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我没多想, 账上多了一笔钱,我不敢要,人又着急打电话来, 说是孩子的保命钱,我一听着孩子在边上哭, 细声细气的可怜,就给他们转过去……我没想到,我该到柜台里去……我真不该……”
柳母坐在小凳上抹泪, 双眼浮肿, 往日梳理齐整的鬓发散乱着,凭白老了十岁。
她念叨:“阿承才找了工作要打点, 晓怡的学费也在里头, 我怎么那么糊涂!”
柳晓怡长高了,和展舒文差不多的个头, 她半蹲着搭上柳母的手:“别哭啦, 哥姐不都来了在给你想办法吗,你再哭把眼睛搞坏了又得花钱。”
展舒文也在一旁应和着看病费钱, 做个CT几百就没了, 两人一唱一和,柳母好歹是不再哭了。
纪羽把柳承扯到一边去:“具体转了多少?”
“七万多, ”柳承亮出转账记录,“这么大笔钱, 也怪我, 那时候没接着电话, 再回过去,钱已经没了。”
柳承自己是学金融的,在证券公司里实习, 已经定好明年毕业就转正了,他也没料到,自己家会遭了这么简单的诈骗。
纪羽想也不想:“我先给你填上,你就告诉姨是银行转账延迟拿回来了,让她定定心。”
“那哪行!”
柳承这两年入了社会,性格也不复从前的懦弱胆怯,中气足了,声如洪钟,后头的啜泣声都停了一歇。
纪羽忙把他拉到门外去,在他胳膊上重重打了一记:“就你大声!你从前怎么不知道硬气!”
纵然柳承皮糙肉厚,纪羽也不是从前的纪羽了,手劲大了不说还不发出响声,一巴掌下去饶是柳承也忍不住缩了脖子畏缩一下。
但到底有长进了,柳承弱下声音立刻对纪羽解释道:“你自己花钱的地方也多,我哪能要,而且我妈你也知道,这钱三五天地没追回来,你一来这账就平了,她肯定多想。”
纪羽哪里没想过,他眉头拧着:“那难道就让姨一直这么哭着,我又不是不知道姨的性格,你让她惦记着骗子还不如惦记着我呢。况且我有钱,我愿意给,怎么就你不能要了。之前不是都说好了,有什么事咱们一起解决,谁也不要推脱,怎么到你这,我说要帮忙你还不乐意了,你不要我帮把手,干脆别让我知道你的事,以后也别找我了。”
前些年他在外做田野调查被当地的红火蚁咬进医院也没瞒着两人,怎么到柳承这他要搭把手还不让了?
“不是不是,”柳承到现在放整个公司里都属于能说会道的知心挂了,对上纪羽还是笨嘴拙舌,“我是怕你吃亏。”
“我吃哪门子亏,这钱是借你的,那七万要是追不回来,你就每个月慢慢还我,你有手有脚的还怕挣不了钱了?”
脱下一模一样的运动服,差距才开始显露出来,纪羽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不能,他长到现在除了攒钱买贝斯那会儿从没忧心过物质问题。
从小到大他的医疗费加起来够十多个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即便他依旧不能劳累、不能跑跳、不能长时间站立,但没有严重的并发症和后遗症,已经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幸运。
如果仅仅用钱就可以解决问题,纪羽绝不是一个吝啬的人。
既然他可以用这笔钱治柳母的心病,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就算柳承是个背信弃义的白眼狼,那也不是现在他要考虑的事,更何况他知道柳承是怎样的一个人。柳承是他为数不多的的朋友,他当然要尽己所能。
三年过去,纪羽的面颊脱去了稚气,眉眼越发出众,几乎每一次他出现在人群中,就会引起注目,但更值得赞美的,该是他愈发坚定的心智。
面对纪羽不容拒绝的眼神,柳承也再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没关系啦,反正我是大哥。”纪羽仗着自己留了一级,自觉给自己挂上了头衔。
和柳承定好说辞,又装模作样地演了一出戏,纪羽趁着柳母不注意溜出去,给顾英杰拨了通电话。
这小子在警校里别的没学会,唬人一套一套的,一口应下了这件差事。
“放心吧,我保管阿姨听不出破绽。”
而后纪羽又把纪律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让他推几个刑事辩护律师给柳承,发完消息又把他拉回去。
他常用的银行账户柳母认得,肯定是用不了的,纪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许久没用的账户登上,因为忘了密码还费了一些功夫找回。
登上的一刹那纪羽差点拿起电话报警。
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他当初顶多在账户里留了几千元,现在这个数值却翻了几十番。
最近一条交易记录是在二十三天前的一条转账,数额足足有二十万,没有任何备注信息。
而交易户名也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姓名。
是诈骗吗?可如果是诈骗,这笔钱也已经到了他的账户上,在此期间,纪羽也没有收到过任何需要他汇款的短信。
什么骗子会把一个没什么积蓄又许久不使用的账户作为目标呢?
再往上翻,纪羽发现这个账号不仅仅只有一条汇款信息,每隔几十天,这个账户就会汇来一笔钱。
少的只有几千,多的有十几万,而最早的汇款信息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纪羽才十九岁,而现在,再过几个月,纪羽就要满二十二了。
谁会对一个人实施长达数年的诈骗呢,他就不怕血本无归?
一条条转账消息刺眼,纪羽想,如果他一直没发现呢,这些金额就在他一无所知的角落里越累越高,成为一串毫无作用的数字?
纪羽切换账户,把钱直接打给了柳承,他也是傻了,银行转账都得显示转账人姓名,哪里换一个账号就看不出来了。
他在宁海的床有点旧了,不如他在新家买的多功能床,能调节倾斜度,床头还可以架电脑平板。
对比起来,这张床就显得有些过于朴实了,结构简单的床架加床垫而已。
纪羽躺着,总觉得哪儿都不舒服,明明身下的床垫也花了大价钱,支撑力依旧很不错,但好像总有什么硌着,让他睡不安稳,躺不平静。
十几分钟后,纪羽终于爬起来,蹲在床边,从床垫下取出一张信封。
纸张氧化的速度好像比任何东西都要慢些,信纸被妥帖地塞在里边,依旧洁白,上面的字迹清晰。
这不是纪羽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当然也不是最厚、言辞最优美、最富感情的一封,但却是带给他最大震撼的一封。
他恼怒又羞躁,不解又气愤,甚至还有些好奇,他不明白像贺思钧这样的人会说些什么情话,尤其是会怎样对他朝夕相处本该无话不谈但又决裂的朋友剖开内心告白。
纪羽有些忘了,那时打开这封信他究竟看到了什么,那时候太多的情绪冲刷着他,他有时睡前回想过去会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细数自己的懊悔到天亮。
很多事情本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的,但纪羽知道,这些不完美不妥帖,已经是他曾经所能做到的最好,他也不过是在无数的昨天里走到了今天,不应该批评自己,也不该指责记忆里不成熟的某某。
再看到这封“情书”,纪羽好像只能看到一句话。
——不要抛弃我。
纪羽确实没有抛弃他。
这三年里他尝试过数种方式去找贺思钧的消息,也不是要达成什么重大的结果,只是他想至少他做了,贺思钧对他的喜欢也不算是错付了。
有点狡诈,好像只是在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得到的结果无非就两种:不好找和不好找。
总结起来大概都是一个意思。
三年里纪羽数次回来,没有一次想带走这封信,好像这封信封存在这里,就把十七岁的贺思钧也留在了这里。
不是贺思钧一无所有地离开了这里,离开故土,离开他仅有的朋友,而是他放下了贺思钧对他的好和坏,把他存在了这片海浪不断的城市。
铁线莲的花期很长,纪羽不确定什么时候该给它浇水,请了人来打理它。
没人约束着,它把藤蔓爬满了围栏,又伸长枝条,好像要搭到露台上去了。
柳承说柳母应该是信了,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就是不爱看手机了,觉得上边都是骗人的东西,家里重新安了座机,纪羽拨过去让柳晓怡存了号码,柳晓怡让他明天来家里吃饭。
没过几天又听说那伙骗子已经被抓捕归案,还在审理,不过钱不一定能拿得回来,十几个受害人天天在警局门口蹲着要钱。
银行那边说给他转账的账号没什么问题,正常使用即可,纪羽给那边转了一次钱备注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几天下来没有回应。
纪羽没法把太多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他在家待了几天,又和承风四处飞开巡演,场子都不算特别大,乐迷很喜欢这种近距离,不过他们最近在考虑正式地办演唱会。
不过忙了小半月,曲坚就叫停休息了,纪羽思来想去,又回了宁海的家。
第112章
从前不觉得, 这会儿自个儿待在家,耳边没了辽光那些个鬼哭狼嚎,纪羽才发现家里格外地空旷。
尤其到了晚上, 路灯浅浅,树枝摇晃, 房间里外出现一丝响动便大得惊人。
十八岁生日礼物那一处房产倒是小一些,适合独居,但早两年就被纪羽改成了排练室, 不太方便。
再说了, 在自己家待着,一惊一乍的算什么, 他也是能当家做主的人了, 身上没点气魄怎么行?
可隔天就听小区里不太平,东边那户人家遭了窃, 古玩珠宝一扫而空, 却是一点痕迹没留下,小区管家挨家挨户通知注意财产安全, 近期会加强巡逻。
纪羽有点忐忑了。
太阳临落山那会儿, 纪羽便上跑下把灯都打开了,门窗上了锁。下单的摄像头得等调货, 纪羽预约了安装师傅明天下午上门。
要说那小偷得手了一家会不会再铤而走险还需打个问号,但万分之一的概率纪羽也不想面对。
不说会不会伤人, 光是被入侵家门这一点就够令人抓狂的。
他的家就是他的家, 什么蜈蚣苍蝇老鼠都不能进, 就算邻居家的咪咪偶尔来院子里待一会儿,纪羽也不会把猫引进房子里。
而一个陌生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进到他的房子里?想都不要想!
