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竞做媒
“不可能。”容谢摇摇头, 甩掉脑袋里的想法。
王伯怎么可能是沈冰澌?
虽然沈冰澌会缩骨功,可以任意改变身高体态,可是一个人的气质是不会发生大变化的, 王伯那憨厚老实的模样, 遇到陆应麟后落荒而逃的背影, 怎么看都不像是沈冰澌能装的出来的。
“……”
心里这样想,实际生活中容谢还是忍不住去寻找蛛丝马迹,真别说,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些证据。
花红制衣店撤掉了门头悬挂的鲜艳服饰, 换成了素色的布料,其中还有几种颜色是容谢非常喜欢的, 很难不怀疑是受人暗中指点。
蓝塬别业的王管事在容谢问起王伯的时候, 一脸迷茫,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看起来就像是在给谁打掩护。
半个月后,容谢正式上任蓝塬别业的园林管事,拿到园子里所有粗使杂役的名单, 对着人一个个认了一遍。
确认了, 没有王伯这人。
容谢背后一阵发寒。
没想到,沈冰澌真的变装成其他人来偷看他的生活,偷看完还要回去洋洋得意地说,仿佛容谢过得拮据他就舒服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猥琐的人!
容谢恼火地抓着杂役名单, 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王管事看见容谢这副样子,还以为他被哪个杂役气到了,过来安抚了两句:“这里的杂役和别处也没什么不同, 都是卖力气的,说话粗俗些,容公子还是别太放在心上。”
容谢回过神,看向王管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警惕,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能怪王管事,沈冰澌强势起来,很少有人能不顺着他的意思来。
“王管事误会了,这里的杂役都勤劳本分,没有什么可责怪的,只是……我多嘴问一句,首辅大人同意聘我做管事,不会是考虑到和沈冰澌的交情吧?”容谢直言问道。
“呵呵,容公子多虑了,你可是我们老爷亲自面试的人,园林管事又是这样重要的职位,如果老爷只考虑到和沈道长的关系,大可以许你一个门客的闲职。”王管事笑道。
“原来如此。”容谢点头,如果王首辅聘他只是顾念和沈冰澌的交情,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管事究竟能干多久了,等到王首辅发现他和沈冰澌没什么往来的时候,还会留着他么?
现在,王管事的回答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让王首辅知道聘他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既然没有什么其他的考量,请王管事也用对待普通管事的态度对待我吧,”容谢向王管事欠了欠身,“叫我容谢便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的,尽管吩咐。”
“这……”王管事想了想,这样处理确实最简单,“也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管事跟容谢谈了园林管事职位的月钱,一个月十八两,数目比容谢预期的丰厚很多,而且这还只是初级的月钱,随着时间的累积,表现的提升,月钱也会跟着上涨。
除此之外,容谢和蓝塬别业是完全独立的关系,不需要在他们那里压身份文书,也不需要每天守在园子里,只要容谢能保证他负责的那一块不出问题,就可以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每旬最后一天向王管事汇报即可。
容谢也拥有了一间专门处理园子里事务的单间,王管事带着容谢认了门,是在一处环境很好的院落中,窗户外面栽着几棵芭蕉,蕉叶很大,像车盖。
参观的前一天下了雪,雪压住蕉叶,风来的时候,一整块积雪“扑”地从蕉叶上滑落,打在积雪的草丛里,发出很大的声响。
办公环境和月钱都令人满意,还不用绑死在王家,时间都由着自己安排,这样理想的营生,半个月前的容谢是想都不敢想,现在却成真了。
忙碌的一天结束,黄昏时又落了细雪,容谢踩着雪回到竹里巷,提笔给沈燕他们写第二封长信。
这封长信的主要内容依然是山庄的冬季管理,容谢加入了一些从王管事那里学到的经验,加上自己在管园子的过程中实践得到的结果,洋洋洒洒又写了几大张纸,寄给涣雪山庄。
涣雪山庄那边有些人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按照沈冰澌的预计,容谢在外面玩够了,知道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了,自然会回来。
至于是什么给了沈冰澌这样的自信,那就要说到上一次出去考察的结果——容谢的房子是租的,光电白兰也根本没有卖,出门采买,买的都是以前看到不会看一眼的粗糙玩意,这样的日子容谢怎么过得下去?
沈冰澌不禁要感谢自己,是他为容谢营造了最好的生活环境,是他舍不得容谢住弟子房,砸重金买了涣雪山庄,是他堆金砌玉打造了容谢习以为常的精致生活。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等到容谢发现,他习惯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唾手可得后,恐怕就会重新思考,究竟是要虚无缥缈的“喜欢”,还是要实实在在的生活。
容谢这样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喜欢”能当饭吃吗?“喜欢”能让容谢住进王府一样奢华的山庄吗?“喜欢”能让容谢敞开来看第一手的古籍经书吗?“喜欢”能让容谢用上精雕细琢的名贵瓷器吗?
“喜欢”不能,但不能“喜欢”的沈冰澌却能,容谢这样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该选哪个。
怀揣着这样对未来的美好期待,沈冰澌硬是在山庄里坐等了一个月,等到第二封长信送到,涣雪谷的湖都结冰了,容谢仍然没有回来。
当然,第二封长信里也没有提到沈冰澌。
“嘭”!
沈冰澌一巴掌拍在书桌上。
沈燕站在书桌边,手中拿着容谢的信,他刚刚在沈冰澌的命令下,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这封信。
沈冰澌的笑容从有到无,也就是经历了短短一句话的时间。
“什么?这就没有了?”沈冰澌恼火,“拿过来让我看!”
沈燕将信放在桌面上,被沈冰澌一把抄走。沈冰澌飞快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确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他。
容谢怎么能这么绝情,这么狠心!
就算是一个惨遭绝交的朋友,离开之后,也会忍不住想打探对方的近况如何吧?容谢竟然能忍住不问,一字不提,好像真的打算把他彻底抛到脑后了。
不、不对。
沈冰澌目光一沉。
容谢写来的信,分明和实际情况不符。
他的信里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生活的拮据,也没有抱怨过北门集市买不到合意的商品,沈冰澌看到的那些并不好看的事实,容谢全都没说。
这说明什么,说明容谢在骗人,在粉饰太平,在口是心非。
沈冰澌慢慢放下信,向沈燕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庄主,这信……”沈燕道,“我什么时候能来复写?”
他也没打算拿到容谢的亲笔。
“改天吧。”
“改天是……哪天?”沈燕坚持问。
沈冰澌抬眉瞟了他一眼,罕见地没有发火,只是平淡地说:“我复写好了,留桌上,明天你自己来拿,行?”
“行。”沈燕退下了。
沈冰澌决定再去一趟蓝塬。
他当然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容谢自己回来。
可是他做不到,明知道挚友在死撑,还四平八稳地坐在山庄里,等,对他来说太难了,现在他屁股下面就好像坐着一只西洲沙漠里生长的火蒺藜一样,他必须立刻站起来,做点什么。
比如当面拆穿容谢在死撑。
正好他前面铺的线,现在也到一个月了,到了收线的时候,简直不要太英明。
当天下午,沈冰澌御剑离开涣雪山庄。
他前脚走,沈燕后脚通知容谢。
容谢收到通知时正在蓝塬别业里做旬末汇报,事情琐碎但都得到了稳妥的处理,王管事对此很满意,叫容谢在小厅里稍事休息。
容谢借着这个机会,跟沈燕沟通了情况:沈冰澌看完信之后,似乎很不满容谢没有提到他,接着就御剑出去了。
“容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庄主似乎十分笃定你过得不好,要接你回来。”
“嗯,我知道了。”容谢平静地回复。
收起传音石,容谢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王管事对完了帐,和其他一干管事从侧门进来,管事们呼啦一下围上来,对着这位闻名已久的新进同僚嘘寒问暖。
容谢也从座椅上站起来,笑着应对管事们的问候。
管事们虽然还没有正式接触过这位同僚,却也是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了,休沐日王首辅面前的对答如流,展示才艺时大胆说自己擅长管理园子,更有甚者,听说这位新进同僚,还是一位仙宗弟子,修长生,会仙法的那种。
现在有机会一见,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容谢。
尤其是管事一职,一般都是年富力强、有经验会管人的家丁、婆子来做的,还从没见过这么年轻俊秀的后生担,忍不住就想多关怀他一些。
“刚搬到竹里巷啊,那是个好地方,真有眼光。”
“一个人来的?家里没别人了?有没有考虑过安定下来啊?”
“户帖都落在这里了,那就是准备定下来了……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呀?”
“什么,还没有?一定是容管事眼光高。”
“容管事这样年轻有为,又生的一表人才,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还不是在山里清修耽误了,你放心,我们这些老家伙啊,也颇有一些人脉,保证给你找到合心意的姑娘,什么事不耽误。”
“嘶,说起来,还真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在招赘婿,容管事考虑入赘吗?”
“容管事可和咱们不一样,他身家清白,独立门户,又在竹里巷有产业,配个小户千金怎么说也绰绰有余了,何必入赘呢。”
众管事围着容谢七嘴八舌地说,转瞬间已经替他谋划好了几门亲事,甚至连将来生几个、在哪儿上私塾都想好了。
容谢有些尴尬,他确实想过要成家,不过,他想象中的成家和这些热心同僚们谋划的可能不太一样,他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只想收养个合眼缘的、无家可归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带大,他这种想法,大概很难被眼前这些热心同僚理解吧。
容谢一想到表露自己的想法之后,同僚们大惊小怪的眼睛、铺天盖地的问题,他就觉得不值当,还是笑笑过去算了。
谁知,他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在管事们眼中,却是年轻人不好意思的羞涩,更加激起了他们给容谢做媒的冲动,一个个面上不说,却私底下暗暗较起劲来,看谁先替这位年轻同僚解决个人问题。
第82章 童养媳
管事们办事的效率非常高。
早上的汇报结束了, 王管事留大家在西园聚餐,饭桌上的菜色都是大厨们的拿手好菜,规格一点不比王首辅接待朋友来的差。
席间, 管事们纷纷借着敬酒的机会来到容谢身边, 向他介绍自己手上的“资源”, 好像他们每个人都兼做媒婆似的,认识的好人家遍布整个蓝塬,甚至京城,谁家有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姑娘小子, 他们都十分清楚,他们管这类信息叫“资源”, 因为帮人牵线搭桥不仅结了一桩善缘, 还可以得到丰厚的酬谢,对于管事们来说,相当于一项拿来赚外快的好“资源”。
毫无疑问, 容谢现在也成了他们眼中的好资源,非得给他推销出去不行。
一顿饭吃下来,容谢没吃两口菜, 光是听那些千金小姐的消息就听饱了, 脑瓜子嗡嗡地响,直后悔自己太早把家底抖出来,早知道就说老家有个童养媳,这次单独出来发展, 没把人带上, 这媳妇醋劲儿很大,等她来了,绝不会允许他多看人家姑娘一眼。
是啊, 可以这么说,怎么早没有想到呢。
饭局结束,容谢从桌边站起来,刚走出两步,就被一名满面笑容的管事拦住了。
“容管事,这不是巧了吗,我方才家去了一趟,有个远房亲戚家的表侄女,恰好就在家中做客,她听说了容管事的条件,非要见上一面,还说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
容谢顿感头皮发麻,他的消息才散布出去一个上午,竟然就有姑娘想见他了,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不行,他不能让这场荒唐的说媒活动继续进展下去。
“其实我家里有……”容谢才说了一半,那热心管事就迫不及待地扯住容谢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那姑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合不合得来,先见上一面再说。
“什么?这么快?”容谢诧异。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客堂,往西园中来。
湖边的小路上,一个穿着鹅黄小袄的姑娘正站在那里,看见两人走过来,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伸手向两人挥舞。
容谢心中惭愧,这姑娘看起来条件这样好,又大大方方的,何必浪费人家时间呢?于是,他站住脚,将热心管事也拽得停下来。
“其实我家中有媳妇,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是没跟着一起过来。”容谢道。
热心管事一愣,脸色果然变得有些不悦:“有媳妇?那你还找什么……灵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不给人做小的。”
“抱歉,是我没说清楚,既然这样,我就不过去了,麻烦管事向那位小姐说明吧。”容谢欠身。
看到容谢的态度,那穿着鹅黄小袄的姑娘疑惑地放下手,待到管事亲戚走近,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她摇了摇头,又转过脸,冲容谢招手。
容谢意外,怎么话都说清楚了,这姑娘还跟他招手?
