住了,把脸偏过去笑,为了不让刘彻看出来,连忙引开话头,让他看去病比赛。


    霍去病年纪虽然小,但马球打得好,在马球场上,着一身玄衣软甲,连过三人,挥杆向球,正中风流眼,纵马来去,明媚骄傲的像一团小太阳!


    刘彻他们不自觉的就笑了。


    看看,我的小骄傲。


    霍彦在桑弘羊帐下,摇晃着他让人分发的小红旗,见到霍去病赢球,激动得跳了起来,双手拼命地挥舞着小旗,扯着嗓子喊道,“去病最棒!去病最棒!”


    他的声音在马场中回荡,周围的人都被他这莫名的热情所感染,纷纷侧目。


    马球场上。


    霍去病又进一球,对手却更加积极地组织进攻并改变了战术,一名骑手带着球在前面吸引霍去病,而他的队友则悄悄地从侧翼包抄。


    霍彦起身,担忧的看向被包围的霍去病。


    却见霍去病吹了声哨,没有任何迟疑的观望,他甩杆直接将球甩向一侧的苏武。苏武迅速朝着球门奔袭而去,曹襄他们随护左右。


    对方包围霍去病的人急忙回防,迅速调整阵型,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马匹们相互挤撞,他们彼此用球杆互相争夺着马球的控制权。


    在这紧张的对峙中,所有人不断地寻找着突破的机会。


    突然,一名对方骑手猛地一拉缰绳,他的马高高跃起。在马跃在空中的瞬间,他将球击向了霍去病他们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球从司马迁的头上飞过,往风流眼中去,全场屏住呼吸。


    球的冲劲很大,裹夹着风向霍去病他们的风流眼袭来。


    输了,霍彦想。


    直到一匹小马冲进他的视野,他看见他的兄长毫不犹豫地策马冲向球的落点,在球即将落地的瞬间,用球杆将球挡了出去。


    马球再次弹起,正中风流眼。


    所有人发出欢呼声。


    霍彦微怔,余光落在他颤抖的右手上,眼眶微红,面上却扬起笑来。


    “兄长!你赢了!”


    香燃尽时,哨声响起。


    霍去病他们的海报从上展开,跟卫青一起位于中央的霍去病束起高马尾,额前碎发微卷曲,额头白皙,抬眼向上一看,杏眼极亮。一身玄色劲装束袖短打,倚在马侧,朝气蓬勃,锐气十足。


    画家格外钟爱他,画法非是写意,而是工笔,连他的发丝都要一根一根细心描绘。仿若要倾尽爱意,描绘他此刻的骄傲明亮,少年意气。


    他明媚的像太阳!


    霍去病笑容得意,在万众高呼下,冲霍彦笑着指了指自己。


    “我赢了!”


    他要赢!不为赢拼尽全力不是霍去病!


    第37章    砍你手哦


    霍去病话音未落, 马场中央便落下满天的金萡雨。


    他在漫天金雨里笑容清澈。


    霍彦在金雨中与他对视,指了指海报,又指了指他, 向他跑过去。


    李延年为霍去病奏起破阵曲。


    最后音乐响起来的时候,苏武和石页边跳边像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


    “哈哈哈, 赢了!”


    曹襄搂着霍去病的脖子, 冲着接过霍去病球杆的霍彦打了个招呼,便跑到了平阳公主身边去。


    “阿言,把你兄长还给你了。”


    霍彦笑盈盈点头, 便给霍去病牵马,带他退场。


    “走吧,不省心的兄长。”


    马蹄踩着金萡,发着沙哑的吱吱声,霍去病被他牵着,坐在马上,前倾着身子,单手支着下巴冲他笑。


    “我想赢, 而且我赢了,这些钱都是你的,所以阿言,你应该笑。”


    又咸又苦的液体流进了嘴里,霍彦一抹脸,竟然摸到了一手眼泪, 他使劲儿的抹了,才把他从马上面扶下来。


    “右手没养好前, 你被禁赛了。”


    霍去病啊了一声, 顺着他的手下了马, 闻言垂头丧气。


    “平时不是经常受伤的吗?这就小伤,而且我赢了!”


    霍彦握着他因为肌肉拉伤不断颤抖的手,牵他回了管事那边,让人拿了冷水浸过的帕子往他的手臂上敷,想要让他少疼些。


    “我说不准就不准!”他想到那一刻的惊恐,鼓着腮帮子克制哭腔地骂咧,“打个鬼,我就不该让你上!你拼个鬼的命,他爹的那个球你也敢接,万一跌下马怎么办,打到头又怎么办。”


    霍去病听着他的唠叨,不自觉的对着弟弟露出个笑,指着案上的蜜柚,眼神里满满的全是狡黠的甜蜜,“我想吃柚子,幼弟,你给我剥一个吧!”


    哎呀,阿言关心我,真好。


    他还穿着霍彦为他设计的夹着金银线的玄衣,阳光下闪闪发光,黑发如墨,皮肤如白瓷,平日里总是脸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现在微笑起来,小虎牙微露,可怜可爱。


    霍彦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句话都没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侍人瞥见他神色,怕他发脾气不给霍去病剥,便自己取了小刀,准备给霍去病剥。


    霍彦气哼哼地起身,看见他在剥柚子,顿时轻皱起了眉头,把柚子连刀一起抢了,自已坐在霍去病面前,把柚子像鞠球一样砸在桌子上,抽出了刀对着柚子中间来了个钻心一击,一时之间,柚子汁飞溅而出,案上和霍彦的袖子全是袖子味。


    霍彦抽出刀子,不知道是对柚子还是对依旧张嘴等柚子的霍去病冷笑一声,语气古怪。


    “有时候太爱作死的人还不如柚子耐活!”