电影明灭有致的光影交换,纪羽捧着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眼皮止不住地向下耷拉。
已经是凌晨。
纪羽困倦,但还是睡不着,脑袋一落到枕头上就变得清明,困意为胡思乱想让步。
好几次纪羽都做了梦,梦到小偷从没关紧的窗户爬入,又或是撬了大门的锁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在熟睡的自己身边开始“作业”。
这一来二去,纪羽吃了一肚子没由来的气,也不想再睡了,宁肯熬到天亮。
电视的音量被调得很低,得聚精会神地听着才不至于错过情节,偶尔能听见窗外躁动的蝉鸣,没有一刻休止。
后半夜,纪羽仍旧没抵过睡意,枕在沙发靠垫上闭上了眼。
二楼露台外沿传来极轻的声响。
一道黑影披着月光落在窗台,咔哒,窗户被推动了。
纪羽是个很警觉的人,但仅限于清醒时,一旦熟睡,就算是耳边落了雷也很少醒。他总是靠向一边侧躺,手搭在脸边,有什么动静就捂着耳朵翻过身接着睡。
在床上,只占了一半不到的位置。
纪羽完全不记得他是怎么从沙发走到了房间躺下,熟悉的房间布局入目,昨晚的折腾像错乱的梦,纪羽一时恍惚,撑坐起身时脖颈传来清晰地传来刺痛,脚下也传来令人不安的触感。
温热的,有点硬。
……是……什么?
种种联想一闪而过,没有一件值得高兴。
纪羽全身紧绷,肌肉因紧张而酸痛,耳鼓处传来突突突的闷响。
他僵硬着脖子低下头。
对上了一双清明的双眼。
一瞬间所有感触都脱离了纪羽,他说不出话来,做不出表情,连呼吸都静止。
许久后,他才抬起手来,扬起,又落下。
巴掌声清脆地响起,打破一室静谧。
应该没有人会给久别重逢的朋友这样的见面礼。
纪羽的胳膊在抖,或许是因为激动吧。
还来不及叫出名字,他被向前带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粗糙而宽大的掌根托着他的后颈,口腔闯入了异物,同样坚硬的牙齿碰撞在一起。
纪羽只接过一次吻,这是第二次。
贺思钧高挺的鼻梁磨得他脸颊生痛,但嘴巴更痛,从嘴唇到舌根都被啃咬过,纪羽咬住那张作乱的嘴巴,却被用力地舔过上颚,张大了湿热的口腔。
“够了!”
纪羽将男人推开,没怎么费力。
贺思钧的肩膀、手臂比过去还要结实有力,纪羽被抱紧时全身都像被紧紧压住,才挣脱开便怒从心头起,抬手又给了贺思钧一巴掌。
响亮的一声,纪羽打完有些后悔了。
贺思钧顶着两边一深一浅的红印,面容叫纪羽熟悉又陌生。长相仍旧是那个长相,眉眼却更像他父亲,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淡漠,深刻而坚硬。
三年,足够让所有记忆中的习惯偏离。
纪羽在贺思钧一言不发的注视中感到委屈的不安。
“还可以亲吗。”贺思钧用沙哑的嗓音问道,纪羽的情绪还未积攒便被打断,茫然的眼睛微微睁大。
纪羽没躲开,那就是还可以再亲。
贺思钧半跪着,纪羽坐在床沿,红肿的唇肉正在他的视线下方,他看到纪羽的睫毛向下垂落,眼睛追着他,尚未平复的呼吸又隐隐加快。
他摩挲着纪羽的唇肉,又不止于此,向上不断的攀爬着,直到纪羽已然闭上的眼睛,他微微偏开,轻咬在青年右脸的小痣上。
突然尝到了咸湿,贺思钧停下了动作,纪羽变得湿漉漉的。
“你有病是不是啊!回来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你想吓死我吗,我在枕头底下还藏了榔头,我砸死你算了!”
“我没带通讯设备,想早点回来见你,是我没想清楚,别哭了。”贺思钧用手给他擦眼泪,被偏头躲了过去。
纪羽不知该作何感想,眼泪不随心意地涌出来,淌过被贺思钧啃吃过的面颊,火辣辣地烫。
他顶着被人亲的红通通的脸,哽咽着斥道:“贺思钧,你要是没拿我当朋友就算了,我也不稀罕你,我前几天才发现你给我打钱,我一分都没用,我也没想过要去找你,我高考成绩可高了,明年我大学都毕业了,你现在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我们俩当朋友都不匹配你懂吗!”
看到纪羽流泪的眼睛,贺思钧的双脚才落到了实处。
“对不起。”
“你走的时候都快十八了,比干爸都高了,你怎么还能被带走呢,就算要走,你连托人给我带个话的本事都没有?”
“对不起。”
“你一点长进也没有,你就会道歉,你除了道歉还会什么,我告诉你,承风可是冠军,我是第一名!你对上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还敢亲我,什么都不说你还敢亲我?”
“……”贺思钧低下头攥着他的手背,贴上额头,“那你的身体呢,现在好了吗?为什么你一个人在家,其他人呢,怎么在沙发上睡?”
纪羽闭了闭眼,咽下喉头滚动的阻力,咬着牙扯住不断下坠的嘴角,狠狠地把手抽走。
“我就想一个人待着,我现在最讨厌有人跟我待在一块儿,你和我见这一面也够了,你走吧,以后不用再见了,本来还想着你要是死了我得到哪里找个坟拜你,现在好了,看你长得那么壮实,肯定比我活得久,到时候你来参加我的葬礼就不用随份子了。”
贺思钧倏然变了脸色,下颚紧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见他怔然呆在原地,纪羽又道:“你做这副表情干什么,你还指望我对你有多大的耐心去关心你,我告诉你,从头到尾我对你都没有感情,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把钱给我,我现在就转给你,全还给你——放我下来!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天旋地转,贺思钧直接将他拦腰抱了起来,纪羽身量不低,但在贺思钧手下跟一盆花、一杯水没什么区别,轻而易举地便制住了。
被放入出租车后座时,纪羽挣扎起来四肢乱挥,几乎称得上是在对贺思钧拳打脚踢了。
贺思钧对司机道:“去医院。”
刚说完,下巴上又挨了纪羽一拳,“贺思钧,你听得懂人话吗!我说了我没病了我好了!”
司机将目光从后视镜中移开:“确定去医院?”
这活蹦乱跳的。
贺思钧:“去。”
被压着做完检查,纪羽整个人已经脱力,萎靡不振地靠在贺思钧怀里,贺思钧对着报告再三确认:“确定没问题吗?”
医生:“是,除了有点低血压和微量元素有点轻微缺乏外没什么大问题,注意日常摄入营养均衡就可以。还有,你可以给他换个姿势,他有点落枕。”
贺思钧小心地把纪羽向上托了托,看着他泛白的面色,又问:“还有什么检查可以做,他脸色不太好,体重也不够。”
纪羽撑着力气扇了他一巴掌,跟摸没什么差别,吭哧吭哧喘了两口气:“我是被你气的!”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拉着贺思钧走出了诊室,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指着贺思钧的鼻子就骂:“你听不出来什么是气话是吗,烦死我了!”
这一早上过得比他过去几天都精彩,他看着贺思钧在他面前低着一张沉默寡言的脸,气得想笑。
他都快忘了自己都快二十二了,贺思钧这几年是被丢进荒无人烟的地方隔离了吗,怎么一朝退回解放前呢?
贺思钧一身黑衣黑裤全是纪羽踢打出来的灰印,纪羽穿着睡衣,脚上蹬一双拖鞋,两人面对面站着,都觉得对方可怜。
贺思钧最先沉不住气:“以后别说了。”
纪羽怒然:“你还不让我说你了!”
贺思钧连忙解释:“别说自己活不久的话了,你要长命百岁,小羽。”
“分明就是你理解有问题,”纪羽说着眼睛又红了,“三年了,就算是个植物人都站起来了,我早就好了。
“你呢,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第113章
贺思钧很难去判断自己的人生是否可以用好或不好概括, 他人生中一半的时光在无止歇的追逐中度过。
遥远的边际不在他脚下,而在他父亲贺泰安无法从远方收束的目光里不断拓展。
他没有梦想,也没什么想要的, 这些问题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多余了。从有意识开始,他就不需要思考未来, 道路已经在脚下铺开,做好现在,他自然会到达目的地。
他本该平静而坚定地奔赴他的使命, 或许那使命不该属于他, 但那无关紧要。
没有正不正确,应不应该, 只有服从命令和“你必须”。
没什么不能做到的事, 没什么应该展望的事,没什么需要牵肠挂肚的人。
本该是这样。
“我想以后做明星, 我一出现大家就哇地给我鼓掌, 所有人都喜欢我,说我特别好特别棒。”纪羽趴在桌面上涂涂画画, “你呢, 你要做什么呀。”
“我要当英雄。”他说。
纪羽撑起身来看他:“英雄?英雄要怎么做?”
贺思钧不知道,但他知道贺泰安是, 自他有记忆起就不断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他和贺泰安长得真像, 性格如出一辙, 长大后会成为第二个贺泰安。
贺泰安看着他, 对朋友说,也许吧。
纪羽有些遗憾地垂下眼睛,嘟囔一句:“那好吧, 本来还想让你做我的经纪人,我的钱可以分一半的一半给你。”
纪羽的心里一半是父母,剩下的一半里有纪律,有他。
这么一算,他从纪羽那里占了不小的便宜,那他该拿什么回报给纪羽?
贺泰安常说荣誉不属于他,属于更宏大的信念,所以即便贺思钧成为英雄,他也分不出什么给纪羽。
更何况,纪羽将一半的喜怒哀乐也赠给了他,在浅淡的情绪被察觉前,纪羽的眼泪就先落了下来,纪羽常常说他好可怜,像在路边他看到流浪狗围着人摇尾巴时他会说的话。
贺思钧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流着泪的纪羽很可怜。
贺思钧很少见到人流泪。乔青燕的泪是苦的,冰凉地落在他的肩膀,她说你要争气,不要辜负你爸爸的期望,你爸爸他……
他什么?
他也很可怜吗,像纪羽会为贺思钧落泪那样,乔青燕也会为贺泰安难过。
但纪羽并不是完全地站在他这边,偶尔他看向贺泰安的眼睛里,也会有相似的泪光,但纪羽不会抱住贺泰安,纪羽只会拉住他的手,抱住他,说贺思钧,你以后不要成为那样好不好。
贺思钧的心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浇灌,形态逐渐地不受控,枝条疯长向四周探索。
但违背指令似乎没带来好结果,纪羽要他带他走,他拒绝了,可纪羽仍旧在他怀中枯萎。
一次,两次。
乔青燕从纪泽兰的态度中察觉出了异样,那天她站在他的房间,脚下是已然枯萎的铁线莲花瓣,问他:“你为什么会这样?”