管事一副无奈的样子,又走了回来,对容谢说:“她说不介意,只想跟你见一面,交个朋友。”
容谢诧异,他只道修界的女修交友不介意男女老少,没想到大户人家的千金竟然也有如此豪爽的。
既然人家主动提出想交个朋友,他推辞不去,倒显得小家子气,容谢便走上前,同那姑娘互相见礼。
“这是竹溪灵家的灵珑,灵家在南州颇有些威望,人称神医世家。”管事介绍道,“这位是你要见的容管事,容谢。”
灵珑一脸兴奋地将容谢从头打量到脚,又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看的容谢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灵珑,你也别太过火了,我刚跟人家介绍你是好人家的千金。”管事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知道了叔,你先走吧,我和容大哥说。”灵珑轻轻推了推管事。
管事无奈,只能向容谢告辞,从两人中间退出来。
“容大哥,真没想到,原来你真人长这样……”灵珑忍不住盯着容谢的脸看了又看,“和香雾中的一模一样!”
“什么香雾?”容谢一头雾水,“姑娘难道认得我?”
“当然!你是除魔剑圣沈冰澌的挚友吧!”灵珑笑道。
容谢没想到在蓝塬,一个管事的远房亲戚家的姑娘都认识沈冰澌,沈冰澌的名气已经达到这样家喻户晓的程度了吗?
“我、我也是修士啊,”灵珑拍了拍胸口,“不过我只是小小一介散修,三大宗门都看不上我,我也不爱受人管束,现在正跟着赵大哥的寻龙探宝队一起行动,容大哥若是有空,也可以一起来呀。”
“寻龙探宝队?”容谢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很快,他反应过来了,诧异地看向灵珑,“姑娘,你莫非是那时候的……地下龙窟,图罗悖文暗门?”
“没错,容大哥好记性!”灵珑喜上眉梢,“我就是那支寻龙探宝队里的队员。”
容谢惊到了,这是怎样的缘分,他竟然在蓝塬别业碰到了寻龙探宝队的人。
沈冰澌曾经在那次诛杀恶龙的任务里用同心传音玉佩找过容谢,让他现场破解了暗门上的图罗悖文机关,那次用到了传音玉佩的传像功能,当时在场的队员也看到了容谢。
没想到,灵珑就是当时在场的队员之一。
“姑娘的记性也很好,隔了这么久的事,姑娘还记得这么清楚。”容谢笑道。
“倒不是我记性好,主要是那一幕印象太深刻了,容大哥有如天神降世,随便看了看就破解了门上的机关,太厉害了!”灵珑由衷赞美道。
“姑娘谬赞了,只是恰好认得。”
两人沿着湖边的小路一直走,不知不觉聊了许多。
沈冰澌的身份并没有他想象中掩藏得那么好,毕竟那把胜邪剑那么有名,很快就被经验丰富的队员猜出了身份,沈剑圣屠龙的传闻在探宝队中间传得沸沸扬扬。
而那个和沈剑圣用同心传音玉佩的挚友,也很快被猜了出来,就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住在涣雪山庄的容姓挚友。
这一次也是巧了,灵珑正在亲戚家做客,管事叔叔中途回去,急急忙忙找她,说有个修界出来的年轻人,刚搬到蓝塬,准备找个投契的姑娘成家,正好灵珑也是修士,叔叔就想到她了。
灵珑本来不感兴趣,她还没玩够呢,谁要成家,没想到叔叔把容谢的情况一说,灵珑一下子想到地下龙窟里的惊鸿一面,试着问了几个问题,确定容谢就是当时香雾里那个人,便兴高采烈地过来见面了。
“可惜,容大哥已经成家了。”灵珑半真半假地叹气,“看来只能做朋友了。”
容谢失笑,这姑娘分明就是过来看个热闹。
“容大哥如此博闻多识,若是能参加我们寻龙探宝队的行动,肯定能大大提升我们的成功机会!”灵珑兜了半天圈子,终于说出她这次过来的真实目的。
“我?”容谢想起以前崔姑娘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还小小地心动了一下,但想一想自己修为有限,去了也只能拖人家后腿,还是算了,“我看你们更需要的是沈剑圣这样的大能吧。实不相瞒,我的修为十分有限,恐怕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当然更需要容大哥了!”灵珑嚷道,“沈剑圣虽然厉害,脾气却古怪得很,和他一起行动,大家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多不自在啊!我们这些散修自己组队探宝,不就是图个自由自在吗?再说了,上次探宝,本来也没多少宝藏,还被沈剑圣拿走一大半……”
容谢头一次听说,有人更需要他,而不是沈冰澌,还把沈冰澌形容得如此糟糕,却又如此真实,不像为了迎合他编的,不由得有些想笑,还有些快意。
“容大哥你可不要跟沈剑圣告状……”灵珑自知说得有点过火了,赶紧往回拉一拉,“沈剑圣肯定是出了大力的,他拿走那些宝藏也是应该的……”
“其实那些宝藏也没有什么,基本上就是图罗悖文残篇,写在纸上或是贝壳上的,你们拿去可能也没什么用,卖古董又不是什么有价值的名品。”容谢笑着说道。
“原来是些破烂啊……那是我错怪沈剑圣了,我还以为箱子那么好看,里面是金银珠宝呢!”灵珑吐了吐舌头,“哦容大哥我不是说那些古文字是破烂,只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容谢出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灵珑这样憨憨的姑娘,什么话都往外蹦,嘴巴没有一刻停的,这倒是让他有些新鲜。
大概是以前都在灵镜宗内门,遇到的都是千里挑一的人中龙凤,人人精明内敛,说话处事都要时时留心;再往前,沈家庄那些人又天生带着敌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没有点防御力都扛不住他们。
容谢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没什么利益冲突又自由随性的江湖散修,让人有一种……不需要再端着的感觉。
“我虽然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探险,不过,如果有什么不知道的文字或奇门遁甲可以来问我。”容谢说道。
“真的吗?”灵珑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亮闪闪地望着容谢,“那实在是太好啦!我回去就告诉赵大哥他们——”
容谢笑笑,感觉以后的日子又多了些趣味。
“对了,容大哥如果不想应付我叔叔那些喜欢给人说媒的人,大可以拿我当挡箭牌,我不介意的。”灵珑指指自己,“我看起来比老家的童养媳更像真的吧。”
容谢笑容微滞,老家的童养媳,就那么不像真的吗?
说话间,两人出了侧门,一路往竹里巷走去。
另外一边,化身为老杂役的沈冰澌急匆匆冲进蓝塬别业,直奔裁缝屋中去——
作者有话说:封面和文案上的“已跑路”,竟然有人以为是我跑路了,啊?我还在日更![菜狗]
第83章 要成家
“什么, 衣服已经拿走了?!”沈冰澌震惊。
张裁缝从堆积如山的布匹间抬起头,推了推两个大如瓶底的眼镜:“是啊,容管事自己来拿的, 那些衣服不就是给他做的吗?”
“容管事是谁?谁说是给他做的了?你怕不是老糊涂了!”沈冰澌忽然一顿, “等等, 容管事……该不会是容谢吧!”
“你这老厮说话怎么这么冲!是不是给他做的,我看一眼就知道,你给的尺码不就是按照他的身形来得吗?”张裁缝有些恼火,他知道这老杂役身份恐怕不一般, 上次还是王管事亲自招呼的他,可是, 就算他身份再怎么不一般, 也不能质疑自己的专业水平。
沈冰澌这回彻底懵了,容谢怎么会跑到蓝塬别业来做管事了?他不是想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吗?怎么在涣雪山庄做管家没做够,又跑到蓝塬别业来做管事?而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蓝塬别业的破事比涣雪山庄多得多,还要和各种不同的人打交道,容谢最讨厌这样的工作了。
……
至少以前是这样。
现在么, 容谢已经变了, 沈冰澌已经看不懂他了。
“王管事呢?王管事现在哪里?”沈冰澌心急火燎地问。
“王管事?这会儿在管事院子里开旬会呢!”另一个裁缝从针线台前抬起头,答道,“出门左手边,沿着湖一直走, 有个带黑漆大门的院子, 就是管事院子,园子里的管事应该都在那里。”
沈冰澌一听管事都在,那就是说, 他还能亲眼看到容谢在这里办公了?他倒要看看,容谢口中的“我要过自己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沈冰澌气急败坏地迈出门槛,往管事院子行去,刚冲了几步,就看见两个管事迎面走过来,只字片语飘进沈冰澌耳中。
“容管事……”“成家立业……”“耽误了……”
沈冰澌立刻放慢脚步,运足耳力去听,两个管事的对话声变得十分清晰。
“也不知便宜了谁家姑娘,可惜老汉我家是个小子。”
“你也别异想天开了,人家身家清白,娶个小户千金也没问题,怎么会看上咱们这样的家生奴才?”
“那可不一定,容管事毕竟家里没人,没个靠山,那些小户千金也指望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要么就是能科考,有望仕进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虽然是家生奴才,家中却也颇有些积蓄,足够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不比外面那些商贾之家差。”
“是呀,外面那些商贾,还要看着咱们脸色办事。”
……
“等等!”沈冰澌越听越不对劲,干脆横身在两人面前,挡住他们的路。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横地里蹿出一个老杂役,硬生生刹住脚,诧异地看向老杂役。
那老杂役不仅没有拦住顶头上司的自觉,还语气很冲地问道:
“你们说的容管事可是容谢?”
“啊……是叫容谢。”两人不由自主顺着那老杂役的问话回答起来。
“什么便宜了谁家姑娘,什么门当户对的?这和容谢有什么关系?容谢又不成亲!”沈冰澌强按着心中的烦躁之气,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话说得奇怪,人到了年纪就要成家,容管事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只是被事情耽误了,才没有早早成亲,否则他这样的人才,哪能留到现在?”
“还好他现在到了咱们园子里,咱们这么多同僚前辈,还能找不到一个叫他满意的姑娘?”
“是啊,今天开旬会的时候,张管事直接开到一半就出去了,说是已经有了人选,去请人来呢。”
“这手脚也太快了些吧!”
……
“话说回来,你又是哪个管事手下的,怎么没见过你?”
两个管事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沈冰澌头都要炸了。
什么到了年纪就要成家!
什么一定能找一个让他满意的姑娘!
什么要不是被“事情”耽误了,“事情”是什么,难道在暗示是他耽误了容谢吗?!
