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马芊芊
目光尽头赫然是刘彻牵着马似笑非笑。
一群小阎王都咽了一下口水, 努力缩在霍去病身后。霍彦不怕刘彻,但是觉得有意思,也学着缩他阿兄身后, 就是人躲着,嘴还在, “哟, 姨父,你也出门晒月亮了呀!”
霍去病默默无言瞥了几个怂包和眨巴大眼睛嗷嗷待哺的幼弟一眼,果断把他幼弟嘴用奶糖封上了, 霍彦不爱吃甜,但霍去病给的,他又舍不得吐了,最后只好冷着脸鼓起腮帮子嚼嚼嚼。
霍去病解决了搞定刘彻的最大阻碍后,从容不迫的把雷被从马上拽起来,露出脸来,才缓缓给刘彻行了一礼,声音没有一丝被抓包的起伏, “姨父,有些事情不必你支会,去病乐意为你去做。”
有时候,有些人该牛就是牛。
霍彦伏在霍去病身后,看着刘彻笑容真切起来。
刘彻轻轻一笑,那笑声中似有迷离又似了然, 他目光落在后面探头探脑的霍彦身上,啧了一声, 一幅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惹的事模样。“去病啊, 你性子朕是知道的, 向来再沉稳不过了,且交代了,是不是你幼弟又央着你陪他胡闹了。”
哪怕醉了,都是这老登样。
霍彦冲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趴他阿兄肩头。
霍去病拍拍他头,他就换另一边。
“嘻嘻,猜错了哦~”
刘彻最近求子无果,有些糟心,便也喝了点小酒,逛了上林苑一圈,乘着醉意回程,本想着散心,没想到又见到这几个糟心玩意儿。他的目光在霍去病身后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头发半散的司马迁身上,一瞬间,他勾起了唇角,心里有种自己儿子魅力不小,当着人家爹的面,勾搭人家好姑娘死心塌地的,不负他老子盛名淡淡的洒脱感。
这群逆子!真的还怪肖朕,有眼光,有魅力。
“你们这些小子,还挺会的,不错,这姑娘不错。品相也好。不过,怎么就一个啊!你这小孩,朕同你讲,要喜欢就喜欢去病,这其他的,跟了他们这狗脾气,都能给你气死!”
司马迁对刘彻的滤镜彻底碎了,他仰慕的天子说他是个姑娘家,可以的,毕竟他一向品貌端正,只是陛下怎么能说阿言是狗东西呢,阿言最是善解人意了。
霍彦偏头,见他一脸倔犟的抿唇,以为他是觉得刘彻在羞辱他,立马道,“别理醉鬼,他就这样。”
你写书时少蛐蛐他点啊,毕竟他被人骂的太难听,还得跟我姨母和舅舅,兄长报怨。
司马迁就这样红了脸,他就说阿言待他极好的,陛下太过分了,他想着想着,便用尽文人的力气狠狠的剜了一眼刘彻。
刘彻压根儿没注意到他,他很明显是醉态,半醉半醒间瞧着他的宝贝去病叹了口气。
“病儿,来姨父这儿,这姑娘瞎了眼,喜欢阿言,阿言还护着他,他们坏,来姨父这儿来,咱爷俩晚上喝一杯。”
司马迁脸都白了,气的。
霍去病静默无语,霍彦刚想破口大骂,让他醒醒脑子,什么他坏,我护的分明是你,蠢货!但却又被霍去病塞了块糖,堵上了嘴。
霍彦哼哼唧唧,最后在霍去病拍狗一样的动作下,愤愤不平的甩了袖子,背对着刘彻,与城墙壁来了个面对面。
不说话。我不说话,哼!
霍去病没说太多,只是小跑到刘彻身边,凑到刘彻耳边,指着半死不活的雷被,把所有的事都复述了一遍。
“这个贼人跟那刘陵是一伙的,我们得知消息后,便立马想禀报的,但又担心这贼人逃窜。最后是实在想为陛下分忧,所以当即立断,要去捉贼,而今贼人落网,实是陛下庇护。请陛下恕我等心急之罪。”
此话一出,身后几人眉头跳了跳,也跟着应和。
刘彻不置可否,他现在脑子有些乱,总觉得有古怪,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既然想不到,就用暴力方式,把这几个都抓了关起来,等他清醒了再说。
他挥了手,示意守门的士兵把这几个小孩扣了。
霍去病反应灵敏,在士兵动手之前,拽着霍彦拔腿就跑,剩下几个人也是吱哇乱叫,飞速奔跑。
一时之间,双方竟成了僵持之状。刘彻忽然笑了,指挥道,“捉会下毒的阿言干什么,捉去病!”
霍去病无言只是狠狠的瞪了刘彻一眼,他这一眼把刘彻逗乐了,他亲自下场指导人手把手捕捉霍去病。
正在洒药粉的霍彦不由得往霍去病那边看,最后因为跑神,喜提第一个被捉的殊荣,被架到了刘彻身边。
他也不慌张,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衣服有些凌乱,刚刚奔跑的时候,衣角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药粉还沾在他的手上。他抬头看着刘彻,眼神中没有畏惧,更没有一丝悔改,嬉皮笑脸的,仿佛在等刘彻接下来的举动。
“姨父,来,抱一个。”
毒晕你丫的。
刘彻围着霍彦走了一圈,就算现在头有些晕,也不忘对着这混蛋玩意儿屁股来了一脚。
“早想打你了,混小子。天天就知道带着你阿兄乱混!”
霍彦默默瞥了一眼在人群中挣扎的霍去病,心说明明是他阿兄主意,他还劝了呢,但他最后却只是梗脖子,从鼻孔里哼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彻被气笑了,嘱咐着人把他这个逆子拖远点,甩袖叱骂道,“滚远些,看着你们就烦!”
霍彦啧了一声,被人架到刘彻左边,偏过头,就看见了刚被捉来的司马迁,司马迁也被人架着,乌发散落,半张侧脸在乌发间更显温柔,冲他笑得安抚,“无妨的,阿言。”
霍彦还未说话,刘彻便上前几步,柔声询问道,“女公子,病儿与朕说,你是马家的,名芊芊是吧?”
司马迁微笑的脸变得僵硬,良久,干巴巴的回道,“陛下万安,小子姓司马,名迁。不迁怒,不贰过的迁。”
司马迁的清澈愚蠢让霍彦突然不忍直视了,他刘彻马上都要晕了,还不迁怒,不贰过,他连人狗都快分不清了。
果然刘彻点了头,“嗯,马芊芊,这名挺好,肚里还有点笔墨,这女公子不错,你是喜欢我家这逆子啊。”
他笑得合不拢嘴,说着就要扯玉佩给他“未来儿媳妇”。
“这小子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会疼人的。”
霍彦闻言呛了口风,笑得呲牙咧嘴的,结果又挨了刘彻一脚。
“人家好人家的女公子,霍阿言,你的狗胆子越来越大了,大半夜带人出去,不懂事!”
霍彦又挨了一脚,冲他翻了个白眼。
“小爷不跟醉鬼计较。”
刘彻这厢准备继续骂他,苏武和曹襄也被拖了过来。
苏武和曹襄是老面孔了,打小跟霍去病霍彦穿一条裤子,蛇鼠一窝的货,刚才数他俩笑得讨好,哭得起劲儿,化灰了刘彻都认得,都懒得理,只各自给了一脚,让人拖走。
苏武被架着,还不忘嘱咐人把自已往霍彦身边挤。
“阿兄,你说去病兄长能坚持多久。”
霍彦眼一亮,来了兴致,双手被反剪在后面,都不妨碍他搞事。
“打赌我兄长什么时候被擒,十金,我赌我兄长还等坚持半柱香。”
曹襄被架着也不忘凑热闹,接道,“我出二十金,一柱香。”
苏武咬着自己的布包,准备用脸从包里咬糖,脸都埋进去了,还不忘附和他霍彦兄长,“五颗糖,一柱香。”
霍彦隔着刘彻期待的望向司马迁,“司马兄,赌不?”
司马迁脸红扑扑的,“阿言,我出你送我的纸行吗?”
霍彦笑起来,冲着司马迁眨巴了一下眼睛,“当然行,司马兄阔绰。”
司马迁脸又红了,阿言真可爱。
霍彦在这边散发魅力,正高兴着,就被刘彻又踹了一脚,有人看孩子,有人照镜子。刘彻现在一看马迁迁对霍彦脸红就头疼,
霍彦委屈极了,他又怎么了,就玩个游戏,挣点小钱,又踹他。
“你要是腿抽筋,就去长安那棵大树下蹭蹭背,别搞我。年纪大了真是什么毛病都沾。”
刘彻眯着眼睛,笑得阴测测的,“规矩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围的人听到刘彻的话,以为他是生气了,都吓得不敢出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霍彦却还是一脸的不服气,他揉了揉被踹的地方,小声嘟囔着,“陛下也太不讲理了,我明明是关心你。有病就得治,讳疾忌医要不得。”
刘彻脑子不清楚,只听到那句关心,虽不答话,但笑意更深。
司马迁见气氛有些紧张,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对刘彻说,“陛下,阿言他只是开玩笑的,并无恶意。陛下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刘彻瞥了司马迁一眼,仔细地盯了许久,直把司马迁又看得脸红了,突然笑了,与霍彦道,“阿言,阿翁觉得芊芊是好女儿,配你这狗玩意儿可惜了。好女儿不好找,朕这阿翁作主,你们就定下吧。”
曹襄与苏武顿时望向要定婚的芊芊,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现在只要散了头发,就是女儿家了,陛下醉得不轻啊。
司马迁恨不得把自己埋地里去,因为他现在违背了祖训,他不忠贞了,他现在突然有点想弑君。
霍彦恨不得以头抢地,他快被醉鬼搞崩溃了。
“亲阿翁,我亲阿翁,那是司马迁,就那个写史的司马谈的儿子!算我求你,你让我扎你一针,清清酒气吧!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你不要败坏我名声!”
刘彻压根儿没听懂霍彦说啥,坐在地上,华服委地,他左右瞧瞧,觉得这两人般配极了,他口中兀自念叨着,“阿言,对这女公子要好,没想到你都要成婚了,真快呀,朕真高兴。”
他说完还有些感动,抹了抹眼角。
“朕怎么一直能看见你小时候呢,大抵是醉了。不过还是甚好,阿言好好过日子,一生无忧才好。”
霍彦突然怔忡,心头酸软。
那声姨父哽在喉头,最后咽了下去。
因为刘彻忧愁的坐在旁边,问他,“阿言,你都有人要,朕的去病怎么还不成亲啊,朕想抱孙子了。”
霍彦无语,爹的,你今天吃了几盘花生米啊,醉成这样。
[猪猪真的好关心病病。]
[猪猪:愁人,我家去病怎么没人要啊,没眼光。]
[陛下,我要我要,求你给我们赐婚吧!]
[情敌拨刀!]
[猪:言儿,你眼光不错,挑的人长得不错。]
[你们这样让我不由想到一个梗,陛下,孩子是交朋友,不是交男朋友啊!]
[马千:阿言,我是你猪爹认可的儿婿,hhh。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以后马千被那啥了,猪猪想起阿言,会不会犹豫。]
[好一招围魏救赵!]
[去病:我的弟媳?芊芊,我的个天。]
[阿言:再乱说,把你们都鲨了。]
[阿言一看就无情道的。他对马芊芊无情的。]
[他对去病有情!兄弟,极品!]
[阿言:一会就给你们扎死。]
……
霍彦黑脸,目光威胁,弹幕才渐渐消停下来。
霍去病那边,他还在与侍卫们激烈地周旋,身手敏捷得像一只猎豹,每次侍卫们以为快要抓住他的时候,都被他巧妙地避开。
只是人确实太多,半柱香后,霍去病也被架了过来,由于危险系数太高,他身边围着四个人,把他牢牢控住,一个孩子能有这么大能量,他凭实力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霍去病没说太多话,就安静地呆着,也不挣扎。
霍彦冲他比了个十,示意一会儿钱平分。
他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轻轻地笑起来,跟霍彦眨了一下眼睛。
本来是可以再坚持会的,但是平白赚十金,他不收也不太好。
曹襄这时还看不出他兄弟俩的小九九,便也不用在这里混了,他破口大骂,“霍阿言,你让你兄长给你出千!”
霍彦理直气壮的回嘴,“你又没说不能出千啊,而且这么多眼看着,我怎么出千,你不要乱说,拿证据!”
这狗样子气得曹襄挣扎起来,伸出脚就要去踢霍彦,霍彦哪里肯示弱,上来就要回踢。
他俩隔着苏武和司马迁,把腿绷得直直的,也挨不到对方,最后只能一边乱蹬,一边互骂起来,一口一个狗东西,听得刘彻额角青筋乱蹦。
刘彻烦得很,直接让人把雷被拖进廷尉狱,然后给这两个小子嘴堵上。
“除了芊芊,这几个都拖走,拖到掖庭舂米去!”
“啊!我不去!”
曹襄发出尖锐爆鸣声。
霍彦也跟啊一声,几缕发丝垂落在他愤怒的脸庞前。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让人拖拽他的刘彻和一旁恨不得拿条地缝钻进去的司马迁。
“他爹的,再说一遍,他跟我没关系!他是司马迁啊!”
他一边被人拖着,一边大喊。
“陛下,你长点心啊!”
司马迁也连忙施礼,“陛下。”
他一开口,就被刘彻制止了,帝王摆手,面上了然,“朕知道,少年夫妻,是离不得片刻的,去吧去吧。”
司马迁手都攥出血来,才忍住弑君的邪念,抬腿跟上。
霍彦对着他欲哭无泪,“你离我远点,司马兄,不然一会儿老登说不定就给我俩孩子名都取好了。”
司马迁顿时连滚带爬到霍去病那边去了。
刘彻的眼亮了,给霍去病投去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而那边被架着的霍去病本来是安静阖目的,听见霍彦的话,顿时瞪大了眼,“谁,阿言,你孩子,叫啥啊?”
他也是心大,问起了孩子名字。
霍彦想死的心都有了,呜了一声,最后强打着精神说了头尾。
霍去病也突然想捂脸了,默默道,“姨父如果想起来了,这次掖庭有的呆了。”
所有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苦笑一声。
出去打猎把自己打牢里去了。
掖庭狱位于宫廷掖庭之中,相对于长安其他的监狱,它在史书上留笔更多,其实也是因为它本身的性质原因。
后世常说掖庭只关押宫中的宫女、后妃等女性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它也可能关押与宫廷女性有牵连的宦官啊,外戚啊。就比如汉宣帝刘病已。他曾经还是个幼子时就因被刘据连累下了狱,下的便是这掖庭狱。反正只要参与到宫廷内部不适当的事务当中,或者涉及到对宫廷秩序或者皇帝权威的威胁,就有可能被关进掖庭狱。
这就是个宫中只属皇帝的私狱。这里的人所犯之事往往关系到宫中隐秘,是“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户晓”的罪行,后世闻名遐迩的暴室狱就属掖庭狱的一部分,所以其内部环境可想而知。
掖庭狱的牢房多是由厚重的石块或砖块砌成。墙壁厚实且粗糙,墙面上长满了青苔。牢房之间由狭窄的通道相连,通道昏暗,仅有几盏微弱的油灯提供着若有若无的光亮。周围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地面是冰冷的石板,有的地方还坑洼不平,稍有不慎,就得磕个门牙。
他们几个被抓又是晚上,囚犯们的哭泣声、哀怨声。偶尔有狱卒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耳侧,伴随着铁链拖动的哗啦哗啦声,那是囚犯身上的枷锁发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几个人除了面色如常的霍去病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那个,陛下只要舂米,没让人打我们哦。”
良久,苏武躲在霍彦后头对着前头满脸严肃的狱丞道。
掖庭狱设令、丞。狱丞是主吏,直接听命于皇帝,向来负责狱内人犯的转移、处决等事务,今夜冒然来了犯人,他便忙着往这边赶,没想到竟是几位小公子哥。
这一群人没一个是他这个小狱丞能开罪的起的。
陛下也没说这几位犯了什么事,非得下狱来,他一时也犯了难。
“是也是也,郎君们金贵,哪里能打呢!”
狱丞想了想,舂米不该来他这儿啊,要去永巷才是,想是陛下搞错了,他便觉得让这几个人先出去,霍去病却摇了摇头,“不必。”
霍彦也摇头,轻一拜,“陛下旨意是要我等入狱舂米,我等便在这里呆够一晚,早间再去舂米处就是。”
他这样一说,狱丞也奈何不得,只得给这几个金贵公子哥找了个稍好的牢房。那牢房虽然相较于其他的算是干净些,现在正值春末角落里却依旧透着股潮气,虫蚊也有不少。
曹襄嫌弃的直皱眉,但见霍去病神色如常,霍彦几人也毫不介意,便在门口驻立片刻,长叹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牢中光线昏暗,霍去病在牢房里摸索着,寻找相对干燥的角落。他手中摸着,发现墙壁的一处缝隙似乎能透进一丝微风,于是便将草席挪到那里,希望能减少一些潮气。霍彦和其他几人把边角的蒲草什么的都摆在了地上后,也跟着坐了下来。
狱丞在门口站了会儿,见他们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嘱咐了看守的狱卒几句,让他好生看着,莫要出了岔子。
那狱卒唯唯诺诺地应着,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这几位公子哥身上瞟。在这掖庭狱里,还鲜少有这般小的人。
牢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听见外面狱卒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偶尔还夹杂着其他牢房里犯人的低泣声。霍去病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霍彦则在心里盘算着明日如何脱身。
“平白给自己找事儿,先出去不好吗?”
甫一坐下,曹襄便托腮拎起一只寸把的虫子,轻声抱怨道。
霍彦在他们周围撒驱虫的药粉,闻言啧了一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苏武也嫌弃之极,“我的君侯,陛下金口玉言,今天逃了,明日陛下雷霆之怒谁担的起!”
司马迁也点头,他有些懊恼道,“我们宵禁入城确实是犯了重罪,不若现在以退为进,等着陛下明日发落,还能卖个可怜。”
曹襄哼了一声,他又不是傻子,这点小事他还是懂的,只是万一陛下喝断片了呢,他们一直蹲牢啊。
苏武也犯了难,但司马迁却一笑,把霍彦的想法娓娓道来。
“明日陛下必知,因为阿言强调我们舂米需去永巷,而狱丞拿不定主意,必要上报陛下,询问意思。最不济,中途也能造些动静,引得陛下想起我们来。所以稍安,我们能出去的。”
霍彦撒药的手顿了下,瞥了一眼司马迁,才又大把的往霍去病周围撒药。
过了半晌,霍去病睁开眼睛,低声说道,“阿言,你怕冷,过来些。”
霍彦便挨着他近了些,跟其他几人展示如何拿草头编兔子玩。他们几个无聊至极,只能打量着四周,摸黑捉几只虫子互相斗虫玩。
突然角落处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霍去病首先警觉起来,他目光如电,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灰溜溜的老鼠正沿着墙角快速逃窜,那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时隐时现。
霍彦顺着他目光而去,也发现了老鼠,他瞬间来了兴致,随手捡起一只大虫子,朝着老鼠轻轻挥舞了一下,像是在挑衅。那老鼠受到惊吓,跑得更快了,在牢房里处乱窜。
其他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他们互相用脚驱赶着老鼠,试图把老鼠赶到一个角落里。那老鼠极为狡猾,左躲右闪,在众人的脚边穿梭自如。曹襄认定自己身手敏捷,他看准时机,猛地扑向老鼠,却扑了个空,还差点摔倒在地,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霍去病嘴角也泛起一抹笑意,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观察着老鼠的动向。那老鼠大概是慌不择路,一下子钻进了破旧的草席之中。霍彦可不会轻易放过它,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草席,眼睛紧紧盯着,生怕老鼠突然跑掉。就在他快要碰到老鼠的时候,老鼠“嗖”的一声又蹿了出来。
众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围追堵截。他们在狭小的牢房里跑来跑去,跟玩蹴鞠似的,狱卒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这只老鼠还是被霍去病捏住了尾巴,霍彦从霍去病手上把它接了起来,得意洋洋的翘尾巴。那老鼠在他手中挣扎着,却怎么挣脱不开。
众人看着被抓住的老鼠,都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叉腰大笑起来。
“哟,鼠兄,你好啊!”
到底小,又没心没肺,他们又玩了一通,便互相挨着,囫囵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撒了一晚上疯的刘彻疯了,因为他昨天醉酒下狱的崽子家长来了。
一夜未眠的平阳公主并着苏建和司马谈跪在殿外,与刘彻相似的外貌上全是隐藏的怒火。
“阿弟,曹襄那小子犯了何事,竟连夜下了狱,你只管明言,我非抽他不可!”
平阳公主一进来,便直冲冲开口道。
刘彻难得有些讪讪,最后他正色道,“阿姊莫要再言,他而今也得了教训,且去接吧。”
平阳公主端详他片刻,便心知肚明的笑了起来,刘家人长得都俊俏,平阳公主更是翘楚,她一笑,明艳又大方。
“冷酒伤身,过段时间,我摆宴,阿弟也来。让那几个小子给你温酒。”
刘彻捂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满道,“可别了,快带走吧。朕怕被他们毒死。”
平阳公主带着其他两个父亲含笑离去,去了掖庭狱接娃。
霍彦被吵醒,挨着霍去病,平静的瞧着曹襄他们一个一个被接走,表面面色如常的挥手道别。
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扯着霍去病手,把脸往外探,也没看见卫青的身影,彻底蔫巴了。
“完了,以姨父那死要面子的狗样,冲出去是不可能的了。舅舅不来,舅舅不要我俩了。”
霍去病不置可否,只是轻拍他脊背,权作安慰,只是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外边的甬道的眼睛暴露了他心神不宁的事实。
只可惜他俩盼星星盼月亮来捞人的舅舅,心宽的很。
孩子昨天一夜没回,门房来报,他也不慌,美美的回去睡了一觉。
没事儿,以他俩外甥的战斗值不会有危险的。马没了,没事儿,没人敢偷去病和阿言的。他不光自己心大,还宽慰着家里的仆从,孩子嘛,现在不在,估计是又去哪里玩了,玩好就回来了。
他没事人一样上朝,一路上也没查觉苏建和司马谈的欲言又止,还与以往一样打招呼。
他这厢如以往一样,刘彻反着了急。
仲卿怎么还不来求情,不来求情,他怎么放那两个孩子,阿言还成,他家去病能舂米吗?