贺思钧为什么会这样,谁知道,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副模样,这副性格,似乎一切都容不了他挑选。
临走前,他说他想留两句话。
贺泰安问他想说什么。
贺思钧说,让纪羽不用等我。
贺泰安说这话不用留,他不会等。
好,贺思钧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从湿润的沿海地带来到一片荒漠,这里飞沙走石,沙地和海一般望不到头。
每天都有人被淘汰,熟悉的面孔十不存一,他为这场选拔做了十多年的准备,适应良好。
贺思钧留到了最后。
似乎尘埃落定了,可又一条道路摆在他面前。
一个匿名组织,直接受控于中部,没有晋升空间,淘汰考核每半年一轮,每年死的人也多,不过赚得也多,运气好能撑过三年盆满钵满地离开,运气不好那也没办法。
和入编队相比,听起来很不正规,也不符合贺泰安对他的期望。
做决定当天,贺泰安隔着铁网和他谈。
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所有人考虑?
贺思钧看着他空荡的裤管,问出了一个他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这个所有人里,不能包括他吗?
贺泰安再也没来过。
任务时常有,贺思钧没有缺席过,报酬的确很丰厚,就算是险些瞎了一只眼也值得,贺思钧把记在心里的账户默写出来,请同事或者说战友替他把钱打了出去。
战友没说那人有没有回应,但有消息的话,他会说的。
又一次他从荒漠上被拖回来,腿暂时动不了了,贺思钧有点可惜,又有点庆幸。
西宁和宁海差了一个字,气候相去甚远。
西宁没有雨,从贺思钧来到这里就只见过头顶那轮白日,大地是冒着烟的,沙子做的烟。不像宁海,用日光将人折磨到极限就下一场雨,泥土干透又湿,湿了又干,土腥气缠绕在梦里。
贺思钧醒来想,他好像总在做纪羽最讨厌的事。
西宁罕见的一场暴雨来临时,他跳入一望无际的海面,洋流会把这一片的温度带到纪羽所在的海域。
海洋和大陆过分地辽阔,通信不能全面地覆盖,总有几片与世隔绝的地方,贺思钧没法录下来,不然以后带给纪羽看也很好。
他带不走任务中获得的一丝一毫,但唯独报酬可以随意支配,他把固定薪资打给了乔青燕,剩下的酬劳都打给了那个宁海的账户。
乔青燕打了申请等了十多天才和他见上面。
她脸上带着愧疚,惴惴不安的,不落忍似的说道:“你奉帼叔叔走了,你也知道,这些年那孩子没有长辈帮衬也不容易……”
娶战友遗孀、抚养遗孤是贺泰安那个年代的责任与牺牲,实属常见,更何况贺泰安离年轻岁月越远,越清晰地明白所谓的期望已无法实现。更何况贺泰安已经在他的身上验证了失败。
收养这个遗孤,大概只是出于他永远不能同等体会的义务。
“下次我会多转一点。”
乔青燕的脸色变了,不像是欣慰,但也说不准,贺思钧不擅长读情绪,他只从纪羽身上学习了如何处理情绪,但也仅限于安抚纪羽的情绪。
总之乔青燕也很少再来了,也不再接受汇款。贺思钧在一次任务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象征着一次关系的重大转折,又或是一种不彻底的终结。
文凭在这里不大重要,枪林弹雨也不会因为他是硕士你是文盲就区别对待,有什么能力显出来就是了。
贺思钧出人意料地玩得转计算机,队友说他看着不像高材生、书呆子,贺思钧回答这个赚钱快。
三年期限到了,贺思钧数着日子,执行任务中途他就提了过几天要走,队长险些把他从直升机上踹下去。
“记得早点结账。”贺思钧提醒。
队长咆哮:“先活着回去行吗!闭嘴吧傻叉!”
贺思钧活下来了,连告别也没有,背包就走,和他来时一样。
他不远千里,一刻也不停歇地回到宁海。
极少的机会他通过网络看到纪羽的近况,鲜活且生动,和他像个两个世界的人了,照片一张也留不下来,浏览记录尽数删除,他在脑海里补齐纪羽的样貌。
长高了一点,身形相比成年男人还是纤薄,长相没什么变化,睡着时的睫毛垂下的角度都与记忆里一般无二。
贺思钧把他从沙发上托抱起来,纪羽没醒,偏了偏头,鼻息打在颈侧,贺思钧平稳的心跳乱了节拍。
一挨到床,纪羽翻个身就睡熟了,半点没察觉房子里多了个人,毫无防备地袒露。
后腰的衣摆被人掀起也无知无觉。
皮肤干净平坦,没有伤痕,多次穿刺留下的疤痕已经消了,贺思钧将衣服放下又把毯子从纪羽脖子以下盖好,这才躺到了地上。
一千多个日夜点滴,在沉沉的呼吸声中逐渐远去模糊-
“你就不能自己找个客房睡!”纪羽边擦头发边指挥贺思钧把床单被套拆下,“躺在地上脏死了。”
贺思钧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开始收拾,摸索着开启了新款洗衣机又拿起拖把。
纪羽跟在他边上,又指窗台:“你昨天是不是从这儿上来的,鞋子踩到的地方都要擦。”
贺思钧顿了一下,把拖把架在墙角,又去拿抹布。
“你现在回归社会就得走正门,哪有爬窗户的,要是我昨天没睡着把你当歹徒了呢,你身手再好在窗台上怎么躲,一榔头下去——”纪羽皱巴脸,“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贺思钧虚心受教:“我知道了。”
这么听话,纪羽还想着再补充什么,就见贺思钧又朝他走来。
他顿时警惕:“干嘛!”
贺思钧好像没什么企图心,越过他从浴室里拿出吹风机:“吹头发,你头发长,不吹干容易头痛。”
纪羽看一眼他剃成毛栗的脑袋:“是你头发太短了,我要到里面吹,水滴在房间里又弄脏了。”
贺思钧提着吹风机跟他进去浴室,插上插头自觉给纪羽吹起头发。
暖烘烘的风从上方传来,贺思钧身高手长,伺候他的角度也刚刚好,纪羽才舒服得眯起眼,又看见镜子里自己肿了一倍的嘴巴,挑起眉毛就要发火。
他差点又忘了这茬!
“烫不烫?”
施法被中途打断,纪羽憋了一会儿:“……不烫。”
镜面反射里贺思钧神情专注,捧起他的头发在手心烘干,水珠半点没落到他身上。
纪羽哑了火,回想路上贺思钧对他汇报似的简洁描述的三年,又想他一路奔波,也没真正躺下来歇过就忙前忙后地干起家务,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前十七年亲一口,过了三年能亲两下已经很好命了,贺思钧觉得很值。
第114章
不过在看到贺思钧低头在他脑袋上闻来闻去的模样, 那点难为情就散了个彻底。
“干什么?”
纪羽转过头对着贺思钧。
贺思钧倒是坦诚:“没忍住。”
他在外磨炼得越发皮糙肉厚,两颊的掌痕早就没了印儿,纪羽看着, 手又痒痒的了。
“你别莫名其妙的,正常点。”
要不是看在三年没见, 贺思钧又无处可去的份上,纪羽早把他赶出去了。
贺思钧身上那点文明社会的影响所剩无几似的,从里到外透露着一股原始的本能感, 就像一头心眼很多体型壮硕但看起来格外老实的巨狗。
舌头舔来舔去的烦死了, 还要用鼻头来蹭,骨骼那么粗壮, 牵着绳也不知道谁约束谁。
可丢了三年, 即便纪羽不喜欢狗更不喜欢往他脸上糊口水的蠢狗也没法生出真切的怒气来。
狗摇起尾巴:“我会克制的。”
安分地吹完了头发,重新铺上床单被罩, 贺思钧下楼做饭。
纪羽搬了椅子坐在厨房门口。
“真的吗, 你去沙漠里待了半个月?”
“受了伤也不能休息那多久才能好啊……”
“干妈……没有劝一下吗,等你考完试再走也好呀, 我们一起复习了那么久……”
“贺思钧, 我还在想你怎么没来看我。”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喜欢我?”
纪羽靠在门边,语气慢慢:“宁海很无聊吧, 除了有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你去了那么多地方, 又差点在那里死掉, 为什么还想着我呢?”
曾经的壮烈让贺泰安再也回不到平静的生活, 他的眼神仍像钢刀铁刺,纪羽很怕和他对视。
贺思钧和他很像,像在轮廓和眉眼, 还有如出一辙的气质,但面对纪羽,贺思钧总能拿出另一副嘴脸来。
“因为想见你,我才要活下来。”贺思钧在纪羽身前蹲下,没有外人,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渴望,“我想见你,所以我会回来,没有你,去哪儿对我来说都一样。”
纪羽很难理解贺思钧这股强烈的牵挂,但对于贺思钧而言,他本该乏善可陈的人生因为有了纪羽的一半而确切地不同凡响。
不过纪羽向来低估他的位置。
被忽略压抑的情感一朝反扑便是海沸山崩,贺思钧的眼神像无形的触手笼罩着纪羽。
才洗过澡的身体又变得湿乎乎发冷,大夏天纪羽喝了一大碗热汤才驱走了寒意。
下午,纪羽正式和贺思钧谈话。
“你打算怎么办,以后还会回去吗?”
别哪天又被抓走找不到人影了。
纪羽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脸色好看得多了,肤质清透,健康的红晕从皮下泛出,眼睛清亮,很讨人喜欢。
贺思钧很喜欢。
他掩住目光,拿出三年里从未有的温和顺从:“不会再有这种事。”
他自认该还的已经已经还清,该走的路也走过了,说他自私自利也没错,之后的时间,他只想自己支配。
重新高考,和纪羽考上同一所大学、创业、买房买车、结婚……
纪羽打住:“谁要和你结婚?”
贺思钧不说话了。
纪羽站起来绕着客厅走了两圈,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抽在贺思钧后脑勺。
“你现在身上有几个子儿呀,你还想结婚,高复的钱你都凑不出来。”
他还不知道贺思钧,汇款那点钱怕是一分都没给自己留,有多少给多少。
“而且,我没说我喜欢你吧,你乱亲人这件事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纪羽眼珠一转,想出个好主意来,“我把钱还给你,你也不要再提我们在一起的事断了这个念想,我还可以辅导你高考,怎么样?”
纪羽说这话也不是故意针对贺思钧,只是他确实没有那个情根,相熟的大学前室友至今为止谈了三段恋爱,段段刻骨铭心要死要活痛彻心扉,即便是这样,室友也要在忙碌中分出精力来问一句:纪羽,你就不想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吗?
不想。
哪怕又长大了几岁,纪羽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他无法想象要怎样和认识几月的人谈论情情爱爱
一旦以恋爱对象的视角看待身边人,纪羽就变得刻薄起来。
这很不好,所以纪羽从不把想法告诉别人。
至于贺思钧怎么样?