沈冰澌紧紧攥着拳头,像看仇人一样瞪着两个管事,两个管事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也不敢再问究竟是谁手下的,赶紧绕着他走了。
两个管事走出一段,再回头看,发现那个老疯子还在扭头瞪着他们,那眼神直勾勾的,十分可怕,两人不敢再看,脚底抹油,飞快溜走。
沈冰澌在原地站了片刻,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匀气,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容谢离开他之后会做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唯独没想过一种可能,就是——容谢会成家。
容谢怎么会成家呢!容谢不会的!容谢分明就不是那种会成家的人……容谢真的不是吗?
“我要过自己的生活……自己挑选自己的家人……”
离开之前,容谢好像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沈冰澌当时脑瓜子嗡嗡的,根本没听清容谢说了什么,事后又用了断天之刃,整个人都像断片了一样,没有去回想容谢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以至于他现在才想起来,容谢好像确实说过,他要自己挑选自己的家人这种话。
自己挑选自己的家人,那不就是要成家吗?!
好啊,容谢,原来你存着这样的心思!
这就是你背叛我跑路的真实目的!
沈冰澌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突然撞上一个人。
熟悉的声音传来:“沈仙长?”
沈冰澌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的人就是他要找的王管事。
沈冰澌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王管事的衣襟:“容谢是不是要成家了?他告诉你他要成家了?”
王管事本来想跟沈冰澌说衣服的事,没想到沈冰澌劈头问了两句没头没尾的话,把王管事给问懵了。
“说话,你说话啊!”沈冰澌急了,王管事的衣襟隐隐传来撕裂声。
“沈仙长,莫急,莫急啊,你说容管事怎么了?”王管事急忙抢救自己的衣服。
“不要叫他容管事!他才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管事!”
“好……好,沈仙长你别激动,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王管事也是王首辅身边的老人了,管事能当到他这个份上的,琢磨人心是很有点本事的,他知道沈冰澌和容谢的关系非常好,有时候朋友之间好到一定程度,也会介意对方成家,成家之后,朋友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亲近。
看沈冰澌的反应,应该就是这样。
不过,人总是要成亲的,朋友最后也会接受这样的事实,只是,这个事实应该由当事人自己去说,不相干的人还是避其锋芒的好。
“沈仙长可能误会了,”王管事理清思路之后,笑道,“容公子才刚搬到蓝塬,人生地不熟的,哪里就急着要成亲呢?就算要成亲,也得先有个中意的姑娘,对吧?”
“……”沈冰澌听到这话,脸色好看了一些,抓着王管事衣襟的手,也缓缓松开。
忽然间,他又收紧手指,盯向王管事:“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中意的姑娘?他告诉你的?”
王管事没想到沈冰澌在这件事上思维如此敏捷,这么快就抓住了漏洞,他只能打哈哈带过去:“呵呵,这还用告诉吗,容管事一个人来的,家里只有个小厮,那可不就是没有中意的姑娘吗。”
“哦……”沈冰澌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他放开了王管事,“所以说,不是他想成亲,是你们打探到了他家里没人,所以才想着帮他介绍?”
王管事讪笑两声,没想到实际情况还是被沈冰澌猜出来了,他解释道:“沈仙长有所不知,今天是容公子第一次参加旬末聚会,管事们都是热心人,见到这么年轻又一表人才的新进同僚,免不了会多问几句,关怀一下个人问题,这不,有几个管事就说到了给人介绍……”
“原来如此,”沈冰澌点点头,“这些全都不是他的意思,是你们没事找事。”
王管事的讪笑凝固在脸上,一向擅于应对的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是这么回事……又好像,不是这么个说法……
“我明白了!”沈冰澌拍了拍王管事的肩膀,语气变得轻快,脸上也透出些活泛的气息来,“王管事,你们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就算容谢是我的挚友,你们也没必要又是给他找活干,又是给他介绍姑娘的,这样会显得你们很闲,王首辅府上不养闲人,你知道这个意思吧?”
王管事心里一个咯噔,立刻警醒起来,沈冰澌这是表面上消气,实际还是非常在意,甚至威胁他继续下去要找王首辅告状。
“沈仙长的意思我明白,多余的事,我不会去做,”王管事赶忙表态,“不过,容公子进别业来做管事,是别业里一位雅号白水山人的门客举荐的,王首辅亲自面试的,本来面试的是门客,容公子自己说擅长管理园子,王首辅细问之下,对他十分欣赏,这才留下来做了园林管事,和小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请沈仙长明鉴。”
“唔,是这样。”沈冰澌双手抱臂,对王管事的脸色又好看许多,“还有什么?说媒那部分呢?”
“呵呵,小人也不认识什么配的上容公子的姑娘,这方面未曾出力。”王管事陪笑道,话说到这地步,他早熄了给容谢说媒的心思。
至于已经谈上的那一桩……和他没关系,他只当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二更可能会晚一点,大家先睡不要等!
第84章 南州人
沈冰澌只觉今天在园子里走了两步, 心情是大起大落,还好最后证明是虚惊一场。
不过,继续放着容谢在外面瞎晃, 迟早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容谢现在哪里?我找他有事。”沈冰澌问道, “在什么大黑门的管事院子里么?”
“他已回去了……等等, ”王管事叫住沈冰澌,“沈仙长,容公子恐怕已经知道你的假身份,你这样见他, 怕是要露馅。”
沈冰澌差点忘了,老杂役的身份已经穿帮,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可有方便换衣服的地方?”
一炷香的时间后,沈冰澌和王管事从裁缝屋中出来。
王管事看着地下扎羊角辫、穿小厮衣服的小童:“……”
小童一张口,声音稚嫩, 语气却说不出的讨人厌:“俗话说得好,兵不厌诈,我现在就变成王管事的侄子……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知道缩骨功练到这种地步有多厉害吗?”
王管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缓了口气, 道:“沈仙长,小人的侄子也有二十几岁了。”
“你们人间的辈分我搞不清楚,也不重要,你现在就给我派个活, 让我去竹里巷送东西。”小童扬着稚嫩的小下巴, 颐指气使地说道。
王管事一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被孙子骑在头上指挥的感觉了,家里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 仰仗着他这个一家之主吃饭……别说,这感觉还挺新奇的。
“那就……帮我送个账册吧。”王管事在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交给沈冰澌。
沈冰澌打开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这什么账册?是他的活吗?他不是回家休息了吗?为什么又让他算账?”
“……”王管事心想,我没有这么多事的孙子!脸上赔笑解释,“不是他的活,是另外一个园子里花果的进项,给他参考。”
“哦,知道了。”沈冰澌把小册子揣进怀里,冲王管事摆摆手,“回见。”
王管事干笑两声。
沈冰澌走出两步,又回转过来,叮嘱王管事不得再给容谢说媒,抓着王管事一一答应,并且表示会向同僚们传达这个意思之后,沈冰澌才飞一般地走了。
竹里巷,雪晴的午后。
容谢带灵珑认了个门,请她喝了一杯新调制的花茶,灵珑呆在水边的小厅里舒服得不想出去,叽叽咕咕和容谢说了许多探宝队的事,看样子还是想拉他入伙。
“我们现在都在盛京周边活动,还是京中贵人有钱,私活又多,没宝可探的日子,就帮贵人干点私活,比以前过得还滋润呢。”灵珑叹了口气,“就是无聊。”
“很无聊么?”容谢还是头一次听人说盛京里无聊,陆应麟可是把盛京吹捧成天堂,他自己也挺喜欢盛京的,以前想着定居蓝塬,就是方便去盛京,现在发现没钱哪儿也去不了。
“是啊,很无聊,无非就是帮人捉奸……呸呸呸,就是那些体面人不方便做的事,就交给我们做,丢个东西也叫我们找,只要钱给够,什么都能做。”灵珑叹气,“没办法,养队伍也要钱,总不能叫赵大哥去街头卖艺吧。”
“这也很有趣啊,抽丝剥茧,观察入微,找到一个真相,最后还有酬金奖励。”容谢笑道。
“其实不是那样的!就是简单粗暴的,抓住一个线人,揍他,让他说出真相。”灵珑摇头。
“啊……是这样啊。”
灵珑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琉璃窗下的软椅,站起身来,向容谢告辞:“容大哥,我等一下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下次再来找你,如果遇到有趣的案子,也告诉你。”
“好。”容谢也起身来,“我送你出去。”
“嗯嗯。如果我叔叔他们再用说媒的事来烦你,你就把我抬出来当挡箭牌,这样最有效,我不介意的。”灵珑热心地说道,她一副很懂的样子,“你那样说是不行的,看不见人的童养媳那就是不存在,我叔叔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管事,都是人精,容大哥你在人间多呆一呆就知道了,这里和修界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成年人可以没有家业,只要你没有在处的对象,他们就会一刻不停地给你塞人。”
容谢注意到灵珑说这话时,自己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灵珑也是遇到相同的麻烦了。
怪不得她这样积极地给自己当挡箭牌。
“只要这样不妨碍灵姑娘,我是无所谓的。”容谢说道。
“嘿嘿,不妨碍不妨碍。那就这么说定了!”灵珑扬起手来,要和容谢击掌为誓。
容谢没明白她扬手做什么,以为是挥手道别:“不急,我先送你出去。”
“是击掌为誓啦!”灵珑气馁,见容谢仍是笑笑的样子,只得放下手。
容谢将灵珑送出门。
晴朗的天空水洗过一般的通透,阳光下的积雪闪闪发光,反光将一切映得分明。
穿着鹅黄色袄子的活泼少女和一身水色布衣的清俊青年相对而立,在这样的背景中宛如一幅修饰精美的工笔设色图,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路飞奔过来的小童忽然刹住脚,脸色倏然一变,下意识躲进邻居家的篱笆后面,两手紧紧扒着篱笆缝隙往这边看。
“容大哥,那我走啦!”灵珑摆了摆手,“你快进去吧,外面冷。”
容谢笑了一下:“好。”
灵珑紧了紧袄子的领口,小步快走,往巷子另一头去。
容谢站在门前,目送她走出一段,这才转身回屋。
就在他准备回屋的一瞬间。
邻居的门“嘎吱”一响,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探出头来:“我们小容哥这么快就找到心仪的姑娘啦?”
容谢笑着向妇人致礼,刚想否认,又想到灵珑走之前跟他说的话,笑着敷衍过去。
既没有肯定,又没有否认,在热心邻居眼中,那就是默认了。
“那姑娘可真俊啊,和小容哥真相配!”邻居笑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好像是个脸生的?”
容谢笑容微滞,本以为只要敷衍过去就行了,没想到邻居还要刨根问底,他不想暴露太多灵珑的信息,便含糊带过:“是南州人。”
“那么远啊。”
“咚”!
一个小孩从篱笆上翻下来,溅起一片积雪,正打在邻居家门前的台阶上。
积雪不多,但也要重新打扫,邻居忍不住骂了一句:“谁家的崽子,乱蹦什么!”
那小孩扎着羊角辫,穿一身小厮衣服,往门前叉腿一站,却像是个小霸王似的,恶狠狠地瞪邻居,愣是把邻居瞪得心里发虚,关上门回屋去了。
小孩转过头来,盯着容谢,眼神间蕴藏着深深的幽怨,把容谢盯得莫名其妙。
“你……找我有事?”