    说完又是一次白刀子进,果味刀子出。


    侍人咽了一下口水,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娘耶,这柚子跟上辈子造孽似的,马上都被捅成蜂窝了。


    霍去病跟没听见似的,就催着他吃柚子。


    霍彦气得想上前咬他一口,手上倒是诚实的很,左右开弓,左手拉着柚子皮,右手拿着小刀划着果皮,轻巧地将果肉剔了出来,接着把柚子分成小瓣,往两边撕开薄薄的皮儿,将清甜的白色果肉一瓣一瓣剥出来放在盏中。


    霍去病见状就从盏里挑那块大小最好看的,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道,“唔,阿言剥的就是比旁人的好吃。”


    霍彦剥柚子,闻言轻啍一声,唇角却微勾。


    “吃都堵不上你嘴!算了,下次不会让你一个人了,反正对你来说,都是拖后腿,那加我一个能怎的。”


    霍去病嘴里的柚子不香了,但在他幼弟可怕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其实阿言说的也对。


    都没我强,都是拖后腿,带着阿言,起码阿言能陪他商量战术,给他喂好吃的,其他人都等着他呢。


    [阿言口嫌体正直啊!]


    [因为侍人抢他给他兄长剥柚子的活,他还瞪人家。]


    [家生子,hhh。]


    [不过阿言是打算跟病病去战场的。]


    [阿言很害怕病病死去,他太怕了,他哥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不放心。]


    [阿言只想要哥哥一直在身边安他的心。]


    [所以他必须要马具来弥补他和病病之间的差距,他要保证他的马要骑得好,跟得上哥哥。]


    [哥哥太快了,他越跟不上越怕。]


    [他想倚靠,哥哥的死却横在这里,他恐惧的程度在加深。所以没人比他更想马邑之谋赢,打破汉匈之间的局面,让哥哥不去战场。]


    [我估计阿言把灌钢法和钱给刘彻也可能是因为他需要大堆的钢,他要趁手的武器,来让他与病病这种天生属于战场的人差距降低。]


    [新的环首刀,短柄长刀。]


    [强弩,连弩和复合弓。]


    [与其等着阿言小弱鸡,还是给哥哥和舅舅特制铠甲,让他们保护好自己最好。]


    [明光铠,鱼鳞铠。]


    [各位,你们说阿言会不会是打算为钢铁收归国有做准备啊!]


    [如果铁价降低,维持一个稳定的市价那么刘彻将来推的盐铁论直接□□废了啊!]


    ……


    这场比赛结束后,马场运营红火,霍彦为他兄长的特制的新作漫画《马球少年》也因为题材新颖,人物鲜明成为大IP。


    霍彦现在已经有一套完整的营销手段,先搞几场戏炒火了,然后漫画和系列小说跟上,就可以放心在玩具屋和首饰店卖周边了。只要戏楼不断产出,他就有不同的IP往上捧。


    什么书签,挂件,摆饰,衣帽,海报,只要跟着IP联动,他就能宰死这群权贵。


    比如最近在勋贵的小孩之中流行起来的《马球少年》里的Q版小马挂件,总共二十五种,不同的眼睛,皮肤。这些要么随书赠送,要么是抓娃娃机中的新娃娃。


    虽然玩具屋出版的纸书向来贵,抓娃娃机的坑更是超乎想象,但是你要是能攒齐一套绝对能让别人羡慕死!所以每天都有权贵小孩子趋之若鹜。


    霍彦重新累了一大波家财,把该给刘彻的剔出来后,又盘了两间铺子,干起了赌坊。


    他的赌坊有普通的掷骰子,斗鸡,走狗,双陆,猜枚,斗蛐蛐等,还有他这赌场里特有的叶子牌,马吊,轮盘和每七日必有的一事赌,把那些个纨绔子弟迷的五迷三道的。自从四月份一经问世便快速成长为长安城比肩玩具屋的新一处销金窟。


    这些天,长安城贵族子弟中你若说自己没去过新赌坊,你便是要被嘲笑的。


    直到五月份出了件大事,田家的公子田恬①在赌坊一夜输光家财,甚至最后被逼得要拿出其父田蚡在黄河北岸的封邑鄃②来补欠款。


    赌坊上门,白纸黑字,田恬的画押赫然在上,田蚡自然不认,只叫人拿大杖赶了,甚至把一个人腿都打断了。


    霍彦得了消息,便下令把田恬扣在了赌坊,只等田蚡来赎。


    笑话,老子搞这么一圈,就是为了这块地,你不吐出来,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儿子。


    霍彦扣下田恬的当天晚上,田蚡进宫求见王太后。


    王太后亲自带着人求见刘彻,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她们以为刘彻会彻查赌坊,谁料刘彻当时面色就寒了下去。


    因为田恬被扣下的当时,霍彦就被霍去病带进了宫,与刘彻解释干这件事的目的,要刘彻帮忙拿个主意。


    霍彦说的是闻得田氏狂悖,田蚡妄图夺权,自己任命官员,逼得姨父说出,“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此话,简直是可恶,不知收敛。


    霍去病还说田蚡骄纵,却对诸侯王们总是奉迎。


    霍彦说那田恬说他家前堂摆投着钟鼓,竖立着曲柄长幡,在后房的美女数以百计。诸侯奉送给他父亲的珍宝金玉、狗马和玩好器物,数也数不清。④他就是听完这话,心里觉得田蚡吃里扒外,讨好诸侯王们,一时气不过,想给田蚡个教训。


    反正事做下了,要么田蚡拿地平事,要么他俩就砍了田恬的手,替姨父出口恶气。


    刘彻的心本就偏到没边去,他当然不认为他的好大儿们要在这事上骗他,况且这次连去病都看不下去了,可见田蚡平日里狂悖到什么地步。还有奉迎诸侯王们,更是可恨。


    若非阿母横在这里,他早就办了他田蚡!


    “不过一块小地罢了,舅舅哪次从诸侯王手中拿的不比这次多?”