他已经很久没去考虑过了。
“我不接受。”
贺思钧否决了他的提议,纪羽很不高兴。
“为什么?做朋友难道不比做情侣好吗?”朋友的关系总是更稳固,更长久,更包容。
“如果只是朋友,那我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贺思钧俯身向前,“我和展舒文、柳承、辽光、贝旬这些人有什么区别,不同在我陪你更久?”
纪羽看着贺思钧站起来,隔着一段距离,他用不着抬头就能和贺思钧平视。
“我想要抱你,亲你,不用任何理由,朋友做得到吗?”
纪羽:“……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
贺思钧步步逼近:“那你其他的朋友也可以这么对你吗?”
纪羽退了半步。
“他们可以亲你但你不会躲开,你会原谅他们咬你的嘴巴,把舌头探进去?你也会用拒绝我的方式拒绝他们,你会打他们的脸吗?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离开,你会像想我一样想他过得好不好吗?”
贺思钧问他:“你一次又一次原谅我,难道是因为我只是你认识得足够久的朋友?”
贺思钧不是突然变得能言善辩,纪羽也不是迟钝愚笨的蠢蛋。
“我说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纪羽从不忘记他说出口的话,一词一句都记得清楚。
贺思钧没有被他这句话吓到,依旧矗立在面前,不具备丝毫威胁。
“我只是没那么讨厌你。但你还是我最讨厌的人之一。”
仅次于纪律。
纪羽不想背叛过去的自己,因为他曾经确实很伤心。要用很多的好去填补,才可以把讨厌挤得很小很小。
说他大度不对,说他小气更不应该,纪羽只是公正地处理着他和每个人的关系。
他从不偏私。
贺思钧自作主张是错误,但喜欢他亲吻他不是。
是他默许了靠近。
一辈子不联系不见面实在太久了,三年已经足够长,葡萄成熟三次,纪羽熬过六个期末,才等到贺思钧再次叩响窗台。
纪羽总对巴文旭说要给坚持的人多一点表扬,巴文旭挺着肚子看他笔尖横撇竖捺千百遍仍说还差了点。
纪羽没出师,磨练人的手段也学不全,贺思钧向他讨赏,架子拿不住一会儿,他就松了口。
权大欺主,纪羽的嘴巴好像快被磨破了,全身没力气只能抓着恶犬的衣领才站得稳。
脸上变得滚烫,纪羽眼睛发痒,是睫毛打在贺思钧的眼窝,温度在唇齿间蔓延。
从到底为什么会亲在一起,到脑袋里生不出任何念头,不知度过了多少时间。
贺思钧听到纪羽发出不满的挣扎的哼声,放轻了动作,雾光遮着纪羽的眼睛,贺思钧退开一点,纪羽努力地喘着气。
“小羽,我是谁?”
纪羽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倒在贺思钧身上呼哧呼哧。
贺思钧轻咬他的脸颊,一点点痛。
“说一下,好不好?”
纪羽终于有余力想起要给贺思钧一点训诫,扭过头去不给他贴近嘴巴的机会。贺思钧一点也不挑剔地叼住他的耳垂,在齿间磨。
“贺思钧!”纪羽捂耳朵,顺便把巴掌拍在贺思钧脸上。
终于意识到自己得寸进尺的人松开了一点怀抱,但还是不罢休地追问:“纪羽,我是你的男朋友了吗。”
纪羽松动一点态度,他就要乘胜追击,要接吻变得常态,拥抱成为必需,还要这份亲密有名有分。
“不是,”纪羽被人整个拢住还在说那样的话,“我不喜欢你,不和你在一起。”
贺思钧就接着亲他,熟悉的脸迫近,放大,纪羽被制住了弱点,怕嘴巴被咬破,舌根痛得要命也不敢挣开,只能看着男人的脸在眼前因过度贴近而逐渐陌生。
他迷糊得连眼前人是谁都分不出来了,身体还攀着,亲热地相贴。
“不想和你亲了……”纪羽被逼出了眼泪,口腔发麻嘴唇又过度肿烫,贺思钧安慰般亲了亲他,也不顾上臂被捏起一块肉扭了180度。
“说一声就好了,说一声。”贺思钧诱哄着。
纪羽缺氧到思维运转不畅,已经忘了刚才的对话,大脑空白地带着哭腔道:“要说什么啊,我讨厌死你了,我嘴巴很痛,为什么又要亲我还要我说话!”
嘴巴张张合合,透明的津液润湿唇肉,眼睛也湿润润的,可怜得不行。
贺思钧大概是石头做的心肠、秤砣撑大的胆子,竟然还不讨饶,仍在说:“你说,贺思钧是你的男朋友。”
纪羽亲了这一通,又和贺思钧嘚吧,口渴得要命,委屈劲直冒:“贺思钧有病!”
好在贺思钧还没失去理智,听他嗓子哑了,抱着他到吧台,纪羽咬住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半杯。
还想再喝,贺思钧把杯子拿开了,又亲他的嘴巴。
纪羽彻底怕了,急不可耐地喊道:“是男朋友!贺思钧是我的男朋友!”他哽咽,“不要再亲我了……”——
作者有话说:亲嘴的时候精得要死。
第115章
确认关系后的日常没什么特殊的, 从一个人慢悠悠地走路变成被牵着手散步,睡觉时不用自己关灯,饭菜准时定点刷新在餐桌。
除了时不时会把嘴巴磨得很痛, 纪羽好像独自进入了智能化时代,过上了理想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他可没有要求任何人替他这么做, 他一个人也能做到不是吗。那些细微的琐碎,独自生活的时间里,他不断地试错慢慢地学会, 并不当有什么要紧的。
家务被贺思钧一手包揽后, 他才发现自己有了那么多空闲。
“你是想给我做保姆,还是要和我谈恋爱啊。”纪羽又一次被挡在厨房门外, 嘟囔着, “我可以帮你。”
无论什么关系要稳固长久,都要两人共同付出, 纪羽既然答应了贺思钧, 就不会敷衍地应付。
贺思钧把火关小出了厨房,说着说着又把嘴巴贴到纪羽脸上。
“你让我讨好你吧, 我喜欢做, 每一件和你有关的事我都喜欢。”
纪羽明白了,这些贺思钧独立完成的某事都是他邀功的手段, 巴不得做更多来让自己夸夸他,最好是像现在这样, 被他抱在腿上亲。
“你这算大男子主义吗。”不典型, 有点另类。
纪羽埋在男人颈窝里, 以为躲开了亲吻万事大吉,脸颊的软肉蹭在贺思钧下巴,说话间细嫩地磨。
贺思钧垂着眼睛, 下巴抵着纪羽柔软的发丝,声音有点低:“我又做错了吗。”
纪羽想了想,说:“没有。算了,等你不想做家务的时候再告诉我。过几天我打算回学校那边住,宁海太热了,我都出不去门……”
要不是贺思钧还有些证件资料还需要处理,纪羽今天就想走了。
“好。”贺思钧答应了,怜爱地偏头亲在纪羽鼻尖。
纪羽一个人待在家很可怜,学会做家务很可怜,回应了他却没有享受这份喜欢也很可怜。
下午两人一起到墓区给巴文旭打了声招呼,回去的路上到电影院买了两张临开场的票,落座十多分钟才发现是部武打片,纪羽不喜欢,贺思钧带他提前离场了。
这天刚好是周五,柳承下班后,叫上展舒文和潘玥,五人一块吃了顿饭,纪羽用贺思钧的工资买单。
回家的路上,贺思钧问:“潘玥没和顾英杰在一起吗?”
连他都看出来,两人分手时都挺舍不得对方的。
纪羽:“潘玥学医去了,顾英杰要当警察,你觉得呢,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贺思钧牵着他的手紧了紧,纪羽转过头看到他思索的眼神莫名想笑,蹦起来撞他的肩膀:“别瞎代入!”
第二天一早,贺思钧出门去办手续,纪羽睡到中午晃晃悠悠走到楼下,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门口传来脚步声,纪羽踢踏着拖鞋:“我来开我来开!”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做午饭的时间了,贺思钧最好的习惯就是准时。
纪羽边开门边说道:“我给你发消息你看到没,我的西瓜……”
“什么西瓜。”
“你怎么回来了。”纪羽拉下脸,不想挪步让开。
纪律刚侧身进入,门啪地就关了。纪羽倒回沙发,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纪律环顾屋内,倒挺整洁,不像纪羽之前独自在家待的几天,地板上四处残留着大块大块的水印,里里外外摆放的东西都换了位置,还得请人来重新整理打扫。
“你请谁来家里住了?”
一副主人翁的姿态,纪羽听不得:“你怎么回来了?”
纪律答非所问:“你公寓的保姆说你这个月没回去过。”
纪羽不再用后脑勺对着他,上身伏在沙发背上转过来看着他:“那是我家里的阿姨,你怎么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纪律再次回避了问题,说道:“莫满出狱了。”
这确实是个大事,纪羽默了阵,说:“那么快啊。”
“你最近不要一个人待着,我会再提交申请莫满对你的禁止令。”
“好。”
“……”
纪羽抬眼:“你还要说什么?”
这几年就是这样,说不到两句话就没话可讲,话题总是没法接起,说不清到底是谁故意的。
“你朋友呢,什么时候过来。”纪律在沙发另一边坐下。
纪羽盘腿倒在靠枕中:“不知道,晚一点吧。”
“是你高中的那个朋友,还是乐队的?他要在这住?住几天?”
简直没话找话,讨人厌的中年男人。纪羽在心中腹诽。
凭良心讲,纪律年纪不大,在行业里仍然算得上相当年轻,三十岁后他明显比以往更成熟,但纪羽更想把这份内敛称之为手段更熟练的装模作样。
纪羽划拉手机,聚精会神,一眼也分不出给身边:“我们明天就走了。”
纪律的声音晚了几秒才传来:“他和你一块儿?”
纪羽嘴巴也没张:“嗯。”
话到这份上,有什么关心也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托出。
尴尬的沉默。
门前再次传来响动,不用起身,门已经打开。
纪羽惊喜地蹦起来:“贺思钧,你买西瓜啦,是无籽的吗。”
贺思钧自然地换鞋,自然地朝纪律点头——他在院子里看到了纪律的车。
纪羽迎上他,眼里只看得到西瓜。“你别拿,太重。”贺思钧避开他的手提着菜往厨房去,“都是无籽的,小一点的是黄肉,可以待会儿吃,大的是红肉,有点冰,要放一放。”
纪羽像只绊脚的猫走在前面嚷嚷:“我想吃冰的。”
“吃完饭再吃,你吃早饭了吗?”