这小孩正是沈冰澌所化,假托成王管事的小辈,来给容谢送账本的。
他高高兴兴地来,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容谢,这段时间的抑郁都一扫而空,他盘算着找什么样的借口去容谢屋里坐一坐,他还想去那个临水的花厅坐着,吃东西或是喝茶,做什么都好,容谢对小孩那样关照,说不定还会留他下来吃晚饭,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容谢亲手做的饭了,一想到胃里就空虚得隐隐发疼。
可是,容谢竟然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前说话,还目送那丫头走远。
这一幕如果是别人跟沈冰澌说的,沈冰澌打死都不信。
现在,却是他亲眼看到的。
或许是雪地反光太厉害,这一幕,像雪亮的刀锋,深深刺进沈冰澌的视野,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停一会儿,才能从那画面的冲击中缓过劲来。
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挚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相依相伴,互相扶持,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插|到你我之间,修行之路漫漫,一定要一起走下去……
这些话,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了吗?!
不,不会的。
就算亲眼见到又怎么样,眼见未必为实!
容谢只是送一个姑娘出门,说不定这姑娘和他有什么生意往来,必须进屋才能谈妥。
容谢只是对她笑了笑,容谢这样温柔又善解人意的人,为了避免别人尴尬,就算自己不想笑,也会在说话的时候笑一笑。
容谢只是目送她走远,雪天路滑,希望一个从自己家里离开的人不要在家门前的巷子滑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想着,沈冰澌又把自己哄好了。
然而下一刻,邻居从门后探头问话,再一次打碎了他的幻想。
“我们小容哥这么快就找到心仪的姑娘啦?”
“那姑娘可真俊啊,和小容哥真相配!”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
“是南州人。”
是南州人。
沈冰澌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容谢用温柔又无奈的语气回答,是南州人。
他心仪的姑娘是南州人。
一股血腥味涌上喉间,自修无情道以来,他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迅猛、猝不及防的反噬,甚至连用断天之刃压制的时间都没有,五脏六腑就像被利器搅动一般痛到极致,缩成一团。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他不能……现在还不是用断天之刃的时候。
沈冰澌强忍着反噬的痛意,从篱笆上翻下来,冲到路中间,他感觉到有几股力量拉扯着他的身体,让他行动得艰难无比,同时,他的心也被撕扯着,快要碎裂一般地疼着,他甚至没法张嘴说话,还好,那邻居在他的瞪视下识趣地缩回去了。
空气中传来阵阵皂角和墨的香气,那是属于容谢的香气,以往闻到这样的香气,沈冰澌的心情不管多么焦躁都会被抚平,可是这一次,他却感到自己的心被挖走了一块。
熟悉的香气里混合着血腥气。
他清楚地意识到,容谢就站在他身后。
他却不敢回头——
作者有话说:晚了嘿嘿(躺平任踢
本章掉落红包包[可怜]
今晚还是12点更新
第85章 雪地男
但他不能不回头。
他已经逃避了太多次,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逃避的资格。
他清楚地知道,只要他使用断天之刃, 只要他从这里头也不回地跑开……
事情就会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他。
沈冰澌咬牙, 硬生生憋回卡在喉咙的那口血, 脸色僵硬地回过头。
容谢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孩。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圆圆的脑袋上扎着个羊角辫,倔强的小脸绷得很紧,像个小大人似的咬着腮帮子,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往上翻着,怨念地盯着容谢。
这孩子的样子, 让容谢想到第一次见到王慕时的样子, 大概放养的小孩都是这样,有自己的主意,不会乖乖听话, 夺取大人注意力的方式就是捣蛋使坏,批评他们,他们也不会认错, 反而一脸不服气地瞪回来。
容谢以前也不喜欢这样的小孩, 觉得难管束,但自从接触了王慕,他发现,这样的小孩也不难相处, 他们的张牙舞爪只是因为缺爱。
只要给他足够的重视和倾听, 他们就会像顺过毛的小动物一样靠过来。
思量既定,容谢试探着问:“你……找我有事?”
小孩仍然翻着眼睛盯着容谢,盯到容谢快要动摇了——这孩子恐怕不是皮, 是真的脑袋有点问题——小孩终于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容谢。
容谢接过小册子,诧异:“这是……账本?”
“哼,”小孩目光撇向一边,腮帮子仍然因为紧紧咬着牙而鼓得圆滚滚的,“王管事让我给你的。”
“王管事……?”容谢忽然注意到,小孩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蓝塬别业中小厮的统一服装,只是这孩子实在太小了,容谢没往那想,“你是从蓝塬别业过来的?”
“哼。”小孩又爱答不理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
“劳烦你了。”容谢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这小孩了,不过,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账本上,这可是上一年果园的进出项账本,经济收益记的清清楚楚,对他下一年的工作规划非常有用,他恨不能立刻拿回房里研究。
这样想着,容谢随手掏出两个铜板,递给小孩,“喏,拿去买个糖糕吃吧。”
小孩没有接,仍是幽怨地翻着眼睛盯着容谢,也不知道一个小孩子眼睛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怨念,好像容谢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你……究竟是怎么了?”容谢迟疑道,“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你不高兴了吗?”
小孩还是不说话,眼圈却红了,他怨念地盯了容谢一眼,扭头跑了。
容谢心里一抖,不知为何,他竟然想起沈家后花园的那个夜晚,沈冰澌刚知道他要卖光电白兰时,红着眼睛冲他嚷嚷时的样子。
手上一个没拿稳,两文钱掉进雪地里,容谢回过神,低头去找那两文钱,这个月的月钱还没拿到,两文钱也是钱,他得指望这个过日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平白丢了,容谢把账册揣进怀里,弯下腰去捡那两文钱,等他把钱拿到手里时,红着眼睛跑走的小孩已经被他忘到脑后。
沈冰澌还是跑了。
他一连在冰上滑了好几跤,等他跑出竹里巷,衣服上全是雪块和泥印子,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一样,混在人群里疯跑着,没有人觉得奇怪,只是会在被他撞到的时候,骂上一句谁家的死孩子。
他今天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变成了小孩子,北风从他耳边吹过,他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青石大街上都是他喊叫的声音,路边的行人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而不是拦下他,把他当成疯子绑起来。
他也确实像小孩一样无能,容谢有喜欢的人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会儿想跑到容谢面前,抓着他质问,你不是说喜欢我么,为什么一扭头又喜欢别人?一会儿又想跪下来求求容谢,不要再闹了,跟他回去,不就是“喜欢”吗,他可以学;一会儿又想干脆放把火把蓝塬别业烧了,这样就没有人会给容谢介绍姑娘了,也没有人给容谢发钱,他自然会回来;一会儿又想干脆还是躲起来,只要他不去听,不去看,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几种想法拉扯着沈冰澌的身体,像要把他撕碎一般。
“噗——”
一口血喷出来,猩红点点,溅落满地。
沈冰澌双手撑地,跪在雪里,望着雪上的点点血迹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缩骨功失效了,长长的手臂从短小的袖子里伸出来,肩线嗤嗤崩开,身上的每块布都在随着他身体的膨胀而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沈冰澌却顾不上这些了,他又吐了两口血,抹了把嘴,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开始环顾四周。
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他必须回去,他必须做点什么……见鬼,这是什么地方?!
沈冰澌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什么蓝塬别业,青石大道的,都不见了,视野前方只有一条高起来的田埂。
而他,正站在白雪覆盖的庄稼地里。
沈冰澌垂目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眼前一阵发晕,他面无表情地从雪坑里拔出腿,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就在这时,田埂上传来一声尖叫。
沈冰澌木然地抬起头,看见田埂上走来两名女子,年长的将年幼的护在身后,扬手丢来什么东西。
沈冰澌还没看清,就被打偏了脸,凉冰冰的雪块碎裂开,沿着他的脖子往下滑,他的体温本来就高,雪块很快化成水,洇湿颈间的筋络。
“变态!”田埂上的妇人骂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兴奋。
“姑,这傻子看着怪可怜的,你干嘛丢他?”妇人身后的年幼女子软声说。
“谁叫他不好好穿衣服,要露不露的,呸,要我说他就是故意的……”妇人转回头去,和年幼女子叽叽咕咕议论起来。
沈冰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缩骨功失效了,身上还穿着那件童子的衣服,现在的样子应该很难看。
他低头看去——岂止是难看,简直是灾难,那件童子服被他撑得几乎四分五裂,像一件小马褂似的挂在他身上,下面的情况更是糟糕,又细又窄的裤腿皱巴巴地缩到大腿上,像是在家睡觉,睡到一半穿着犊鼻裤出来了。
视野中似乎有什么在摇晃着,还是两条,沈冰澌伸手去抓,抓在手中头皮有点痛,原来是化身小童时扎在头顶的羊角辫,因为沈冰澌变大了,也跟着一起变得又粗又长,毛躁躁地吊在肩膀下面。
沈冰澌:……
沈冰澌不敢想,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一副尊容,一向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他,此刻也产生了一种后怕的情绪,如果没有路人提醒,如果他直接这样走到容谢面前,可能他们最后的一点友谊也要破裂了。
反噬之力竟然如此厉害。
他不敢再动旁的念头,立刻原地坐下,打坐调息,内观身体各处。
一炷香的时间后,沈冰澌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他周围的雪都融化了,白皑皑的地面中间,只有他这一块是黑色的。
短暂的调息十分有用,沈冰澌的精神状态好转不少,同时,内观也让他了解到自己的情况。
情况非常糟。
反噬不是吐两口血就完事的,它撼动了无情道的根基,对沈冰澌的灵根产生实质性的损伤,短时间内,他无法正常地调动灵力,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所以,缩骨功和护体灵力才会失效。
幸而,这损伤只是暂时性的,只要调息一下,就可以恢复一部分,沈冰澌的护体灵力已经回来了,再等一会儿,他就可以御剑飞行。
只是,这一次的反噬可以恢复,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沈冰澌站在雪地里,回望蓝塬方向。
以前,他很有把握,只要给容谢传个信,容谢就会走过来,在他们约定的地方等他。
现在,他却没了把握,就算他主动走过去,容谢也不会跟他回涣雪山庄。
要……过去么?
沈冰澌是不怕失败的,他只是不想要无谓的失败。
再一次回去,只是重蹈覆辙而已。
“……”
沈冰澌咬牙,收回目光,转向另个方向。
金光闪处,胜邪剑祭出,沈冰澌御起飞剑,向涣雪山庄飞去。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黄昏时,一道流星划破暮色,直线坠入涣雪山庄后院。
地动。刚换了新餐桌的三个侍童差点把饭吃到鼻子里。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
“不对,是庄主回来了!”
“不会吧,如果是庄主,这会儿已经从大门走进来了,大门前根本没动静啊!”龙少野抻着脖子往大门上看。
“……”沈燕却看着另外一个方向,“因为庄主走的不是正门。”
“咦?”龙少野顺着沈燕的目光看过去,是后院。
沈冰澌一向走前门,就算是回自己家,也会从正门进来,这一次却直接回了后院,很奇怪啊。
龙少野和沈燕对视一眼。
该不会是……在容哥那里吃瘪了吧?——
作者有话说:冰冰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冰冰会想到一个绝赞的主意[狗头]
第86章 画中女
沈冰澌回到涣雪山庄, 直奔卧房,把每个柜子都翻了一遍,抽屉都拉开来看了。
“咦……没有?”