    田蚡的脸白了,在他皇帝外甥洞悉一切的目光下,突然想起来上次刘安前朝时,他说的话,一时惊惧不已。


    刘彻的凤眼轻眯,似笑非笑。


    “舅舅,有同朕说这些的时间,不如快去救表弟吧,不然一会儿表弟就不一定完整了。”


    田蚡恍惚间觉得这是这个他皇帝外甥给他的警告,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跪下应是,也不敢再嚣张,连夜去签了协议换了田恬。


    霍彦手中拿了地契,放了田恬。


    第二天便揣着地契独自进了未央宫。


    “田蚡老贼尔敢!”


    他甫一进去,就熟练的避开刘彻掷来的书简。


    书简散了一地,上面赫然写的是田蚡当时收淮南王刘安礼时的对话。


    皇上没有太子,大王最贤明,又是高祖的孙子,一旦皇上去世,不是大王继承皇位,还应该是谁呢。③


    田蚡,危矣。


    “姨父,这块地你还要不?”


    霍彦笑眯眯地坐在刘彻身边,扯着袖子撒娇,“不要给我,好不好?”


    刘彻正在气头上,见他也没个好脸色。


    “要什么地,怎么不砍了田恬的手!”


    霍彦趴在他膝头,枕着冰凉的绸缎,像是枕着一条蛇。


    “我害怕姨父说我胆大妄为。”


    刘彻笑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心,叹了口气。


    “现在知道怕了,当时喊打喊杀的时候,也不多想想。昨天太后都要去把你给查封了。”他摸了摸霍彦的脑袋,谓叹道,言语中却全是宠爱意味,没有一丝责怪。“也罢,姨父没白疼你。但这地要给朕,免得被人发现了,为难你。”


    霍彦恋恋不舍的递了契约过去,“姨父才不舍得我被查封呢!我们俩那么挣钱!你的分红比今年的税收还高。”


    刘彻心下好笑,往他怀里扔了几枚金丸哄他。


    “留着做个弹珠玩!”


    霍彦撅嘴,但还是把金丸收了。


    “几个金丸就打发我了,谁爱玩弹弓了,哼!”


    良久,他掷金丸在地,又将金丸捡起,重复三四次,才道。


    刘彻摸他的头,看他玩金丸,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者,对于霍彦,霍去病乃至卫青来说,他也一直是。


    “阿言,他们真是有钱啊!”


    霍彦唇下的小红痣若隐若现,“那你下令把他们抄了,我立马去抢,都是我们的了。”


    刘彻抱着他哈哈大笑。


    他就喜欢霍彦和霍去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少年人无所畏惧,不受框缚。


    第38章    远游起始


    霍彦的赌坊做得有声有色, 很快又准备搞一个能长命的养生会所,势必要把权贵阶层的每一个年龄段都服务好了,努力榨干他们。


    他的钱越聚越多, 很快又给霍去病和卫青都换了一张更大的玳瑁床,打了新的鱼鳞软甲。霍去病的手好了后, 就经常穿着软甲, 把自己泡在上林苑和马球场。卫青不知道自己睡得什么床,只觉得这床花纹挺别致的,睡着还怪舒服的。


    因为打过马球, 刘彻比旁人更知道这些马具的好处,手中拿着灌钢法,直接归整了官方炼钢手法,预备给军队备好新马具。


    霍彦依旧赚钱读书,或是跟着儒家人打口水战,或是跟着霍去病去骑射,只是身边总会有只小司马迁。


    时光流逝,六月末的一事赌, 赌的是马邑之战输赢。


    霍彦赌了胜。


    然后败得一塌糊涂。


    这是他最大的一次惨败。


    这场倾注他们所有人心血的马邑之谋败了,不是败在历史上的尉史告密,而是败在四下无人的情况引起了单于的怀疑,单于果断退兵,甚至都没有去找尉史,而王恢如历史上一样自思自己的军队敌不过匈奴大军退还马邑。


    这个消息随着刘彻的暴怒落在了霍彦耳中, 他的血几乎凝固了。


    上天仿佛在跟他开玩笑,轻而易举的击破他所有的期盼。


    明明己经避开了所有的可能性, 明明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


    没有尉史, 没有无主的牛羊, 新的马具,充足的银钱。


    他们能赢的啊!


    为什么没有赢!


    是否历史根本无法改变!这一切都是既订的结尾!


    他望向垂头难过的霍去病,恐惧牢牢攥着他的心脏,让他似乎被钉死在大殿,只剩下一片灰蒙的眼,还在不住的往下淌着泪。


    那我的兄长还是改不掉早逝的结局吗?


    那我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可笑,像是在无限海中一只乱跳的蚱蜢,海水早已经漫上身,仍不知疲倦的蹦跳着。


    没有意义啊!


    他捂着脸遮住所有的苦笑。


    蝴蝶入蛛网,他原是无力回天。


    刘彻本在发怒间夹着些许叹息,瞥见了他后,便放柔了声音唤了他过去身边。


    “阿言,莫哭了。以后会赢的!”


    霍彦下意识的摸脸,摸了一手的泪,他想去擦,却只是越擦越多。


    好像这一刻,他强撑着的东西把他压垮了,让他除了在这些疼爱他的人面前发出柔弱的哭声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去宣泄这难言的痛苦了。他好想问,问他待之如父的舅舅,问他至亲至爱的兄长,问现在待他如子,未来却要撕裂一切的姨父,如果如历史一样,那我怎么办?


    我的舅舅,我的兄长会早逝,我的姨母会悬梁,我的卫家会分崩离析。我爱的,爱我的都是掌中沙,我从来都攥不住。


    我应何如?


    我往何方?


    霍去病见不得他哭,刘彻和卫青乃至这堂中所有的侍中也是。


    卫青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肩膀。


    桑弘羊几乎是扑过来,拿袖子给他擦眼泪。


    “乖儿,赔钱不着急啊,不哭了啊!”


    霍彦忽然推开了他们,冲着刘彻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重重地磕了个头。


    “姨父,我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请你应允。”


    我要最后赌一把,我要赌黄河不会泛滥!我要跟这天命赌一把!