事实证明,他完全想错了。
虽说是犯了错,但霍氏双子的受宠程度谁人不知,所以永巷令也不敢要他俩去真正犯了错的刑罚地,用特殊形制的杵子,只要他俩跟着普通的宫女,随便抓了两把米就算了。
霍去病哪怕是舂米都比旁人强,而霍彦站在舂米器具前,双手紧紧握住那根沉重的杵柄,双脚在地面上用力地蹬着,试图借助腿部的力量来带动双臂。好不容易将杵抬起一点,开始将抬起的杵往下舂时,舂下去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他目视着谷物被他的一舂弄得溅起,眉头紧皱,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死感。
良久,他来了一杵,又溅起一堆谷物。他环顾四周,虽然这一屋子囚犯没谁顾得上他,就连负责看人舂米的小吏都扭了头,不关注他,可他还是觉得所有人都像在嘲笑自己,他低下头,唇紧紧抿起,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四散在地的稻米拢在手中,放回石臼中。
他有点不想舂米了。他就是在脱后腿,现在在永巷,看守不严,他可以跑的。
“阿兄。”
他扯了扯霍去病的衣袖,小小声的唤霍去病,想着让阿兄跟他一起出去,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现在很狼狈,脸上全是红意,头发上沾着稻壳,小小一只,缩在角落,眼中灰败。
霍去病放下自己的杵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牵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放那只杆子上,手把手的教他。
“只是力道的方向不对,阿言,我教你。”
霍去病握着霍彦的手,稳稳地举起杵子,动作流畅而有力。霍彦感受着霍去病手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渐渐镇定下来。他的手跟随霍去病,眼睛紧紧盯着霍去病的动作,突然轻笑,眼睛重焕光彩。
“阿兄,这个杵子支点的位置设置不够合理,导致在舂米时需要耗费较大的人力才能将杵举起,根本不适应我这样的幼子和女儿家,而且,杵与臼的配合也不够精准,容易造成谷物的飞溅和舂捣不均匀的情况。所以我把它改一下,让我可以更简单的使用就是了。”
不是我不行,是舀米的工具有问题。
霍去病听出了言外之意,笑了,他给霍彦摘了发间的稻壳,才轻飘飘道,“那你去做吧,反正没人管我们,你我这种样式的不做了,那边的吏更高兴些。”
霍彦无话可说,他阿兄真是什么大实话都说,说得他多废物似的,虽然他就是,但是这样说,多打击他脆弱的玻璃心。
于是他鼓起脸,当即要给他阿兄一个科学震撼。
他重新设计了支点的位置,通过精确的计算和多次试验,将支点向杵的一端移动了适当的距离。并且创新性地增加了一个简易的助力装置,利用绳索和滑轮的原理,他在杠杆的一端系上一根绳索,绳索绕过一个固定在房梁上的动滑轮,然后在绳索的另一端系上了一块石头。当操作者向下用力舂米时,重物由于重力的作用会自然下落,从而增加了杵下落的力量。
他甚至将杵的底部设计成略微凹陷的形状,并且在杵的表面刻上了一些细小的纹路,这样可以增加杵与谷物的摩擦力,使谷物在舂捣过程中更加稳定。
真是够折腾的,搁永巷这里还让他做上木工活了。
但是他的好人缘和身份在这儿,小吏也不想为难他,甚至偶尔还得帮着他找工具,看他捣鼓。
霍彦在这里忙得不亦乐乎,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里。他一边调整着新设计的装置,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跟着弹幕商量。
霍去病依旧舂米,只是偏头,偶尔会笑。
[哥哥,哥哥,死小子,你好大的福气。]
[哈哈哈,病病超宠的。]
[又是这种眼神,看儿子似的样子。]
……
[这样还是累的,可以弄个脚蹬的嘛。]
[对的,这个助力装置中的绳索在使用过程中还容易缠绕,需要加个导向的定滑轮。]
[崽崽,这种不是整体的工具是无法量产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宝,需要把它做成那种水井装置嘛。]
……
霍彦试了两下自己的装置,觉得还行,在上面加了个导向装置,便一鼓脑的让霍去病试这个更省力的,自已要出去找材料做一个新的脚踏式的,说完后,就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跟只小狮子似的冲了出去。
霍去病不置可否,对着小吏好奇的目光,握着杆杵,一杵子下去,他用力更小,下落的力量更大,谷物被舂得又快又好,而且几乎没有谷物飞溅出来。
小吏的眼睛瞪大了。
霍去病倒是很淡定,他操着杆杵,难得生了炫耀之心,跟小吏像炫耀儿子似的炫耀他弟弟。
“这些对阿言来说,很简单的。水车,你听过吧,就是那个能把低处的水运到高处去的器物,还有马蹄铁,都是我幼弟想出来的,阿言是鲁班在世。”
他很骄傲,他比其他人更早认识他幼弟,他的弟弟跟他一样聪慧无瑕。
小吏却突然道,“弟弟才能胜过你。霍郎君不觉得嫉妒吗?”
霍去病怔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他,回他,“他是我幼弟。”
你怎知他胜过我,我与阿言各有侧重,他很好,我亦很好。
我知道我很好,他也很好。他所擅之事可以无偿教给我,我亦愿授他我所会的,正因为我们都很强,所以才能在一起玩,一直不走散啊。
小吏不吭声了,霍去病也没了炫耀的心思。
所以卫青和刘彻过来时,就看见他家去病坐在奇奇怪怪的石臼旁,安静听着霍彦念叨他的思路。
“阿兄,你看,这几个支点位置的改变,根据杠杆原理F?L? = F?L?,当L?增大时,在同样的力F?作用下,F?就能产生更大的力,这样我们舂米就轻松多了。”
一身脏乱的霍彦蹬着脚踏,轻轻用力,杠杆便带动舂米杵上下运动,他轻松的很,一个人干两个人活,也亳不废力,还能指着他固定的支点,跟霍去病说得眉飞色舞。
他不光跟霍去病说,他还跟旁边的宫女推销,“阿姊们,不要几个钱,你放心,把钱交给我,明天我也给你装上。这宫中的工具以后有不方便的,都找我,我给你们改。”
霍去病在旁边也点了头,忽悠人,“阿言的支点找得可好了。”
宫女们自然是答应的,趁着小吏不着眼这里,便拆下簪子或是拿出身上带的钱偷偷摸摸塞在霍彦的小腰包里。
霍彦就来回走,昂头挺胸,等着人把钱塞给他。
卫青眼里全是心疼。刘彻却抽了抽额角,突然觉得自已下朝后急吼吼地召卫青过来捞人是个错误。
你看这两个小子混得多好啊。尤其是那女孩堆里的霍不要脸。
一提到女孩,他就想起马芊芊来,脸都黑了。
司马谈也真是的,给儿子生的肤白貌美的,黑灯瞎火的,认错了当然不怪他。
刘彻自洽了,咳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进去,牵起霍去病,让人把脏脏包霍彦拖走。
霍彦啧了一声,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也不生气,他被拖得都熟练了,自然的举手,让人架起。他笑得嬉皮笑脸,扭头冲着宫女们喊,“我不走哈,放心啊,今明一定修完。”
刘彻直接把他单手提走了。
他也不挣扎,掏出了一包中药粉,“姨父,酒醒了吗,头疼不疼,吃我这个,简单的中药冲剂,兑着热水,喝两盅,就不难受了。”
刘彻接了过去,面部表情温柔了些。
卫青也揉了揉他的脑袋,欣慰道,“阿言懂事了。”
霍去病拢着袖子,看着被钓成翘嘴的刘彻,突然笑起来。
怎么都傻乎乎的。阿言的东西是好拿了吗?
事实也确是如此,等他们俩洗完澡出来,刘彻已经把药冲了,霍彦连头发都没擦,一个箭步,冲他摊开了手,笑盈盈道,“一经发售,概不赊欠,姨父,给钱哦。不给钱给人也可哦。”
刘彻的脸彻底黑了,一声逆子要把霍彦的耳朵震聋似的。
霍彦摸了一下自己被震麻的耳朵,才把手放在刘彻的手上,给刘彻看他被木刺扎破的手,控述道,“姨父,我和阿兄的医药费也要结一下。”
刘彻把他的脸挪开,不想看他,就要擦头发的霍去病过来,摊开霍去病的手,心疼不已。
“去病是好孩子,还捉到了雷被,疼不疼啊,姨父昨天喝醉了,不是故意罚去病的。”
霍去病摇头,“不疼的,姨父。”
刘彻把他搂着,给他上药,霍彦嫌弃他的药,又掏出一小瓶递给他。刘彻就势将药粉撒在霍去病手上,跟小时候一样给他吹了吹,霍去病面色沉静,只是耳根子红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姨父和舅舅总是这样。
他这边红耳朵,霍彦哼一声,伸出爪子,嗒嗒地跑向卫青,“舅舅,吹吹。”
卫青默默给他吹了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言乖。”
第52章 汉武集□□列1
1 .鲜花为什么插牛粪上
汉武集团是个大企业, 企业版图涉及方方面面,但最有名的却不是其赫赫有名的业绩,而是其堪称神经病的工作氛围。
汉武集团是唯绩效论, 关键是其他公司做不好滚蛋,汉武集团是直接砍了, 公司上下武德充沛, 不养闲人,不服就干,充满着背刺的愉快氛围。
但这遍地的汉武集团竟真有唯一的白月光, 白月光所行之地,打得头破血流的神经病们总是停手,擦擦脑袋上的血,免得吓到他。
没错,就是市场部的卫主任,这是真好人,至今旁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卫青这种天真活泼的老好人在世界上最危险地方之一怎么活下去的,就像不明白鲜花为什么要插在牛粪上。
大抵是因为汉武集团唯绩效论吧, 而卫青已经保持了八年的绩效第一。
在汉武集团当第一的含金量不用多说,问骑驴车的伊稚斜和被撅的龙城就知道了。
2 .霍彦上班记
卫主任是个好脾气,跟他手底下,就算摆烂也能吃肉,这个你可以问公孙敖。自从卫主任当上市场部老大,财务部的桑弘羊主任也是每天好脾气, 毕竟卫主任是真挣外快,一出差就带几千头小肥羊回来, 桑主任太爱了, 为此, 他总是拉着自已的小接班崽,宝贝言儿夸他的舅舅。
直到卫主任升职成副总,他那爱若珍宝的大外甥接管市场部,大家本来就疯的状态更疯了。
市场部爆炸,新主任人狠话不多,直言不要废物,把一些老资历直接踢出去了。这一下踢马蜂窝了,但市场部爆炸很快就平静了,因为霍主任狠是真狠,但强的无与伦比,全歼匈奴集团一役,更是证明他们跟着,只要不脱后腿,吃的比当年跟卫主任在时还多。
所以两个月后,市场部俯首帖耳,为霍主任做狗,主任让往哪里走就往哪走。
但财务部的桑主任每季度批示的支出下来,看着市场部越来越大的支出都不笑了,这市场部的霍主任花钱大手大脚啊!
他这一季度支出都快付不起了,他不要这个,他要卫主任!
财务部主任发疯,去找刘总,刘总看着去病给自己挣的巨额的利润乐呢,才不搭理他呢,直接气得肺炎住院了。
财务部一时人人自危,关键时刻花钱大手大脚的霍主任弟弟顶了上来,这位一直被桑主任当成接班人,声名在外的小霍主任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穿着随意,打着哈欠,拎着保温袋,将他舅舅和哥哥使唤的买的甜豆浆和小笼包送过去才拎着自已的咖啡和油条晃进了自已的办公室。
“哟,各位早。”
财务部本来是不服气的,但是这位一改桑主任那恨不得他们都去买公司股票,在公司吃饭的抠门劲儿,直接伙同法务部带他们去砍大头,把几个老董事给送进去吃牢饭,一把追回了几个亿的脏款,狠的一批。
“内部压榨员工没用,砍两个腐虫,搞项目的钱不就出来了,所以搞清楚,不是我阿兄烧钱,是虫子没搞死。”
这位小霍主任直接在全公司大会上笑眯眯道。
双手双叠支下巴,哦,天啊,是霸道兄控味的大爹无疑了。
财务部众人对这位爷爱得要命,不光因为这位爷主张加福利,跟着他混能吃上好东西,更重要的是这位爷跟他加班狂魔的哥哥不一样,他每天迟到早退不加班。他每天准时早退,去看着身体最近不大舒服的哥哥吃药。没了大魔王的盯盯,大家可以想回家就回家。
过了一段时间,汉武集团人发现财务部的幸福指数上升得很快,每个人的大脸盘子都圆了一圈。
所以当传出桑弘羊要回到部门消息时,财务部如丧考妣,恨不得抱紧刘彻大腿,让他把他们唯一的大爹留下来。
桑弘羊回来后,发现所有人都在忆旧主,也没生气。
哟,老子大儿好吧,就恨不姓桑啊!
3 .加班你爹啊!
财务部至今思旧主,盼着盼着他们的大爹回来。
但他们的大爹不光没回来,还直接就汉武集团加班的事拉了电闸,最台跟刘总掀了桌子,被发配到了分公司。
据说当天,他们爹被揭穿后直接拍桌子,大骂刘总,“你有空把妹,跟夜总会天天笙歌,不如干点自己的事,不要把东西都扔给我舅舅和哥哥,TM的,老子卖你家了!我哥已经很累了,他天天不睡觉做项目,他的身体受不了!!!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带他走!你批吧,老子要离职!老子哥哥,舅舅也要!老子赔你违约金!老子真你妈受够了,你要不跟我姨离了吧!”
刘总脸都绿了,就拿着扫把追他,大骂逆子。
最后还是卫副总和霍主任,还有卫夫人哄了他俩好久,才勉强让他俩不吵了。
最后他姨也没离,他舅也没离。
但他们大爹跟着他哥一起被发配到朔方去了。
只能说大爹求仁得仁了。
只是苦了财务部同志们望穿秋水了。
4 .抛橄榄枝
自从霍彦加入汉武集团后,每天都烦燥的一批。
当他和霍去病去朔方后,他发现诱惑变多了,大家好像真的很馋他和他哥哥,朱明,李唐和嬴秦,甚至还有匈奴,都以为他跟刘彻闹掰了,费尽心思要他的联系方式,纷纷抛来橄榄枝。
年薪百万?
嗯,不用。我现在也有,不过你朱家那对外人的抠样开不起吧。
美人美车?
麻烦你看看你自己的胸牌,匈奴人,不要逼我弄死你。
半天工作制?
嗯?半天工作制,有点意思啊!只是你李家换老板速度有点快啊,这能干好工作吗?
拒绝了三份枝子,霍彦对着最后一枝,嬴秦的代表人,琇莹公子,直接打出了Pass牌。
你那地太卷了,比大汉还累,我不去。
嬴璨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道,“我也觉得,所以你要出去喝杯茶吗?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霍彦笑起来,跟着起身,“嬴总相邀,我不会拒绝。”
“出去玩玩吧,我阿兄难得有时间陪我玩,你也清闲。”
嬴璨轻笑,“而且我阿兄刚给我发了消息,他已经把你阿兄勾走看匈奴标本去了。”
艹,秦匪!
霍彦看了手机,置顶的他哥那句“幼弟,我去看匈奴标本了,你要过来看看吗?我在楼下等你。”让他有些难绷,最后回了句好。
这一趟,一拐拐进大漠,四个人直接访问西域去了。
历时一个月,四个人浪回来了,才发现刘彻在自媒体上大骂嬴秦无耻,拐他家崽,他要跟嬴秦开战!
已经回到嬴秦的嬴政看着刘彻愤怒的脸,躺在自己幼弟身上,哈哈大笑,笑话刘彻破防哥。
霍彦也趴在他哥肩上,看他哥发微信继续忽悠姨父,啃了一口从蒙古抢回来的奶皮子。
第53章 出大事了
霍彦最后还是要来了赔偿, 在卫青的劝说下,刘彻给钱又给人,让霍彦顺利的在两天内给宫中的舂米器械全都换了, 但也仅此而已,就像刘彻迟迟不拨钱在民间建水车一样, 舂米的仪器也被强行留在了宫廷。
不光因为没钱, 更是因为要打仗了,这场大战已经准备了两年之久,局势紧绷着, 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连刘彻都不敢太折腾。
而这一次先动手的是匈奴人,元光六年秋,匈奴袭扰上谷。
这个奏报在三日后放在了刘彻的案头。
这位天子没有任何犹豫亲自部署战略计划,分派四路出击。车骑将军卫青直出上谷,骑将军公孙敖从代郡出兵,轻车将军公孙贺从云中出兵,骁骑将军李广从雁门出兵。四路将领各率一万骑兵。
对比四年前的马邑之谋, 两方人马吵得你来我往,这次朝中没有任何争吵,一致决定出击,迎战匈奴人。
这昭示刘彻比四年更加有力,他牢牢握住这个国家,整个国家的意志将以他的意志移动。
霍彦随着霍去病一起与刘彻去送将士, 他无法形容他所看见的。
刘彻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身姿挺拔而威严, 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他的目光扫视着即将出征的将士, 那目光中饱含着信任与期许。这四路大军, 如同四条奔腾的巨龙,即将冲向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
一面面飘扬的军旗,猎猎作响,如同振奋人心的战鼓之声。那万千热血男儿,跨上骏马,那马上是他制的马具,明明有些人脸上稚气未脱,却写满了坚毅与决绝,没有丝毫畏惧。
他不知道这些人怕不怕,但保家卫国这四个含在口中,便觉重逾千金,心里腾起热劲儿。
卫青冲他们挥手道别,他在笑,面容依旧温雅动人,只是锃亮的铠甲上,折射出凛凛寒光,为他也带了一份锐利。
大军的马蹄扬起阵阵尘土,那尘土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金色的云雾。随着一声令下,四路大军缓缓启动,那整齐的马蹄声,回荡在长安城的上空,渐渐消失。
明明几个月前的舅舅还是个吃糕点掉下的渣都会一点一点用手指沾起,放入口中,然后对他笑的温柔,“阿言,不可以浪费哦。”
现在只是一个离他越来越远的小黑点。
就要走了吗?舅舅会害怕吗?他会回来吧。
霍彦知道舅舅会胜利,带着无与伦比的成就回到长安,这是历史上既定的事实。只是霍彦仍在这一刻却与道旁泪沾衣裳的妇人孩子共情着,他明明最不信鬼神,却在这一刻心里也不停的祈祷上天,盼着历史为真,盼着世上真的有神,保佑他的家人,保佑大汉的每一位将士此去平安,早日回家,真正长安。
霍去病与他在这一刻是不相似的,双生子一左一右站在刘彻身边,一人低垂眉眼,眼神忧愁。一人目光中却不只是担忧,还有着炽热的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他俩像是分化的上首面色沉静的君王情绪的极端,不,不能这么说,这位君王他的目光中的野望早已经超过了浅薄的担忧。
卫子夫在一旁垂泪,泪水早已沾满巾帕,霍彦给她重新递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在越来越大的风中,卫子夫柔软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发,神色忧愁。
霍彦自己的担忧都没化开,却努力冲她笑,眉眼弯弯,言语讨巧,“姨母,小神仙昨天跟我说了舅舅会赢的,而且还能带着好多好多的小羊回家!”
卫子夫也笑,随他一起注视着大军的离开。
[标准的政治型动物眼神就是彻子这样。]
[他的雄心几乎要满溢出来。]
[阿言心软软。]
[呜,舅舅肯定赢的!]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一个国家的打仗依靠的不仅是悍不畏死的将士,还有稳定的后勤能力。
虽然这一战开战匆忙,但是备战期拉得长,所以粮食,民工这些个后勤几乎几天之类就凑齐了。桑弘羊忙得脚不沾地,霍彦这会算账的小孩都被拉了壮丁。
他几乎连天加夜的与桑弘羊他们泡在账目里,不断地核对账目,调度物资。几乎每个人心里都要装着一张详细的后勤地图,哪里需要补充粮食,哪里的民工数量需要调整,都必须了然于胸,让整个国家机器高效运转去完成这看似简单的物资筹备。
在他们近乎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下,一个个堆满粮食的仓库里,一袋袋谷物被负责押运粮草的士兵们仔细检查后,被征召而来的民工们有序地搬运着往前线而去。
战争的打响足够简单,但是如何在打响战争的同时不让将士饿肚子又不让百姓饿肚子才是摆在面前的内政难题。
这是一项漫长且琐碎的活计,可能直到这场战事结束,这个难题都仍然摆在面前。
年轻的帝王与他的内朝智囊们总是会挑灯商量一夜。
霍彦不常跟随桑弘羊,虽然桑弘羊总是想带他过去。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比着朝中一致对外的局势,民间主和和主战派私下里不知道吵了多少骂架,自从科技派的《汉青年》和儒家的《儒风》出版和互相扯头发后,百家的刊物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头,一个问题,一个个的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反反复复吵个八九十遍才能罢休。
这次打仗的事也是,难得一件举国的大事,骂仗的百家发过来的文章几乎要淹没霍彦的印刷厂。这两天摆字的工人刷油墨都快刷出火星子了。
这些刊物为了拨尖要强,所用的纸也是各个五花八门,原本骂战不多忙的过来,现在书要大堆大堆的印,哪里有多余的产能,虽然可以招工人但未来就接不了这种大单子了,那还要裁人吗?
负责印刷厂的石页几乎要哭出来,跑着来大司农府找霍彦。
霍彦从卷宗中抬头,听了情况后,直接起身去了印刷厂,一边要石页贴一张招临时工的告示,另一边便拿起了一张要印的文章看了起来,这一看,他的眉头便挑了起来,一把抓过所有的文章,仔细地瞧。
主和派的思想赫然在列,甚至有些文章还预测了失败,挖苦起刘彻派的将领,尤其是卫青,关系户的标签几乎戳在他身上,有些稍低端的文章甚至以辱骂他为乐。
霍彦眉头越皱越深,他誊写了所有辱骂卫青的稿子的作者,最后直接让所有工人停下动作,自己一个一个挑过那些污蔑刘彻打仗目的,污蔑将士的文章,他的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
良久,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了一声艹,连沾了油墨的衣服也没换,直接揣着这些个稿子,火急火燎地去廷尉府找张汤。
他闯大祸了!他好像一不小心把思想大一统给干废了。
再这样自由发展下去,不杀点人,迟早国家思想得完!