他要找影像石, 他很急, 反噬的损伤还没有修复, 断天之刃也还没用,每拖延一刻,对他都很不利,但他要先找到影像石, 用影像石把此刻的心情记录下来,然后再用断天之刃。
这是沈冰澌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用断天之刃, 他的念头就会被切断, 情绪也会冷却下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在这种情况下, 他多半会什么都不做,等他再次想起来要去找容谢,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不用断天之刃, 他又无法稳固道心, 反噬之力造成的损伤修复不了,每一次动用灵力都会对经脉内府产生伤害,这样作死下去,恐怕还没找回容谢, 他就先倒下了。
沈冰澌没有办法容忍这种窝囊废的失败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想到了那个方法——先用影像石寄存自己的想法,再用断天之刃切断念头, 等他冷静下来,再去执行影像石中的想法,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沈冰澌的想法也很简单,他要追回容谢,无论用什么办法,为非作歹也好,阴谋暗算也好,反正容谢必须回来,回到涣雪山庄,回到以前的状态,放任容谢在外面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已经太久了,久到事情开始失控,沈冰澌快要承受不住了。
“影像石去哪儿了?!”沈冰澌暴躁地把褥子翻起来,忽然间,灵光闪过脑海,他想起来上一次把影像石放在卧房,惹得容谢不高兴,叫他以后都不许把影像石往卧房带,放在金光鱼纹袋里也不行。
对了,就是那一次,他按照容谢的指示,把影像石都收纳在书房的抽屉里了!
沈冰澌豁然醒悟,一个箭步冲向书房,差点把硬木大书桌撞翻,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影像石。
同时,一张不知道夹在抽屉哪个缝隙里的纸页飘了出来,摇摇晃晃,落在地上。
沈冰澌低头,目光凝在那张纸上,明明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可是那纸上的画像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沈冰澌目不转睛盯着它看。
沈冰澌弯下腰去,捡起那张纸。
纸上画着一个大眼睛的青年女子,相貌说不出的奇怪,沈冰澌看了一眼就浑身不舒服,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她板着一张脸,好像有人惹她不开心,两只本来就挺大的眼睛此时更是瞪得圆圆的,眉毛有点浓,英气勃勃,一点都不温柔。
这是……
沈冰澌有些不敢相信,但又隐隐觉得就是这样。
这张画是容谢画的,容谢虽然不常画画,他的笔触,沈冰澌却是认得的。
而且,这张画出现在书房里,除了容谢,谁还会在书房里画画?那三个小的可没这个胆。
总之,这就是容谢画的沈冰澌了。
没错,画的是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容谢要把他画成女的,但沈冰澌确信,这就是自己。
他不脸盲,尤其是对自己的脸,他有相当的自信,如果他长得不好,容谢也不会好好的挚友不当,非要喜欢他,喜欢这件事总是和皮相有点关系的。
识海里的滔天巨浪仍在反复摧残沈冰澌的意志,他的眼前再次出现重影,画面扭曲旋转,很难辨识上面的脸孔,还有旁边的字。
但沈冰澌不再像刚才那样焦躁了,他拿着画,什么也不做,静静等待着眩晕过去。
虽然头脑和身体都不太舒服,但沈冰澌的心情十分愉悦,一种酥酥麻麻的爽感充满胸膛,一直蔓延到喉咙口,连舌根都是甜的。
容谢偷偷画他。
容谢偷偷画他的像,甚至不告诉他,自己藏起来欣赏。
这种偷偷藏起来的心情,不拿出来的炫耀的感情,肯定比那些用来应付左邻右舍的所谓心仪对象要真实吧?
沈冰澌不知道喜欢应该是什么样的,但以常理论之,容谢画这幅画的时候,应该是很喜欢他的,看这墨迹的明晰程度,应该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画的,沈冰澌半年前放影像石的时候,这里没有画,更加证明他猜的没错。
也就是说,至少这几个月,容谢应该是非常喜欢他的,甚至于到了痴迷的程度,否则他也不会偷偷在这里画他的像——容谢离开涣雪山庄之后冷漠的态度,令沈冰澌一度以为他是骗自己的,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只是找个托词出去成家立业而已。
现在,看到这幅画,沈冰澌的信心又回来了。
容谢确实痴迷过他,而且不是一般的痴迷。
单把他画出来还不够,还在旁边写了他的脾气习惯、日常癖好、偏爱的颜色和口头禅。
“急性子”、“走路带风”、“剑痴”、“喜欢泡澡的时候吃东西”、“喜欢艳丽的颜色”、“仗义执言”、“扯淡”、“你打算怎么办?”……
末了,还有两个涂掉的黑疙瘩,但沈冰澌清楚地辨识出原来写的字是“气人”和“可爱”。
“怎……怎么能用这种乌七八糟的词来形容男人?”沈冰澌喃喃自语。
容谢也是越来越胡来了。
明明他读了那么多书,知道那么多文绉绉的词汇,偏偏用这个奇怪的词来形容沈冰澌,可见他是太喜欢沈冰澌了,喜欢到胡言乱语。
沈冰澌感觉脖子热了起来,他扯开领口,扇了扇风,童子服果然对他来说还是太紧了,也有可能是反噬的力量又涌上来了,不过,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轻飘飘的,像喝了酒。
沈冰澌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纸面,他将画和字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其实也可以用可爱来形容,”沈冰澌思索,“毕竟画上的是女人——他就这么喜欢我变成女人的样子么?”
忽然间,沈冰澌脑海中闪过一个绝佳的主意。
这个主意如同闪电,瞬间划破黑夜。
此前的迷茫、沮丧、无措,都被闪电击穿,无法再蒙蔽沈冰澌的眼睛。
沈冰澌拿起影像石,郑重地放在桌上,正对着自己,然后向其中注入灵力,启动录影。
……
当天夜里。
用过断天之刃后,沈冰澌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他皱着眉头观察镜子里的自己,不敢相信这个衣衫不整的疯子竟然是他,道心动摇期间他究竟在想什么!
果然,修炼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思进取是非常可怕的,无情道不比别的道,心念稍微偏差,就会产生不堪设想的后果。
比如现在。
恢复法力的沈冰澌瞬间移动到浴室内,水火双灵根同时启动,团团蒸汽冒出,很快充满浴室内的小空间,沈冰澌进入浴桶,进行了充分的沐浴和放松,将肉|身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面无表情地从浴桶里出来,换上浴衣,蒸干身上和头发上的水,走出浴室,来到月光明亮的庭院里。
沈冰澌一边沿着长廊行走,一边思索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现在情况并不乐观,最好的选择是进行一段长时间的闭关,稳固道心,彻底修复反噬之力造成的损伤。
可是……
有一个念头总是孜孜不倦地冒出来。
因为并没有牵扯情感,也没有影响道心,所以断天之刃没有切掉它。
这条漏网之鱼格外强韧,不断在识海里扑腾着,提醒着沈冰澌,去看影像石,快去看影像石!
等沈冰澌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书房门前。
算了,先看影像石,再去闭关。
沈冰澌来到书桌前,看见桌面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压着一块黑石头。
沈冰澌垂眸,纸是倒扣着的,隐约可以看到正面画着什么,像是人像。
上面压着的黑石头,就是影像石。
沈冰澌将手放在影像石上,往其中注入灵力,一道光幕出现在半空中。
光幕里,明明长着同一张脸,形象神态却完全不同的人影急迫地说着什么。
沈冰澌眉头一跳,伸手去揭扣放的纸。
“……要我变成这样?去找容谢?”
看到纸的正面,沈冰澌嘴角的肌肉抽|搐起来。
“是的,沈冰澌,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容谢就喜欢你这样。”影像中的沈冰澌仿佛预计到现实中这个不会乖乖照办,语气凶狠地威胁道,“你可以不做,容谢就会和南州姑娘成亲,等你下次去的时候,就能替他俩抱孩子了——你也不想这样的吧?”
沈冰澌闭了闭眼,刚刚扫荡干净的识海又掀起波浪,他硬是把情绪压下去,再次睁开眼时,黑色的瞳孔又变得冷冰冰。
从完全的理性出发,沈冰澌觉得这件事非常愚蠢,他不可能为了取悦任何人变成女人,他也不认为这样做就能挽回现在的局面。
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断念不是消除记忆,只是把和杂念有关的记忆切得断断续续,但有些记忆,就算被切过,沈冰澌也能清楚地想起来——比如竹里巷那个穿鹅黄袄子的姑娘,还有容谢亲口说出的一句“是南州人”。
“……这样最好真的有用。”沈冰澌垂眸,手指拂过画面,路过“可爱”两个字时,指尖难以觉察地抖了一下。
“绝对有用。”影像里的沈冰澌又一次猜中了自己的想法,兴奋地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欢你么?你不想看看他为你痴迷的样子么?”
富有煽动性的话语,却并没有在现实中的沈冰澌眼底掀起波澜,他才不想看那些,他只想容谢回到他身边,眼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能占据容谢的心神。
影像石的录影结束了,光幕闪烁了两下,消失不见。
书房里恢复黑暗,直到第一缕金光从书桌前射出,接着,第二缕、第三缕……金光穿透沈冰澌的皮肤,互相缠绕在一起,如同天女手持金线,巧妙地勾勒着新的轮廓,很快,金线密密匝匝地包裹住沈冰澌的身形,逐渐缩小、又缩小,直到一名身量高挑但不过分的青年女子出现在原来沈冰澌站立的地方,裹着松垮垮的大浴袍,神色冷漠地看着镜子——
作者有话说:你童养媳来啦.jpg
第87章 心上人
翌日清晨。
容谢早早来到蓝塬别业的管事院子, 走进自己那间蕉叶覆窗的小室。
昨天晚上,容谢拿着王管事给他的那本小册子翻来覆去地看,收获很多, 恨不能立刻把所学用到对来年果园经营的规划上, 于是一大早就来到别业。
旬末汇报结束后, 管事们也开始了新一旬的工作,这天早上,管事院子还挺热闹,容谢门前时不时有人走过。
令人意外的是, 每个人走过时,都只是向容谢打个招呼, 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昨天给容谢说媒的热情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管事们好像忽然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了。
当然,这对容谢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是,管事们突然转性, 容谢还是有些不习惯。
“难道,是因为灵姑娘?”容谢思忖。
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灵珑说要给容谢当挡箭牌,现在, 这个挡箭牌真的生效了, 容谢都没有宣传,这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吗?
“罢了,想东想西,浪费时间。”容谢摇摇头, 继续去做预算规划, 不知不觉间,心神投入进去,杂念隔绝在外, 不知时间流逝。
等他做完规划,再抬头时,时间已到正午。
容谢从书桌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拿起小册子和新的规划,出去找王管事。
王管事正在庭院里交代事情,看见容谢过来,他摆摆手,叫那些小管事先散了,而后笑容满面地走过来,问容谢有什么事。
容谢将小册子交给王管事,向他表示谢意,这册子上记载的内容,令他收益良多。
“不必客气,”王管事笑道,“这么快就看完了?多看两天也没事的。”
“已看完了,这是我根据这本册子写下的明年预算规划,还请过目。”容谢递上自己写的一叠纸,为方便收纳,他装在信函里了。
王管事一捏信函,就知道这规划的分量,忙接下来:“这才半天,就做出这么多来,容管事辛苦了。”
“多是多,未必能派上用场,还请王管事多多指正。”容谢道。
“好好,我拿回去看看,不过这几天忙了些,恐怕要缓些日子才能答复。”王管事道。
“不着急。”容谢笑笑,“等您闲了再说。”
说完了正事,容谢便告辞了。
王管事犹豫片刻,叫住容谢。
“我听说张管事给你介绍了他远方亲戚家的姑娘?”王管事问道。
容谢心想,终于有一个人问了,果然这件事还是传开了吧。
“正是。”
“嗯……”王管事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件事,你要不要和沈道长交流一下?”
“和沈冰澌交流?”容谢意外,“和他有什么好交流的?等等,他昨天……不会来过这里吧?”