    若是一次失败,就能打垮他,那便是他软弱。


    他不应软弱。


    刘彻直起身子,与那双他看过无数次的杏眼对视,霎那间恍若宝剑出鞘。


    卫青又搂紧了霍彦,他不知道如何相劝,只一点一点抚过霍彦长长的头发。


    霍去病立马扭头,他几乎克制不住上前,想去抓住霍彦的手。


    为什么不带我!你个混蛋弟弟,言而无信。


    可最后那句“你带我吗?”还是被他咽在口中,他退后一步,也直挺挺的跪下,“请姨父帮帮阿言!”


    外面起了雨,夜色如墨,雷声轰隆,划过的闪电代替昏暗的灯火把这未央宫照得亮堂堂。


    霍彦抬起头,看见了跪在他身前的霍去病,眼泪重新滴落。


    内室仿若只剩下灯花爆裂的细微声音。


    太静了,静到霍彦走了神。


    他想,今夜的雨打残的花与历史上一样吗?


    可惜,无人细数过,他也不知道如何对比。


    他的脸在电光之下白得吓人,眼中的锐光熄了,只剩下莫知的哀痛和深深的恐惧。


    良久,上首的帝王打破着难言的沉默,他的眼眸依旧洞悉一切,他的气息依旧温暖和煦,他问下首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在怕什么呢,阿言?”


    似是谓叹,似是探究,唯独不是质问。


    他还是那个爱霍彦若子的姨父。


    “朕尚不怕输,你又怕什么呢?朕不信十年,二十年,朕与你等打不下一个匈奴!”


    霍彦的头垂下又抬起,手紧握着,指节泛白。


    “我不怕输!不怕等!我不怕外敌,姨父,你该知道我同我的舅兄一般,不缺执刀的血性。若为天下,若为陛下,我不惜钱,甚至我不惜命!”他又一拜,“我只是想证明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陛下,舅舅,兄长,我很快就回来了。”


    刘彻抬手让霍彦起身,叹道,“那就够了,你去吧。”


    卫青不愿,他死死揽着霍彦,对刘彻说着霍彦如何小,如何没有离开过家中。


    霍去病的头低下,不看身后的霍彦一眼。


    霍彦的泪又一次落下。


    他好像又一次因为自已的执着伤害了舅舅他们。


    但此行,他必去不可。


    元光二年,九月。


    晚来风急, 雁过也,又是深秋时候。


    去往顿丘的小道上,一个老农刚收完菽,就看见一头老得不行的瘦马拉着一辆板车,在未干的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悠悠朝前走。


    破板车上还堆着疏疏落的黄草,打眼一瞧,老农就发现了那板车上躺着个小孩,半散着头发,脸上还沾着泥,像是从那个泥堆里刚爬出来似的,口里叼着草,翘着二郎腿,若不是还拿个块小木炭写写画画,就跟那些个灾年时易子相食要换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唉,估摸是哪处的人家糟了灾,只留个孩子寻亲的。


    老农是个心善人,快了些脚程,扯着嗓子喊,“娃娃,莫往前走了,前头快到瓠子河了,你这小崽独自一人渡河,非被冲走不可!乃公过段时间再渡河卖鱼,你在乃公家住,到时随乃公渡河就是。”


    这小孩一骨碌的起了身,左右四周望了两下,才指着自己问老农道,“翁翁,你说的是我吗?”


    老农这才看见这小子除了书茧外,一点茧子都没有的纤长手指,腰间坠着嵌金镶玉的小匕首,一身嫩黄色锦衣,织衣罗绣,颈胸前的白狐狸毛一看就是上等货。哪里是逃难的,这分明是富贵乡中小公子。


    老农当即只盼着他早走,莫发了脾气,一个不快活要了他一家的命。


    霍彦也知道自己这一身衣裳确实不讨这些农人喜欢,毕竟谁见了他都避退三舍,只是最近带的粗布衣服都被他给洗烂了,天又冷,他又怕冻着,所以只好穿他姨父给准备的了,不得不说,他姨父就喜欢这种浮夸的。等到顿丘,都给他扔了。


    “翁翁。”他跳下车,搀住老农的手,笑意盈盈,“走吧走吧,我们进屋,外面冷起来了呢。”


    老农第一次见这般不要脸的公子哥,只得被他拉着回屋。


    屋里的老媪点起火炕,正往火上挂着大瓮加了把晒干的葵菜①,见着霍彦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


    霍彦不让她跪,只说自己这衣是好心人赠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富贵公子哥,配着那身气度,只叫人觉着欲盖弥彰。


    屋中清贫,没多少陈设,只有一织机并着一床。


    霍彦想起了昔年拨弄织机的卫媪,不由的上前轻摸了一下,眼中闪过温柔神色。


    他跪坐在老媪面前,笑得像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可爱极了,让老媪也不由放松下来,边煮菜边与他说些话。


    “婆婆的织机很像我外祖母常用的那架。”


    老媪笑了,她的指节带着干惯农活特有的肿大,像干枯的树节,上面密布着紫色疮痕,天冷时总是痒得很。


    这是霍彦一路以来见惯的手,甚至他家中的女眷也都曾有过。


    这是冬日浣衣时,把手浸在冰水中一点一点搓揉,连皮带肉都侵了寒才生的。


    老媪见他在看手,以为是他没见过,忙把手背在了后面。


    霍彦怔忡了一下,抿唇不语,只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陶瓶,将她的手拉出来,用指尖蘸着楬色的膏体,一点一点涂在疮疤上,细心的叮嘱她一些用药的事宜后,便把这陶瓶放在了她的手边。


    老媪不肯受。


    霍彦便笑起来,柔声道,“婆婆,天冷了,我还想在这里长住呢!你就莫要推辞了。”