“现在吃就是我的早饭。”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起来,动作间的亲密遮掩不住。
纪律的面色一寸一寸发黑。
“纪羽,你出来。”他尽可能让语气和缓。
纪羽没动,还拉着不让贺思钧上前。他说:“我们前几天在一起了。”
前几天。
在一起。
纪律顿时如鲠在喉,面上彻底失去表情:“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八号,”贺思钧记得很清楚,“到今天刚好一星期。”
“一个星期。七天。”纪律冷笑。
那不如说贺思钧一回来他们就搅合在一起,那这三年里他们也一直都在联系?
不,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更早,纪羽说前几天不过是在反驳他曾经的揣测。
但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都不认为贺思钧和纪羽是足够匹配的人。
“你们不合适。”纪律搬出他的判定来。
“是我和他谈恋爱,和你又没关系,难道我们俩做兄弟就很合适吗?”纪羽像个被蒙骗的无知少女这么说道。
“这是两码事。”
纪律认为他有必要弄清楚贺思钧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让纪羽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转折。
纪律转向贺思钧,上下打量。
没有任何质感的上衣长裤,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配饰,配上他深麦色的皮肤,像是刚犁过田被牵上岸的黄牛化形。
长处,没看出来,身体好也算长处那该去竞选保镖,而不是在这里挑好人家的儿子卿卿我我。
再看纪羽,除了手上有他自己练琴留下的茧子,没有一处不是娇惯着养的,纪羽长到二十岁,自行车从没独自骑过,纵然他对纪羽严格也从没叫纪羽替别人开过一次门。
他从一开始就反对和贺家结关系,如果不是乔青燕和纪泽兰曾经情同姐妹义结金兰,这声干爸贺泰安沾不到边。
腐朽、封建、以自我为中心。
贺泰安教出来的儿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更何况三年过去,贺思钧似乎依旧一事无成,他勾搭上纪羽想做什么?
如果有些分寸、掂得清斤两,就知道什么是为纪羽好,远远地不招惹才对。
贺思钧用了什么手段,装可怜博取同情?
“你干嘛这副眼神看他?”在他揭穿贺思钧的假面之前,纪羽又跳出来维护他的心上人,想到这个词,纪律很有呕吐的冲动。
“那我要怎么样,对他笑脸相迎,欢迎他来家里做客?”
纪羽提高了声量,十分英勇无畏地上前几步,挡在了贺思钧面前,但纪律还是可以越过他的头顶用尖酸刻薄的眼神评判他的男朋友,这让纪羽非常恼火,说话也更不客气:
“纪律!我告诉你,我和你是平等的,生我的是爸妈,我现在完全可以不听你讲话也不用管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还是告诉你我恋爱了,这是因为我尊重你!你只要知道我在谈恋爱就好,你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对我的恋爱对象指手画脚,就算我和一头驴一头猪在一起你也管不着!”
他喊完眼神偏了一下,一杯水就倒好递到他嘴边,纪羽喝了两口,很满意贺思钧的懂事,对着纪律抬了抬下巴。
“而且贺思钧很好,我现在喜欢他比喜欢你还要多得多,他是我男朋友就不代表他低你一等,你不能不尊重他,这样显得我们家很没有教养。”
纪羽说完,看到纪律的面部肌肉痉挛般跳动着,眼珠僵住死死抓住他,让他后背毛毛的。
“你把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
纪羽眨了眨眼,简略道:“你这样很没有教养?”
第116章
“你为了他这么和我说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纪羽在为谁和他争吵, 为他自己,还是为了贺思钧?
虚弱的平衡被打破,纪羽再次暴露他的尖牙利齿, 却不为自己虚张声势。
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那感情又是怎么被量化直至分出一个高下。
他有必要提醒纪羽:“是我养了你,爸妈给你喂过几次饭, 你从爬到走都是谁牵着你,你每一天上学,又是谁送你?因为我不支持你和贺思钧恋爱, 你就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好像是真的因为纪羽的态度受伤, 纪律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
纪羽被这几声连问打得发懵,嘴巴比脑袋快:“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干嘛要和我吵!”
“我和你吵?”纪律从胸膛里挤出几声闷笑, “我作为你哥,我连过问几句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生活……”纪羽说, “我也没有干涉你怎么样, 以前怎么样那都是以前了,我不需要你照顾我一辈子啊, 你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的事, 你去国外继续念书,去随便哪一个地方工作, 那都是你的自由,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会再想你陪在我身边, 你不是在和我吵架难道是在关心我吗, 我们根本就不是这种关系了!”
纪律的年少青春已经过去,纪羽的童年也悄然度过,奉献和索取, 互进互出,就算扯不平,也不该再牵扯不清了。
“我们就假装和好,谁也不要多管闲事,不行吗?”
明面上这场争吵是因贺思钧而起,但贺思钧一句话也插不上。他看着纪律的面色从青到黑,燃烧的火苗不待蔓延就被纪羽一瓢水泼灭。
纪律说:“你还在怪我。”
“怪你什么?”纪羽掐灭了话题,“我没什么要怪你的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很感激你当时救我,所以我尊重你啊。”
纪羽知道就算他当时要的不是造血干细胞,是纪律的器官,他也会捐。纪律无论如何都会救他,这一点纪羽很清楚。
但过剩的感动并不必要,纪羽压下它,尝试用更“纪律”的视角看待他们的关系,效果很好,他们都获得了应有的平静。
他很满意。不再和纪律一起生活,身体基本回归健康,至少没有威胁性命的急病,他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工作,也可以给朋友拉把手帮帮忙,贺思钧也平平安安回来了,这不是最好的状态了吗?
所以他不要和纪律无休止地争论了,他放下对纪律的执着,不强求纪律理解他,就算他们的血缘再亲近,思维也永远不能贴近,纪律比他多活十年,应该更明白才对。
“我承认我有说难听的话故意气你,但也是因为你的态度真的很不好。”
纪羽倒退两步,回头问贺思钧:“你资料办好了没?”
“好了,剩下的可以线上操作。”
“那我们今天就走,你去拿东西,快一点。”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纪律听清。
但纪大律师还是问了那一句废话:“你要走?”
纪羽回过头,置气地说道:“嗯。反正我在这儿也不受欢迎,我回我自己的家谁也管不着。”
贺思钧上楼收拾行李,他提包就能走,主要是拿纪羽的衣服、配饰和日常药物。
纪律用力地闭了闭眼,深呼吸说道:“这就是你的家。”
纪羽拉开餐桌椅反坐着,也不说话,胳膊交叉垫着椅背上,下巴埋在手臂间。
“这几年他联系过你没有?”
纪律搬过椅子在他身前坐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是从小纪羽就被教育的礼仪。
纪羽的声音慢吞吞:“不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是才决定和他在一起,你就当我们是罗密欧和朱丽叶一见面就爱得要死要活吧。”
“……”纪律想起四年前他看着贺思钧爬下露台那一声调侃,后脑勺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似的闷痛,“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屋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团团堆聚的白云蒙了层灰纱遮住了日光,纪羽没开灯,屋内的光线顿时弱了下去。
“你照顾我是为了以后让我给你养老吗,爸妈生下我是想我赚大钱回报他们吗。”纪羽用陈述的语气说着问句,“我必须要从他那里拿到什么才可以喜欢他吗,他很喜欢我算不算,因为他很喜欢我,所以我喜欢他,这算不算值得?”
从小起,纪羽就有着最天真的想法和最敏锐的感知,纪律总在补足在他看来纪羽过于跳跃的思维线。
比如纪羽喜欢在车里等他放学是因为接人回家这件事是大人会做的事,但留在车里是不喜欢被其他家长围住问他几岁了夸他好懂事。
纪羽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又为什么讨厌的时候就先一步有了体会并做出反应,所以纪羽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受到伤害是不存在的情况。
纪律明明都知道,只是他不想承认。
贺思钧和纪羽的相处不比他少,他们更有话可说,是知根知底的朋友,难道纪羽还看不清贺思钧是个什么样的人需要纪律提醒吗?
继纪羽之后,纪律成为了那个在他们之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夏季的雷暴雨大多是阵雨,急匆匆地落下雨点子又急匆匆地散开,纪羽和贺思钧出门时天又放晴了,贺思钧没忘了撑伞,顺便把纪羽的几个西瓜提上。
坐上高铁的时候,纪羽想起来:“我忘了和纪律说要把门窗关好了。”
贺思钧突然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说没有贼了,纪羽问为什么,被他抓住了吗,比了一个擒拿的动作。
贺思钧很想亲他,碍于公共场合,什么也没做,说:“是被家里的猪偷走了。”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养一个败家的儿子防止自己过得太舒心,在成为老头老太太前就气死算了。
那家“遭了窃”的人家撤了案,前两天就搬了家走,纪羽听了很无语,说:“真是什么人都能当儿子!”
贺思钧撑了一路,到了公寓里就开始亲他。
“我的嘴巴上有什么吗,总是亲亲亲亲亲,你不腻吗?”