昨天旬会的时候,容谢收到沈燕的通风报信,说沈冰澌会来,他提防了一天,沈冰澌都没出现。
原来沈冰澌不是没来,而是来了蓝塬别业,找了王管事。
“沈冰澌说什么了?”容谢皱眉,“我和谁处,没必要经过他的同意吧?王管事,实话告诉你,我和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我出来,就是想过自己的生活。”
王管事叹气:“我也很难办啊,唉,沈道长似乎非常介意你成家这件事,特别叮嘱我不要给你说媒。”
“什么?他不让给我说媒?”容谢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气是气沈冰澌管的多,沈冰澌自己修无情道,谁的好意都不接受,当初拒绝容谢的时候多狠啊,现在容谢从善如流,找别人了,他又不干,又来作乱,这样霸道,实在可气。
笑是笑沈冰澌这副暗搓搓的作派,和他表现出来的光明大度完全不一样,好像当初敞开门叫他走,走了就别回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是啊,沈道长毕竟和我们老爷交情匪浅,他特别嘱咐的事,我们也不敢违背,所以,容管事你还是和他好好说说吧。”王管事无奈道。
“……好,”容谢也知道王管事的难处,“如果见到他,我会同他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管事松了口气。
容谢心事重重地回了竹里巷。
他本来以为,沈冰澌过来看他,就只是看看他日子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像他预想的那样。
最恶劣的情况,也就是看到他过得不那么好,回去在沈燕他们面前添油加醋地议论几句,表现自己的料事如神,容谢离了他果然不行。
这种心理,容谢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自己也有点,每次沈燕传音过来,说到庄主如何焦躁、如何反常,容谢心中都会涌起一阵暗暗的快|感,接下来的时间都会很有精神,做什么事都干劲满满。
可是,暗爽归暗爽,还要付诸行动,明里暗里地给对方使绊子,这就有些卑劣了。
容谢一直认为,不管他和沈冰澌的关系破裂到什么地步,都不影响沈冰澌这个人的人品在他这里的良好评价,他光明磊落,正直坦荡,在容谢遇到的这么多人里,他是最突出的一个,否则,容谢也不会一头扎进去,知道下场凄凉也义无反顾。
可是现在,沈冰澌的行动正在毁掉这一切,他在容谢心中光辉的形象正在坍塌。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容谢喃喃自语,“如果再见到他,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好聚好散……这样纠缠很没意思。”
这样想着,容谢走进竹里巷。
忽然间,眼尾余光飘过一个深青色的身影,容谢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青年女子正从青石大街上走过。
仙门多美女,容谢在灵镜宗内门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修,后来又在预知梦中见到许多异域风情的美人,就连命书中钦定的群美之首崔星苗,也不能像这名恰好经过的青年女子这般牵动容谢的心神。
他几乎看呆了——幸好那青年女子没有注意到他,大步流星地走过街去,头也不回地融入人流。
“这是……”容谢回过神,抚住胸口,心脏好像要跳出腔子一般砰砰震动着,“什么情况……”
容谢出来这么久,从来没想过真的要和一个姑娘成家,可是,就在刚才,他动摇了。
“容大哥,你在这看什么呢?”身后传来清脆的问话声,把容谢吓了一跳。
容谢转过身:“灵珑姑娘?”
灵珑换了一件大红披风,下面穿一身鹅黄绒裙,她本就长得娇俏可爱,这身鲜艳的衣服更衬得她花朵一般烂漫。
只是,容谢心中眼中,都被那个深青色的身影占满了,他忽然感到一阵心虚,就好像背着挡箭牌联盟的盟友暗中有了意中人一样。
灵珑这次来找容谢,倒不是为了巩固挡箭牌的形象,而是真的有事。
她昨天回去,立刻将见到容谢的消息传递给探宝队,探宝队的大家都很兴奋,纷纷表示要来蓝塬找他们,灵珑怕他们太多人,打扰到容谢的生活,便没有答应。
但是赵队长的请求,灵珑却没法拒绝。
赵队长是探宝队的领队大哥,为人大大咧咧,很重义气,他很想见一见容谢,正好他手头也有一些宝藏的线索,只是因为他学识不足,没法破解这些线索,才迟迟不能行动,现在有容谢在,他就可以破解这些线索,探宝队也就可以重新踏上正途,而不是每天解决一些偷鸡摸狗的琐事。
灵珑和其他队员一样,期盼着探宝队能重归正途,重新开始探宝,所以,听到赵队长的请求后,迫不及待来找容谢,想要撮合他们两人尽快见面。
“看赵队长什么时候方便,我都可以。”容谢听完灵珑的讲述,笑道。
“真的吗?那我立刻联络他,叫他今天就出来——”灵珑急急忙忙站起来。
“不急,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赵队长过来恐怕也要天黑了。”容谢提起茶壶,斟了一杯新泡的花茶,“不如你先联络他,看他什么时候过来,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再说一说藏宝线索的事。”
“好啊,好啊!就听容大哥的!”灵珑两手掐了个哨子,放在唇边一吹,一只鹰头隼炮弹似的越过院墙,掠过池塘,“砰”地撞在琉璃窗上。
“哎呀,笨蛋!”灵珑赶忙拉开那半边窗户,把鹰头隼捞起来,放在窗棂上,等它晕晕乎乎地自己站住。
“这是……你的信使?”容谢茶杯递到灵珑手中,“它好像撞晕了,让它休息一会儿吧。”
“唉,是我的错,我忘了琉璃窗是透明的了。”灵珑垂头丧气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放一个治疗法术,就没事了。”灵珑一口干了花茶,把茶杯还给容谢,嘴里嘟嚷着“嗯嗯,好香”,双手捏起法诀,一阵浅紫色的光芒出现在手掌之间。
容谢想起来,张管事介绍灵珑的时候,好像说过她是神医世家之女。
看来,这只小鹰头隼应该没事了。
“嘭!”
一阵白烟腾起。
容谢后退半步,举目看向窗棂,心中感到不太妙。
果然,烟雾散去,小鹰头隼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整个隼僵硬得像块石头,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哎呀,”灵珑手臂一阵乱舞,“完蛋了,这个法诀只能治人,不能治鸟……”
容谢眼皮微跳,虽然他早有耳闻散修都是草台班子,但没想到神医世家也这么不靠谱。
“我来吧。”容谢伸手摸向随身锦囊,他记得里面有几张解除异常状态的符咒,使用范围包括各种活物,随手帮个忙,也不费什么灵力。
然而,他的手还没伸进锦囊,就有一道深青色的身影从屋檐上翻下来,兰花倒挂般优雅地滑进窗户,轻盈落地,一臂挡住容谢的胳膊,一手探向小鹰头隼,五指罩住它的脸。
浅蓝色的光芒闪处,小鹰头隼恢复正常,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扑棱着翅膀跳到灵珑头上,用爪子抓乱她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晚了!掉落红包![爆哭]
第88章 大小姐
“诶呀, 我不是故意的!”灵珑一边解释,一边奋力从小鹰头隼的爪子下面抢救自己的头发。
就在灵珑挣扎的同时,容谢也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的正脸。
穿深青色束腰劲装的青年女子转过身来, 英气勃勃的面孔朝向容谢, 高挺的山根连着轩昂的眉骨, 眼窝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目光充满侵略性地扫荡着容谢的脸,好像要将他脸上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分辨清楚,刻在眼底。
容谢愣住, 他没想到,刚才在街上擦肩而过的“梦中情人”, 竟然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现在是在做梦吗,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是的, 没错,他一定是在做梦。
而且是个噩梦。
“沈冰澌……!”容谢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仰,“你、你搞什么鬼?”
没错, 眼前这个穿深青色劲装的女子长着一张容谢非常熟悉的脸, 之前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时,容谢并没有看到“她”的正脸,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现在“她”就在他面前一臂的范围内, “她”的正脸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面前, 容谢再认不出来,就是瞎了。
这分明就是他曾经在纸上画过的那张脸,分毫不差, 甚至连发型都一模一样!
“谁说我是沈冰澌,我叫屈怀燕,是京畿屈家的千金大小姐。”沈冰澌面不改色地说道。
容谢咬牙,脸颊渐渐泛起热意,声音也变得虚了许多:“你、你都看见了。”
容谢当初为了应付沈家,说自己准备和一位千金大小姐成亲,为了不穿帮,容谢给这位千金大小姐做了详细的设想,包括她的相貌、出身、姓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设定,容谢都努力在忘了。
没想到数月后的今天,一个猝不及防的日子,杜撰的千金大小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甚至报出了他编的名字、出身……见鬼,沈冰澌捡到的不会是他设定的最为详细的那张纸吧,他明明都烧掉了啊啊!
容谢背后冒出一层虚汗:“你究竟……想干什么?”
明明行为比较出格的是沈冰澌,可是谁让沈冰澌天生没有羞|耻心,变成女人这种事,根本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反倒是容谢,只是画了幅画,写了几个字,此刻却煎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跟我回去。”沈冰澌走近一步,将容谢逼到茶桌前,一手从容谢手臂旁伸过去,撑在茶桌边缘,将人困在狭小的空间内,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不要再闹了。”
容谢本来还有点尴尬,听到这话,一股邪火顿时冒上来,眉头微蹙:“闹?”
“是,你跑出来,不就是为了给我看么?你在外面租房子,也可以过得很好,也能找到赚钱的营生,不需要靠我,我已经知道了。”沈冰澌语气里带着些焦躁,“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么?”
“你在说什么,”容谢笑了一下,“我听不懂,你说完了,就请离开,哦对了,从正门走,不要踩坏我家屋瓦。”
沈冰澌似乎没料到容谢会这么干脆地回绝他,晃了一下神,正当他重新凝聚思路,准备向容谢发起第二轮冲锋时,灵珑和她的小鹰头隼终于和解了。
“呃……”灵珑侧过头,目光在容谢和突然出现的青衣女子之间来回移动,一些猜测浮上心头,“你们……该不会是……”
容谢猛然想起,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都怪沈冰澌太气人了,沈冰澌一出现,他把什么都忘了。
这下好了,沈大剑圣变女人,还跑到他房里闹事,这要是传出去,他和沈冰澌的声誉都得完蛋。
他转过头,想跟灵珑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沈冰澌则是从始至终盯着容谢,眼光都不带错一错的。
“……该不会是……为了我吵架吧?”灵珑忽然语出惊人。
容谢和沈冰澌同时一愣。
灵珑双手交握在身前,扭一扭肩膀,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要为我吵架啊,容大哥,还有这位……是老家来的姐姐吧?”
两人显然都没跟上灵珑的思路,沈冰澌还向容谢扬了扬下巴,无声做口型:“老家来的姐姐?”
容谢不想理沈冰澌,但他也不知道灵珑在说什么,幸运的是,灵珑好像没听见他刚才叫了沈冰澌的大名。
“误会,都是误会,”灵珑卖力地摆着两只手,“姐姐,你不要生气,我和容大哥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们只是互相帮忙的朋友而已。”
容谢疑惑地看向灵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向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么多。
沈冰澌倒是头一次对灵珑有了好脸色,转过头来:“哦?只是朋友?”
“是啊!”灵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我的主意,和容大哥没关系,因为我叔叔他们总是给我说媒,很麻烦,正好容大哥也有这样的麻烦,我们就……”
“灵姑娘!”容谢打断她,“不需要向无关的人解释这么多。”
“无关的人?”灵珑诧异,小心翼翼地问,“她不是老家来的……童养媳么?”