    老媪这才高兴地收了起来,她的儿子前年被征走了,说是陛下要向匈奴打仗了,只留下他公妇俩务着家中的小田,交完隔三差五来催的税,勉强够糊口,有时连糊口都不够。


    平日里家中只有她与丈夫,跟个雪洞似的,今日霍彦登门,言辞又温和,她不由的多说了些,说着说着便落了泪。


    她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才将将二十岁,她听闻匈奴人凶恶,只觉日夜悬心。


    霍彦才恍然,他们哪里是什么老农老媪啊,他们也不过三十多岁,他们明明还年轻,现在却像与土地融在了一起,身上带着难言的伤痛。


    霍彦不知道一路上遇到多少这样的母亲,这不是那种难产或是抚养不起的困境,他无法用医术或是馈赠宽她们的心,他只能说着无力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上天会保佑你的孩子,天子也会眷顾他,匈奴打完了,他很快就能回家了。


    他的话语轻柔,安抚了老媪的心。


    老农停了搅瓮的动作,抹了一把脸,出了门,回来时浑身湿透,提了一条鱼。


    只是迎接他的没有那个皮面长得好看的锦衣小公子,只有抱着两颗金丸落泪的妻子。


    第39章    少年心


    霍彦没有吃上那条鱼, 他吃了两口苦到发涩的葵菜,在不显眼处给老媪留下了两颗金丸,便启程往顿丘去了。


    他又钻进了林子, 一路怕吓到人只能钻林子的小漂亮叼着只啃得骨架子的鹿飞扑到他身边,满身的血腥味, 霍彦嫌弃得很, 只让它滚去塘里洗澡。


    小漂亮人性化的抖毛,吓了一下被他救了妻儿性命的商人送的老马才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马都被吓得习惯了,见到它就往后退了一下。


    倒是霍彦直接脱了靴子, 对着它的胖虎脑袋来了一下。


    “嘚瑟个鬼!去洗干净!”


    小漂亮呜了一声,才跑出去。


    霍彦身边终于安静了,他这才捡了柴火,点了火,轻轻支额,抽出马鞍旁边的纸就着火光仔细画着助产钳。


    若不是走这一趟,见过难产的妇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要做这个东西。


    “本来在长安, 只觉得天地太小,只在方寸之间,我总想着自己如何的苦,但走出来了,才发现天地浩大,苦处太多, 我的苦并在芸芸众生中只是一芥子。众生皆苦。”


    他顿了顿,轻推了火中的木块, 让火烧得更旺些, 轻笑, “耳不闻声,口中尝甘,冬日有衣,长辈娇宠久了,我倒觉着天下人跟我一样了。现在一瞧,原来这天下人还为一日三餐发着愁呢。眼见众生,竟也觉得众生在肩了。”


    “所以要干就干大的,让天下人都少些苦厄,不为温饱着急,才是我来此一趟的目的!我已经在路上了,诸君!”


    [阿言,渡已苦亦渡他人苦,施仁义而非暴戾,欲民生而非视民为芥草,你现在走的便是仁君之道。]


    [爱天下人,你的家人亦是天下人。]


    [楼上的楼上,你TM是疯了,阿言的定位也不是皇帝啊。]


    [不一定哦,焉知我阿言不能成为周公!]


    [周公啊,阿言应该没可能吧。]


    [嘴里的济人济已不靠谱,劫富济贫更是杯水车薪,唯有要脚踏实地,搞科学,提高生产力,努力让所有人吃得饱穿的暖才是王道。]


    [仓禀足而知礼义,吃不饱饭搞什么教化。]


    [这才是咱们种花家小朋友应有的气度。我们坚信,生产力和医疗水平高了,哥哥和舅舅也会好的。]


    [当世界变好,你爱的人也会好的。]


    [振作,宝宝,过段时间,我们去加固一下瓠子河的堤坝。]


    [曲辕犁启动,小言接图。曲辕犁是唐朝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耕地农具。它由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等十一个部件组成。]


    [筒车,水车,耧车,水碓,启动。]


    [言言宝宝,振作起来,当我们救起那个本应胎死腹中的孩儿,历史便改变了。]


    [或许历史早改变了,只在我们的无形之间。可以做到的。]


    [马邑之谋才是意外,亲爱的阿言小宝,不怕,不会在有了。]


    [我们都陪着你呢。]


    ……


    霍彦窝在小漂亮身上,望了一眼满天的繁星,眼中也似坠落漫天星。


    他一边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边改图。


    “明天是个好天气。”


    都会好的,对吧。


    [Yes,It will be OK.]


    长安卫府。


    时隔两个多月,霍去病终于收到了他幼弟托着商人给他带的一大堆吃的并着一封厚厚的信。


    他其实还是高兴的,因为除了刘彻,霍彦给卫青和其他人的都没有他厚,这让霍小爷很满意。


    他一字一句,细细翻看。


    兄长,我在顿丘那边跟着淳于姨姨行医呢,顺带爱上了研究河道,还设计做了不少筒车,帮着百姓汲水。他们本来都不信我,但是我给了钱,加上淳于姨姨保证,他们就愿意过来了,后来他们发现有好处了,就自发过来,还叫我是仙童。


    兄长,河道的泥真是走一次就沾一腿,好在穿的都是姨父给的衣服。


    兄长,我又没救活人,难过了。兄长,我又见到好多人吃不饱饭,好难过。


    兄长,为什么盐那么贵,为什么农具的效果那么差,为什么平民要好好活着那么难!


    霍去病看着看着,突然也难过了,起身去找了卫青。


    “舅舅,我也要去顿丘,去找阿言!”


    卫青一口气没喘上来,对着他脑袋来了一巴掌。


    “阿言一个就算了,你也去,是想你外祖母和你阿母哭死吗?”