贺思钧把他抱在腿上,用一条手臂揽着他的腰,牙齿啃在他嘴角:“很可爱。”
无论纪羽说什么都很可爱,嘴巴一张一合就说出他想不到的话来,凑近了尝一尝发现比看上去还要讨人喜欢……
不止想咬嘴巴。
二十一年平平的食欲隐匿而迅速地涨大。
“我想用钱买一辆车。”
开始说正事就是亲完了,纪羽靠在他肩上玩手机:“你买呀,我都说你别把钱都转我这儿了。”
每次出去买点什么,贺思钧还要向他打申请,多了还不要。
“过段时间还给你。”贺思钧出了新招式,手掌包住他的手腕,摸一下又摸一下。
公寓里沙发买得不大,但纪羽躺上去也能打个滚,多了个贺思钧却显得很窄很小,必须要两人重叠起来才能坐得开似的。
“你再碰我就坐到地上去!”纪羽在回导师消息呢,今年他就得开始准备论文了,贺思钧个高中肆业生还总打搅他,“在你成绩能恢复六百五之前都不许亲我。”
贺思钧愣住了,纪羽顺势从他身上翻下来,踢了他后腰一脚:“快去做题吧。”
此时距离高考还剩十个月,贺思钧自测模拟卷总分424。
8月,纪羽去富平巡演,坐上了贺思钧买的新车,辽光嚷嚷待遇不公申请维权,凭什么公司没给他安排保姆车,扭头就见消失了三年的贺思钧从驾驶座下来。
纪羽推墨镜:“你让他也给你买一辆。”
演唱会筹备周期长,承风暂时把时间定在了纪羽毕业后,好在纪羽已经确定拿下了保研名额,也不必受学院实习指标的压力找工作,总体算是轻松。
【就爱吃寡妇(1000)】
【雀雀乐:喜报,听知情人士爆料,演唱会指日可待了!】
【他就是女的怎么了:感天动地,谁知道我等了多少年?】
【番茄我是你爹:我从十八岁少男等到雄风萎靡了知道吗,三年啊,这可是三年啊,我等体育场已经等了三年了!】
【嫂子开门我是我哥:场馆那么大,我还怎么用遥控控制他[哭哭]】
【赤壁势在必行:宝宝你就放心地飞吧,我立刻安排人在全国演出场地拆除空气循环系统,必须让看台的人也能闻得到你的体香!】
【每天一杯奶茶:知道你上次坐剧院前排了[发怒]每天都说香,到底什么味啊!】
【天晴了我擎了:我知道,像树莓的那种味道,有一点青草味,有人说像番石榴,我个人觉得更偏酸调,很提神,后调甜滋滋的。】
【赤壁势在必行:[捂嘴哭][捂嘴哭]没错,就是如此极品,勾引得本攻攻夜不能寐,真是扫货!】
【不想谈心:前几天接机问了,说用的香根草味的柔顺剂,演出服会洗一遍之后再穿,超爱干净O3O】
【他就是女的怎么了:如此之萌,好贤惠,谁再调戏我的老婆试试呢!】
【嫂子开门我是我哥:[吐]衣服穿上身之前就脏了吧,谁干的站出来!】
【雀雀乐:嗯……你们发没发现最近宝宝状态很不错吗,去年夏天还吃不下饭瘦了一圈,今年气色特别好,脸上都有肉了……】
【不想谈心:嗯……】
【番茄我是你爹:啥意思,三年守寡期满了???】
【每天一杯奶茶:啊哦。】
第117章
起因是一场聚会录像, 纪羽第一次正儿八经喝了酒。
从前承风日子过得紧巴巴,论箱上的啤酒在纪羽记忆里总有股强烈的酒臭味。
这会儿不一样了,明亮整洁的大包间里, 铺着羊皮桌布的餐桌上倒几杯腔调十足的红葡萄酒,鼻尖里满溢着酸甜果香。
纪羽喝一口, 脸皱成一团。还是苦。
但镜头对着,不好也不能直白说,更不能吐, 辽光又坏心眼地干杯再干杯, 纪羽每次只抿一点点。
挺神奇,喝着喝着就忘了酒是什么味道, 得再尝一点才想起来, 咽到肚子里,又不记得了。
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 老麦和曲坚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 辽光还在一旁拱火,纪羽没人管, 自己给自己倒酒, 倒是半点没上头,新来的拍摄助理夸他酒量好, 纪羽高深莫测地哼哼笑。
贝旬打完电话回来,醒酒壶都空了, 纪羽睡在椅子上。
贝旬蹲下身拍他, 纪羽眼睛没睁, 身体扭来扭去,在椅子上费劲扑腾。
没办法,怕他掉下去, 只能把他手箍着,托着人坐起来喝点茶醒一醒。嘴唇抵上茶杯,纪羽啪地睁开眼,眨了半天眼才对上焦似的,拉着贝旬喊。
喊什么,好像谁的名字,应该是姓贺,说他死哪去了,跑来他梦里想道歉,门都没有。
又踢又打的,发起酒疯来,四个人架着他才按住,上到车里又可怜巴巴没骨头似的瘫倒座位底下说要吐,抱着袋子先嘀嗒下来的是眼泪。
以前跟着阿雀的朋友好像就叫小贺,没在镜头前露过面,唯一一次出现是在偷拍的视频里抱起瘫软的纪羽,似乎也成了最后一次。
后来也没听说他再跟着纪羽,不知道是闹掰了,还是像纪羽说的那样,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虽然不想真的承认阿雀和他有过一段,但死丈夫的设定实在是香,粉丝心疼一下顺便爽一爽怎么了?
【老公还是死的好[禁止外传聊天记录](37)】
【不想谈心:我觉得是真谈了,绝对有狗!】
【每天一杯奶茶:新采访片段完全大小姐来着,主持人问题特别白痴,换以前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直接跳过,谁把他脾气惯大了?】
【雀雀乐:[图片]】
【雀雀乐:每次都是这辆车来接,还以为承风起飞了都开始坐保姆车了,结果只接了宝宝一个人,车上肯定藏了人T.T】
【一月薪资三千五:我还押了贝旬五年内能……】
【不想谈心:你到底要给贝旬多少次机会[发怒]宝宝对他纯友谊!】
【天晴了我擎了:应该是熟悉的人吧,六月份还没征兆来着,应该就这两个月发展上的。】
【不像谈心: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脑子里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人选……】
【每天一杯奶茶:圈外人吧,可能是大学认识的?不过爬南华大学论坛没发现有和宝宝走得近的人。】
【天晴了我擎了:不会是死老公复活了吧?】
【雀雀乐:别说鬼故事[微笑]】
【一月薪资三千五: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形[微笑]】
【不像谈心:宝宝你不是娇妻吧,不要对火葬场出来的男人心软好吗[祈祷]】
【不想谈心:[祈祷]】
【雀雀乐:[祈祷]】
【每天一杯奶茶:别到大群里说[祈祷]】
南华大学自习室。
“贺思钧,你是恋爱脑发作了吗,你就考这点分数,你别和我坐一起了,我怕被你传染变笨!”
纪羽把试卷一股脑丢在桌面,纸张轻飘飘没重量,散得到处都是。
他提前预约了好久抢到的独立自习室,带贺思钧一起过来,结果贺思钧就把卷子做成这样糊弄他!
“别生气,小羽,我重新做。”贺思钧从地上捡起卷子叠好。
“重新做不还是一样,你重新做就能全对了?”纪羽心浮气躁,出了一身汗,心情更糟,“你不是说要和我考一个大学吗,你现在这样怎么考啊,你都比我晚了三年了,明年考不上后年再考吗,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了?”
贺思钧当年的成绩多好啊,就比他差点,如果和他一起参与高考,就算不能在南华一起上学,那也是可以在附近挑一所大学上。
虽然纪羽也不觉得上了大学就比不上大学的人高出一等来,只是贺思钧本来可以得到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没了,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他心里就是会气愤。
他明明也不想对贺思钧发脾气,他知道贺思钧也累,一颗心掰成三瓣用,前不久才刚注册了公司有一堆事要处理,又要抽出时间把六门科目捡起来从头复习,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他也不愿意压缩,总是要纪羽闭眼睁眼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他。
纪羽说不用管他,贺思钧就是不应声,愣头愣脑的和他十七岁时一模一样!
这下纪羽纪羽心里更烦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贺思钧像以前一样还是不一样,他到底喜欢这倔种什么了?!
“不许碰我。”纪羽警告贺思钧,转过椅子不让他用纸巾给自己擦汗。
贺思钧有椅子也不坐,就蹲在他边上,说:“是因为我没做好你才生气吗,我让你失望了?”
纪羽情绪上来的时候想什么都是拉倒没救,一旦自己转过弯来就想自己好像也很坏。
冷静了一会儿纪羽就觉得刚才话说重了,贺思钧这么一说他又琢磨是不是他太着急了,贺思钧毕竟三年没接触学习了,进度慢一点也很正常。
仔细想想,他从前几天开始情绪就不好了,不能都算在贺思钧头上。
余光瞥到贺思钧的脸,难过又一次上头,刚刚是不想说,现在是说不出来了,五脏六腑就搅成一团,沉重地下坠,他转过去面对贺思钧,嘴角下撇:“没有,我…我不应该发火,不都是你的问题。”
纪羽眼睛抬起来又飞快落下,眼里没含泪,但鼻头眼眶都红了,可能是情绪激动热的,但落在贺思钧眼里就是委屈得要命。
他把纸巾折好给纪羽吸脸上的汗:“是我的问题,别让我的错让你自己不高兴,我尽快调整过来,不会再让你替我着急了。”
纪羽嗓子干涩,挤出来的声音也干巴巴的:“不是你的错,我没想怪你,对不起。我不想你比别人差……我没有说你现在很差的意思……”
纪羽难受死了,嘴巴微微抿着有点嘟起,贺思钧已经很久没亲他了,这会儿很想把他的嘴巴吞进肚子里让他再也说不了这些有的没的。
纪羽要他坐下来,他没听,把人抱了起来托在怀里,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对上贺思钧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纪羽抖了一下:“是你不听话,在外面突然抱我就是要被打,一码归一码。”
自习室虽然隔音,但门上的玻璃是半透明的,要是有人贴着向内看,还是能看出里边发生了什么,纪羽才不想成为各个校园墙上传的那些野鸳鸯。
更何况他很有名。
贺思钧像是知道他怕什么,抱着他走到门边,后背抵住了门,低下头亲他,纪羽嘴巴都闭不上,贺思钧还有空说话:“不要说对不起,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错,不要向我道歉,你怎么样对我都可以。”
纪羽气都喘不匀,想到底是谁想对谁做什么都行啊?
贺思钧还有点理智,挨了两脚就把纪羽放下来了,挨着纪羽重新开始做题。
纪羽哪里还肯在这里待,谁能保证贺思钧待会不会故技重施,他吃了化肥长的个头纪羽怎么反抗得了,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家。
路程没走一半,车就在路边打着双闪停下,车门一开纪羽脸色苍白全身冒虚汗就倒了下来,对着绿化带吐了满肚子酸水,主动要贺思钧抱他。
这时候再贴着抱也生不出任何旖旎情愫来了,贺思钧贴着纪羽后腰的手摸到一阵冰凉,纪羽脸色惨白,汗起了一层又一层,都是冷汗。
再弓着腰也吐不出什么,纪羽头一歪栽在贺思钧肩头,哽咽道:“我要去医院……”
纪羽没想过胃疼会那么难受,疼得很清醒,痛点很集中,想昏也昏不过去,只能硬熬到医院。
“止疼已经上了,放松点。”护士说。
纪羽眼前黑黑白白,蜷缩得像个虾米,上腹的器官还是在痉挛跳动,贺思钧的手罩着那儿不让他碰,纪羽急得想哭,又记着这不是在家,憋着眼泪,睫毛一绺一绺地糊得乱七八糟。
“确定是第一次有这种状况?不应该啊,这几天肯定有症状的,是不是比较轻没注意呢?”