[完了,这TM言论自由干爆炸了。]
[言崽,现在找法务,这些人已经算叛国了,直接捉了。]
[现在可以排除有人指使了,这些文章都杂的一批。]
[鬼来的幕后黑手,别阴谋论,现在除了大汉,发展最好的是匈奴人,这手段还没到舆论呢!]
[各位,我实话实说,这样算我们和言崽干印刷,才是幕后黑手。]
[艹]
……
[让国家立刻叫停所有刊物,如果民众相信了这些污蔑之词,认为皇帝发动战争是出于不正当目的,是因个人私欲而非国家利益,可能会导致民众对这场战争的支持度降低,甚至可能引发内乱。]
[将士们在前线奋勇杀敌,是保卫国家的英雄。这群傻缺!]
[打不打仗在他们这里成哗众取宠的生意了,通过撰写争议性的文章来吸引眼球,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真是该死!]
[崽,我们当时应该加个审核的。]
[怪我们没考虑到印刷工人不认字了。]
[妈的,扫盲,一定要扫盲,建学校!]
[言宝,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审核,并且借助国家对这些人和市面上的刊物进行严打。]
[崽,咱一会儿还得跑一趟未央宫了。]
……
霍彦一路疾奔,心中满是懊悔与焦急。这些诋毁朝廷、污蔑将士的文章若是不加管制,任由其在民间传播,百姓的思想将会陷入混乱,对朝廷的信任也会土崩瓦解。
到了廷尉府,霍彦不顾门吏的阻拦,径直闯了进去。
“张大人!张大人!”
他高声喊道。
张汤正在审阅卷宗,听到这焦急的呼喊声,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文书,快步走出。
看到平时一向含笑的霍彦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心中一紧,以为是这金贵的陛下面前红人出了事,只引着人往前走,把那位何人在此大呼的叱骂咽了下去,赶忙问道,“小郎君找汤何事,竟这般惊慌?”
他非世家,在朝中只能依附刘彻才能站住脚跟,故而在霍彦面前姿态放得极低,生怕惹了他不快。
若是以往,霍彦肯定要寒喧两句,表示大人抬举了。但现在这个时候他哪里顾得上这些虚礼,只掏出了那些文章递交给他,将自己在工坊中发现这些文章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大人,这些文章虽被我截住了一部分,但若是不出面管制,后患无穷啊!”
张汤能坐到这个位置本就不是傻子,仔细阅读起来,越看脸色越是阴沉。“这等大逆不道的文字,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
他神色严肃,当即召集了差役,将他们分成小队,按着霍彦给的名单到城中各处去搜寻,自己也立马骑马带着霍彦往未央宫中去。
他俩去的时候,霍去病在帮刘彻整理军报,远远见到霍彦小跑上阶的身影,眼睛一亮,“姨父,是阿言来了。”
刘彻这才抬首,直接没让人拦,就让他们进来。
霍彦一路狂奔,后来又骑马,到了殿前,连礼都行得歪七扭八,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将自己手中的文稿放在刘彻案上。
“姨父。”他仰面把霍去病面前的手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才一屁股坐在阶上,面色暗沉,“出大事了。”
刘彻看着霍彦如此失态的模样,心中一凛,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案上的文稿开始查看。
霍去病也凑了过来,当看到那些诋毁朝廷、污蔑将士尤其是污蔑卫青的文字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可恨!”
他恨恨吐出两个字。
刘彻缓缓放下文稿,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这些文字实在可恶,是何人如此大胆?”
霍彦缓了口气,张汤接着道,“陛下,这些文章杂乱无章,根本就是一群人想着哗众取宠所做,起不了什么风浪。其间的作者霍小郎君已查了一部分,臣正派人去搜捕他们。但臣担心,霍小郎君只拦了一部分,这些文章若继续传播,必定会扰乱民心,对我大汉的稳定极为不利。
刘彻微微点头,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冷峻的光芒,“朕绝不容许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张汤,务必要将此类文章的作者查个水落石出。那些胆敢制造混乱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张汤领命,他看了一眼由坐转为跪的霍彦,眼神中带着一丝安慰,然后快步离开了未央宫。
霍彦跪在阶上,长揖一拜,哑声道,“陛下,这些纸是我卖出的,文章有不少是我厂里印的,此事皆是我疏忽大意,忘了那些厂里工人并不认字,无法辨出文章好坏,他们只是挣个糊口钱,请看在他们为您,为大汉赚的钱的份上,勿要牵连他们,霍彦自知微贱,愿百死以偿。”
他真的不知不觉把自己干成了罪魁祸首。
真的,想死。
他想着头便要重重磕下,吓得刘彻和霍去病一人拽着一只胳膊,生怕他磕得头疼。
霍彦被架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磕还是不磕。
“那个,要不,先放个手?”
霍去病放了手,眉头却皱起,并排坐在他身边,脑袋挨着脑袋,教训道,“阿言还小,犯错也正常,现在只管想解决办法就是。不要老是磕来磕去的,头万一肿起包,很疼的,知不知道。”
“而且阿言怎么会微贱呢?以后不要这么说话。”霍去病顿了顿,拍了一下霍彦肩膀,道,“兄长不爱听。你以后记得改。”
霍彦嗡声应了。
刘彻不放手,生怕这崽子实诚起来,给自己磕死。毕竟阿言和去病疯起来,他也是领教过的。
“这个小厂姨父也拿了钱,朕又不是昏君,现在出事,也有朕失察的责任。所以别磕傻了,咱现在就是先弄死这一波人杀鸡儆猴,然后审问审问是不是有别的作坊偷印这些东西,从源头把这个流言掐了。”
霍彦瞪大了眼睛,有点心虚地低头不好意思道,“姨父不用找别的作坊,他们的源头是刊物,而近乎所有的刊物印刷都是我的业务,而且大汉文人现在用的纸都是我厂里的,我把整个长安能做麻纸的作坊都吞并了。所以基本上市面流通的就是我这边出的东西。”
刘彻难得呆了,提高了音调,“朕记得你上次哭穷,说那个小破纸厂就一间屋子,朕以为你干的是个卖点新奇纸的小作坊,结果你能印这么多东西,还把长安的造纸都垄断了?!”
他爹的,整个大汉的刊物都是他霍彦出的,怪不得这小子这么怕呢,感情二五仔搁跟前呢!
这小子手里全是钱!
霍彦低头,辩驳道,“就是个小厂啊,才五百个人,主要是长安读书人太少,我吞着吞着,就全是我的了。”
霍去病默不作声,姨父大惊小怪,造纸那真就个小厂啊,这些造纸的,活字印刷排版的机器才有五十个,连赌场和马球场的零头都不够。
刘彻一窥他俩作贼心虚的表情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朕只负责抓人,现在这事就你这造纸的处理了。”
霍彦哎了一声,搓手手,“姨父的博士能分我点吗,再给我个官营称号,以后我那边印刷对内容会卡严。”
刘彻点头,“养他们的钱你出,牌匣和旨意朕一会给你。老规矩你八朕二不作数了,朕这次多要一分,不管你往哪扩,你钱给朕送到。”
这回轮到霍彦咬牙切齿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心一横,应下了。
刘彻摸了摸下巴,“去病,你幼弟手下还有别的赚钱的买卖吧!”
霍去病的耳朵猛地竖起,然后果断摇头,“没了呀!”
刘彻冷哼,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俩一眼,“那最好别让朕抓到。”
第54章 明珠蒙尘
解决一件事情分很多种, 有的人只治表层,浅浅掘一层土皮就算了,有的人只挖出一条根就算了, 而有的人嘛,掘根穿土不解恨, 他还得把根狠狠砸烂, 砸成烂泥才行。
对,霍彦和张汤就是最后的一批人。
霍彦对这些乱嚼舌头说卫青坏话的人心中有气,他不光不拒收稿件, 甚至不惜把印刷的价钱减免,不要求用纸,只让管事大肆征收稿件,只说为天下读书人言摆在台前,让好文章留名后世这一宏愿,凡来优稿,来者不拒。
他的价钱降低,整个大汉的稿件如雪花似纷沓而来。
刘彻派来的那些个博士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文章摆在案头, 一时之间,瞠目结舌。
陛下察举孝廉都不至于有这般体量。
他们连天加夜的看了两天,刚把一车见了底,就又被霍彦要人从玩具屋那里又拉的一车竹简埋倒。众人如丧考妣,但那位巨能熬的霍小郎君事先起身,伸手就抱了一堆放在自己的案桌上。他身先士卒, 这些个博士也是羞惭不已,觉得陛下派自己前来, 结果还比不上一个孩子未免丢脸, 赶忙各自抱了一沓, 打起精神继续审阅。
霍彦心中有自己的盘算,他拿起一本,写的不错,收着,回头要兄长递给老登。
骂舅舅的,他未看完就皱眉扔到另一边,给自己密密麻麻的名单上又添一笔,打算写满一页纸将其折叠起来递给一直在他身周的廷尉府小吏。
他重复这项动作,突然掏出了一卷书简,坐直了身子,递给一旁也在书堆里的司马迁评鉴。
司马迁看着看着也坐直了身子,“这文风好是熟悉。”
霍彦无语至极,吐槽道,“这是董老头的,你这个弟子看不出来吗?”
司马迁缓缓笑道,“只是从学,算不上弟子,话说先生未署名,又换了文风,还特意用竹简呈上,便是想让人不知。阿言却一眼便知,想是与我师有缘。”
霍彦啧了一声,杏眼中全是嫌弃,“鬼的缘,文风是那么好换的吗?世上能做到典雅博奥与雍容徐缓的不多,况且哪怕是主战一派,他那股神神叨叨的味都没散。特意装作苦寒,用这竹简来,便是想着白使唤我帮他印刷,顺便递给姨父。老狐狸骚味儿这般浓,你闻不出是你的问题。”
司马迁听了,轻轻摇了摇头,“阿言莫要这般说,先生之思想体系庞大,其文字向来大有深意。”
他模样认真,态度古板。
霍彦挑眉,悠悠道,“司马小古板眼里没坏人。”
司马迁轻哼,懒得理他小古板之语,又埋头于书堆之中,霍彦见状,也不生气,只将手中的文章折好放在袖间。
董仲舒是儒学泰斗,此番对话虽低声但引得儒学博士们频频相望。
霍彦毫不客气,一一扫视回去。
他虽在笑,可眼总是幽深的。
“我知我模样俊,诸君这般瞧,实在是让我有些害怕了。”
博士们闻言都低头,心中腹诽。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陛下者,脸皮厚矣。
他们的腹诽霍彦听不见,他也懒得去揣测,他只自顾自的看文章,记下名字,除此之外不作别事。
直到星子渐起,霍去病骑着自行车过来领他,他是惯会拿捏他幼弟的,直接请出了卫媪。霍彦闻言果然放下手中文章,跟司马迁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司马迁轻笑,让他路上小心。霍彦点头,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才施施然拿着自己抄好的名单和那些好文章坐上霍去病的车。
霍去病替霍彦裹好了衣服,才带着他回,只是回的方向不是卫府而是未央宫。刘彻晚间召霍彦去用膳。
未央宫灯火通明,只是殿内吵嚷声不断,女子的尖叫声和男子低沉的呵斥声不绝于耳,其中还掺杂着陶器玉器被摔碎的声音。
鸡飞狗跳,鸡飞蛋打,不巧,今个儿又是帝后互薅头发的日子。
弹幕刷得飞起,毕竟不是谁都能看到这般劲爆的场面。
霍去病抬起头,望向未央宫上那刻着长乐未央的瓦当,突然叹了口气。
挺好的,姨父长不长乐他不知道,但今夜一定未央。
“阿言,回吧。”
他欲领着霍彦回,就顺着霍彦的目光望向一个穿青衣的侍人,照着位置,应是椒房殿的侍人。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太清。霍去病打量片刻,觉得那侍人无甚特别,只是比着一般侍人,这人身材更娇小些,侧脸骨架更盈润些。
“是个女儿家扮男装,阿言不是常见吗?怎么这时发了呆。”
他不欲惹上陈皇后这个麻烦,只想领着幼弟归家。
霍彦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拧起眉,但也听话的收回视线,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他们二人下阶,那个守在门前的侍人却突然抬起头,露出了那双过于阴毒的双眼和过于艳丽的相貌。
霍彦与霍去病如芒在背,几乎同时转了头,与她的目光交汇,那侍人见他俩如出一辙的厌恶模样,瞧着霍彦的一瞬间便咧开嘴笑了。
这个小孩跟那些个让皇后清醒的玩偶味道一模一样。
那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霍去病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将霍彦护在身后。
霍彦突然笑起来,冲那侍人挑衅似的挥了挥手中的荷包,然后将荷包用力掷出,直直砸向那侍人,他动作太快,那侍人没空躲,弄了一身的草药粉。
扔完后,他扯着霍去病的衣袖扬长而去。
[我的妈耶,儿咂,她这半夜吓死人,不过你打她作甚。]
[女扮男装?这吓人玩意儿是楚服吧。]
[楚服的状态比阿言还疯,是陈阿娇出事了吗?]
[不知道耶,不过快了。]
[我一直觉得她俩距离太近了,楚服就睡在偏殿啊!]
[野史中记载陈皇后让楚服穿着男人的衣服,楚服与皇后一同起居,女而男淫,二人像夫妇一样相爱。]
[别这样,这也太野了。]
[故乡的百合又开了。]
[元光五年,废于长门。]
[她就个骗子,马上就跟她主人一起完啦,故意吓人真讨厌。]
……
霍彦也从弹幕处知道了楚服的身份,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他也没放在心里,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倒是霍去病放在了心上,在霍去病心里,他幼弟娇弱的很,而这个人把他弟吓到了,吓得他弟都扔自己的小香包了。他很不满。
霍去病喜怒不形于色,自然而然的,不满也让人看不出来,霍彦虽然能感觉到他最近心情不愉,但也不知道他因何不愉,故而哄人也无从说起。
直到三天后,霍去病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霍彦不明所以,但是只当他偶有心情低落,也没往心里去。
他忘了一件事,就是他兄长那般高昂的人,心情低落一般不超过半天,这次很明显是超过时间了。
但没关系,他很快就知道了。
十月末,名单统计的七七八八,张汤也已经捉了个大概,按着国法严办了。
一时之间,长安读书人人人自危,张汤酷吏的名声越来越大。
霍彦心生愧疚,让东方朔和司马迁写了好几篇文章解释他所为为人国和此事印刷厂的失职,证他清明,但他写的天花乱坠,也只在《汉青年》上,他辟谣的速度还没恶名传的快呢。东方朔倒想以自己身份写一篇文章,但被霍彦拒了。大权在握的皇帝最讨厌臣下结党,刘彻也不例外,他担心东方朔引火烧身。
文章之事还应交予文人。
最后他决心通过司马迁要去找董仲舒,可惜他连砸了三天门,董仲舒避而不见,他就坐在门口骂骂咧咧,从无长者之风骂到未行管制之责,任由清正之士染尘。
偏董仲舒跟王八似的,就不搭理他。
霍彦又踹了一天门,最后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儒生架回卫家了。
霍去病彼时心情正好,见状也不多话,就给他递了把匕首。
“走什么大门。”
霍彦心领神会,眯着眼睛,冷笑一声,“走什么大门啊!老王八不出来,我把壳砸了不就出来了吗?”
他说完就拒了霍去病的匕首,直接跑了出去。
七天后,霍彦大摇大摆地领着个大力士去了董仲舒门前。
霍去病得到消息时,唇角轻勾,截停了下人要报给卫媪的步子,把玩了自已的小匕首一会儿,也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董仲舒府前。
董仲舒府前。
霍彦花钱找的大力士手里举着大石,正对着董府大门。
他就跟石头差不多高,手指一挥。
“轰”的一声。
那大石瞬间朝着董仲舒府的大门砸去,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微微颤抖。大门在这猛烈的撞击下,木屑纷飞,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府中听学的儒生们大惊失色,纷纷抽出武器,朝着霍彦他们冲了过来。霍彦却面无惧色,他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那些冲过来的人。
霍去病则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董仲舒也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他甫一过来,人群自觉让了道,让他与霍彦来了个面对面。
“阿言,你破开我门府,所为何事?”
面对这等乱象,董仲舒的面色未变,只是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更干巴了一些。
霍彦上前一步,面上恭谨,“我以为董师寻了短见,自绝于府中,才数次避我不及,今日强力破开府门,想着救您一救。未想你在府中,董公若不介意,小子这就赔钱。”
这话说的无赖,众儒生气不过,想要上前呵斥,但都被董仲舒拦下了。
“你们辩不过他的。”老者长叹一声,转头与霍彦道,“你若是为而今张汤身上累累恶名一事而来,便莫在言,他本就酷吏,我不会帮你。”
霍彦听了董仲舒的话,脸上浮起冷笑,讥讽之色更甚,“董师,我不信你不知律法之威严需要有人去维护,张大人在其任上,无贪渎之行,冤案甚少,他所惩治的大多是罪有应得之人。您口中一句‘酷吏’就将他所行全然否定,这岂是君子所为?”
他长揖一拜,高声道,“况且此次流言之事,您心知肚明,错绝不在他,民间恶名尽落他身,不公!董公乃是儒门之首,儒门现今又为显学,故小子请董公为其正名!”
第一次听见有人为酷吏喊不平的。
都当酷吏了,都去给陛下当刀使了,逢迎上意了,名声向来是越描越黑的,还要什么好名声啊!
这个孩子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董仲舒定定的看向霍彦,他当然知道霍彦为什么找他。
他的名声在大汉文人中算是高的,况且流言之事他儒家不少弟子掺和进去,本就有他失察之职。而且有他背书,那些读书人是能认真看的,至少在这件事他使一把劲儿便能还张汤一个清名。
可有必要吗?
张汤的名声本就不好,多描一笔,少描一笔,有什么关系?
他至于为其写文,沾上这盆名为酷吏的泥水吗?
“阿言啊,未见明珠往风尘投的。”
自古以来,与酷吏沾上的人,没有几个有好名声的。我慎之又慎,你也需爱惜自己啊。
良久,这位儒门座师缓声道。
他还是好为人师。
霍彦直起身子,他的目光似剑,对上了董仲舒,最后轻笑,眼神却暗沉。
“明珠自应往风尘去,照亮万里黑沉,才是真明珠。怕蒙尘,你算什么明珠,鱼目罢了!”
此厢动静大,引得行人驻足,董仲舒名声在外,霍彦又是个胎发未脱的十岁幼童,大伙儿都看个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他们,默默听着他俩争论。
霍彦看着人越聚越多,挑衅的瞧了董仲舒一眼。
来啊,你接着与我辩!
董仲舒还跟王八似的一动不动,他落在霍彦的目光谁也看不懂,最后只是阖目,甩袖离开。
他一走那些个儒生人人甩了霍彦一袖子也要走,霍彦被甩得有些踉跄,站在人群中央,颇有些形影相吊的感觉。
最烦别人冷处理了,虽然是打着借董仲舒的名声的主意,但还是好烦,想弄死他们,他们是不是推我了,所以我砸他们是正常事。
他默默念叨着,最后冲着那大力士微一顿首,大力士怔了一下,最后大吼一声,又举起一块稍小些的石头,朝着离去的儒生们砸去。儒生们见状,慌忙躲避,一时间阵脚大乱。
霍去病冷眼瞧着乱象,不发一词,只是对着愤怒的懦生比划着匕首。
董仲舒面色沉郁,站在原地,笑容转移到霍彦脸上,他也重重甩袖,站在了高处,开始向聚集起来的人群高声解释着张汤抓人的原因,他甚至用这件事普及了当时那些文章的流毒。
长安来往人多,有读书人,更多的是贩夫走卒。
霍彦粉面玉砌,乳毛没褪干净的娇儿样子,本就讨人喜欢,加上他说话一套一套的,众人也不觉无聊,一时之间,在董府的破门前跟他聊了起来。霍彦不嫌他们身上的泥点子,他们问什么,他就笑眯眯的回什么。
有人问他为什么砸门,霍彦就揣着小手,实话实说,说想找董仲舒证明,但是他明明在家却不见我,我心里烦,就想着破门而入,这样不就能见到了。可惜董公是鱼目,不是明珠。
当世信奉公羊学,讲究十世之仇,犹可报也。比起后世,这里的风气彪悍不少。执剑杀仇也被认为是豪气之举。
故而霍彦虽小,但这般任侠豪气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不少游侠儿更是要赠他宝剑,欣赏他仗义之举。
霍彦推拒起来,掏出自己怀里早有准备的票,挨个分发,接着跟众人道,“我包场请大伙儿看戏,一会儿得闲的都别走了。”
霍彦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
霍去病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他放下了比划匕首的手,双手抱在胸前,继续溜达,只是面着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的儒生们,使着大力士又投了一次石头。
董仲舒站在破门前,静立不动。
霍去病上前,行了一礼后,强力拽着他的手摊开,从自己荷包中掏出了一颗刘彻赏的金丸,放在他掌心。
“董公,这次门修结实些。不然下次就是刀剑了。”
董仲舒是第一次正面对上他,即使是相貌相似,但他跟霍彦站在那里完全不一样,霍彦是狡猾,性子让人捉摸不透,一眼便知的难缠。可这小孩就施施然站在这儿,神情倨傲,他傲得很,所以他不狡猾,不隐藏自己的目的,因为用不着。所以他更难缠了,因为他说的都是真话。
钉是钉,铆是铆。
他说一不二,动若雷霆。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心中难得有些委屈。
你弟上次搞汉青年引我入内,借我的势。这次为张汤正名也是可我一人薅。
现在你还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上门挑衅。
真是天理难容!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老夫要去见陛下,非告你们不可!”
霍去病瞥了一眼他,然后扭头,径自跟在霍彦身后扬长而去。
霍彦也回了头,招呼大力士跟他走,目光挑衅。
你去吧,就怕你个老小子不去。
董仲舒气得仰倒,当即就去找刘彻。
陛下,你家孩子无天无法,你知道吗!