    霍去病死犟,就拿着信给卫青看。


    “阿言很难受,没有人跟他说话。”


    卫青看完霍去病的信,又看着自己手里这封全是报喜不报忧的信,不由的脑补了一个蹲在角落哭唧唧的霍彦。


    当即,扛起霍去病就往刘彻那边去。


    “陛下,臣想去看看阿言。”


    刘彻正看霍彦给他的信呢,闻言只让他看信。


    霍彦给刘彻的信很官方,信上说了几句他俩产业的事情,便直入主题,说了他对黄河治理的看法。


    黄河的泥沙堵塞太重,单纯建堤已经不够了,需要把千里黄河当成一个整体治理。先从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余里,修筑黄河大堤,约束黄河水的泛滥。另一方面,要对黄河河道进行了疏浚,裁弯取直,使黄河水流更加顺畅。他打算就从瓠子河开始,黄河治理没有捷径,便是该防的防,该疏通的疏通,一步一步来,不要想偷机取巧。


    瓠子河的堤坝已经老旧,若是再不补救,下次暴雨,下处十六郡必被水淹不可,粮食每到雨季正是子粒逐渐饱满的过程,水一淹,粮食就烂在地里,下次出征就没粮了。


    所以他希望刘彻可以派兵过来,加固堤坝,疏通河道。


    他还想沿着黄河考察,他说现在全面治河只是想法,等到方案成熟了,他再给姨父写信。


    霍彦的信里全是兴奋,他说,此举若成定能保黄河百姓数代间不必流离。


    “阿言聪明,各项事总是触类旁通。”


    刘彻展开他给的瓠子河的图,细细揣摩他说的方案,突然就对着卫青叹气了。


    刘彻此话一说,卫青心咯噔一下,然后他就听见他的陛下道,“去病掌军务,可阿言若是从此喜欢上了治河,朕的太子以后的钱袋子谁来管啊!”


    卫青想起没影的太子,嘴角抽抽。


    桑弘羊咳了一声。


    刘彻瞥了桑弘羊一眼,苦哈哈的面相必不长寿,又不由的叹气。


    “阿羊,你一看就活不久啊!说不定连朕都熬不过。”


    桑弘羊咬碎了一口好牙,若不是实在是不敢对刘彻动手,早就去刀了他。


    “得了吧,陛下,太子都没出生呢,现在确定臣子太早了。”


    刘彻的眼神顿时危险了,桑弘羊顿觉失言,滚一边呆着去了。


    刘彻这才勉强看他顺眼些,继续他的悲春伤秋。


    “阿言还给了好多农具图,说以后治好水后,还想跟去病一起去种地。去病,朕跟你说朕不答应!”


    霍去病不置可否,他想了一下,觉得以后打完匈奴跟阿言去种地也挺好的。反正阿言跟他一起,不怕没人说话。


    “我觉得可以,姨父。”


    刘彻想起送霍彦离开的那天,自已给带了一辆车,那小子嫌弃的样子,又想到以后自己垂垂老矣,还要送两个,难过双倍袭来,眼泪快要掉下来,“不孝子,白养你了,都去种地了,留朕和你舅舅这两个老家伙。卫青,你快劝劝他们,别留朕和你啊!”


    卫青的头顿时有两个大。


    八竿子打不着的未来,陛下真好意思想啊。


    “陛下,恕臣失言。你与其考虑阿言和去病以后去不去种地,不如现在决定要不要启动阿言的计划防患于未然,还是等着以后决堤后再考虑。”


    “那人死了你再来一刀是吧?”刘彻不雅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现在把汲黯、郑当时他们都叫过来,让他们都来看看,如果能搞,干啥不搞,等着决堤,粮食都被淹了,再治,那不迟了吗?”


    卫青称了句陛下圣明后,刘彻又把话头引回霍去病要不要种地方面。


    “去病,你幼弟打算带你种地的时候,你要跟姨父说啊!”


    霍去病点头,依旧很正经的道,“陛下放心,我去哪儿都会给陛下说一声的。那我跟陛下说,陛下能让我去吗?”


    刘彻立马感动了,自从有了阿言那种神经病逆子,他怎么看去病怎么好,去病就是他的大骄傲,他刘彻看中的小将军。


    “去,你只要给姨父说一声,哪里都能去,”


    卫青的眉头抽了一下。


    果然,霍去病立马道,“姨父,我要去找阿言,我跟你说了,那我明天走。”


    刘彻的心被刺了一刀,纵出两道血痕,一道来自他的逆子,另一道也来自他的逆子,他气得不行,让霍去病也滚!


    “滚吧滚吧,都滚吧!指望不上!”


    霍去病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只留下刘彻继续emo,“完了,去病以后真要跟阿言去种地了,朕到时候一个老头能怎么办。”


    卫青与桑弘羊对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句神经病。


    “陛下,现在不应该想着把去病拦下,或是去劝服家中长辈吗?”


    卫青又道。


    刘彻一个都不想管,只装死。


    最终,双方折中。


    霍去病还是跟着汲黯、郑当时和十万兵士一起去了瓠子河。


    然后霍去病就眼睁睁看着他幼弟一脚踩进了河岸泥地,跟着那些百姓有说有笑。


    这是我那一向矜贵,爱干净,骑马都不舍得用力的幼弟!


    “兄长,你来看我啊,晚上吃泥鳅不,我给你捉。”


    霍彦黑瘦了不少,站在河堤边,正在研究河道,见到他时,笑得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牙,像是抛开一切,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霍去病忽然笑起来,他喜欢他弟弟这样,于是他下了马,也一脚踩进了泥地,跟霍彦像小时候一样击了一下掌。


    “阿言,我来找你啦!”