贺思钧一面应着护士的问题,一面关切着纪羽的状态,纪羽疼得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眼睛半睁着,头发都被汗湿了。
他哪里没症状,他就是不舒服才情绪不好,就是他以前全身疼的时候多了,对疼痛的耐受力也高不少才没有大的反应。
纪羽从前是很怕疼的,从台阶上跳下来也要说脚痛,坐得久一点就说屁股要死掉了。
纪羽心情不好怎么会没有源头呢,要分清楚他是饿了、困了还是因为谁的问题不高兴,又或是哪里难受,贺思钧很抱歉,他竟然相信过多的关注对三年后的纪羽是种束缚。
第118章
因为纪羽病史复杂, 还需要做详细检查才能排除隐患,所以纪羽只能在病房住下。
南华医疗资源紧张,贺思钧加钱也没用, 纪羽还是得和其他人住一间。
“你把帘子拉上干嘛呀,我都看不到窗了。”止疼起效了, 纪羽恢复了精神,觉着自己没什么事撑着床想下地,他小声说, “这还是我第一次有病友呢, 和人打个招呼呀。”
贺思钧手掌包着他肋间将人抱回床头:“不是说出了汗不舒服吗,我打点水拿毛巾给你擦一擦。”
纪羽眼睛一眨, 乖乖哦了一声就靠回枕头:“那你快点回来。”
贺思钧点头, 掀开帘快步离开。
病房里配了热水壶,贺思钧心底抵触给纪羽用别人使过的东西, 到住院部超市重新买了生活用品才回去。
他走路快, 一步顶人三步,电梯门还没关, 他走步梯已经上了三楼。
等热水花了点时间, 一来一回花了近十分钟,再回来纪羽的病床空着, 人已经坐到了隔壁病床的陪护椅上。
隔壁病床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瞧着很面善, 住进来有些日子了。
不知道说了什么, 纪羽眼睛睁得溜圆, 眼尾的弧度都拉平了,连贺思钧回来了都没发觉:“真的呀?还会有感觉啊?”
女人说:“是呢,难受得不得了, 生理反射忍不住的。诶,你哥哥回来了。”
纪羽回过头看贺思钧,虽然见他面色平静心里还是有点打怵,不过也没忘记纠正:“我比他大,我才是哥哥。”
女人抬高音调:“喔!看不出来!”
纪羽和她又说了两句才起身,贺思钧朝女人点点头,将帘子再度拉上。
伸出手指点了点水面,纪羽说:“晾了一会儿温度正好。”
贺思钧拧干毛巾,托起纪羽下巴擦拭脖颈,纪羽仰着头,伸长脖子,异样的乖巧,说话的吐息吹动贺思钧长长了不少的头发。
“我和华姐说我们俩是兄弟,你不要露馅了。”
“嗯。”
纪羽皮肤嫩,毛巾不用贴上去,热气儿就把皮肤熏红了。贺思钧放轻了动作,弄得纪羽痒痒。
纪羽:“你用点力呀,都没擦干净。”
贺思钧:“本来就是干净的。”
纪羽:“其实我直接洗澡也没关系,我刚刚看了卫生间挺干净的,华姐说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贺思钧回复,纪羽踹一脚,贺思钧腾出手来握住他脚腕:“不动,我加点热水。”
纪羽装了这一会儿也快装不下去了,脾气漫上来:“我刚刚给你说话听没听见?”
毛巾沉入盆底,贺思钧低着头看不太清表情,忽然脚腕上湿湿凉凉,纪羽一惊,低头一看。
好险,不是眼泪,是贺思钧的嘴巴。
纪羽压低了声音:“你在干嘛?!”
贺思钧面不改色,好像刚才的举动不是他本人做出的:“刚刚走神了,小羽再说一遍好不好?”
“你发烧了吗?”纪羽俯身贴上贺思钧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你出了汗体温太低了。”贺思钧撤开身。
纪羽没想到贺思钧会先移开,前段日子只要两人上身距离在一米以内,贺思钧就会想方设法把嘴巴贴上来。
现在怎么不亲,刚刚在自习室不是亲得很起劲?
“不要你擦了,没听见就算了。”纪羽心里不舒服,倒回去想缩进被子里,忘了自己脚腕还在人手心里攥着,动作拉伸得太过,小腿肌肉没反应过来,瞬间僵硬得像块铁板。
纪羽胸口那口气还没喘匀就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咳嗽也没劲,膝盖以下抽搐得厉害,转瞬又是满背的冷汗。
贺思钧的声音显得很模糊,像耳鸣。“腿伸直,没事的,别紧张,对,你抓着我,我给你揉开就好了,别憋气。”
纪羽上身被抱起来,托着他小腿肚的手掌能整个包住那硬块,贺思钧的体温很高,天然地适合热敷,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纪羽精疲力尽,也不管身下垫着是什么,埋着脸咳嗽,恍惚间帘子被拉开,听见了护士的声音。
好像是华姐以为有什么事,按响了呼叫铃,纪羽觉得丢脸,埋着头没吭声。
胃又有点痛。
纪羽有好些日子没生过病了,住院更是两年前的事,那会儿他发高烧好久都没退,纪泽兰眼睛红了一周没消,都以为他是要复发了,但过了几天他自个儿就好了,顶多偶尔有点不舒服但也很快就好了。
噢还有一次,是被红火蚁咬了,但那是意外,不算。
这一回紧急入院,他确实吓着了,听医生和贺思钧说怀疑是内脏出血时,他还装睡着,贺思钧摸他的头发摸了好久他都没出声。
贺思钧也不好受,三年前配型,他和贺思钧也配上了,全相合,但纪律才是最佳人选,贺思钧当时和他说对不起。
人能有几个十八年?总听人说遇见什么时期结交的人,就会回到什么阶段,那二十一岁的纪羽和贺思钧再见面,也会回到十八岁那个最疲倦最困惑的时期吗?
可他们相熟,又不止十八岁那一年,是共同跨越了人生中点的玩伴、朋友、亲人……
但对于贺思钧来说,这个中点始终差了一截,所以才会让他显得不安定吗?
久别重逢,摒弃前嫌,你情我愿,不是已经迎来结局了吗,贺思钧在担心什么?
朋友、亲人、爱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是二十一岁的纪羽仍然没做好进入新的亲密关系的准备吗。
纪羽不知道了。
“小羽?”贺思钧在耳边叫他,纪羽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想起来:“说了不要被发现了。”
哪有叫哥哥小名的?
“没关系,他们出去散步了,听不见。”
“走了?”纪羽抬起脑袋,视线和贺思钧黑黢黢的眼珠对上,贺思钧:“嗯。”
纪羽咳嗽两声:“那我们来算算账吧。”
贺思钧又:“嗯。”
“不许嗯,你从现在开始就只能对我说好的,知道了,我懂了。”
贺思钧重新说:“好的,我懂了。”
听起来好像更怪了,但纪羽决定暂时先这样,他没力气乱动,也怕又来一场抽筋,反正坐在贺思钧身上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纪羽直接道。
贺思钧落在他身后的手臂紧了紧,问:“小羽觉得我有问题吗?”
纪羽:“有。”
贺思钧的眼睛有一瞬晦暗,却很快答应下来:“好,等你好了,我去预约挂号。”
很听话,纪羽给了他安慰:“我不是说你和纪律一样不正常,我就是想,你是不是有点阴影,你看着我的脸说话。”
纪羽冰凉柔软的手掌托起他的男人的脸,手心不大,但手指很长,几根指头上还有茧。在脸上滑过先是顺滑,指尖触及时的酥痒像是调情的逗留。
此时只有像云一样的绵软,轻轻地捧起,贺思钧自觉地发力,却被纪羽扯了一把耳朵,“干嘛那么紧张。”
纪羽眉头疑惑地蹙起,眼睛上翘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很有精神,但脸和唇都是淡色的,如纸般脆弱。
“你亲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因为那不一样。贺思钧没有说出口。
“你害怕我吗,”纪羽说,“怕我不小心死掉?”
贺思钧的眼神一瞬间凌厉:“你已经治好了。”
“在你心里好像还没有,是因为你走的时候我还在医院里吗,你不知道我好得有多快吧。”
纪羽有点得意:“我只在隔离仓里待了一个多月就出来了,你知道如果情况不好,可能会在里面待两个月吧,医生说我是治疗结束最早的。”
当然是最早的,因为爱山医院隔离仓里只住了纪羽一个患者。
“很厉害。”贺思钧说。
“当然。”纪羽拉着他的手去碰自己的胸口,从心脏的左侧慢慢向外移,“你不是都抱我很多次了吗,你看,这里的管子都拆了,也就刚塞进去的时候痛,后来我都没感觉了。”
贺思钧还记得纪羽和他说置管时扭起来的眉头,玻璃冰凉的触感,朦胧的白雾。
有时候贺思钧会怀疑这份记忆的真实性,会不会纪羽没有和他说话,他躺在那张病床上,闭着眼睛,没有向他瞥来一眼,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呼吸和心跳。
这种想象是残忍的,不是对他自己而言,而是他好像在脑海里把纪羽杀害了一遍。
纪羽真的好起来了吗,之前的夏天,纪羽也病了,呼吸微弱,后来呢,后来好像是好了,但如果都好了,又怎么还会在病房里。
他没有亲眼看到,也不能确认消息的真假,沙漠里偶尔有海市蜃楼,其实很罕见,但很多人都说见过。海市蜃楼是真实存在的投影,但幻觉是空中楼阁。大脑是会骗人的。
眼睛也会。
纪羽在他面前,和他说话,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待他。明明他犯下了很多错,自以为是的让步是为纪羽好,还是他被隐秘的深藏的担忧占据而不断地后退,离纪羽更加遥远?
“你要说话啊。”幻想的纪羽在和他说话,空荡的领口下清瘦的脊背一览无余。
嘴唇传来刺痛,还有小动物般轻轻的舔舐。
“你再走神就不亲了。”
贺思钧俯身加深了这个吻,铁锈味在喉舌间蔓延。
甜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小鸡也是伟大的引导型恋人(不
第119章
贺思钧自我调节能力很强, 一晚上过去已恢复了常态,纪羽却是做了半宿的噩梦。
因为一早安排了胃镜,纪羽进医院起就没再吃过东西, 再加上睡眠不足,瞧着很是虚弱, 贺思钧安慰了一路,推他进麻醉监护室后脸色瞬间凝重,连带着路过的护士也小心翼翼。
二十分钟后, 纪羽进入复苏室, 人还迷糊着。
再睁眼,几个脑袋挤在天花板。“阿雀, 这是几?”“别弄他。”“怎么不说话, 这没事吧,脸唰白唰白的。”“辽光, 你安静点。”
纪羽不知道自己在哪, 像在海上,身底下摇晃得厉害, 脑袋闷闷的,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眼神空茫。
“呆了。”辽光手欠, 从小就是爱招惹小女孩被追得满地乱跑还要嘚吧嘚吧的类型,纪羽不挠他两下他不舒坦, 顺手就在纪羽脸上轻轻捏了两下, “醒醒了。”
纪羽嗓子还疼着, 没想着开口,但脸上传来的拉扯感让他很不爽,不痛, 但就是让他很不高兴。
“打他。”
“?”