再这样下去,长安纨绔榜他俩榜首。
刘彻听后,竟有些跃跃欲试,他问董仲舒,“你说阿言他给你多少钱?”
一颗金丸就能把人门砸了,倒是有意思。
董仲舒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小老头气得胡子乱颤,要找卫青。
刚扭头四望,就见他家陛下笑容满面,“仲卿打匈奴去了。”
你找不到,你找不到,哈哈哈,知道朕平时被气得感觉了吧。
你别说,看人吃亏就是挺爽。
他的神色跟霍彦几乎一模一样,董仲舒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就听见上首的天子又对左右道,“阿言又排新戏啦,还不要钱,朕去瞧瞧。”
董仲舒气活过来了。
刘彻笑容满面,换了一身常服,扯着他手也要去看戏。
“董公啊,便宜不占白不占,他今日包场,到时你多点些吃食,他也便有苦说不出了。”
董仲舒年老体弱,挣扎不开,被他拽着,半拖半拉去了戏楼。
刘彻掏出卡,然后两人一起吃了个闭门羹。
“主君说,从今天开始,董仲舒不让进。”
刘彻果断道,“谁说他是董仲舒,他是董仲舒的同胞弟弟,董子舒。”
他言之凿凿,搞得门卫不确定了。
双方僵持起来。
直到被霍彦派出来放风的东方朔被刘彻擒获,被迫证明董仲舒不是董仲舒,他们一群人才进去。
一进去,便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大厅坐在竹凳上的人一眼望不到边,全体人都盯着台上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咒骂。
台上演的赫然是司马迁主笔的小故事。
大致情节是说有一个老大夫叫吕国,他有两个儿子,这家次子为夺家主之位,买通市井无赖在贵族间以及集市等多地散布他大哥身世不正的谣言。有一个叫伯阳的人听闻后谏言长子制止谣言,但长子未听。谣言扩散致使他地位存疑,最后次子趁机夺位,把他杀了。然后自己又被人用自己的法子弄死了。
这能把活人看死,死人看活的玩意儿。
刘彻转头就走,这个便宜不占也罢,免得自己看着受气!
第55章 执手相看泪眼
刘彻想走, 可霍彦不要他走。
这一大场戏可是他专门为他姨父准备的,他这边推了一个系列,有好多场, 他姨父天天看,他就不信, 他姨父以后不长记性。
他跟霍去病附耳说了两句话, 便嬉皮笑脸的领着石页下来,小跑两步,仰起那张小白脸, 伸爪去牵他姨父的手。
“姨父,姨父,来都来了,不看完不好哦。”他一边牵着刘彻,一边去牵小老头董仲舒,“董公也请,饮杯茶先。”
董仲舒拍开霍彦的手爪子,轻哼, 扭头不搭理他,径直扔下他和刘彻,随意在楼下找了个位置,石页立马在中间给他塞了竹凳,也笑容满面,一口一个董公。
董仲舒瞥一眼霍彦, 又轻哼一声。
臭小子,二皮脸, 刚还骂老夫鱼目呢!
霍彦拢了拢袖口, 身后的卓文君立马会意, 要人为董仲舒奉了一盏茶汤。
董仲舒接了过去,顺势打开了茶碗的杯盖。
黄绿色的茶汤澄澈,茶叶细长匀整,每一片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绿针。在陶碗中舒展着身姿,半浮半沉。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是近来长安贵族待客的珍品,信阳毛尖。这茶叶自平阳侯处起名,天子宴客名盛,上层人皆称一个雅字,故而一经出世,便把平时里贵族常喝的饮子什么的比了下去,就连他手下的儒生也是不惜典当家财,求得一两做得雅士。时至今日,在那趋雅的富商攀比之间,一两茶饼能换得千金。
这茶以清香高长为贵,他霍彦给的这杯,瞧着成色和香气,更是珍品。
他的面色忽然不好起来,时红时黑,最后啪的一下合上了盖子,蹭的起身怒视着霍彦。
好小子,敢拿他董仲舒做养名的筏子!
他这一动作,就引得全场注意,他被逼无奈,又坐了下来,只是眼睛瞪的像铜铃,好像能给霍彦的小混蛋瞪死一样。
[就利用你了,怎么的。]
[你既不行,我们自己来。]
[都给茶喝了,自饮下吧。]
[此番事出,关于张汤的谣言不攻自破。]
[张汤更定刑法,与赵禹共同编定法律,制定《越宫律》《朝律》和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家无恒财。虽然总爱附和皇帝意,但他也只搞些大官,对百姓向来秉公执法,阿言为其正名是大义啊!]
[啊?你们没看出来阿言一直很喜欢张汤吗?]
[啊?]
……
[因为他对张汤感到歉疚,不惜得罪董仲舒也要借其为张汤洗刷罪名。他什么时候对桑弘羊,对猪猪感到过愧疚。]
[咱们上次介绍张汤时,阿言眉头都不抬一下啊!]
[他动了,在我们谈说巫蛊之祸后,他见张汤都客气得很。]
[那大抵是阿言感念张贺抚养病已长大,教其读书,又为其给平君定婚约,他是个好人啊。]
[他是跟着据儿的,最后还被身下蚕室,被处以宫刑,这样人还保护咱家的独苗苗病已了。]
[言啊,哪怕看在他的面子上,咱也得在元鼎二年御史中丞李文、丞相长史朱买臣等围攻下保他爹一命!]
[还有丙吉大恩人啊,人现在就当鲁国狱史呢!]
[咱家病已是个苦命的宝宝,还是个婴儿时就坐了牢。]
[妈的,崽儿,要是潜移默化搞不定他,我们就屠龙!]
[大家都好,那个叫郭穰,江充的坏,还有刘彻,大坏人!]
……
霍彦依旧在笑,在刘彻左手边,瞧见了董仲舒的怒视,心情顿时好了,他作相邀姿态,轻弯脊请董仲舒先行。
董仲舒扭头不理他,跟只梗脖子的老鹅似的,死活就坐那儿了。
混蛋玩意儿!
霍彦皮厚,跟刘彻身后,微低着头,让人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儿。
刘彻瞥见他低头,上楼前便不满地回瞪董仲舒,警告道,“董公,我说算了。”
董仲舒收回了目光,小抿了一口茶水,面色沉郁。
霍彦道了句姨父疼我,便把刘彻引了上去,霍去病早让人上了点心。
刘彻上了主位,他俩一左一右站在刘彻身后,通程没有太多话,细心委贴的没有一丝差错。
刘彻素来喜欢他们俩,他们俩在他面前向来无拘无束,尤其是霍彦那小子,恨不得浪到天边去,这次他俩一起这么老实,刘彻都有些奇怪。随即想起董仲舒家的门,他便福至心灵。
接过霍彦讨好捧来的茶,刘彻挑了一下茶沫,直接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事,那老小子喜欢阿言,阿言去跟那老小子读两天书就是。”
霍彦顿觉额头疼,霍去病的头也疼。
本来就不是大事,董仲舒钱都拿了,这事便算平了。
他俩对视一眼,对着刘彻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最后才由霍彦开口道,“陛下,我想把那些博士留在印刷厂。”
刘彻点头,他本也有此意。
“这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你出钱养着,他们跟着你。”
霍彦搓了搓手指,才勉强按捺住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
“那我能让他们去教书吗?”
刘彻回道,“平时教你俩读书的都是博士,也没见你俩求到这里来啊。不过,向学是好事,你想学就学。”
霍彦没说他想让那些工人的孩子识字的目的,只说他想求道旨意,免得这些人不听他的命令。
“不听你令?拿刀见血就是。朕只要人,缺点啥,朕不在意。阿言,有人不听你的话,嗯?”
刘彻挑起眉,眉眼平静,说起砍人来跟杀鸟没什么区别。
天子一怒,杀意四现。
这是宠爱的话,可霍彦还是应激性的脊背发毛,他嘟起嘴,状若撒娇,“我就是担心他们不服我,到时候姨父听他们说的,不听我说。”
刘彻大笑出声,这场戏没意思,一群昏人,尤其是那吕国听信奸人谗言,引得父子离心,最后竟杀子,心狠得不像个正常人,不知道阿言从哪里找的写手,没意思的很。
“你这出戏不好看,这个吕国不是正常人,要东方朔写,他的好看。”
霍彦眯起眼睛,最后赞同道,“姨父真有眼光,这个原型就不是正常人。”
刘彻此时不好好坐,吊儿郎当的歪在桌边,闻言勾了勾手指要霍去病他俩过前来,霍彦他俩乖乖上前,刘彻捏了一块牛奶糕喂霍去病,霍去病张口接了,他又捏了不甜的一样喂给霍彦,霍彦张开嗷嗷待哺的嘴,也接了。
“上次那个雷被已经被查清,是个无辜人,朕让他们把通辑令都下了,他本欲投军,但此人朕想留给仲卿,现今人在未央宫,去病阿言,回头咱爷仨瞧瞧他这第一剑客的剑术。”
刘彻享受到了投喂的乐趣,又捏点心投喂他的两只好大儿。
霍去病接了点心,满口答应。
霍彦不接,把他的手挪向了霍去病那边。
他不吃甜的。
若是旁人,刘彻得捏下巴让人吃下去,但这是他好大儿,又是出了名的倔,他有些兴味阑珊,把那枚点心自己放嘴里吃了。
霍彦把自己上次答应好的丹药给他看,刘彻一边看,一边给自己和好大儿们来了一粒。
直到久未出声的霍去病道,“姨父,还有一事,我想问一下,最近皇后宫中有死人吗?”
霍彦震惊的一批,他看着他阿兄,恨不得把眼睛眨瞎。
阿兄,看看我,皇后宫中死人了?不是,我亲哥,你问这个干嘛!
刘彻听了霍去病的话,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霍去病,“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霍去病恭敬地回答道,“姨父,实不相瞒,前几天有人在玩具屋周围鬼鬼祟祟,我瞧着为首的人似乎与陈皇后身边的侍人挺像的。”
几天前。
霍去病练完骑射后,被苏武和曹襄拉着来吃饭,顺便听戏闲聊。
他因着上次霍彦受辱一事不快,就坐在靠窗边,眺望人流,细想那个侍女身份。
东市人罗如织,来往游人客商不少。对面的玩具屋正是人流焦点,然后他便瞧见了一群人,本来他注意不到的,只是恰巧他很会识人,哪怕那夜天暗,他也认出了为首的那个侍女。
皇后的侍女,带着一大群壮汉,来到他幼弟的店前。
不是闹事,就是行杀人之事。
于是他让小漂亮在戏楼上冲着下面叫,大喊了一声,“有恶虎伤人。”,人群乱成一团,都各自跑开。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仗着身量小,趁乱给了那为首侍女一匕首。
那为首的侍女未料到会突生变故,被匕首刺中后,发出一声惨叫。她身边的壮汉们顿时惊慌失措,四处张望寻找袭击者。他就趁着混乱,迅速闪入人群之中,他身形矫健,在人群中东躲西藏,那些壮汉一时之间竟无法找到他的踪迹。
不过他估摸着那侍女没死,所以今日有此一问。
刘彻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怎么打的,还留了活口,需要姨父帮你处理?”
霍彦也紧张的一批,他就知道,他阿兄这段时间心情时好时坏的,果然有古怪。
啊啊啊,还没到废后的点呢,他阿兄还留了活口,真是!
霍去病在二人注目下摇头。
刘彻轻笑,逗他,“朕不知道有没有死人,不过有什么关系。”
朕,谁保不下?
霍去病也不在意,他施施然起身,给自己膝盖处掸了一下灰,就要扶霍彦起来。
他们俩松驰感拉满,留被强拽起来的霍彦一个人头脑风暴。
“兄长,是那天那个。”
他的眼神是想戳死人的光,霍去病轻巧避开,摇头。
霍彦信他才有鬼。他在心里骂楚服小心眼子,不就砸了个香包,至于来他店里闹事嘛,还吓他哥!
最后他心一横,无论楚服死不死,无论陈阿娇追不追究,他得保他阿兄沾不到一点儿。
所以楚服这个威胁必须死。
[崽儿,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凶。]
[阿言,楚服司巫蛊。]
[今天就搞死她,病病干干净净。]
[不要信刘彻,阿言,弄死她和陈阿娇,永绝后患。]
[正史中,楚服为皇后建立“神祠”献祭邪神进而诅咒,获罪“大逆无道”,被在闹市枭首。大逆无道是危害皇帝、宗庙的谋反作乱的罪行,楚服若仅仅诅咒后宫妃嫔不至于获罪如此。]
[野史中嘛,是故乡的百合花开了。]
[刘彻是能护住病病,可是没有什么是能把他们连根拔起,更能保护哥哥的了。]
[可以信任猪猪啊,猪猪疼病病的。]
[阿言不信任他。]
……
霍彦轻敛袖,目光从弹幕的邪神和大逆之上滑过,直接起身,长揖一拜道,“姨父,这个人我认识,但事关宫闱,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
刘彻看戏的目光收回,落在他身上。
霍彦直面压力,面露苦色,“淳于姨姨与我说过,她是南越的巫女,专司阴损伤人之事,更甚者。”他咽了一下口水,才道,“她会献祭邪神进行诅咒,听闻曾有一个小国国君得罪她后,被她施法断了国脉,不到两年,就身死国灭了。”
刘彻倒吸一口凉气,他是信神鬼的,“真有这么邪?”
霍彦微微低头,表情严肃而认真的忽悠道,“淳于姨姨曾与我说,她在南越时便是出了名的邪巫。姨父,我初见她时,便觉得她周身气息阴寒,不似常人。那日在宫中偶然撞到她,我就闻得她一身腥气,故而下意识将自己身上淳于姨姨给的避邪香包扔了过去,可谁知她竟然因此记恨于我,还要来寻我麻烦。”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感动了,眼泪瞬间喷出来了,一开始是干嚎,现在是真委屈了,抽着鼻子,小白爪子握着刘彻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他哭道,“姨父,我那么弱,连四力弓都打不动,她搞死我我都不知道,说不定她现在就把我诅咒了,呜哇,兄长,我以后都要见不到你了。”
没有小生姜包,霍彦哪里哭成过这样,霍去病一看他,他眼泪就顿时掉下来,给霍去病吓得连连拿帕子去捂,可是擦完还有,霍彦跟水龙头似的无声哭着。
“阿兄,我要被诅咒死了,你别想我,钱我都留你,你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你记得给我上四时供奉,我怕一个人,你要跟我说说话,如果你以后吃到什么好吃的,埋一埋,说不定我就吃上了。兄长,你别忘了我。”
霍去病绷不住了,抱着他,抽了抽鼻子,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小脸皱成一团,很明显是在后悔没把楚服直接戳死。
“我不可能忘了阿言。”他哽咽得不成样子,“不要死。”
霍彦发出锅里开水好了似的一连串呜呜声,兄弟两人抱在一起,执手相看泪眼,彼此哭作一团。
刘彻这个局外人的脸色顺着霍彦的哭诉越来越黑,最后他看着霍彦和霍去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霍彦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他知道他们两个打娘胎里就搁一块儿,是真心害怕。刘彻轻轻拍了拍霍彦的肩膀,安慰道,“阿言,好好走,姨父一定把那巫女弄下去陪你。”
[格老子的,你会安慰人嘛!]
[阿言病病一起长命百岁。]
[去处理你皇后去!]
[想到病已和据儿,看你就烦。]
[病病和阿言根本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怕失去彼此。]
[他说的话全是想加入哥哥以后的人生,你不要忘了我。]
[双胞胎大概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吧。]
[如果去病还如历史上一样,阿言会不会疯掉。]
[以他的疯狂,照我的猜想,他会杀了刘彻,然后自刎。]
[他不会的,因为大汉还需要刘彻,他会等,等刘彻发瘟再杀。]
[我嘞个豆,我发现我现在跟阿言共脑了。]
第56章 新年大吉
陈阿娇被废了。
这个出身高贵的馆陶公主刘嫖之女, 大汉现今的皇后因在宫中行巫蛊而被废。
刘彻执意要废,当即要召集大臣商议废后之事。馆陶公主得了消息,四处走动, 她救女心切,甚至不惜备了厚礼求霍氏这两个懵懂幼子, 试图为阿娇求情, 卫青不在,舅舅们早已经分了家,也赶不回来, 卫媪不管事,霍去病做主退了礼,霍彦没有异议,他们没必要趟进泥水里。
刘彻心意已决,他与陈阿娇早已经走到相看两厌,他早有扶持新外戚的念头,现在陈阿娇犯下大错,正给他一个借口。
大臣们看到皇帝的态度坚决, 而且阿娇信邪巫行巫蛊之术确实违反了宫廷规矩,也没有人敢强烈反对。
因着馆陶公主求情,陈阿娇虽移出椒房殿,但可保得性命无虞,只是从此避居长门。
椒房殿,这座金碧辉煌之处, 这天下女子的梦寐之所。墙壁以花椒和泥涂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殿内处处是精美的雕饰, 珠宝、锦缎装饰得美轮美奂。
陈阿娇搂着怀里的一只狐皮玩偶儿, 拍掉了狐狸脸上的灰。这玩偶儿好看,首饰好看,花冠好看,她总是买很多,甚至给自己未来的孩儿备了好多。
现在陪着她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将脸埋进狐狸的肚子上,突然又一次捂着脸痛哭,不知道是为失去了可以说话的楚服而哭,还是为帝王无情而哭。
她只知道一国之母的骄傲被帝王轻轻碾碎。
来来回回的人,她却跪坐在低榻上,手指最后轻抚这面墙,她已经被囚禁在这里几日了,她以为来的人是阿母,没想到只是宣告她楚服被弃市的消息。
这个艳冠后宫的美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椒房,明亮动人的双眸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红肿,眼神中满是哀怨和绝望,她站在高台上,与阶下冲她施礼的卫子夫对视一眼。
阿娇,当居椒房,阿娇,谪居长门。
高台阶下,自此易位。
陈阿娇被带走了,椒房殿再等下一位主人。
卫子夫却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十月初了,天冷,她脊背发凉。
《太初历》是在汉武帝太初元年推出的。这一年,汉武帝下令由司马迁、邓平、落下闳等二十余人共同制定新的历法,以取代当时已经使用了一百多年、误差较大的《颛顼历》,现在不过元光五年,用的还是旧历。
故而霍彦把印刷厂分成私人营利和公用两部分后,便依着每年的惯例,查看财册,打理财产,顺便命人为他的黑卡用户备上年礼。
以往这事儿各有份例,管事一个人就能打理好,可今年在陈阿娇这里犯了难,是用贵妇份例,还是用皇后份例,又加上主君这层复杂的关系在,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去找霍彦。
霍彦这才知道为什么楚服寻他麻烦了。
这仇恨横隔时间太长,陈阿娇平日用的是楚服给的药,那药是制幻用的,他跟淳于姨姨卖的香囊,陈阿娇是老客户,最大的冤种,那个香包是清心解毒的,会使制幻效果变差。又加上淳于缇萦听了荷包价格,心里过意不去,总给陈阿娇多添点药材,得知她为生子发愁,还帮着诊过脉。甚至霍彦也曾无意中帮她开过求子方子。
陈阿娇喜欢玩具屋里的玩偶,而霍彦为了玩偶特别,在所有的玩偶里塞了各类的草药。
陈阿娇,窦太主喜欢首饰,而霍彦肥水不流外人田,把自己搓的卖不完的清心丹做赠品,美其名曰是生子丸。
陈阿娇的兄弟喜欢赌,他每次去,霍彦偶尔会推荐他的九转大还丸。
一来二去,楚服不得不加上剂量,她恨霍彦要死,但又不知道她的目标是谁,又不敢得罪这几家刘彻罩着的店,直到那天狭路相逢,霍彦一身味儿,可叫她咬到了,她认定霍彦是卫子夫派出来对付她的,然后就有了这么一大出。
[挣钱挣到拐子里去了。]
[被你搓的这丹丸都烂大街了,搁长安成特产了。]
[现在连猪猪都不上当了。]
[坑不到人了。]
[钱都挣了,猪猪的丹药铺还没有一个。]
[言儿的钱呢?]
[对哦,好像一直以来都是阿言自己搓丹,这个丹药铺连个踪影都没有。]
[以阿言的性子不该啊!]
[现在大概可能,也许,阿言把猪猪的钱昧了。]
……
霍彦面无表情,瞥了一眼他们,弹幕跟着他太久,顿时懂了。
[哦,你把钱昧了。]
“陈夫人好美物,不必担心份例,在平时的贵妇份例之上,为陈夫人挑份花冠,家中新出的斗篷也配着送过去便是。这不过是小事罢了。”
霍彦手上搓丹,而后把丹丸一粒一粒放进小陶瓶,放在了桌上,而后对着侍立在旁收的管事,轻挑起眼皮,道,“来年让石页和东方朔一起去印刷厂那边,这年末上的茶气味差了不少,淮南的茶厂那里的人给我撸了,再重新支几个人去管着。”
“对了,我要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管事一一记下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出于关心问道,“主君找那么多的匠人是要再起楼吗?”
长安文人最近流行信笺传话,快到年尾,霍彦也收了不少人邀请,他忙着回信,但闻言,执笔的手还是停了,他突然扭头冲管事笑了一声,眸中黑沉,“丹叔,你在质问我,嗯?”