    说完后,双生子特有的默契让他俩一起叉腰大笑。


    少年人,见过天高地厚后,依旧只知上下求索。


    死乞白赖跟在霍去病身边的司马迁也是笑着记下了这一幕。


    [吾友彦与其兄长去病至情至性,至清至明,迁平生仅见。]


    元光三年,黄河改道,从顿丘往东南去。


    五月,河水未有冲开新建的瓠子堤坝,十六郡百姓这次没有如历史上那样流离失所。


    这次没有搁置二十年的工程,黄河工程如霍彦期待的那样提上了帝国的日程。


    霍彦带着他的小老虎,慢悠悠地在沿岸画着图。


    期待着未来,他力主建的工程也会如他期待的那样保护黄河沿岸百姓千年。


    第40章    番外


    一.糖山楂


    七八岁的孩子, 狗都嫌。


    七八岁的聪明孩子,人畜皆嫌。


    七八岁的任性又聪明的孩子,鬼见了都愁。


    很显然, 霍彦是第三种娃,一个看不住, 他就要搞天搞地, 一干就干大的。但家中人又实在是宠爱他,别说打他了,就是想要骂他两句, 他一低下头抹眼泪,发出小声的抽泣,谁不把他搂怀里叫乖乖。


    所以这小子每次干坏事都不被重罚,更加肆无忌惮。


    卫青本来想着去病作为哥哥,总会看住他一二的。


    直到他发现玩具屋的事情,才知道去病哪里会看住阿言,去病分明是会跟着阿言一起浪,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袒护阿言。


    去病表现的沉稳让他都忘了他家去病也是铁铁的神鬼愁了。


    唉, 都随缘吧。


    反正陛下总有办法的,对吧!


    对个鬼啊!


    陛下比他还宠孩子!


    陛下啊,你给阿言关到天荒地老,他该浪还是浪。


    而且你不关去病,那不就是不关吗?


    果然,霍彦被关的第一天, 霍去病直接让人扛了梯子,在宫人的惊惧之下, 坐在墙头, 冲搁山楂树下等他的霍彦喊, “阿言!”


    霍彦猛地抬头,少年人穿着个玉色薄衫,脚蹬玄色登云靴,头戴紫金冠,束着高马尾,骑在墙上,衣角与发丝纷飞,长袖被风鼓起,恍若天神降临。


    “阿言,我来接你啦!”


    那双杏眼承满光,带着自由的意味。


    霍去病把软梯一放,就往霍彦怀里掷了朵未开的荷花花苞。


    荷花落了霍彦满怀,花瓣散开些许,落出嫩黄的芯。


    霍彦跟这荷花似的,恍惚间心里有只撞晕的小鹿摇晃脑袋,一把把柔软的心尖给撞开了。


    我的个天神兄长啊!这帅得有点犯规了,架势也有点太夸张了。


    他捂着心口,攥着荷花,脸红通通的,装作羞答答地跑到墙前,然后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一窜,就嗒嗒往上爬。


    “兄长,你真好,还记着我。”


    他顺利趴在墙头,扯着他哥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哼唧。


    装,阿言又装。


    他俩在上面聊,宫人在底下劝。


    “两位小郎君,陛下不让霍小郎君出去!先回去吧,上面危险。”


    霍去病直接下去,骑着自已的小自行车,等着霍彦。


    霍彦不听,坐在霍去病的小车后面,对着宫人们强词夺理。


    “姨父明明说的是不让我出门,又没说不让我翻墙头!”


    他说得得意,又做鬼脸。


    宫人们都无所谓了,毕竟一年三百多天,这两小公子越狱一百次,被捉到一百次。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他俩双双被早就猜到套路的卫青擒获,一起被笑眯眯的刘彻关了禁闭。


    这次回归了以前他俩一起禁闭的待遇,四周八方都有人看着。


    得,又回山楂树下了。


    emo了。


    霍彦闲得慌,每天就搁那细枝细干的山楂树下乱转,一边转一边望着天,手上敲敲打打。


    霍去病也跟着望天,然后用小弓辅助爬墙,被人架回来了。


    他也不挣扎,下一次打算晚上爬树。


    直到霍彦敲打结束,架了个瓮,倒了柘浆,熬了蜜汁,给他裹了山楂果。


    “吃点甜的吧,兄长。”


    他有些恹恹的。


    霍去病拿着树枝捞了一个,拨开糖丝,上嘴就咬,腮帮子鼓起,嚼啊嚼。


    他喜欢甜的,酸甜的糖山楂,好吃。


    他又捞了一个,嚼嚼嚼。


    霍彦又给递了碗硝石制的沙冰,加上了水果和蜜汁。


    “吃吧吃吧,别饿着了。反正也出不去了。”


    他一边裹山楂,一边emo。


    霍去病哦了一声,又伸勺吃了一口。


    阿言给的吃的,一口不少,阿言的话,一句不信。


    霍彦端了个小盘,挨个给看守的人分糖山楂。


    看守人本是警惕的,但是一看霍去病也吃了,便放下了心来,跟着嚼嚼嚼。


    然后,傍晚,霍彦成功放倒所有人,带着霍去病大摇大摆的出去。


    他得意洋洋,手中的安眠药若隐若现。


    霍去病又吃了一颗糖山楂,舔了一下唇边的糖渣。


    可惜帅不过三秒,克星又来了。


    他俩最后又被猜到他俩作妖的刘彻暗中派的人给拎了回去。


    好嘛,机关算尽,又要坐牢。


    霍彦emo了,气哼哼地抓墙,接着想对策。


    然后当夜霍去病扛着软梯,带他爬山楂树出去了。


    就是山楂树太细了,直接被他俩给蹬折了。


    本来得意的霍去病当时听见树倒的声音,就不笑了。


    “我的糖山楂!”


    他还没吃够的糖山楂怎么能没了!


    不可以!


    后来,霍彦到底也没出去。


    但是他起码知道他哥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了。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呵呵。


    舅舅,你个叛徒!