虽然最后三个字极力压低了,但是房间里另外两人都是有修为在身的,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同时一噎。
容谢是完全没想到,灵珑的脑回路竟然如此迅猛,瞬间就联系起前前后后容谢编的瞎话,容谢自己都没想到这种解释方法。
沈冰澌则是意外,他以为容谢这么绝情地出来了,连写信回去都不提他,在外人面前就更不可能提他了,没想到,容谢不仅提了他,还是以这种方式提的。
老家来的……童养媳么?
倒是部分正确地表达了容谢和他的关系,以及基于这种关系之上的容谢的幻想。
“不是!”
“是又怎么样!”
容谢和沈冰澌同时开口,发表了相反的意见。
容谢疑惑地看了沈冰澌一眼,沈冰澌竟然认下来了,对了,他还变成了画像上的人,他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容谢忽然有点担心了,他走之后,沈冰澌究竟有没有去无上仙山找师父?
“究竟……是不是呀……”灵珑声音小下去,眼睛一会儿溜向容谢,一会儿溜向沈冰澌。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在看到青衣大姐姐把容大哥压在茶桌上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挡箭牌联盟,其实只有她一个人真的需要挡箭牌。
“是什么无所谓,”沈冰澌不再理睬灵珑,目光重新移回容谢脸上,“只要你想,我可以做你的任何人,我承认,你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没有你的日子我过不下去。”
空气一瞬凝滞。
容谢愕然望着沈冰澌,显然被他的“表白”弄懵了。
“哇——”灵珑小声惊呼,一脸梦幻地望着两人,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侣关系,女子那方竟然能如此强势主动,甚至还有几分霸气。灵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直没遇到中意的男子,就是因为那些男子总是想管束她、主导她,不管皮相多么符合她喜好的男子,一旦露出这点端倪,都会令她瞬间失去兴趣,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灵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直到此刻,看到青衣大姐姐和容大哥的相处方式,灵珑才发觉,原来她想要的关系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灵珑尽量缩小存在感,不去打扰容大哥和青衣大姐姐说话,只是蹲在旁边,偷偷观摩学习。
“……”容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冰澌。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沈冰澌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定定地望着容谢,“跟我回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不必再过这样的苦日子。”
容谢抬眼,再次打量沈冰澌。
沈冰澌现在的模样,就和他幻想中的意中人一模一样,就算只是皮相,仍然会对本人造成一定冲击,再加上沈冰澌用过断天之刃后特有的冷漠表情,这张脸,这幅画面,对容谢产生了很强的迷惑性。
如果,他只是一时冲动离开沈冰澌,听到这样迷惑性的表白,或许还会意动。
可他不是。
他是那种做决定之前,会犹豫很久,思考很久,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再回头的人。
“你知道你现在看我的样子,像是什么?”容谢轻叹一声。
“什么?”沈冰澌疑惑,不知道容谢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像是看着一块石头,一块本该出现在涣雪山庄里的石头,”容谢淡淡道,“却放在了别处。”
沈冰澌眯起眼睛。
“看不到那块石头,你浑身不舒服,所以想把它搬回去——你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
沈冰澌沉默下来。
容谢推开他的手臂,从狭小的空间里出来,来到灵珑面前,看了看她肩上的小鹰头隼:“它没事了吗?”
“啊……”灵珑还没从刚才的吵架中回过神来,好可怕,果然平声静气比大吵大闹更可怕,表面上青衣大姐姐在主导场面,可是实际上,好像又是另一回事。
“看起来是没事了。”容谢观察道,“灵珑姑娘,今天我可能不太方便继续招待你,你……要不然先去给赵队长送信吧?”
“诶?”灵珑猛然想起这次的正事,“差点忘了,我这就去送信!那——我告辞了!”
灵珑向容谢拱了拱手,又向沈冰澌鞠了一躬:“多谢姐姐出手治疗阿英。”
说完,灵珑带着小鹰头隼飞快离开花厅,敞开的琉璃窗外,很快出现灵珑跑过池塘的身影。
“你也请吧。”容谢拉开花厅的门,看向茶桌边仅剩的一人。
沈冰澌侧身站着,手臂仍然保持撑着桌沿的姿势,他好像陷入了什么令人困惑的窘境里。
“他说这样你就会回来,因为你喜欢我……变成这样,”沈冰澌声音低沉,回过头,看向门首,眼神间似有隐忍,“所以,你不喜欢了么?你的喜欢果然与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只能停留那么一点点时间,可笑……”——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有红包包,我就是想发!
第89章 一巴掌
“你在说什么?”容谢仿佛听到什么离奇的东西, “他说?他是谁?谁告诉你变成这样我就会回来?”
沈冰澌目光飘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很重要,你究竟有没有去找你师父?”容谢从门前走过来, 忍不住担心地观察起沈冰澌的脸色, 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脉门。
接着, 容谢摸到了火热的手臂,和强健有力的搏动。
“我找了。”沈冰澌简短地回答,长老会的誓约让他不能说更多。
“哦。”容谢稍稍放心,既然找过师父了, 脉象又没什么问题,说明他是真的没事。
容谢的手掌随之离开沈冰澌的手腕。
下一刻, 他的手被紧紧裹住, 火热的触感挤压着软骨。
容谢眼皮一跳,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手腕传上来。
他抬眼去看沈冰澌,沈冰澌正紧紧地盯着他。
容谢垂下眼睛, 试图把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究竟想干什么?”容谢皱眉。
“你还没回答我。”沈冰澌迫近容谢,“你还喜欢吧?这张脸, 还有……我。”
容谢心跳变快了, 嘴巴也有些干,沈冰澌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有迷惑性,不是外表,而是……神情和语气, 就像, 他真的很在意容谢喜不喜欢他一样。
“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你又不能……”容谢喃喃自语。
“谁说我不能?”沈冰澌盯着容谢的脸, 目光慢慢下移,他试探着把脸贴过去,距离容谢越来越近,他见过红香楼的那些小道侣就是这么做的,他们把嘴巴贴在一起,虽然对双修毫无用处——
“啪!”
沈冰澌的脸歪向一边。
容谢的力气实在算不上大,只是沈冰澌完全没料到,他完全没防备容谢会甩他一巴掌,以前就算他做了更气人的事,容谢也只是脸色变白,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
一股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沈冰澌下意识松开了容谢的手。
腾出两只手的容谢,更是毫不留情地推开他,飞快走到花厅宽阔处,和沈冰澌保持一定距离。
沈冰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化的人像。
“你干什么?”容谢又惊又怒。
就在刚才,容谢还在怀疑,沈冰澌是不是突然开窍了,现在他的举动,却无异于当面泼了容谢一盆冷水,让容谢从心意相通的幻觉中冷静下来。
就连这张他亲手画出来的脸,也变得让人浑身不舒服了。
“接受。”沈冰澌闷声说,“我在接受你的喜欢,接受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红香楼那些小道侣,一个人表达了喜欢,另一个人就会把嘴巴贴上去,两个人都很高兴,就欢欢喜喜地一起走了。”
“……”容谢感到一阵无力,“所以,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我至少在想办法了!”沈冰澌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我没有因为一点点挫折就退缩!就嚷嚷着要过自己的日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把当初说好要做一辈子挚友的人扔在一边!”
容谢知道,在强词夺理这方面,沈冰澌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对不起,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容谢叹气,“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回去的。”
沈冰澌一噎,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忽然发不出声音。
“顾及你的心情、你的习惯……和保全我自己之间,我只能选一个,所以,我选了我自己。”容谢垂下眼睛,“以前,不能说每一次,但大多数时候,我都会选顾全你的心情,当然,这不是你的错,你对我很好,这只是我从小时候开始的习惯而已……现在,顾全你的心情和保全我自己,我只能选一个了,因为……我没办法掩耳盗铃,还装成你的挚友的样子,留在你身边,时时响应你的挚友宣言。”
沈冰澌眯起眼睛,有一个词特别刺耳,他曾经在师父的遗书里见过,现在又在容谢这里听到了,这是……巧合么?
“所以……我也不想你装作接受我的样子,强迫自己去扮演什么合格的道侣。”容谢再一次看向他,这一次,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定,“请你也接受一下现实吧,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谋生的途径,我在过自己的生活了,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一辈子的挚友,请你祝福我,那样,我也会欢迎你时常到这里来做客。”
“……”
那股焦躁的情绪像即将爆发的火山,令沈冰澌的胸腔都隐隐震动,他几乎无法站定在一个地方,必须不停地挪动脚步,岩浆急需抒泄,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出口。
谁要祝福你!谁要到你家做客!
谁要接受见鬼的现实!
分开就是分开,别搞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一套!
“……你也不修炼了么?不打算筑基了么?”沈冰澌沉着脸问,“就这么……庸庸碌碌地活个二三十年?”
容谢沉默片刻:“看来只能这样了。”
“好……好,”沈冰澌的脸色彻底黑了,“我真是看错你了。”
沈冰澌说完这话,转过身去,跳出窗户,青影一闪就不见了。
容谢知道,不修炼这件事,是踩到了沈冰澌最大的禁忌之一——不求上进。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容谢早就把更大的禁忌踩过了。
只希望这一次见面,说开,能让沈冰澌彻底认清现实,不要再来扰乱他的生活了。
……
然而他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
第二天一早,容谢出门时,在竹里巷的围墙上看到一抹深青色的身影,扎着马尾的高挑女子蹲在围墙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眼睛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
不过……他确实没有踩容谢家的屋瓦,容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没看见,往蓝塬别业去。
一路上,容谢都没有看到沈冰澌跟上来,就好像墙头的青影是他的错觉一样。
容谢来到蓝塬别业,很快投入工作中,将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忘到脑后,一直干到中午,才从管事院子出来,一路走到回家常走的东侧门,正巧碰到等在那里灵珑。
还有沈冰澌。
沈冰澌依然保持着蹲在院墙上望天的姿势,灵珑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墙下,几次抬头,好像想和沈冰澌搭话,又被他冷冰冰的脸色给吓回来了。
“灵珑姑娘?”容谢看到沈冰澌,微微皱眉,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灵珑看见容谢出来了,松了口气,如同抓住一个救星,小步快跑上来:“容大哥,你终于出来了!我收到赵大哥的回信,他今天下午就过来,不知道容大哥什么时候有空?”
“今天都有空。”容谢诧异赵大哥来的如此之快,看来,探宝队的空窗期真的太久了。
“太好了!那晚饭在同庆楼吃,怎么样?”
“行啊。”
“晚饭就我们三个人吃,”灵珑顿了顿,“还是……四个人?”
“嗯?”容谢以为她说的第四个人是王慕,“王慕白天都在外面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我是说……屈怀燕姐姐。”灵珑冲墙头挑了挑眉。
“什么屈怀……”容谢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我刚才问的。”灵珑有些莫名地骄傲,好像跟“屈怀燕”搭上话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一样,“屈姐姐人很好,还教了我一招治疗鸟类的法诀。”
“嗯……”容谢不太相信沈冰澌这个鼻孔朝天的态度,是会教人法诀的样子。
“她还叫我不用给你当挡箭牌了。”灵珑笑得很甜,“以后有什么不长眼的箭,她都给你挡了,嘿嘿。”
“……”
容谢不知道灵珑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沈冰澌在震慑初见的人方面很有一套,只要他冷着一张脸,那些能跟他说上话的人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荣幸感。
他忍不住看向沈冰澌,很想问一问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沈冰澌却仍然在望天,好像打定主意不跟他对视似的。
“罢了,”容谢道,“本来就是三个人,哪里来的四个。”
“咦……?”灵珑回头看了一眼望天的沈冰澌,又看了一眼目光平视前方的容谢,仿佛明白了什么,所以,昨天的吵架还没有结束吗?