管事摇头连称不敢。
霍彦便又轻飘飘地道,“那是我少你吃了,才让你这么担忧我破财。”
他语气幽怨,管事却对他的话早有准备,立马耸肩哭穷,霍彦这才笑起来,踹了他一脚,“且快滚吧,今天你霍大郎君不在,没赏。”
管事乐呵呵地哎了一声,随即便要退出去。
博山炉中的香早燃起,却被他开门时的冷风吹散,几滴小雨悄无声息的融入暖香中。
他怕冻着霍彦,忙关门,却被霍彦叫住了。
铜制的山形笔架,山峰错落有致,毛笔就像山间生长的翠竹般架在其上。镇纸稳稳地压在纸张的两角,那镇纸是一对竹制的,上面烙着淡雅的兰花纹,兰叶的脉络清晰可见。少年跪坐在案,悬腕落笔,随着他书写的动作,衣袖也随之轻轻摆动,他抬起眼,望向屋外的几片小雨,神色危险,“丹叔,以后只要天凉起来,就把马场给我关了。”
管事心领神会,不由笑道,“而今虽天凉,可也没到冰冻三尺的地步呢,长安那些个贵公子们都去马场耍,主君不知道,光是马鞭,咱们就卖了不知多少了,更别说还有那些个金縻玉勒了,这哪能说关就关。”
霍彦嗤骂老狐狸,摆手让他滚。
老狐狸摸了摸自己的美须,关上门,立马滚了,生怕滚慢了就被霍彦抓回去试药。
霍彦又在屋里呆了片刻,缓缓起身,依着往年的习惯揣上自己定好的年礼单子递给卫府的管家,卫青不在,家中又无主母,但送往各家的年礼不可缺,免得让人笑话卫家乍起家,不懂俗礼。
做完这些事后,他兀自拎了个小陶壶,让人点上火,就跪坐在了堂前不知道煮什么,但时不时往门口瞥的眼暴露了他很明显在等人。
长安居北,十月初就起寒,隆冬味道就已经冒出头来,更说现在十月末了,连小寒风都有了凛冽的雏形。长安秋冬少雨,现下却落了小雨,冷的很。
卫媪去卫君孺那儿去了,卫家就剩两个小主子,没人管他们,霍去病又不怕冷,这个天还在马场撒欢地玩。
姜汤氤氲白气,霍彦煮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如坐针毡,最后扔了木勺柄,直接往门口去堵人。
霍去病撒欢玩了一通,直至见天上积云才回家,甫一回家,天上便悠悠落了几滴如丝小雨,他不甚在意,就穿着窄袖单衣,在小雨中,扔了马鞭给小厮,跨过门大步流星往家走,俨然已经有了将来身量颀长、器宇轩昂的模子。
霍彦裹得跟粽子似的,就搁门口守他,刚一见他,就气得把自己手里拿着饮的陶碗扔了,那茶汤落在砖石上,洇出了一道嫩绿水痕。
霍去病一时也不顾体面,带着几个小厮扭头就跑。
“霍去病,你今天跑了就别回来了!”
霍彦恨不得变成艾莎,趁手扔个冰坨给霍去病冻上,让他在天冷之日不要乱跑,“这个天跑马穿单衣,你是觉得你心口是烧铁汁的是吧。”
他面沉似水,大步流星往霍去病身边去,带毛的披风在身后起伏翻滚,凶巴巴,恶狠狠的大胖啾似的。
“你再不站住穿衣服,今年我就自己去陈府见阿母!”
霍去病揉了揉红通通的鼻尖,粘乎乎地凑过去,“生气了呀?”
霍彦甩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不置一词,只是再一次要挥开霍去病拉他的手时,刚好碰到了霍去病的指尖,被冰得激灵了一下。霍彦一皱眉,反手抓住了霍去病的手,见那爪子冻得发红,从指尖到手掌,像是被一团火烧过,红得刺目。手指尖的红最为浓烈,仿佛是点点红梅绽放在指尖,而手掌部分则是一片殷红,像是刚刚被热血浸过。
少年时的冠军侯其实傻乎乎的一根筋,一支箭偏了,就会练箭练出血泡,明明有弟弟准备的不影响活动的手套,只是会影响弓箭的准头,所以在长安他也不戴。匈奴地冷寒,他为了让自己能适应,自前年开始,秋风起,就只着单衣。
霍去病的一战冠军背后是真正的无一日懈怠,他像烧铁汁似的,永远不会倒下。
霍彦解下身上的狐裘,牢牢拢在霍去病身上,霍去病没有躲,他甚至弯了腰任由霍彦给他系上带子,扣上帽子,享受着弟弟的友爱,“现在下了雨,还出门吗?阿言。”
有弟弟真好,阿言气鼓鼓的样子跟个小姑娘似的,以后我若生个女儿,像阿言这样生气时会鼓起脸来,可就太可爱了。
霍彦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绷着脸,拽着他的衣领子,让他进屋。
“说了八百遍了,你幼时多疾,现在应要养身惜福!你怎么不让人省心呢,舅舅现在生死未卜,你也这样,我实在是担心!”
霍彦边说边又切了满满一把生姜和枣,扔进刚加了水的小陶炉,又温柔了声音道,“阿兄,乖乖听话。一会儿就开饭了,你先驱驱寒气,到时候我们再吃好吃的,我备了种甜卤子,配上刚做的卤水豆腐,软软甜甜的,你一定喜欢。说起来这还是刘安发明的呢,但现在也不重要了,阿兄快喝吧。”
霍去病在霍彦看似温柔实则恶狠狠的目光下息了心思,只是轻皱眉头。“阿言,我没那么娇气。”
其他人都是一天两顿,我们一天三顿是好事。阿言捣鼓的都是他爱吃的。可也不能三天两头吃苦兮兮的药膳,出门一趟就喂这姜汤子,阿言不觉得辣的慌吗!而且舅舅不在,怎么大家都听他的呢!
霍彦给他诊脉,揉搓手指,这双手是贵公子的手,瓷白修长,只是上面全是练武时留的粗茧,或是疤痕,摸起来冰凉,跟摸死尸似的,他心中难过,闻言却抬起头,直接让侍人给霍去病舀姜枣汤。
娇气还好呢!这样不拿身体当回事的,养不了!
“我知道阿兄没那么娇气,快喝快喝。”
霍去病不吃激将法,奈何霍彦拽住他左手,他只能不动,霍彦催他,他就借口太热烧心。
他自从大了后,便向来沉稳少言,刚强果敢,表情变动都很少,所以哪怕不高兴旁人都不知道,但双生子好处就在这里,霍彦对他的情绪相当敏感,他笑嘻嘻的附在霍去病耳边道,“上次我说的演兵的沙盘搞好了,现在有两个,舅舅的我已经送过去了。还剩一个,霍郎君有兴趣吗?”
霍去病捧着姜汤,一饮而尽,面上浮起红晕,他皮面被烧得通红。
霍彦一直绷着的脸忽然缓和了些,霍去病难得学着他的样子对着他哼了一声,霍彦忍不住笑了,“阿兄,舅舅不在,你乖些。”
霍去病懒得理他,只轻道,“河间王入朝,年尾姨父那儿有热闹。”
霍彦笑眯眯,“不认识不去。阿兄陪我去给阿母和大姨他们拜年,今年桑大人下了邀,还有淳于姨姨回来了,我也是要去的,我们一起去吧。”
“年初,舅舅就得胜回来了,我到时候要在玩具屋做将军日活动,评选名将,然后还要在长安免费摆他三天大戏,嗯,还要摆七天的流水席,还要开我用新法酿的三百坛酒,请全长安人共饮!”
霍去病点头,与他击掌,侧脸温柔,“好。”
[河间王献雅乐,这都不去!]
[如果病病不在乎去哪儿,他不阻止,那基本上阿言定下了,就不会变的。]
[美女跳舞耶,你俩都不心动。]
[他俩心动个鬼,要么让匈奴王去跳舞,他俩一定去。]
[三天大戏,七天大席,三百坛酒,阿言真有钱啊!]
[他那茶叶,那赌场,那玩具屋,那戏楼,那首饰铺,都TM干垄断的。他个寡头不赚钱,谁赚钱!]
[那个金箔信笺,他霍阿言赚三倍的钱。]
[他下年说要卖那些个笔墨纸砚,那他不更能宣传了吗?]
[我记得汲黯和郑当时也派人请了,阿言当无视了吗?]
[公孙敖,阿言也定上去拜年了,可汲郑两位就没有。]
[他回了礼……]
[哈哈哈,为什么不提被阿言扔出去的主夫偃的邀请。]
年尾如约到了。
长安是天子居所,年节的气氛更是浓郁。
沿着长安城巷子走,百姓在自家门口贴上桃符,桃符是用桃木制成,上面写着祈福的话语或者画着辟邪的图案。彩色的布条也被悬挂上去。
偶有富贵人家也是张灯结彩,丝绸的灯笼高高挂起。
霍彦不止一次看见穿着新衣,在空地里追着蹴鞠嬉笑打闹,他也不自觉轻笑,霍去病平时里也爱踢蹴鞠,这几个小孩不得要义,他看得有些郁闷,垮着张猫脸。
玩具屋和戏楼今天合搭了个新台子,上面几个大熊玩偶正在那里跳舞,这些大熊玩偶制作得十分逼真,毛茸茸的身体随着欢快的音乐有节奏地摆动着。它们憨态可掬的模样,加上滑稽的舞蹈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想要挤到前面去看得更清楚些。大人们也被这有趣的场景逗得哈哈大笑,纷纷拿出手帕擦着笑出的眼泪。
霍彦瞧见了正在其间弹琴的卓文君,与她打了个招呼,卓文君没瞧见他俩,但是石页见了,晃了晃手上的糖山楂,笑得露出了牙。霍彦也踮起脚,冲他挥了挥手,本想凑个热闹,但人太多,霍彦只看见人了,最后实在是挤不过,直接悻悻地回去了。
霍去病在见了那大熊之后,眼中亮的可怕。
刚挤出人群,霍彦就听见霍去病兴奋的声音,“幼弟,猎熊去!给你也做件熊衣。披上去多暖和。”
霍彦脱口一句艹,让他大过年的少折腾,上次掖庭一日游还没玩够。
霍去病皱眉,抱拳哼了一声,霍彦无奈死了,傲娇鬼,他口中骂道,但还是口嫌体正直的给他阿兄买了一堆零嘴,什么糖瓜,蜜饯,烤肉,汤饼,本来平时他俩各顶各的挑嘴,但一路走来,许是节目氛围好,他俩沿街吃了一路,进了陈府,不约而同的发现自己饱了。
他俩轻笑,好在今日去的是陈府,他们也不欲留饭。
卫少儿正在指挥小厮洒扫,见了他俩,笑得合不拢嘴,立马让人去叫陈掌。
她眉梢眼角春风得意,面容比上年还丰腴了些,可见过得甚好。
霍彦笑容满面,挽着卫少儿的手臂,道,“阿母,我俩见过你就好。”
不用见陈大人了,搞得我看你们秀恩爱胃疼。
他俩还未说完,就听见卫少儿拍大腿道,“呀,我就说忘了什么,原是给我儿新裁的衣裳。还有给青儿的,他今年不在,你们给他捎回去。”
她笑盈盈地叫人去拿,瞧着霍去病和霍彦一眼又一眼,仿佛怎么都瞧不够。霍彦本想解释,最后抿唇,同霍去病一起做个据嘴葫芦。
侍女脚程快,卫少儿接过新衣时,陈掌还未过来。
她笑容满面把新衣递给霍去病和霍彦。那是三件做工极为精细的朱红色锦袍,衣料是上等的丝绸,颜色正得很。
霍彦,霍去病和卫青三人,每年都有新衣穿,不外乎别的,他们家裁衣的女儿家们总是以为他仨孤苦无依。所以每年阿母给一件,大姨给一件,小姨给一件,几个舅母也给做新衣。
霍彦的脸都被映红了,“阿母真会选,这颜色正衬我呢!”
卫少儿就喜欢鲜艳的颜色,闻言笑得合不拢嘴,直拍霍彦肩膀,霍彦被她一拍,呲牙咧嘴,“阿母,疼!疼!疼!”
卫少儿见他的样子,不由又笑开。
陈掌就是在这时过来的,身旁还牵个雪玉般的女娃。
他是个文官,身量纤瘦,面旁清瘦,一把美髯。
霍去病躬身施礼,口称陈大人,霍彦收了没正型的模样,轻笑施礼。
今日休沐,陈掌清闲,他笑起来,落座主位,让人摆些零嘴,卫少儿也跟着坐下了,他俩刚生的幼子也不过三四岁,被她搂在了怀里,奶呼呼地叫阿兄。
霍去病眉眼稍微柔和,霍彦笑起来,轻声应了,把他和霍去病给这小儿准备的金锁放在侍侯这个小孩的奶姆掌心。
他俩的礼貌几乎刻在了骨子里,陈掌在他俩跟以前一样如出一辙的淡定客套下,也跟以前一样含笑问了几句他俩的功课。
霍彦和霍去病一一答了。
然后双方一起大眼瞪小眼,让话搁地上了。
陈掌这个给人做继爹的,担心话说少了,让俩孩子不自在,便又说了些长安趣闻。
霍彦也跟着说话,霍去病也偶尔凑了几句。
卫少儿忍笑看着他们仨个人努力找话的样子,“你们每年都这样,真是如亲父子一般的默契。”
仨人:啊,是吗?哈哈哈,那是吧。
好不容易挨到出门,与送出门的陈掌卫少儿道了别后,霍彦默默吐槽。
“陈大人这正室的身份,外室的气势。他这样,给我也整不会的。他什么时候能知道我压根不在乎我阿翁是谁,我只在乎我阿母过得好不好。”
霍去病也是松了口气,“要不,你下次喊阿翁试试。”
霍彦翻白眼,“那算了,他没有小算盘。”
霍去病细想,点头,“他不能猎熊。”
[连每年问的话都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读档呢!]
[野爹就是野爹,你看给阿言尴得这爪子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阿言:一个正室是怎么做出这种外室气质的。]
[对不起,我笑了。]
……
霍彦跟霍去病又拜访了其他姨母舅舅和张汤,张汤感佩霍彦当时挺身而出,为他正名,以对上官之礼邀他俩吃饭,霍彦拒了,他跟着张汤家中的小张贺玩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等张汤把他俩送走时,霍彦摸了摸小孩子的脸袋,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金递给这小孩,那金被雕成鱼状,活灵活现,小张贺爱不释手,霍彦轻笑起来,又给了他两块。
张贺看着手里的小金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手不停地摸着金珠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在原地蹦蹦跳跳的,一会儿看看霍去病,一会儿看看霍彦,满心都是欢喜。
张汤自然不能受,就逼着张贺还回去,却被霍彦制止了,他冲着张汤一揖,“昨日有仙师入梦,曰张公家小子与我前世有护持孩儿之恩,我今世相还,张公勿要再推辞。”
霍去病的视线望向张贺,护持孩儿之恩?
他掏出了刘彻赐自已的一袋金珠,挂在张贺的腰间。
“阿言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儿,乖乖拿着。”
他说着拍了拍张贺的肩膀,张贺很喜欢他,扑闪着的大眼睛,微微弯起成月牙。
“谢谢霍兄长!”他接着冲霍彦道,声音清脆,“谢谢小霍兄长。”
霍彦半蹲下来,捏了捏他的小脸,又给了一袋金。
“嘴这么甜啊。比你阿翁知变通,以后长大了就跟着兄长耍,好不好?”
张汤看着张贺腰间挂着的金珠,心中仍是十分纠结。他为官多年,一向秉持清正廉洁的作风,这凭空接受如此贵重的金珠,实在有违他的原则。可是霍彦和霍去病如此坚持,他又不好直接拒绝。他皱着眉头,嘴唇紧抿,眼神在金珠和两个年轻人之间来回游移。他深知霍去病和霍彦在刘彻心中的地位,若拒绝得太生硬,怕会得罪人,但接受又实在难以心安。
霍彦似乎看出了张汤的犹豫,他走上前,轻声说道,“张公,这不过是一点心意。您也不必觉得有何不妥,张公廉洁,我会与姨父说的。”
霍去病也在一旁点头称是。张汤听了,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张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天,这是两袋金珠。]
[阿言出手阔绰,病病出手更阔绰。]
[折合现在人民币一百万,刚出手,刚见面。]
[妈呀,想魂穿贺儿。]
[护持孩儿之恩,呜呜呜,阿言,他真的,我哭死。]
[在历史上,据儿他死了,大家都死了,给阿言做新衣的人都死后,没有人像护着阿言那样护着病已了。]
[言言,呜呜呜,会好起来的,我们能改变的,对吧?]
……
霍彦啧了一声。
[霍彦:废话,我是谁!]
桑府正门口。
桑弘羊探头探脑,然后就被冲过来的霍彦抱了个满怀。
“义父,想你!给你带礼了哦!”
桑弘羊抱着他好大儿,往上颠了颠,“好儿咂又瘦了,不要挑嘴啊!”
他俩父子情深,霍去病看得眼生疼,他弟黏糊起来真是要命。
然后他弟拉着桑弘羊往他这边来,“阿兄,来给你介绍我义父,以后我义父就是你义父!”
霍去病觉得大可不必。但桑弘羊很是高兴,兴奋的目光像两只探照灯似的盯着霍去病。
霍去病躬身,“桑伯父。”
桑弘羊叹了口气,又无功而返。
霍彦作为他的好大儿,哪里能见他这般沮丧,直接掏出了自己的礼物,笑得附在他耳边道,“义父,有了这顶假发,你以后再也没有秃头的担忧了。”
桑弘羊的脸黑了,但他的好大儿仰起小脸,一幅我好不好的得瑟样子,他忍了又忍,才绷着脸道,“谢谢阿言。”
想起自己幼弟当时的盲目自信,霍去病的唇角高高挂起。
果然那边,霍彦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他说着就拉着霍去病摊开手,“义父,新年大吉!”
桑弘羊忍无可忍,给了霍彦抬起的手一巴掌,他打的不重,故而霍彦乍一被打,只疑惑的嗯了一声,最后反应过来,呜了一声,“我来送礼,给你解忧,你打我!你打我!赔钱!把我的假发还我!不给你了!”
他这一嗓子惹得一街人注目,桑弘羊顿时把要撒泼的他连根拨起,扛进桑府,在霍彦震惊,疑惑,怀疑的目光下,霍去病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
他这半年,都在等今天。
[在汉武帝时期,社会有着较为明确的性别形象规范。男性以阳刚、强壮为美,他们的发型通常是简洁、利落的,与军事、政务等活动相匹配。假发往往与女性的装饰或者特殊的宫廷表演相关。]
[给男性送假发可能暗示着将男性与女性化的形象联系起来,所以阿言到底怎么想的。]
[阿言不是恶搞吗?]
[真不是,他哥劝了,他不听。]
[阿言到底为什么会以为桑弘羊会喜欢假发啊!]
[因为桑弘羊掉头发。]
[呃,很阿彦。]
第57章 成为侍中可以摸鱼
霍彦被桑弘羊盯着, 桑弘羊摸了摸他的小脸,霍彦忙躲开,“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者不罪,你不可以打我。”
桑弘羊轻笑, 他接了这顶假发, 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人开宴。
霍彦被放下,还不明所以, 直到桑弘羊不住让人给他端他不爱吃的菜时,才知道这老头子报复他,他哼哼唧唧,偷偷端给霍去病。
霍去病早已经笑得不行,见他偷渡菜,便也接了。
霍彦小声嘟囔着,“这老头子,真小气。”
霍去病笑着摇摇头, 到底是谁先惹人家的啊。
一席饭毕,桑弘羊端着个茶壶,手里捏着霍彦送的茶叶,抓起小半把,全放了沸腾的水中。霍去病和霍彦也没觉得他暴殄天物,他们跟桑弘羊都知道这些个茶叶怎么来的, 爱喝是一方面,但是珍视就大可不必了。
霍彦和桑弘羊面对面, 被熏了一脸的白气, 他面色如常地掏出自己的七国杀卡牌, “义父,老是赢我没意思,你跟我兄长玩一盘,你要赢了他才厉害呢。输了就戴我那假发试试吧。”
霍去病适时的摸牌。
桑弘羊才不接他俩那茬,跟谁不知道霍去病在七国杀上面杀遍长安的凶残似的。
“不玩。”
他说着,也拿牌。
霍彦给霍去病挪位置,跷个二郎腿观战。
桑弘羊掀开眼皮,不搭理他这小人得志,出牌。
霍去病也跟着出牌,毫不客气的把桑弘羊出局。
桑弘羊连败三局,悻悻收了牌,直直对上霍彦,“我俩玩。”
霍彦不干,趴在他肩上跟条弹簧小蛇似的乱蹭,“义父,要不戴试试,定制款呢,可好用了。”
他耸眉搭眼,面上低落,“我做了好久呢。”
桑弘羊收牌,起身撵人出门,“再说大棒打你!”
霍彦哼一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趴在地上滚来滚去,胡搅蛮缠,“得到了就不珍惜了!白叫义父了!”
桑弘羊请神容易送神难,被他拿了两块好玉才把这祖宗给送出去。
霍去病尚还算知礼,回了个揖,“大人莫送了。”
霍彦大摇大摆地抱着玉,一蹦一跳的走,闻言回头冲桑弘羊一笑,“义父不要舍不得我,我过两天还来吃早食。”
桑弘羊见他笑觉得自己这头发蹭蹭的往外掉,这小子是真魔星,但是是真有意思。
他低下头,从袖子掏出了霍彦送的假发,端详片刻。
要不试试?这小子不至于在这事上骗他。
[阿言跟羊儿是真熟。]
[撒娇打滚都对着桑弘羊。]
[言宝,你知道你好义父是被你未来的好大弟阿光弄死的吗?]
[阿光可弄死了不少。]
霍彦跟在霍去病身后,眼睛微微瞪大了,看着他们阎王大点兵。
[桑弘羊,上官桀,刘旦……,怎么样,汗流浃背了吧。]
他们本意是想让霍彦保护桑弘羊,谁料霍彦沉思片刻,突然道,“他战斗力不错,若他跟据儿一起长大,为据儿所用,想来不错。”
众弹幕:我艹,神来之笔,自带核武器。
霍去病不解,“据儿是谁?”
霍彦笑起来,“大抵是个需要保护的傻孩子。”
霍去病道,“那你找人吧。”
霍彦点头,他盯上了霍光,他问霍去病,“阿兄,你我那个便宜阿翁叫啥来着?”
霍去病卡壳了,半响,他自信道,“霍仲尼。”
霍彦嗯了一声,重复了一篇,觉得好像他那便宜爹就叫这名字。
霍仲尼是吧,那让人去瞧瞧他家儿子,若是好,再大些我就亲自去一趟,把人带到长安,与刘据做个伴。
[知道个鬼,他叫霍仲孺!]