    二.霍狐狸


    没人知道,霍骠骑很喜欢霍司农笑。


    多好看啊,跟他长得一样的脸,霎那间柔软眉目,似祈连山上的月,恍若能化尽千堆雪。


    阿言,可爱。


    阿言,小狐狸,可爱。


    虽然他总在心里狐塑他弟,但是这不是他弟变成狐狸精的原因。


    虽然这白毛小狐狸,简直跟他心里想的一模一样,太可爱了。


    霍骠骑这样想着,给他emo的幼弟把身上的衣服拉好,心里快活得快要把肺踢烂了,表情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没事儿,安心。”


    冷面逼王都是这样的,如果小虎牙没露出来就更好了。


    霍彦拍开他摸自己尾巴的手,肉嘟嘟的小脸极力做出肃然的神情却依然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捏他。


    “你想笑就笑吧!兄长。”


    他一说,霍去病小虎牙露得更多了。


    他目光沉炽,平时不爱说话,照旁人说,霍骠骑连体态都透着一股傲慢自负的意味。


    此时撸阿言小狐狸的尾巴,倒是把笑露出来。


    “挺好的,多像你,别想太多。”


    然后霍骠骑就看见小狐狸的白眼,跟他心里想的一样。


    脾气不好的小狐狸也好看。


    霍骠骑熟练的给他弟梳尾巴。


    霍彦觉得自己应该兽性大发一下,不然他哥拿他当Hello kitty。


    于是霍小司农兽性大发,抖了抖耳朵,叭的一爪子往他兄长手上挠。


    然后被霍去病一手制住了,“是要修爪子吗?幼弟。”


    霍彦装作茫然地歪了歪头,几缕头发滑落在脸颊上,露出的耳朵尖带着雪色的绒毛。脖颈修长,像是雪的脸庞,缀着一双懵懂的漆黑杏眸。


    可爱。


    霍去病觉得好笑,伸手直向不断抖动的小白耳朵。


    可爱。


    “想挠人就直说,跟我还装。”


    霍彦收了自己的神经病,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兄长你这反应,我总觉得是你下的黑手。”


    霍骠骑眉头一挑,接着梳狐狸毛。


    “我一般当着你面让你喝。”


    霍狐狸闻言又想给他一爪子。


    “大可不用,说得这么明显。”


    三.柔弱是你的谎言


    汉武帝时期的朝堂,大家懂的都懂,都是上过战场的,普遍凶残,上头了械斗打死个人也正常。


    毕竟没上过战场,再讨人厌些的人上朝堂是会有被打死的风险。


    但霍骠骑和卫司马在时没一个人敢动手的,因为卫司马大家都知道他善,不喜欢看他们打打杀杀。至于霍骠骑嘛,那丫的除了他弟和他舅以外,其他人他是真踹,一脚能给人踹得三天下不来床。


    他一踹完,霍司农他善啊,给他哥收拾烂摊子,立马给人拖下去,当天就拎着补品去看望人,希望这位大人别生气。


    所以所有人都说双生子是陛下刻意培养的一文一武,在其兄长保护之下,霍司农柔弱不能自理,别说打架了,连剑都拨不起来也正常。


    有些年轻人信以为真,直到看见了他们印象中风吹就跑的霍司农力拨山兮气盖世,伸脚直踹政敌一米地。


    震惊,霍司农力还挺大的哈!


    这时候就有年纪大的官员叹着气为他们科普,这位虽然比不了他哥的凶残,但以前也上过战场,下过黄河,单手提人,奔驰千里,更是不在话下的。


    年轻人,不要因为他长得跟美人似的,就忽略他那黑成芝麻糊的心啊!


    后来这些年轻人才知道霍彦,人送外号霍阎王,还有那啥送礼啊,他哥踹了人,他去恐吓让人下次小声点,再吵他哥睡觉,直接下手戳哑穴。


    原来,柔弱不能自理是你的谎言。


    谣言误人啊!


    四.醉入春风


    霍骠骑少年英杰,每次得胜,打马长安过,满楼见红袖。


    但是红袖招的再勤,都没见他回过一次头。


    后来长安小儿们都唱若论长安高岭花,冠军侯府霍骠骑。


    世人所想的少年郎若是像霍骠骑这般年少得意,帝宠优渥,理应放浪形骸,纵情声色。


    可是霍骠骑偏偏与世不同,他对外一向严谨持重,情绪向来不泄露,甚至所谓少年风流,沉溺花酒红楼,他都没有过。其实并不奇怪,霍骠骑心中无儿女情爱,他在乎的是他的手足,他沙场征战的兄弟,在乎的是为大汉拓土,建不世之功勋。


    所以若想见霍骠骑,你要去上林苑,他会在那里训练羽林郎。你要去未央宫,他会肃冷着面容在帝侧将手指划向图的另一端,与他的家人继续着他们的长梦。


    与他同样受欢迎,同样少年显贵,同样拒人千里的是他的幼弟,霍司农。


    但哪怕长得一样,也没人能错认双生子。


    因为穿的一点都不一样。


    霍骠骑冷面示人,像刀子似的。


    霍司农笑面迎来,像个娇儿似的。


    穿甲着劲服佩剑的是霍骠骑,着文人大衫,平时柔和温雅的是霍司农。


    所以在漠北之战结束后的某一天,霍骠骑穿了件玄色长衫在戏楼喝酒,不知在与何人对饮,笑颜如玉,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后又乘着酒兴,单脚踩着楼梯栏杆,左手执樽,右手抽出腰间佩剑,身子摇摇晃晃,手却分毫不乱,长袖收了满楼香风,随意耍了道剑法,直把戏中女儿耍得红了面,满座皆惊。


    霍骠骑自己似乎无察,只做了个收剑势,捧清酒邀着楼上人同饮,共醉一场春风。


    “阿言,酒已上好,饮乎!”


    楼上人早就在笑,笑声清朗,似玉珠落银盘,他也醉了,面容酡红,半散着头发,手抚长琴,边弹边唱。


    “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


    载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来臻,凤凰翔兮。


    与天相保,永无疆兮。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①


    赫然是霍司农。


    他们俩个好像在这一刻,有些少年得意的模样了。


    满楼的人都在笑,戏中人也在笑,戏中女儿用着清脆声音为这两位小郎君唱道,“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


    那楼上的小公子笑起来,倾尽樽酒,那楼梯上的小将军倚阑干,拍剑狂歌。


    往后数十年,今夜在场的人依旧会想起醉在春风里的俩个小郎君。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青衬薄,银鞍白马渡春风,谁家少年郎,足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