夜幕降临时,容谢来到同庆楼,见到已经等在那里的探宝队队长赵大江。
赵大江十分热情,上来就跟容谢一阵寒暄,还让容谢点几道自己爱吃的,其余菜色,他都已经叫厨房去做了。
一看就是老江湖人。
不过,容谢对赵大江的记忆,更多地停留在他直率敢讲的风格上。
“钱难挣,屎难吃啊,”饭吃到一半,赵大江拿起酒杯,叹道,“再捉奸下去,我们在盛京也没法混了,简直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啊。容道友,幸亏你及时出现,我手上积压的古简残篇,终于有人来破解啦,哈哈哈哈!”
容谢犹豫了一下,放下筷子:“赵队长可以先拿来让我看看,不过容某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能不能破解还两说,赵队长也不要抱有太大期望了。”
“诶,不是这么说,连沈剑圣都如此倚仗容道友,若是你再破解不出,那天下就没有能破解出来的人了!”
赵大江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大堆破破烂烂的东西,拨开碗碟,放在桌上。
容谢看到那些东西里有地图、指南针、小圆筒望远镜、竹简、写着字的麻布头,还有几个铜活字和一枚指甲盖那么小的印章。
容谢的兴趣顿时升起来,他先拿出手帕擦了手,再小心地端起竹简,看了两眼,放下,又捡起写着字的麻布头……最后翻着铜活字和印章看了看,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怎么样?”赵大江一脸期待地看向容谢,灵珑也不由自主靠近过来,甚至连隔壁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的青衣女子也坐直了身子,留神听这边动静。
“这些都是赝品。”容谢将“低劣的”三个字咽了回去,十分委婉地说,“至少在容某看来是这样,也有可能是我看走了眼,要不然,赵队长再找别人看看?”
“啊……”赵大江似乎十分失望,“容道友都这么说,那肯定没错了……”
灵珑还不信邪,挑着破烂里容谢没动的那部分看:“这些全都是假货吗?没有一件是真的吗?”
容谢还未回答,一只青色的袖子从他身后伸过来,随手捡起一件指南针,在空中晃了两下。
“啧,连指南针都是假的。”“屈怀燕”掂了两下,将指南针扔回桌上,不屑地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冒险生活?”
容谢感到额角的筋跳了两下,连带着头皮一阵发麻——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有红包包!
第90章 吃瘪了
赵大江诧异地抬头, 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相貌昳丽的青衣女子站在容谢身后,言辞间充满挑衅意味,看向容谢的目光却有几分黯然。
赵大江敏锐地觉察到, 这青衣女子恐怕和容谢的关系不一般。
“姑娘见笑了, 都怪我眼光不好, 淘来的都是些西贝货,这可与容道友无关。”赵大江笑道,“姑娘实力深不可测,敢问尊姓大名?”
“这位是屈怀燕姐姐, 容大哥老家的青梅竹马。”灵珑积极地介绍道。
容谢想拦也来不及了,随着容谢的介绍, “屈怀燕”就这样赤果果地闯进他的交际圈。
甚至他本人也毫不客气地挨着容谢身边坐下了。
“喂, 沈……”容谢侧过头,“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也想加入。”“屈怀燕”说着,将一张地图拍在桌上, “这是我最近找到的一张濡南王藏宝图,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 它就在这附近的山里, 倒是可以一探。”
“什么?快给我看看!”赵大江顿时激动了,站起来,双手撑在地图两侧,如痴似狂地看了一会儿, 越看越是激动, “这条山脉,就是南山吗,快看, 这还有蓝塬呢!这么详细的路线……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也不费什么劲!”
“赵大哥,你倒是别光自己看啊,给容大哥看看。”灵珑提醒道。
“喔,对了对了!咱们这里还有一个容博士呢!”赵大江急忙坐下来,把藏宝图上面的位置空出来,一脸期盼地看向容谢。
容谢不用看,都相信,这张藏宝图是真的。
沈冰澌手里拿出来的东西,来源一般都非常可靠,要么是从墓里直接挖出来的,要么是什么重要人物直接委托给他的,要么更厉害,天镜直接呈现出来,由录事官绘制成的。
容谢只是不明白,沈冰澌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觉得自己昨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沈冰澌当时的反应,好像也接受了。
可是才过了一天,他又来纠缠,而且还顶着“屈怀燕”的面貌——他究竟想干什么?
“容道友?”赵大江见容谢不动,提醒道。
容谢不想辜负赵大江的信任,将藏宝图拿过来,看到濡南王朝特有的标识和记录文字的方式后,容谢道:“应该是真的。”
“是真的,太好了!”赵大江狂喜,“我这就召集队员——”
“不过,这张图是这位……屈姑娘的,”容谢顿了顿,“她要不要拿出来,拿出来以后怎么分账,都和我没有关系,赵队长还是先跟她谈妥了,再召集队员吧。”
“……”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僵住。
赵大江半张着嘴巴,看看容谢,又看看“屈怀燕”。
灵珑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哦,原来如此!他们吵架了啊——”赵大江恍然,嗓门一如既往的大。
眼看着话题下一步就要变成热心大哥劝和吵架的小情侣,容谢却不想踏进这个俗气的圈套。
只要他和“屈怀燕”的小情侣关系还在,不管他们实际关系是怎样的,都会被扣上小情侣闹别扭、小情侣吵架之类的帽子。
“不,我们不是吵架了,只是……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以前是朋友,现在各算各的,赵队长请一定要问清楚。”
容谢正色道。
容谢的态度十分郑重,赵大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灵珑也有些惊讶。
容谢感觉到“屈怀燕”侧过脸,目光落在他脸上,不过,他没有去看“屈怀燕”。
他从桌前站起来,道:“天色也不早了,赵队长若是和这位屈姑娘谈妥了,可以拿来地图再让我看看。”
“呃……好。”赵大江也站起来,“到时候我再另外付容道友辛苦费。”
“不必,这顿饭就是算是辛苦费了。”容谢微笑道,“其实我也挺喜欢考古的,像是这些古玩器具,竹简书帛,不要钱找我鉴定,我也乐意,观察他们本身就是一种乐趣。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是人精心制作出来的,光看看这些工艺,都觉得很有趣。”
赵大江听着,不由得露出钦佩之色。
“容道友这境界,实在是开阔。”赵大江赞道,“其实我们探宝队也是这样,经常有白跑一趟的情况,不过,能拉出去练一趟,大家也很兴奋。”
“是啊,只要有个地方去探宝,探没探到,也没有那么重要啦。”灵珑也附和道。
“嗤。”
眼看着桌上另外三个人说到一块去了,“屈怀燕”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嗯?”赵大江注意到“屈怀燕”的态度,忙问,“屈姑娘莫非有什么高见?”
“就是你们这样可有可无的态度,才会无宝可探,探宝又不是郊游,什么只在乎过程,不在乎结果的,”“屈怀燕”双手抱臂,往椅背上一靠,“这样的态度,谁手里有真的藏宝图会找你们?”
赵大江略显尴尬。
灵珑也怔住了,显然,她没从“屈怀燕”这个角度想过,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
“那倒不一定,兴趣所致,常常比功利驱使走得更远,”容谢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又回过身来,“赵队长能凝聚起这样一支探宝队,就算没有宝藏可探的时间,大家也不会因此而散,还热热闹闹地聚集在一起,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赵大江恍然:“对,我们寻龙探宝队就是这样!”
“是啊,容大哥说得很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灵珑附和道,“虽然屈姐姐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更相信容大哥的!”
“……”“屈怀燕”没想到这三个人又抱作一团了,对于这种废物散修式报团取暖他是真的很看不上,干脆,他戳一戳桌上的藏宝图,“行吧,你们决定,要藏宝图、还是要大家伙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家酒。”
赵大江一愣:“什么意思?”
“屈怀燕”眯起眼睛:“藏宝图是我的,探宝队我来组,这桌上的四个人都可以去,你们队里其他人,不考虑。”
“什么……?”
赵大江和灵珑都愣住了,没想到“屈怀燕”竟然开出这样的条件。
“屈怀燕”意思很明显了,他就是要让赵大江在真正的探宝活动和队员之间选一个。
如果他真的像他说得那样重视队员,重视其乐融融的氛围,他就不会抛下队员,单独去探濡南王的宝藏。
“怎么样?其实,往好里想,你们两个也可以代表你们探宝队,拿到了宝藏,我们平分,你们也可以拿去卖了换钱,对你们探宝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屈怀燕”循循善诱。
当然,容谢知道,“屈怀燕”不会有那么多耐心,还专门抛出一个人性测试,来测一测无关的人究竟是真团结还是假团结。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绑架容谢一起去而已。
容谢叹气,正待正面拒绝,赵大江那边就做出了决定。
赵大江将藏宝图推向“屈怀燕”,一脸遗憾,但语气坚定:“既然如此,屈姑娘你收回这张藏宝图吧,我们也不认识上面的字,就当做从未看过。”
“是啊,我们寻龙探宝队是一体的,没有其他队员的支持,我们也没有信心能成功……”灵珑咕哝道。
容谢意外地看向赵大江和灵珑,他听过灵珑的抱怨,知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正式开张了,在盛京做一些无谓的活计,供养队伍继续存活而已。
然而,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冒险,是探宝。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却——很干脆地拒绝了。
容谢忍不住看向“屈怀燕”,他有点好奇,“屈怀燕”现在是什么表情。
“屈怀燕”用的不是易容术,而是用灵力重新改造了肌肉骨骼的生长方式,所以,他的外形虽然改变,脸部却是真实的,此刻浮现在脸上的表情也是真实的——
“屈怀燕”紧紧闭着嘴巴,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好像面前坐着的两个人脑袋坏掉了,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眉头中依稀可见沈冰澌吃瘪的模样。
一向对什么都势在必得的沈冰澌,失算了。
野路子的探宝队有自己的信念,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绑架不到赵大江和灵珑,自然也就绑架不到容谢,沈冰澌主导容谢的交际圈的计划,失败了。
“罢了。”“屈怀燕”从桌前站起来,硬邦邦地说道,他收起藏宝图,重重踏过地板,离开同庆楼。
容谢看着他离开,又返回饭桌前。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赵队长,你们就这样错过机会,不会很遗憾吗?”
“唉,”赵大江叹气,“当然遗憾,可是也没办法,我们寻龙探宝队不是闲的没事才集体出动的,容道友有所不知,我们探宝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遇到危险还有成熟的阵形,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去,根本没有那个战斗力啊。”
“其实……”容谢顿了顿,“你们现在可以去了。”
“什么?”赵大江茫然,“去哪儿?”
“去濡南王宝藏。”容谢道,“那张图,刚才我已经记下来了。”
虽然这样做没有什么素质,但谁让沈冰澌总是没有边界感地扰乱他的生活。
既然如此,容谢也利用一下送上门的信息,发挥一下过目不忘的能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顺便给沈冰澌一点教训。
在赵大江和灵珑惊喜的目光中,容谢垂目道:“不过,我也有我的交换条件……我要打听一个人,最好能见到他本人,这个人就在玄天宗内门。”
玄天宗就在盛京附近,寻龙探宝队在盛京里活动了大半年,以他们的人脉和消息灵通程度,说不定还真能找到那个人。
“谁?”
“白长老的弟子,无情道剑修,陆应麒。”——
作者有话说:这章也有红包包~[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