[你俩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不过真要找光光啊,万一影响了光光的成长,他成不了核武器怎么办。]
[阿言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到时候直接跟着哥哥就能找到光光了。]
“哦?”霍彦心里犯嘀咕,他哥身上长bug了吗?一下子就能找到。
[元狩二年,哥哥不是被拜为骠骑将军嘛,在出击匈奴的途中,被河东太守出迎至平阳侯国的传舍,并派人请来霍仲孺与之父子相见。哥哥替霍仲孺大量购买田地房屋和奴婢后离去。]
[哥哥出征凯旋时,再次拜访霍仲孺,就把光光一起带到长安照顾了嘛。光光当时年仅十多岁,在哥哥的帮助下,先任郎官,随后迁任各曹官、侍中等。 ]
[后来元狩六年,哥哥去世,霍光升任奉车都尉、光禄大夫等职位,侍奉汉武帝左右,前后出入宫禁二十多年,小心谨慎,未曾犯一次错误,因此得到武帝的信任。]
[说实话,巫蛊之祸时,光光好像在野猪旁边。]
霍去病领着霍彦回家,霍彦进了卫府,他盯着强幕,难得眉头越皱越紧,走进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若非霍去病动作快,捏住了脖领子,他差点就要毁容了。
霍去病的眉头也皱起,“阿言,好好看路。”
霍彦穿的多,一时半会也懒得再走,直接就坐卫府的门槛上了。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他兄长这次是做了冤种。
不是,给霍仲儒置办家宅便算了,古人重孝,他们又顶着这个姓,若从指头缝里漏一些,可免去闲言,也便给了。
只是这霍光似乎得了他兄长许多好处,若非兄长荫护让他入朝,他再有大才,凭借自己的父亲可能要再等上个十年。可是他似乎并不感怀,似乎还有坐视东宫之变之嫌。他不信这个人不知道他兄长和卫家之间的关系,但凡有一丝感念,如何能坐怀不动!
他是要找向外的剑,非是找双刃的剑。
“兄长,我有一事不解。”
霍彦皱着眉头,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像是要从那斑驳的树干上找到答案一般。
霍去病坐他旁边,道,“你说,我听。”
他的神色认真,眼眸清亮,霍彦突然懂了刘彻留给太子的班子真正的核心是霍去病。但霍去病已逝,刘据没有把握住霍光,就是这么简单。就是他哥去的早,刘据那小崽也不走动走动,害得情分淡了。你说一个陌生人,指望人家为你舍得一身剐,你在痴心妄想!
霍彦一想起他哥的死,心里就难过,真跟天塌了似的。
你不在了,舅舅不在了,人心淡薄,好像谁都能揍你护着的家人一顿。
霍去病久未得到他幼弟说话,也不介意,只是他幼弟那副要给他哭丧的表情和这要哭的酸涩情绪是怎么回事?
他拧起眉头,总结道,“想舅舅了,那你哭吧。”
霍彦给了他手臂一个猫猫拳,“以后药膳两天吃一次,我今天晚上就得去找淳于姨姨,要她明早再给你看看,等舅舅回来,你们这个冬天好好补一补,吃的再壮一点才好。”
只要他兄长不死,舅舅不死,他觉得发瘟的刘彻他都能斗一斗。
霍去病想拒绝,但在霍彦担忧的目光下觉得暖融融的,最后就只嗯了一声。
“那舅舅也吃吗?”
霍彦斗志昂扬,一个你说废话的眼神甩过去,“舅舅一天一次。”
霍去病开心了。
[哥啊,你真好哄。]
[阿言眉宇间的气质全是斩龙,我真有点担心猪猪了。]
[小冠军侯给我一种好好追的感觉。]
[他有情有义有担当,有才有貌有身材,他就是他命苦,唉!]
[舅舅早逝是因为暗伤罢,阿言要多注意哦。]
[多吃才好,谁家大将军小细腰啊。]
[舅舅是,病病也是,你知道骠姚是什么意思吗,又轻又漂亮。]
[猪猪是会起的,身姿矫健的漂亮大宝贝。]
……
霍彦说干就干,他在家里歇了片刻,就要去找淳于缇萦,可是他还没有出门,卫府就来了人,为首的正是上次邀他进宫的侍人,“郎君,河间王中了毒,陛下请你过去。”
霍彦奇怪极了,“中毒不找巫医,找我作甚。”
那侍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霍彦的眉头顿时紧锁,“他在河间花了大价钱买了几丸丹,虽然他来长安之后,闻得丹丸价轻,又在玩具屋购了上百丸长命百步清心丹,赌场购得九转回魂丹。但你现在说他是在未央宫宴上,吃了陛下赐的丹后,才口吐白沫不止,那你们找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给他吃的。”
霍彦话音刚落,吸了一口凉气。
不会是他每月给刘彻搓的毒丹丸被刘彻那傻缺送出去了吧!傻缺吧!
“他吃的是我的丹?那你们确定只是口吐白沫,没喷血,没见红?”
侍人又附耳说了两句,“小郎君,我们来的急,也不知道呢。不过陛下说来找郎君,想来与郎君脱不了干系。”
[完了,这个人吃的是阿言的丹药。]
[如果这个人吃了阿言的丹药嘎了,那么咱招牌就被砸了!]
[长安丹丸的声名毁于一旦啊!]
[最后杀人的罪还要落到阿言这个搓丹人身上呢!]
[帝王无错,所以阿言赶快救人!]
……
霍彦越看弹幕越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但那边刘彻可等不得,于是侍人不由分说,只得连声说着冒犯,让后面的侍卫架着他就上马,也顾不上快到宵禁时分了,带着他就一路疾驰。
霍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像个毛虫一样横放在马上。他被颠得七荤八素,刚开口被风呛得咳嗽不已。
“咳咳咳,那大傻子,咳咳咳,艹他爹的,咳咳。傻缺,咳咳,日他爹的。砸我招牌,我他爹的!”
他一路含爹量极高,直到身后传来霍去病的呼声,霍去病提着缰绳,冲到霍彦马边,“阿言,姨父抢你干嘛!这怎么还横放着你走!”
霍彦被横放马上,闻言冲身后侍卫大喊,“不要停,快跑,跑慢了,我就完了!”
霍去病更不放心了,只得扭转马头跟过去。
他们一行人全程没停留,不出半柱香就到了未央宫门口,霍彦被颠的脸都白了,他被霍去病撑着进了大殿,才见到了口吐白沫,脸色青紫的河间王和身边手足无措的巫医们,还有角落里的贵妇人和高官,始作俑者刘彻,一脸懵,反复查看丹药,还傻乎乎地把丹药放在了嘴里。
[别看了,硬物卡喉,海姆力克,卧位急救。]
傻缺!艹,他就知道。
霍彦在心里对着刘彻骂骂咧咧,随即拨开人群,让周围的侍从帮忙将河间王平稳地仰卧于地。然后直接跨坐在河间王的大腿两侧,深吸一口气,将一只手的掌根准确地放置在河间王腹部正中线肚脐上方两横指处、剑突下方的位置,另一只手则重叠于这只手上,借助自身的身体重量,双臂垂直地向下按压河间王的腹部。
刘彻在一旁担心不已,皱着眉头看着,霍去病安慰着受惊的卫子夫,很无奈,他姨父要把河间王毒死这件事干嘛放在未央宫,私下里来就好了嘛!
刘彻其实也很无辜,不是,这人就突然倒了,那丹药他没投毒!他都没拿阿言给的慢性毒丸。
霍彦的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水,他一边用力按压一边观察河间王的表情,别死,你别死啊!
突然,河间王的身体一阵抽搐,霍彦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咳咳……”河间王终于咳出了卡在喉咙里的硬物,那是一颗未完全化开的丹药残渣。
随着异物咳出,河间王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
霍彦起身,反复擦手,面上臭的一批。卫子夫立即让人给他递水,他这才缓和了面容,反复搓手。
巫医们见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见他这模样,也不敢上前询问。
刘彻走上前来,看着霍彦问道,“这就活了!”
今日来的人不少,各位高官以及宗室皆在,平阳公主与曹襄赫然在列。
霍彦扔了手上的帕子,又掏出了一个帕子擦干手,他嗓音哑得厉害,霍去病扶着他,帮他缓声回道,“阿言有些累了,河间王只是吃的太急了,硬物卡到喉间,现已无大碍,陛下放心。”
陛下,抠门也要有个度吧。
那丹药硬得跟石子似的,一看就是没送出去的陈年旧丹。
霍彦闭口不言,但目光中夹带火星。
刘彻在霍彦无语的表情下突然心虚,哈哈大笑,“霍小郎君真是我朝栋梁!有赏!”
霍彦也没在这时候跟他犯犟,他刚才为了救人,使了大力气,现在手脚有些脱力,只与霍去病一同轻施一礼,感谢他的赞赏,被刘彻一左一右领到案旁。
那边地上躺着的河间王还没缓过神来,就早被刘彻让人抬了出去。
未央宫的杯盏也被快速换了,新烤的鹿肉被天子切片,分于两旁。
舞女重新起舞,李延年继续奏乐。
霍彦一口没吃,他嗓子被喊劈了,火烧似的,刘彻不光留下他,打乱他去淳于缇萦那里的计划,还给他分鹿肉,烦得很。
[让你别冲着风喊,你看,嗓子废了吧。]
霍彦轻声咳了两声,比起霍去病,他面色苍白,穿着厚重,现在一看就是个羸弱样子,本觉得他深受皇恩,现在瞧着还有点本事的贵族们突然失去了结亲的欲望。
身在席间的汲黯只觉得他们不识货,这臭小子就是怕冷。
不过,他担忧的与郑当时一起望向霍彦,这小子是病了,脸怎么跟上了铅粉似的。
霍彦好不容易挨到刘彻离开,宴会结束,他牵着霍去病的手起身,却被刘彻派的人拦了下来。
“阿言,来,今天真是神勇,想要姨父赏些什么?跟去病一起来姨父这里做侍中吧。”
刘彻倚在低榻,枕在卫子夫的大腿上,卫子夫面色柔顺,给他揉捏着太阳穴,一见霍彦他们俩就笑。
霍彦跪坐在席间,低垂眼帘,也回了一个笑,一开口声音跟只被杀的鸡似的,“不要侍中,河间王的命值金多少,姨父给多少就是。”
刘彻乍听他声音嘶哑,还不习惯,“你嗓子怎么了?”
霍彦见到他就讨厌,不耐烦道,“来得太急,呛了几口风,姨父既关心,就加钱吧。”
他面色实在是不好,同冬日里被霜打过的纸一般苍白潮湿。双眉之间隐隐有着疲惫与不适的褶皱,眉梢也因嗓子的难受而微微耷拉着。
刘彻听了霍彦的话,仔细瞧着他脸色,先是一愣,然后立马让人给他和霍去病递蜜水,“脸色怎么这般差。”
霍彦的愤怒在这一碗蜜水递上之后彻底爆发,他推开蜜水,努力克制情绪,平静道,“我不想与您合作了,毒丹我要全部收回。”
他说完喉咙干涩,又咳了起来。
刘彻起身,挥开一直相劝的卫子夫手,正襟危坐,“你在怪朕,阿言。”
霍彦大脾气的推开装蜜水的碗。
“今日遗祸,全在姨父,来日若还有这种事,那么断头的只会是我,姨父所行此事前,全不顾我。姨父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安危!姨父从一开始,就要把我推去砍头!姨父的金给多少都不为过!一个侍中就打发人是万不能够的!”
他说完后便拒绝沟通,姿态高傲。
刘彻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酒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的怒气所凝固,卫子夫伏跪下来,宫女和侍从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刘彻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就像一头即将爆发的怒狮。
“霍彦,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你扫一下屋子都能扫出两桶金来,还来朕这里打秋风,朕告诉你,不可能!”
霍彦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嘴角向下撇去,原本柔和的唇线变得僵硬。闻言牙齿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说的哪句不是人话,狗才听不懂呢!我他爹快被吓死了,你凭什么不给我钱!”
刘彻将手中的酒盏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声音低沉且带着压抑的怒火,“霍彦,你莫要以为朕宠你,你就可以如此放肆。朕让你去办此事,是相信你的能力,朕是你的君父,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明天给朕滚过来当郎官!”
霍彦别过头去,嘴唇微微颤抖着,嘴角向下耷拉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最后,他道,“我不干!”
刘彻梗住了,“去病,你也要忤逆朕吗!”
霍去病摇头,他向刘彻行礼,面色如常,道,“姨父,你需要给阿言加点钱,他被横放在马上,下马时差点站不住。”
刘彻听了霍去病的话,脸上的怒色微微一滞,他重新坐回榻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晌,他缓缓开口,“阿言,朕没钱。”
霍去病轻轻握住霍彦手,但霍彦跟脱缰的野犬似的,连他都拽不住,只能听着他弟操着破锣嗓子委屈道,“你背着我高价买丹丸,天天打赏那些个跳大神的,你跟谁都有钱,就会跟我哭穷,欺负人!你告诉我,我给你的钱呢!我的钱呢!”
刘彻偃旗息鼓,有点心虚,哄道,“先做侍中,然后往中枢去,以后一国的钱,都归阿言管。”
霍彦垂头丧气,捂着脑袋,躺在地上,“不干!不干!你那么大手大脚,我才不想跟义父一样英年早秃呢!”
刘彻也坐在地上,“阿言不用担心,那时候花钱的就不是朕了。”
霍彦停止动作,最后起身,抓住刘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笑得谄媚,“哦,伟大的陛下,我有一味长命百岁丹,来一丸,你能活到九十九,能跟老王八似的熬三代人呢。”
刘彻单方面结束了对话,让人给他搬出去了。
[小财迷!]
[还搓,产能都过剩了,那个河间王都被过期丹药送走了!]
[阿言:我说的是人话。]
[有些奇怪,阿言似乎很想要钱又不是很想要钱。]
[他在试探刘彻的底线,疯狂踩刘彻的底线。]
[因为据儿要出生了。卫家就敏感了。]
[舅舅要赢了,卫家到时候水涨船高,阿言在试探刘彻对他们,对卫家的态度。]
[他在告诉彻子,侍中重臣都是你要我干的,我才不想干呢,我被逼的。]
[好一朵清新的小白莲。]
[要不是跟他呆久了,我们也猜不出来。]
[不知道阿言想干什么,他手底下还有一大批彻子给的开丹药铺的钱呢!]
……
卫子夫和霍去病对视一眼,皆是笑意。
刘彻心知肚明解决了霍去病,就解决了霍彦,所以他蛊惑道,“去病,你想做侍中吗?以后做大将军,可威风了。”
霍去病道,“想做大将军,所以可以做侍中,但不睡小榻,不吃不喜欢吃的,可以给姨父念书,可以给姨父牵马,但不给姨父守夜,因为阿言说会长不高。”
刘彻摸了摸他脑袋,把他放在膝头,“你弟说的,要给朕牵马,念书,守夜,睡小榻,被逼吃不喜欢吃的。”
“我不干的,阿言也不干。”霍去病点头,很有长兄风范的道,“阿言还不能牵马,他有可能被马拽走。”
刘彻哈哈大笑。
“你幼弟还被马牵着走呢!”
他霍彦也有今天。
霍彦在未央宫睡了一夜,跟霍去病一起成了本朝最年轻的侍中。
侍中,顾名思义,服饰皇帝的,可出入宫廷,担任皇帝侍从。汉武帝以此为近臣加官。掌管皇帝的车、轿、衣服、器物等,也会参与朝事,此官因身居君侧,常备顾问应对,地位渐趋贵重。
霍彦初入宫见到的那群跟在刘彻身后的少男们就是刘彻的侍中,他们数量很多,真的很多,他们都穿大袖曲裾,头戴高冠,行走起来很是美观,而且不出所料,每个都长得很好看。
侍中们很是大方热情,一群阳光开朗大男孩。但霍彦第一天混在侍中堆里觉得自己有可能误入歧途,因为他鼻子灵,总在人群中闻见各式浓郁熏香,甚至亲眼看到一位侍中抹了眉黛,那铅粉跟不要命的往脸上敷。关键是那位侍中抹完后,还问他要不要来点,真的很热情,那位侍中给他抹了个唇脂,还点了个美人痣,这是位被官位耽误的美装爱好者,霍彦后来几天跟他熟了后,开始琢磨起女儿家的化妆品来了。他还自己做了个简便的花朵珍珠粉盒送给这位侍中让其取代铅粉。
他适应得不错,霍去病更是适应良好,因为刘彻给他喂的都是他爱吃的,牵马穿衣守夜都有旁人争着上,他跟霍彦躲在后头,偶尔打磕睡都没人管,他俩呆了几天发现自己就是挂个名,除了特定的朝会时间,剩下的还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上林苑任他耍,马儿弓箭任他玩,还有弟弟天天陪玩沙图,有时候他俩还去上林苑挖虫,霍去病简直不要太舒服了,他这段时间胖了两斤。
直到他跟霍彦在刘彻议事完,还躲侍中们后头摸鱼玩斗虫,他俩就这样被刘彻注意到了,“去病,想学兵法吗?吴起孙子的,来,姨父现在正好得闲。”
霍彦立马把两只蚱蜢给放了,装作无辜。
霍去病跟他弟玩斗虫的手顿住了,该躲的躲不掉。
最后,兵法小天才,无师自通,最擅出奇兵的霍郎君对他不太擅兵法的姨父回道,“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
在战场上,更重要的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制定方针策略,而非盲目遵循古人的兵法教条。
此狂言一出,满座哗然,偏生目光中心的霍去病安之若素,仿佛这狂话的内容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他有自己的兵法,他自认不逊色于吴起,孙子。
霍彦在一旁昂着头,也有荣同焉。
刘彻怔了一下,然后大笑,眉宇间全是对好大儿的骄傲,目光柔得要滴出水来,笑够了,他偏头问霍彦,“阿言,朕有管子,你要随朕学吗?”
霍彦想了想,眯起眼睛道,“论生财之道,焉知吾不若管子。”
刘彻摸了摸下巴,想起他聚起的钱财,一时没停的唇角又高高扬起。
“玩你们的去吧。”
[彻子,你笑得不值钱。]
[去病:我可比吴起,孙子。阿言:我比管仲如何?]
[我记得阿言超爱读管子和吕氏春秋的呀。病病也经常看兵法。]
[哦,他俩是专精人才,看不上刘彻这多方面凑合的。]
[彻子:样样通,样样松。]
[后世的管子和小吴起喜欢玩蚱蜢,哈哈哈。]
[阿言最近又迷上了化妆品。]
[嗯,不少侍中都用上了,还有腮红呢,阿言都打算出素颜霜了。]
……
第58章 鲨了,豆沙了!
大汉逢五休一, 卯时起,申时休,一般官员离官署远些都得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就起, 这个作息在后世堪称魔鬼,但大汉有宵禁, 除了某些爱折腾的, 大家普遍睡得早,故而也不算什么。
这便苦了霍彦,因为他就喜欢晚上折腾, 晚上不光他灵感如泉涌,弹幕也异常活跃。
他大晚上不睡觉,搁卫府庖厨里折腾。就连那油灯上都架了个小盏,盏里熬着蜂蜡,霍去病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
旁边有一个小火炉,炉上放着一个小陶锅,加了香料的酒泡了三天三夜, 刚一开封扑鼻的香,一旁添柴的石页挺起了脊梁,霍去病也吸了吸鼻子,两人不约而同的骂道,“浪费。”
小漂亮也跟着打个喷嚏。
霍彦无辜的揉了揉鼻子,将牛油放入香酒中, 旺火大烧,滚沸一次加一次牛油脂, 数滚之后, 撤火微煎, 静置晾凉慢慢成膏,这盒面脂就成了。霍彦没想太多,挖了一勺就往霍去病被冻得起皮的手上抹。这面脂类似后世的雪花膏,轻轻一推,就抹开了。
“这锅一半给兄长,一半给舅舅。”
霍彦给霍去病抹了一手,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给霍去病和卫青各自盛满满一大碗。
霍去病口说没那么娇气,顺手把涂了满手的脂膏,往衣上乱蹭,跟只猫似的。他不爱这手上油乎乎的感觉。
霍彦哼了一声,拿着大碗,放到霍去病面前,抓住乱动的猫爪子,又是一大顿抹。
霍去病抿唇,无声的瞪他。
霍彦捏准他吃软不吃硬,不会不领对自己的好意,故而有恃无恐。
在他瞪过来时,霍彦故意低眉,作出温柔关心模样,“这方子是我找了很久才找的,兄长不戴手套又不抹药,长安冬日干冷,手裂出个寸把长的血口可如何是好!”
霍去病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他确实奈不得霍彦。
“不用担心。”
油灯明明灭灭的火花下,霍彦抬头,笑得狡黠,“阿兄涂了,我就不担心。”
霍去病糊了一手女儿家的面脂,突然捏了一下他的脸,张开修长手指,把面脂蹭满霍彦半张脸。
“阿言脸皮也需磨磨,不然可太厚了。”
霍彦带笑的面容僵住,滴溜溜的杏眼难得怔忡,他蹭的捂住了被糊的半张脸,往后倒退两步,偏头问小漂亮和石页,“咦,活见鬼了,我阿兄刚才是骂我脸皮厚吗?”
石页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霍彦鼓起腮帮子,控述霍去病,“你不疼我了!”
霍去病起身,又给他另半张脸也糊了。
[喜怒无常,阴阳怪气,阴晴不定。]
[瞧给他惯的。]
[他阿兄说他一句,他就哼唧。]
[也不怪他,他这一路,但凡想做什么,你看去病哪次不帮。]
[大家都惯他,去病最惯他。]
……
霍彦哼哼唧唧半天,才又做起唇脂。
加了丹砂是唇脂,不加丹砂是面脂。按理说往下他应慢慢掺入以朱砂研取的红色颜料,并以清油调入,搅拌均匀,但丹砂含有汞元素,长期或过量接触可能对人体有害,在唇脂上加丹砂那不是让人吃毒吗?
他放下了装丹砂的盏,换成石榴花和玫瑰花汁晾干的粉加在里面。
一时之间,馥郁香味扑鼻。淡淡的药味和花香弥漫,霍彦他拿起小勺,蘸了一点刚刚制成的唇脂,放在手指碾开,那原本略显油腻的脂膏,在加入了石榴花和玫瑰花汁晾干的粉后,瞬间染上了一层娇艳的色泽。石榴花与玫瑰花的颜色融合在一起,都比朱砂淡了很多。
“这个好像不够红。”
石页伸着脖子往锅里看,霍彦正准备加花粉就看见了弹幕,手停住了。
[求你别加,这个颜色正好。]
[不是越红越好啊,宝。]
[言崽是有点调色的天份在身上的。]
[加呗,弄它个十个八个,做个唇脂大礼包。]
[谁只想要一支口红啊!那肯定是多多益善。]
[接着做眼影盘,再做各种香味的面脂,各种颜色的妆粉,阿言,给妈妈上链接。]
[口脂,面脂,胭脂,妆粉,澡豆,眉笔。]
[染甲油也要,做什么不能半途而废的。]
[天天晚上看阿言做手工,一看三个小时真解压。]
……
霍彦加完一次花粉和蜂蜡,挖出一勺放在碗中后,又加花粉,把一盏并着一块蜂蜡一起都倒进去了,严格控制变量,熬出了深深浅浅十数种颜色,他跟食堂分饭一样,把这些口脂分装在早已经准备好的大碗里密封。然后把这十几个碗装进自己的箱笼里,就彻底不管了。石页见状直接拿起几天前用石辗磨好的黛石,赭石,石青,石绿细粉,依次在霍彦面前铺开。
霍彦的目光在这些色彩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深吸一口气,取了些许黛石粉末,用手指尖轻轻蘸取一点牛油,将粉末慢慢调和成膏状。这黑色的膏体在油灯的映照下黑黝黝的,霍彦把这一小坨放在小陶瓶里,默默望向弹幕。
[加点赭石。]
霍彦果断捏了一把,记下配比。赭石的粉末呈现出温暖的棕红色,霍彦将黛石粉末和赭石粉末分别加入蜂蜡中,用小木棒搅拌均匀。随着搅拌,粉末逐渐与蜂蜡融合,形成了红棕色的膏体,霍彦在石页眼上划了一道,捏着他的脸端详几响才满意点头。
[不错,加点闪更好看。]
霍彦心神一动,他从箱笼里取出一些珍珠粉,又做了第三种。这次糊在了自己手上,珍珠粉瞬间融入其中,使得膏体被涂的皮肤表面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泽,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我的阿言小天才,棒棒哒。]
[天才小宝宝。]
[宝宝,代表哥哥给你一个飞吻。]
弹幕哄得霍彦心花怒放,他咳了一声,掩去自己红透的耳根子,像被打开了一个机关,开始了疯狂调试的实验。
等鸡鸣三声,侍人来喊他们上朝时,霍去病伸了个懒腰,直起了身子,刚一抬手,他就看见了自己手臂的脂粉。不出所料,是他幼弟把自己和石页划满了,见他睡着了,也顺便给他做了个造型。
“阿言。”他推霍彦,霍彦没睡醒,扭头,捂耳,撒娇一条龙,他无奈,只得拿着冷水帕子把他脸上敷,霍彦一个激灵,迷瞪着抬头喊阿兄。霍去病这才看见他这张被画成猫的脸和大红唇,他面色松动,给霍彦拿热水擦脸,“醒醒,按常理说,今天该有舅舅的消息了。”
霍彦在霍去病的呼唤和冷帕子的刺激下,终于从梦乡中抽离出来,眼前是阿兄焦急而又带些无奈的眼神。他眨了眨酸痛的眼,试图驱散最后一丝困意,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脸上被画得五彩斑斓,忘了擦了。他嘴角微微抽搐,接过了帕子,自己擦起来。
霍去病加快了给霍彦擦脸的速度,同时也不忘把自己手上那些脂粉痕迹擦干净。
待两人收拾妥当,便赶忙穿着侍中服饰往宫里去。
内朝之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密云。
刘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负责军情汇报的大臣战战兢兢地站在朝堂中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陛下,此次战役,除了车骑将军还没有战报,其余三只队伍,其中公孙贺未与匈奴遭遇,公孙敖将军全军覆没,李广将军所率部不仅全军覆没,就连李广将军也被俘了,现下刚刚逃出来。”
他说完后,就伏跪上来,死死抵着冰凉的石板,连头都不敢抬。
满堂哗然,这些都是主战派,但此刻议论声仍此起彼伏,不知道消息传到外朝又该是怎样的轩然大波。
“匈奴人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人。”
若是旁的将军也便罢了,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主力也不在他们那儿,可那李将军,那是宿将啊,半辈子的老将啊!
刘彻的眉目凛然,全是对李广的愤怒。
“他一路耗费众多粮草辎重,结果全军覆没,他怎么不跟着一块儿死了!”
刘彻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来,怒吼道:“朕委以重任,给他们精兵良将,充足粮草,他们就是如此回报朕的?传令,让李广自裁吧!”
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纷纷下跪,低着头求情。
“陛下息怒。”
霍彦在侍中们后面,困得晕乎,但一听刘彻说自裁两字,直起身子,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醒了,他左右一望,就只剩他跟霍去病跟个葱似的笔挺站着,他往上偷窥了一眼,就看见刘彻堪称核爆的眼神,立马拽着霍去病也跟着跪在末席。霍去病也在打磕睡,被他拽着跪下了,半醒半睡,睡眼惺忪,他掀起了眼皮,左右环视,小声问霍彦,“姨父要杀人啊。”
霍彦不知道,但他想应该是吧。
他俩跟学渣对听力答案似的边听着刘彻骂人边连蒙带猜。
终于前面的侍中忍不住了,偷偷回头,一脸不忍心,小小声道,“李广将军都输了,你们俩舅舅还没消息,还傻乐啥呢。”
霍去病一脸的懵,姨父都帮李广的马全身装备了,他还能输啊。
跟霍彦那想捏死李广的冲动不同,他仔细分析李广输的可能,但他左想右想都不知道怎么输。
匈奴人进化了?那舅舅还能赢吗?
他难得惴惴,开始在心中拉高匈奴战斗力,盘算卫青赢的可能性。
霍彦彻底笑不出来了,他的脸色有点僵。
老李带着备全马具的骑兵还输了!人怎么能菜成这样!他是特能输吗?那还能包围吗?那不就剩我舅一万人了,这能杀啥匈奴啊!
他现在莫名和刘彻共情,要不是现在无官无职,他一定要大声跟他姨父讲把李广鲨了,豆沙了!妈的,废物!
[没事的,舅舅可以!]
霍彦现在听有人给李广求情就想骂人,霍去病也死死盯着那几个乞求宽恕李广的朝臣。
去你的,不是你舅舅,你不心疼是吧!
眼看着要李广以金赎人的呼声越来越高,霍去病终于绷不住了,若以后打了败仗只用偿金,那谁愿意好好打仗,长此以往,军纪何明。
他在侍中的末尾站起身,忍不住反驳道,“这万名士卒的性命,家国重任,李广对得起谁,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应处李将军军法,需处重刑。”
刘彻做了一件错事,若是几年后的霍去病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定会思虑周全再开口,可偏偏刘彻找不到赏赐,又急于求成,要他俩稚龄为侍中,偏生霍去病爱憎分明,现在也还没学会收敛锋芒,他满心都是对军纪的维护。要打胜仗,需明军纪,他瞧不上所谓折中之法。
朝堂上瞬间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霍去病。那些原本叫嚷着让李广以金赎人的朝臣们,他们没想到这个小孩子竟敢如此公然地反驳他们,其中还有不少熟人,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桑弘羊给霍彦使眼色,让他给霍去病拉下去。
又一次处于满朝的目光中心,霍彦叹了口气,霍去病,你又整这死出儿。
你忘了舅舅也在战场上了,而且那两位战败的公孙将军与咱们皆关系匪浅。这TM是自灭族人啊。
可是真你妈解气,就这拖后腿的劲儿,不如鲨喽,豆沙了。
于是他无视桑弘羊的提醒,慢吞吞的直起身子,举起握紧的拳头,高呼道,“他赎身的钱还不够这次打仗供牲口吃花的钱呢!为强我军,应杀李广!”
桑弘羊假发下的头发又掉了几根,主夫偃在他旁边嘿嘿笑道,“桑大人,你今天头发似乎稠了些。”
桑弘羊狠狠瞪了主父偃一眼,心中暗恼这主父偃还在这时候调侃自己,可又不好发作,只能把目光重新投向朝堂中央。
刘彻眉头微微皱起,他没想到霍彦也会跟着起哄,但是唇角的弧度怎么也掩不住。
真TM解气。李广那老废虫,就该杀!杀不掉也该过过嘴瘾!
张汤要求情的话咽了下去。
霍去病早知道自己的幼弟肯定会支持自己,心中更是充满了斗志。他的头颅高高昂起,跟只斗胜的小雀似的。
霍彦死猪肉不怕开水烫,横得不行,他垂首又添一把火,幽幽道,“若是今日饶了李广,日后再有将领战败,是否都可以效仿?那我大汉的军队岂不是成了一盘散沙。妄图为他辩者,皆是误国。”
主父偃的眼睛一亮,老头胡子乱颤,大赞霍彦,“他们就是装清高误国!”
霍彦点头,“李广耗废钱财无数,身为宿将,却寸功未建,凡谈救李广皆是误国。”
他俩接着开始引经据典的骂咧,刘彻的唇角高高扬起,怎么都压不住,就这个骂,爽!
那些为李广求情的朝臣们此时也回过神来,其中一位资历较老的大臣站了出来,他看向霍去病和霍彦,缓缓说道,“小子无状!李广将军征战多年,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此次虽有战败之过,但也不可如此草率地就要取其性命。若是如此,恐寒了众将士的心啊。”
霍去病冷笑一声,姿态傲慢,朗声道:“大人此言差矣。李广将军的将士都死了,哪里来的心。”
若是战败可以轻易用金钱赎命,那军纪何在?又如何让众将士在战场上拼死杀敌。
他话没说完,就被霍彦轻轻拉住了衣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霍彦轻笑,目光对上刘彻,他轻揖一礼,拜道,“我阿兄说杀他了吗?若依军法,需重打百军棍,而几位将军皮糙肉厚,想来很快就会恢复了,不足以平民愤。不若这样,要他们献上全部身家,为战死的将士家眷添置几块薄田。”
霍去病不满,但被霍彦紧紧拽住手。
刘彻将目光落在了张汤身上,一直未说话的张汤果断站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可从长计议。李广将军的罪责不可不罚,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就论死罪。不如先将其官职削去,剩下的按着霍小侍中说得来吧。”
所有人都喜欢折中,当霍去病松口不杀人时,他们觉得霍彦说的打几十棍,捐份家财听起来也不错。
刘彻听了张汤的话,微微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看向霍去病和霍彦,说道,“张汤的话你们可听明白了?若满意了,且先下去。”
霍去病心中虽有些不甘,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刘彻最大的让步和他与霍彦能拿到的最大胜利了。
霍彦直接向刘彻行了一礼,拽着他离开。
走到东阁,霍彦才道,“阿兄,你我给大姨父废了,一会儿阿母得锤我俩。”
霍去病皱眉,“我忘了大姨父和公孙伯父了。”
霍彦给了他一拳,“别TM跟老子说你后悔了。”
霍去病摇头,“不悔。”
霍彦笑起来。
“不悔就行,至于要不要被锤就看我的舌头了。”
第59章 玉面杀神
霍彦是个聪明崽, 霍去病更是心长八个窃,谁都知道他们俩现在不能进去,他们贸然插话, 哪怕是让刘彻也出了口气,但也是没规矩, 刘彻最后说的那句话要他俩给外面站站, 好醒醒脑子。所以他俩就搁阶上像两个木桩子似的站着,天本就冷,站在高地, 更冷,长安的风跟刮刀子似的,但霍彦穿得厚,跟只小胖雀似的揣手手。
霍去病伸出手指,感受高处风向,带他避开风口。他这个天还穿着他那身玄色箭袖冬衣,他常年这么穿,自己跟没事人似的, 但有种冷叫你弟觉得你冷。
霍彦跺了一下脚,跑进风里,虽然矮些,但给霍去病遮了大半的风,一口冷气盈在喉头,他似是苦笑又似是感慨。
“天凉好个冬, 好个冬。冷点好。”
冷得透了骨,他才能时刻清醒。
霍去病的面部线条紧绷, 眸色沉沉。
“阿言, 你不该搭话的。你和我不一样。”
你那般小, 该与姨父想的那样,不沾匈奴地的风沙,在长安做主持天下事的大官。
他可以看出来汲先生这老豪族和桑弘羊他们对阿言的青睐。而今阿言搭了他的话,便一只脚站在那些世家贵族的对立面了,甚至这次连姨父的亲信可能都对他不满了。
他们的出身,阿言若无人相护,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若是舅舅再失败,连累家中旁人被抄没家财,注定在长安的阿言就更一无所有了。
霍去病向来心有成算,哪怕意气上头,他也很快知道代价是什么。
可他们那些人的想法重要吗?
所以他直言。
可阿言重要。
冷风卷了过来,刮得人脸皮肉生疼。
霍彦想说话,结果一口风呛在了嗓子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笑,“咳,咳,不愧是我,一下子能把这群人都给得罪了,哈哈哈,咳。”
霍去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以后是要入内朝为中枢的,姨父说阿言是王佐器。以后不要再干了。”
霍彦闻言却乐得不行,他在风中笑得前仰后合,一只鸡爪子抓住了霍去病的手,霍去病低眉,就看见他扬起的唇角,欢喜的不似假的,他是真觉得跟这些人找不痛快快活。
“于我而言,做大官,王佐器,不如去为百姓疏通一道水渠。”
霍去病轻笑,霍彦难得笑容真挚,他在高台上往下望,张开双臂,仿佛下一刻可以乘风归去。
“长安城居之不易,可我又不是非长安不能居。”
阿兄,你有傲骨,我也有呢。
他腰间悬的一块玉忽的落在霍去病眼中,这块玉材质斑驳,是下下之品。
霍去病轻皱眉,“很是别致的玉。”
霍彦又一次笑起来,在霍去病越来越不解的目光下,揉了揉鼻子道,“好友所赠,不敢丢。”
霍去病不置可否,最后道,“不愧是我的幼弟!”
霍彦哈哈大笑,他吆喝了一声,“风紧,扯呼!”
[哟吼!]
[风紧~]
[病病的担心是对的,但是你觉得没你这一出你弟这狗脾气就能跟人好好相处了吗!]
[俩倔驴,还说别人呢。]
[未来的冠军侯小朋友,说实话,有你这哥,他霍彦给天顶开,你都得说他那般小。]
[病病啊,你担心你弟得罪人,哈哈哈,那你可有的担心了。]
[言啊,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华点,据儿现在就在姨母肚子了。]
[妈耶!]
[这崽来的太快了,哈哈哈。]
[阿言啊,你怎么不扯呼了。]
[跟抽卡似的。]
[要不给崽搞个神迹,什么天生紫气啊。]
[可别搞了,到时候杀的更狠。]
[宝宝,提醒一下哦,你续父的陈家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陈何,陈悝子,马上要被除爵了。]
[他不要脸,抢夺他人妻子。]
……
刘据要来的消息,霍彦早就知情,所以他并不震惊。但是陈家的消息,可大有文章可做了。
他眯着眼睛,突然笑了。
他阿母真是好运气,马上就能成陈家的太上皇了呢。
议完事后,桑弘羊他们鱼贯而出,个个面色发沉,桑弘羊示意霍彦他们进去。
霍彦和霍去病并排站在了刘彻面前,刘彻叫人给他们俩上喝的。
又是一年备战,又是一年失败。
哪怕刘彻对打击匈奴持有莫大热情,可依旧会失落。
那么多的钱,马,粮都往里塞,却没有一个响儿,谁能受得了。
他那边自顾自生气,霍彦和霍去病却没一个担心他的,霍去病给霍彦看他预想的卫青行军路线,霍彦虽然看不懂,但还是连连点头。
舅舅不会有事的。
他们陷在心里深层的担忧中,双方各做各的,都不耽误。
良久,刘彻开口道,“仲卿已经没有军报了。”
霍彦的肩膀垮了,霍去病倒是双目炯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刘彻死死盯着他,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去病,你舅舅能赢吗?他毕竟第一次上战场。”
霍去病迎上刘彻的目光,那目光中透着坚定与自信,“陛下,舅舅是你教出来的,他若不能赢,就没人可以赢了。”
霍彦此时也抬起了头,补充道,“我舅舅不赢,不可能的。”
刘彻听了他们的话,紧绷的神情略微舒缓了一些,但仍难掩心中的担忧。他在殿内来回踱步,宽大的袍袖随着他的走动而摆动。
“朕知道卫青的才能,可匈奴狡猾多端,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卫青这第一次的。”
刘彻皱着眉头说道,“也罢,这毕竟是第一次,若是输了,也不打紧,他能回来,就还有机会。”
霍彦见不得他这样,掐着手指,作出神棍状,道,“您能不丧气吗!我昨日夜观天象,西北处星辰明亮,是将帅之气,您且把心放肚子里,我舅舅大赢特赢。”
刘彻突然想起霍彦预测黄河水灾的情景,瞧他,都忘了,阿言灵的很啊!他说赢,仲卿一定就赢。
也许是感到了信仰的召唤,他的气势回来了,飞扑到霍彦身边,然后突然俯下身,微凉的手轻捧着霍彦的脸,眉眼弯弯,他以往威沉的凤眼此时却很明亮。或者说天子的眼睛一直明亮。
“阿言能不能帮朕算算朕啥时候有儿子啊。”
霍彦撇嘴,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地推他。
“想儿子想疯了,没治了,下一个。”
刘彻就挨着他,非要霍彦给他算。
“阿言,帮帮姨父。”
霍彦被缠的没法了,伸出五根手指,才道,“五万金一卦。”
刘彻眨巴大凤眼,“包准吗?”
霍去病快憋不住笑了。
姨父怎么这么信阿言呢,如果姨父知道阿言给司马迁和苏武是免费算的,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霍彦眯着眼睛,神神叨叨的拨手指,然后道,“姨父,你钱给到位,我包准。您放心,我啥时候给钱不办事了,我这就拿着钱去找神给你算命。”
刘彻顿时懂了,他拍了霍彦的肩,眼中全是感动,他的好大儿,为了他的事不惜耗寿去找神。
“好孩子,你算吧。”
霍彦被他眼神盯得发毛,但到底贪财。
他故作神仙上身,双眼一闭,然后陡然一睁,插指一算,念出了弹幕。
[你的儿子已在卫子夫腹中。]
霍去病的笑止住了,啊?吃瓜吃到自己家了,不对,阿言真能算啊,这次真不是忽悠姨父的啊。
刘彻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往披兰殿跑,几个侍人都追不上他。
霍彦垂头,然后眼睛抬起一条缝,然后自若的抬起头,对上了他阿兄无语的眼神,“你就忽悠吧。一会儿,姨父发现没有,他就能念叨你一辈子。”
霍彦笑起来,他晃着二郎腿,眉梢眼角全是狡黠。
“阿兄,我向来不打诳语。我前段时间给姨母诊了这次是真有表弟。”
霍去病皱起了眉,他很快挑出了霍彦骗他的点,“可你上次行医骂人,说你诊脉看不出男女。”
霍彦默默盯着霍去病,最后笑得温柔,试图忽悠不好忽悠的小冠军侯。
“他是龙脉啊!”
霍去病瞥一眼他,垂下眼睫,“你这话说给姨父听吧。”
他好骗。
大漠。
卫青早率领着汉军在大漠中悄然行进。士兵们的脚步轻而有序,马蹄也被包裹起来,以减少声响。他们沿着沙丘的阴影处前行,尽可能地利用地形隐藏自己的行踪。汉军的队伍绵延数里,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辎重车夹杂其中。
士兵们不知道李广他们都已经没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只知道跟随他们的将军。骑兵时不时地检查着自己的战马,抚摸着马鬃,确保马具牢固,马蹄铁完好无损。步兵们也偶尔磨砺着刀剑,将长枪的枪头擦得锃亮。
卫青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龙城。
借着沙丘的掩护,大军小心翼翼地避开匈奴的巡逻路线。士兵们个个屏气凝神,只有轻微的风声和偶尔的马嘶声。卫青身先士卒,他的目光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终于,在入夜前,他们抵达了这个单于王祭天之城,龙城。
龙城距上谷百里,匈奴人不会想到有个将军会一路向北,奇袭龙城,故而毫无防备,且守军很少。卫青来时甚至牛羊还在圈中悠闲地吃草,匈奴士兵们有的在营帐内休息,有的在附近巡逻。
卫青观察片刻,一声令下,汉军骑兵如猛虎出笼般冲向龙城。一时间,马蹄声如雷。
汉军骑兵排成整齐的锥形阵,由于马具,最前面的骑兵能够双手高举着长枪。
他们借着下坡的地势,马速极快,他们如一柄柄长剑直直插向龙城,□□的战马四蹄腾空,马鬃飞扬。马蹄扬起的沙尘在身后形成滚滚黄云,如同一头猛虎飞扑,要将敌人吞吃入腹。随着距离龙城越来越近,马蹄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黑色的铁骑黑云一般铺天盖地,尖锐的啸声伴着火把呼啸而来。
匈奴的营帐外,匈奴士兵是第一次见到汉军这种骑兵冲垮阵型的战法,匈奴的哨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刚想发出警报,就被汉军骑兵的长□□倒在地。少数刚刚反应过来的匈奴士兵试图抵抗,但根本无法抵挡汉军骑兵的强大冲击力。最前面的汉军骑兵们手持长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们的身体前倾,与战马融为一体,轻易地刺穿了匈奴人的简陋防御,将他们挑落马下。
钢铁洪流。
汉军骑兵毫无停顿地冲进了龙城。他们的长枪轻易地挑破匈奴营帐的布帘,将里面的匈奴士兵刺个正着。有些骑兵挥舞着马刀,马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银色的弧线,所到之处,营帐的绳索被斩断,营帐纷纷倒塌,匈奴人在慌乱中四处逃窜,发出惊恐的呼喊声。
卫青带头冲锋,他的长枪被敌人挡开后,迅速抽出马刀,在马背上一个侧身,马刀横着一挥,就将一个扑上来的匈奴士兵的喉咙割开。他柔和的面庞上沾了血,他没有擦,顺势割开了另一个想来偷袭的匈奴人喉咙,热血喷溅,卫青却没有任何一丝停顿,手中长枪划出一个让人惊艳的银弧,锋头到处带出一片片艳丽的血花,一路所向无人敢当。
原本温润的眼眸此时充满了令人不敢直视的锐气,莲台菩萨横怒目,玉面杀神。
这批汉军来的快,散的也快,他们裹着匈奴人的头颅,赶着成群的牛羊,大笑着呼啸而离,让匈奴赶来支援的人连个尾巴影都没看到。
从今日开始,汉军的马蹄声将是笼罩在匈奴人头上的噩梦。
卫青的名字将会传遍草原,此时匈奴人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未来会成为他们心中如影随形的恶神,而在未来的未来,还有一个名字与其并列,共同绘成他们近二十年的阴影。
第60章 长安好
长安好, 长安好。
今年的长安尤其好。
卫青的战报点燃整个大汉。那道得胜的战报仿若一道炽热的火焰,驱散了李广他们战败后长久以来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这是汉朝第一次对匈奴作战的全胜。
上将之元,名不虚传。
刘彻已经乐了几天了, 因为卫青的胜利,是他的抗匈大计最有利的支撑, 卫青未回来时, 就传旨封他为关内侯。加上将要得子的消息,他双喜临门,不时的莫名朗笑出声, 跟神经病似的,霍彦口中这样那样嫌弃他,但偶尔也忍不住笑,舅舅终于实现他的梦想了,或者他们一起做的长梦已到了实现的时候,他真的很高兴啊。
卫青一战封侯,以前门可罗雀的卫府彻底门庭若市。先敬衣冠后敬人,卫青立起来了, 世人趋卫家若鹜,也如同赶着投胎似的赶着往霍去病和霍彦身边凑。
以前仅是帝宠优渥,旁人便上赶着凑到霍去病和霍彦身边,现在舅父英勇,又少年封官,明眼人都知道霍彦与霍去病前途无量啊!
鲜花披罗锦, 锦上又添花。
霍彦和霍去病虽然知道旁人大多只是趋势而来,但好听话谁都爱听, 他俩尤其是霍彦难得有些飘飘然。
他兴冲冲地鼓动东方朔去烧玻璃准备蒸馏酒了, 他找的匠人们已经作出了玻璃管道, 今天正好是第一批酒出生的时间。东方朔乐颠颠地信了,然后跟着石匠们抡了三天的大锤,死去的记忆重新击中他,他抡的直问候霍彦爹,霍彦不理会他,只道,“那个酒蒸好,你取名,你先喝。”
东方朔口上骂咧,但动作利索,扛起铁锤把一块坚硬的石灰石砸成小块,那些石灰石被匠人用石碾反复碾压,直至成为细腻粉末,匠人听霍彦看着有经验的匠人将挖取的石英砂,筛选去除沙砾、草根后,按照严格比例,将石灰石粉末与石英砂,草木灰混合于巨大石臼。然后送进烧铁的土窑里,点燃柴薪,风箱在壮汉的拉扯下发出低沉怒吼,皮囊鼓风,火势汹涌,温度直冲一千五百多度。熊熊烈火昼夜不熄,温度不断攀升,把人都热得吐舌头了,玻璃液才出炉。
这玻璃液色泽已然不同,透着淡淡的金黄,仿若被日光亲吻过。
霍彦兴奋得握紧双拳,“大善,虽给了方子,先生们大才,竟这么快就制出了成色那么好的玻璃液。”
东方朔也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期待。
匠人们直呼不敢,只要他们看吹玻璃。
他们是被管事请来的,刚来就给了配方,想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做水晶似的管道,他们也半信半疑,没想到做了半个月,真吹了一只。
一位老匠人拿起铁管,蘸取玻璃液,手法娴熟地轻轻吹气,玻璃液仿若有了生命,在他手中慢慢变幻形状,先是一个圆润的球体,接着线条流畅地延展,不多时,一只精美的玻璃碗成型了,瓶身通透,在光照下纹路如同自然生成的水波,摇曳生姿。
霍彦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碗,置于阳光下细细端详,东方朔在旁亦是啧啧称奇,围着小碗转了几圈,忽而眼睛一亮。
“好物好物,价千金呢,阿言予我两个吧。”
霍彦翻了个白眼,当下把碗给他了。
东方朔笑起来,“多谢阿言。”
霍彦直奔旁边的蒸馏酒厂。
酒坊内,热气腾腾,酒醅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霍彦找的精酿酒的人正忙碌地操控着蒸馏器具,铁制的蒸锅安置在砖石砌成的炉灶之上,在烈火炙烤下泛着红光。釜口连接着一根七拐八拐的玻璃管,玻璃管蜿蜒通向一个巨大的陶制冷却罐,冷却罐外环绕着不断流淌的井水,用以降温。
装酒醅的大陶缸,缸口直径近两尺,缸盖以厚实木板制成,外敷一层油皮,几个酿酒人抬起,将酒醅①轻轻倒入蒸馏釜,装填至三分之二处,随后燃起炉灶里的干柴,火势熊熊。随着温度升高,酒醅在釜内翻滚,蒸汽裹挟着酒精袅袅升腾,顺着玻璃管冲入冷却罐。
蒸汽遇冷瞬间液化,滴答滴答落入下方预先备好的酒坛中。
起初,酒液略显浑浊,霍彦目不转睛,不时叮嘱酿酒人微调火势。慢慢的,酒液愈发澄澈,那浓烈而纯粹的酒香,源自精心挑选高粱的醇厚谷香,质朴且扎实。
东方朔拿着小碗想接一小碗,却被霍彦拦了下来,“封入地下一段时间,酒香更醇厚,到时我亲开坛,给你喝一坛。”
霍彦许诺的三百坛蒸馏出的酒先被装入陶瓮,密封后深埋于工坊阴凉的地窖。
东方朔扁嘴,到底偷接了小半碗,他一个常喝低度黄酒的,尝了高浓度的蒸馏酒个鲜,顿时被那辛辣醇厚的口感呛得直咳嗽,却又忍不住大笑,脸上浮起红晕。
“好酒,怕是天上之琼浆玉液,若可时时喝,便是仙神也不换。”
霍彦嘲笑他道,“老酒蒙子。”
[我崽嘴里吐不出来象牙。]
[怪不得你要匠人呢。]
[玻璃,价可千金啊!]
[阿言啊,你这小子好运气。]
[你姨父要开始对商贾车船征收赋税了,你那茶叶船怎么办?]
[插翅膀作飞机,哈哈哈。]
[没事儿,区区小税,还不够我阿言这段时间砸的呢!]
[不让刘彻知道打秋风才是大事。]
……
霍彦天天说刘彻傻大款,高兴送人千金,但他跟霍去病高兴天天跟散财童子似的成把成把的送人金丸,他现在更有大有卫青回来当天给全长安人撒钱的感脚。
在卫青快回来的七天前,霍彦包了东市一条街,整条街都挂起了红绸,摆上了几十张圆桌,街正中央搭了个大戏台。
戏楼外面甚至堆满了酒坛,整整三百坛,全是霍彦让人用粮食做的白酒,对比以往常喝的低度酒来,这酒味更显醇香,勾得长安不少酒鬼垂涎欲滴,想着来沽一壶,就被戏楼中人告知,这戏楼主人为了庆祝卫将军得胜,要唱七日戏,开七日流水席,这酒也是当天开,请全长安人都乐呵乐呵。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长安城的各个角落。不少人早早地就来到这条街上,翘首以盼卫青的归来。
甚至久在深宫的王太后都得知了这个消息,跟刘彻感慨着霍彦的大手笔。
刘彻也没想到霍彦的阵势摆这么大,光是包下东市半个月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这小子不光包,他还要摆席,说不定帝王大婚都没有他这么大手笔,臭小子,把朕都比下去了。
他这边咂舌,想着到时候一定要去凑个热闹,那小子给仲卿的不会差的。
东市。
一大早,司马迁这位卫将军传的编剧就跟霍彦导演共坐在一条竹凳上,看台上戏子唱戏。
原本宫中唱百戏的自从被刘彻送来后就没怎么回去过,后来直接被霍彦收编了不少,唱的水平自然不必说。反正霍去病觉得钱花得值,要给人发钱。
但司马迁还是时不时的打断,上去跟他们解释他当时写这句话的感情,让他们重唱。
这折戏是他司马迁写的,这是他和阿言共同制作的,这是要流传后世的。一定要好好演!
曹襄打了个哈欠,苏武被带的也打了个哈欠,他拽了拽霍彦的衣角,悄声问霍彦,“阿兄,你到底给迁兄多少钱啊,他可真认真啊!”
他们从卯时己经坐到未时了,说好后面还有花神舞,但司马迁这一部戏来来回回八遍了,还没结束,他都有点看烦了。
霍彦也打了个哈欠,恹恹的比了个五。
苏武吸了口凉气,蹭的一下起身,跟在司马迁后面也开始仔细听戏了。
霍彦听见他跟司马迁说,那声嚷得全天下都能听到了,“司马迁你混蛋,五十金啊,你为什么不带我!”
霍彦沉默,然后趴在了桌子上,幽幽道,“阿武瞧不起我,分明是五百金。”
他刚说完,就收到了曹襄看败家子的眼神,他起身,振振有词,“千金散尽还复来,不要沦为钱的仆从。”
曹襄道,“你是太小看自己了。”
霍彦果断改口,“万金掷下,万万金但入我池。”
东方朔一身酒气,一屁股坐他们几个旁边,引得霍彦让他离远些,戏台上面的特型演员小漂亮被酒气打了个喷嚏。
耗时数日,第一批蒸馏酒终告完成,揭盖瞬间,醇厚浓烈的酒香汹涌而出,直沁心脾。东方朔馋得装了个大壶,现在估计喝完酒醒又来找霍彦了。
东方朔仰头饮尽壶中最后一口酒,酒液入喉,辛辣又刺激,他闭眼回味片刻,猛地睁眼道,“阿言,浮光,此酒色亮泽温润,恰似这浮动之光,如何?”
“就叫这名。”霍彦推开他的大脑袋,“你离我远点!”
[有文化真不一样。]
[叫琥珀多好听。]
[叫茅台(狗头)]
[阿言,下次你阿兄一战封侯,你怎么办啊。]
[对哦,怎么办呢!]
[阿言到时候把长安翻过来吧。]
霍彦也深思起来,阿兄也一战封侯,那时候我要怎么庆祝,站在玩具屋顶撒钱吗?
卫青回来当天。
由于霍彦已经开了大戏,长安百姓万人空巷争先恐后挤在城门前看戏中打虎杀敌的卫将军。
卫青身着战甲,策马而来,阳光洒在他的铠甲上,熠熠生辉,肩头的红缨随风舞动,仿佛凯旋的烈烈旌旗。他身后跟着的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虽面带征尘,却难掩得胜的豪迈。
街道两旁的百姓欢呼雀跃,高呼着“卫将军”,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直冲云霄。孩子们在人群缝隙中钻来钻去,就盼着能看清英雄的模样,有几个机灵的甚至顺着街边的大树攀爬而上,就想看着攻匈奴救苍生的大将军,姑娘们见到卫青的面皮不由得羞红着脸,将手中的绣帕以及从霍彦那买的绒花奋力朝卫青抛去,眼神里满是倾慕与崇敬。
霍彦和霍去病挤在前头,露出两个猫猫头。
“舅舅!舅舅!”
卫青被堵在长安门口寸步难行,只好下马,他一下马,长安百姓更是兴奋了,伸出手来一口一个卫将军,卫青不忍拒绝好意,只好左手紧紧的牵着马缰,右手挑着一个一个握过去。
汉家女儿开朗大方,各自顶着漂亮的妆容,往卫青身边凑,卫青忙收了手,红了耳朵。
人群中的霍彦和霍去病一起笑出声来,然后对视一眼,高喊东市流水席已开,替他们舅舅解了围。
卫青这才看见了他俩,他黑瘦了不少,但温和的笑意一如往昔。
“舅舅的小外甥们好像长高了。”
霍去病抓着他手,仰起脸笑,“舅舅回家了。”
霍彦不知怎的,忽然红了眼,他吸了一下鼻子,才忍住想哭的冲动,“舅舅,姨父等你呢,我在东市有大席就不去了。”
霍去病也点头,不耽误卫青进宫的时辰,他俩让开了道,就要吃大席去了。
卫青不明所以,但还是嘱咐了他俩几句。
霍彦和霍去病一起点点头,就互相挨着肩走了。
未央宫前,阳光洒落,映照得宫阙愈发巍峨庄严。
卫青身着一袭凯甲,甲片在日光下闪烁微光,肩头的红缨随风轻舞,他步伐沉稳,拾级而上,每一步都似带着千钧之力,靴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
殿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刘彻与众臣早已经翘首以盼,刘彻冕旒垂下,遮挡了部分面容,却难掩那股帝王的威严之气。
卫青入殿,跪地行礼,朗声道:“臣卫青,参见陛下,幸不辱命,得胜归来!”
刘彻微微抬手:“卫卿平身。”
他的目光如炬,细细打量着这位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他亲自培养的鹰鸟今终展翅,不负深恩。
卫青起身,身姿挺拔,昂首挺胸,虽历经征战、满面征尘,却掩不住眼中的精锐光芒。
侍从呈上卫青随身带着的战报,刘彻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卫卿此次出征,大破匈奴,扬我大汉国威,功不可没!”
刘彻的声音饱含赞赏,朝堂之上,群臣纷纷附和,赞誉之声此起彼伏。
卫青再次欠身:“陛下洪福齐天,臣不过是率将士们拼死杀敌,尽分内之责。此番胜利,全赖陛下运筹帷幄,将士们同心协力。”
他依旧言辞谦逊,眉眼中全无骄横之气,令得众臣不由多看他两眼,胸有惊雷,面如平湖,真是大将之风。
刘彻龙颜大悦,正准备令设宴款待卫青及众将士,却忽然止了动作,轻笑道,“朕囊中羞涩,但长安有巨贾,为贺卫卿得胜,自今日起,连开七日流水席,长安人皆可食,朕带诸位也去尝酒听戏。”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比如桑弘羊知道是霍彦开席庆贺,跃跃欲试,他好大儿喜欢他舅舅那样,必是花钱如流水,想来席面,怕是比宫中还好几分呢,况且在哪吃不是吃,为国库省点钱,他巴不得吃七天呢。
有的人就像张汤虽不明所以,但无所谓,他跟陛下走,反正卫将军自己都不在意。
有的像是汲黯就要开口劝诫刘彻,这有失体统!
但他正欲开口,就被郑当时打了,郑当时笑眯眯地说,“有三百坛好酒,香飘十里呢,今日开封,错过就没了。”
汲黯闭嘴了。
一朝文武,浩浩荡荡,跟飞蝗似的,降临霍彦的东市。
只见长长的街道摆满了桌椅,桌上佳肴丰盛,香气四溢,百姓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集市,这种吃法真是稀奇又热闹。
东市里面琴瑟弹得欢快激昂,钟鼓敲得震天动地,戏楼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店堂中央,一方古朴的檀木桌上,静静安置着几百坛新酒,酒坛上的红绸鲜艳夺目,
“浮光开坛!”
丹叔喊道,他刚说完身后的众人纷纷上前,轻轻解开酒坛上的红绸,绸带滑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如同开启一场神秘仪式的前奏。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几百坛酒封泥松动,众人拿起银勺,舀起一勺酒液,酒液在勺中微微晃动,色泽金黄透亮,宛如流动的琥珀。将酒缓缓倒入玻璃杯中,酒入壶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仿若珠玉落盘。
一股醇厚浓烈、仿若裹挟着果香与陈酿芬芳的酒香,如灵动的丝线在空气中肆意蔓延。众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浮现陶醉之色。
“共贺卫将军旗开得胜,天佑大汉,与诸君同饮。”
丹叔言罢,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留下满口馥郁。
坐在桌前的霍彦嘴角上扬,给霍去病夹了块羊排,霍去病啃羊排,看着一桌的大人纷纷争抢着要品尝这琼浆玉液,这酒壶如此清透,阳光透过后,竟还折射出了五彩光芒。
十里酒香,馥郁留香。
戏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戏子们正演到高潮之处,扯着嗓子,将那最激昂的唱段吼出,为这场凯旋盛宴添彩。生旦净末丑,轮番登场,唱念做打,一招一式皆韵味无穷,水袖翻飞间,尽是对卫青的歌颂。
台下的观众,时而屏气敛息,沉浸于剧情之中,时而拍手叫绝,为精彩的表演喝彩。
霍彦跟着霍去病与司马迁,卓文君,李延年,苏武,曹襄,东方朔,石页,丹叔拿着玻璃杯,倒了满杯的热茶,开心得与他们碰杯。这个少年公子一身红衣,衣角只绣了几朵云纹,耳朵戴了个红玉坠,与白面上的小红痣交映生辉,实在显得有些不识愁滋味。
“司马兄啊,歇笔吧!”
司马迁则轻轻摇头,手中握着笔与竹简,心中默默构思着如何记录下这盛大场景,“阿言莫要劝了,我不累,这是要入史的!亲自见这一刻,是我之幸啊!”
曹襄冲司马迁翻了个白眼,苏武也翻了个白眼,霍彦默默吐出他俩心声,“死装。”
司马迁不明死装何意,正要问,就看见霍去病伸出杯中的奶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对比他小的霍去病存着敬畏,连忙与霍去病碰杯。
霍去病小虎牙半含半露,笑得肆意,那笑容里一团少年人的朝气,唇如枫,织金镂玉,珠玉华冠,这般累赘的打扮在他身上却显得合适至极,华贵之美,他眼中那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已经敛去些许,温情的涟漪荡漾其中。
但是在霍去病举杯时,一个横过来的玻璃杯与他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刘彻偏头,卫家人皆是好样貌,刘彻觉得自己心情都好了,他摸了摸霍去病的脑袋,捏了一把霍彦的小脸,才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面上浮起红晕,“好酒!”
他又拉着不好意思的卫青挤下东方朔,强势加入酒局,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来,仲卿,与朕饮!”
霍彦忙命人将他们新制的玻璃器皿端上桌,众人皆对那玻璃碗啧啧称奇。紧接着,侍人又呈上用新法制得的蒸馏酒,酒液在玻璃杯中晃荡,色泽诱人。
卫青端起酒杯,轻嗅一下,顿觉香气馥郁,浅尝一口,那浓烈醇厚的口感更是让他眼中一亮。
卓文君最先开溜,她轻抿一口茶,双眸笑意盈盈,轻声道,“我去瞧瞧菜。”
桑弘羊顺势挤了进来,也蹭了一杯酒。
李延年无声站起来,侍立一边,却被刘彻摆手叫离了,本已在旁找到座位张汤顺势到这边坐了下来,生怕刘彻不悦。
苏武连着曹襄也想跑,被刘彻强势制止了。
“怎么,你俩也有事啊!”
曹襄并着苏武默默摇头。
他们这一桌因为刘彻在热闹喧嚣中成了冷流。
刘彻似笑非笑,“吃啊,都看朕作甚!”
众人听闻,这才拘谨地重新拿起碗筷,可动作到底还是放不开。霍彦却没这些顾忌,起身给自已和霍去病叉了块肉,霍去病神色如常给他舅舅夹了块炸鱼。卫青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动起筷子,舅甥仨个大馋小子默默干饭,大快朵颐起来。
好吃,好吃,这个也好吃。大将军不吃饭怎么打仗,大富翁不吃饭怎么挣钱,哼!
刘彻看着仨个只顾自己吃的没良心,轻哼一声,霍去病了悟,拿着公筷,给他夹了块羊排。
他这才高兴起来,幽怨道,“只有去病爱朕。”
霍彦翻了个白眼,继续吃他的。卫青虽被吃的迷住了,但也发现刘彻不吃,于是偶尔跟刘彻推荐菜式。
刘彻这才开颜,勉强夹了一块。
此时,台下的百姓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人悄悄低语:“看呐,那是陛下和卫将军,还有各位大人呢!”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带着敬畏与尊崇。但刘彻毫不在意,还冲百姓们挥了挥手,引得一阵欢呼。
桑弘羊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分散,小声跟卫青嘀咕,“卫将军,此次出征,粮草补给可还顺畅?”
卫青微笑着回应,“多谢桑大人挂怀,有劳你在后方费心,此次出征一切顺遂。”
桑弘羊笑起来,饮尽杯中酒,卫青这次带回来的牛羊不少,这个仗打得有来有回,他的钱也不是打水漂。
这边正说着,台上的戏子们演完了一折,开始换场。新登场的十二位旦角身姿婀娜,水袖轻扬,唱起了一段婉转的十二花神歌。
他们身姿轻薄,唇红若枫,面上各有各的特色,这十二位旦角莲步轻移,边舞边唱,每一位花神仿若被赋予了真魂,衣袂飘飘处,红梅绽雪、牡丹吐蕊、荷花凌波,花姿花色栩栩如生,与台下的热闹喧嚣相互映衬,宛如人间仙境。
但有眼尖的妇人瞧见了这些个花神没上铅粉也显得眉目如画,她们自然心神一动,想着一会儿,让人过来细细问一下。
刘彻听得入神,不禁跟着节奏轻轻拍手。
他指着那中间的梅花神道,“阿言,此女若画也。”
霍彦抽了抽嘴角,觉得口中的饭都不好吃了。
“那是个男子,姨父。”霍彦又默默加了一句,“有妻有子。”
刘彻听闻此言,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里满是诧异,他再次细细打量那舞台中央的“梅花神”,只见对方身姿婀娜却不失英气,眉眼间确实透着几分男儿的硬朗,只是那妆容与柔媚舞姿,任谁乍一看都会错认。
“竟是男子?”刘彻喃喃自语,旋即大笑起来,“当赏!”
说罢,他朝身后侍从挥了挥手,示意准备赏赐。
而后有些无奈的对霍彦道,“他有妻有子,真是可惜。”
霍彦怼道,“您别霍霍别人好人家了。”
刘彻哼一声,捏了一下他的小脸,问道,“这荷花神呢?”
霍彦道,“我身边都是已婚男子!”
你不要霍霍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