“!”辽光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一沉就从床边倒退数步,原本的位置换上了贺思钧,男人头也没回,辽光都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
辽光:“吃什么长的,我的肩膀哎呦!”
贝旬:“麻烦你,小声点。”
辽光:“哎……哟……”
纪羽见烦人的家伙走了,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还想睡,又被叫醒,“小羽,醒醒,现在不能睡。”
纪羽很气愤。
纪羽把眼睛睁得像铜铃。
贺思钧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抬头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贝旬调出照片晃了晃:“昨天有人拍到了你们在急诊的照片,粉丝群里比较着急,曲坚打你们电话没接,我刚好在附近就过来看看。”
辽光在角落:“我特地赶过来探病的,怎么样,够意思不?”
昨天事发突然,距离两人最近的医院处于大学城边缘,承风的名字在15~30岁的年龄段可谓耳熟能详,而纪羽的脸又极具辨识度,想不认出来都难。
贺思钧唇角冷硬平直,即便和承风的人认识已久,说话时仍然显得公事公办,亲近不足。
“影响怎么样?”
贝旬也淡声道:“照片发出去转载很快,后台半天没登上,不过曲坚已经联系过粉丝群管理不要扩大转载范围,等纪羽醒了发个消息报平安说一声就没什么事。”
他顿了顿,又说:“阿雀现在是公众人物,你平时应该注意点。”
贺思钧简短地应了一声。
纪羽不知听明白多少,蹙着眉心左看右看:“照片?什么照片呀?是我吗——”
刚才他话说得短,没听出来什么问题,这会儿说了整句,才发现他语调七倒八歪,像唱歌似的,辽光顿时笑得发抽。
“是你是你,还有贺思钧呢,拍得跟演电影似的,你要不要看?”
纪羽点头说要,辽光捧着手机上供似的把贺思钧挤开:“看吧,这怎么拍的呢,糊成这样还能看出来是你。”
纪羽凝神看了会儿,道:“不好看。”
辽光:“哪儿不好看了,这不挺好看的,粉丝都心疼死你了。”
纪羽伸出手指点点:“这个不好看,好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辽光快笑疯了,把手机转过来对着贺思钧,“阿雀说你……哈哈哈哈哈!”
贺思钧没笑,纪羽眼神无辜。
辽光咳嗽两声,憋住笑:“哎你别不高兴黑脸啊,阿雀麻醉没醒脑子不清楚,不是说他故意针对你,不过我也懂,不是黑脸,你是脸本来就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思钧:“……”
他在外几年就晒了几年太阳,肤色不说像碳,但也比在城市里的人深了两度,更别说和纪羽待在一块,曝光落在纪羽面上,他的半张脸在镜头里就完全看不清了,平常走在一块,贺思钧就像纪羽的一大块影分身似的。
纪羽没提过这事,贺思钧也没往他很黑这方面想过,这会儿才意识到,纪羽可能不喜欢他这模样。
“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别伤心啊。”辽光虚情假意地安慰完,扭头就问,“来来来阿雀,看我,我和贺思钧谁帅?”
纪羽愣了半晌,辽光心底才涌起期待,就听阿雀法庭审判道:“他。”
“确定?确定是他?”辽光把脑袋挤到纪羽手指边,“是不是指错了。”
纪羽不想把话说第二遍,把脸转到另一边懒得应了。
没想到会败给纪羽刚亲口指定不好看的贺思钧,辽光急于找回自信心,又蹿到移动床另一边,手指着自己和贝旬:“那我和他呢?”
想着可能会被人认出,他今天可是打扮过才来的,比起只知道穿黑t的贝旬不知道好到哪儿去!
纪羽这回话也没说,眼珠子就没往辽光身上放,贝旬被看着,嘴角缓慢地上扬。
“……”辽光心里难受,“那我和老麦,不。”
为了保全颜面,辽光换了个问法:“刚刚这些人里,你最喜欢谁啊,老麦不在,就我们三人里,你挑一个最好的。”
辽光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就算贺思钧和纪羽从小一起长大,但也三年没见了,指不定还在尴尬期呢,比不上他和纪羽这些年日日夜夜相濡以沫的队友情,再看贝旬,呵,他都不用看,比贺思钧还无趣的男人。
论性格,他还不是最讨喜,最受纪羽喜欢的?
辽光志得意满,在纪羽盯着他看时信心攀上了顶峰,直接把贺思钧踢出了局:“就算上老麦吧,三个哥哥里你是不是最喜欢你永光哥哥啊。”
纪羽脸色面色变换一阵,冷不丁趴在床沿干呕起来。
“我艹,我说话很恶心吗?”
贝旬越过他给纪羽顺背:“你说话能别那么油腻吗。”
贺思钧扶着纪羽的肩膀让他侧躺下,说:“应该是对哥哥两个字过敏,下次别说了。”
中间两字用了口型,纪羽晕头转向,脑子里还记挂着问题,定睛看了看贺思钧,挣扎着凑到他耳边说:“不算老麦,最喜欢你。”
气声飘忽,听着很不真切,贺思钧愣住,侧首看去,纪羽已经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窝好。
“说什么悄悄话呢。”辽光又凑过来不知道要说什么,纪羽一把捂住他的嘴。
“我最好看,你一般,贺思钧一般,贝旬一般,老麦一般。”
反正他最好,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倾国倾城花容月貌光风霁月挺拔超群,其余人都一样。
看看近在咫尺的脸,辽光心服口服:“皇上说得对——”
一门之隔,护士看着几分钟前询问方向的男人去而复返,思索着是不是她指错了路,才准备回答,男人已从身侧走过。
“让让。”老麦提着果篮,从电梯中挤出,眯眼确认辽光发来的地点信息,眼角带过熟悉的身影。
“纪律?”
纪律抬眼,目光从老麦手中的果篮扫过,语气平淡:“你好。”
纪羽很少提家里的事,但老麦知道他和纪律的关系别扭,说不上十分恶劣,却又不能说是和睦相处。
但纪律一身正装出现在医院显然也是放下工作赶来,对纪羽想必是上了心的。
既然碰见了,寒暄一会儿也正常。
“阿雀不,纪羽怎么样了,没事吗,你这是要去买什么东西还是拿报告,纪羽没回消息,还在睡吗,不然让他说一声我顺路就带上来了。”
纪律没心思交谈,脑海中不断放映着才见到的一幕。
床边左右围着人,插不进空。不用他,纪羽身边也不缺关心,来了一双又来一个。
没完没了。
“你自便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叮。”电梯到达开启,纪律微一点头,不顾老麦反应,径直进入轿厢。
电梯门缓缓合上。
老麦收回目光。
虽然是兄弟,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地方,但总体来看真是千差万别,大相径庭。
没把这段插曲当回事,老麦朝走廊处走去。
半晌。
“喂,廖永光,你发的什么定位,人呢,在哪儿!”
内镜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常见的浅表性胃炎。和纪羽从以前开始动不动就吐的习惯也有关系。吐得频繁了纪羽就不爱吃饭,挑食严重,到一个人住挑得更厉害,只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不过他也有分寸,每次有点腻了就停,吃得少但频繁,算是少食多餐,偶尔聚会也会礼貌性地吃点别人点的菜,营养勉强均衡。
贺思钧回来后把做饭的担子挑起,尽可能做些纪羽爱吃的,慢慢地把胃口打开了,纪羽觉着自己身体好了吃东西也不怎么约束,早上喝点冰的,中午来点调料重的尝尝鲜,晚上再吃些甜的。
俗话说的好,能吃是福,放在纪羽身上多吃点更得拍手叫好,谁也没想他多吃的这点反倒成了负担。
“他体质弱一点,普通人偶尔吃点刺激的也能恢复过来,他的身体就负荷不了,症状表现也会比较重,以后多注意点吧。”医生放下这句话就走了。
纪羽过了禁食期胃里空荡荡的,发了点低烧,没什么特别的不舒服,倒是激起了食欲,而人在饥饿时正是脆弱的时候,他哑着嗓音说:“我想喝糖水。”
护士直面这份期盼,于心不忍但又格外坚决道:“不行哦,除非你还想在医院多待几天。”
纪羽啪叽倒回床上,感觉有重要的东西在离他远去。
贺思钧不想刺激他敏感的心灵,但纪羽确实到了该吃饭的时间。“起来吃点东西吧,糖水以后养好了再喝,好吗。”
纪羽:“吃什么?”
贺思钧说:“米粥,我加了一点鱼汤,好喝的,尝一点?”
纪羽侧身看他,又翻回去,叹了口气。
不是说有情饮水饱吗,为什么看到贺思钧,他更想喝糖水呢。
唉。
第120章
“出院啦?”
“是, 待会拿了单子就走了。”
“阿东,快点,”华姐催促丈夫, “拿几个苹果。”
说拿几个都是客套话,纪羽接下沉甸甸的袋子放在膝上:“谢谢华姐, 这太多了。”
华姐摆摆手:“不多,每天一个吃得可快了,现在吃不了太硬的就让你弟给你蒸一蒸, 别的太甜的就暂时不吃了啊, 咱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纪羽不想自己每天要喝糖水念叨的话华姐竟然也听着了,有些不好意思, 但也答应道:“好, 不过华姐你也别把蒸苹果当饭吃了。”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两盒营养剂塞给华姐:“这个应该能吃,待会我去问问医生。”
华姐推拒不成只得收下:“能吃能吃, 谢谢我们弟弟了。”
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 病友来来去去的也习惯了,少见的来了个养眼的, 她是真有点舍不得, 但还是说:“以后就别回来了,在外面好好的。”
纪羽点点头:“华姐我们手机联系, 出院记得和我说啊。”
华姐笑着应了,见贺思钧进来也没再说什么, 痛快地说了拜拜。
在医院买的生活用品能留给华姐的都留下了, 剩下的扔了, 贺思钧提上包,接过纪羽手上的苹果,向华姐二人道了谢, 两人就一块儿离开了。
坐到车里,纪羽长长吐出一口气,贺思钧放好东西从侧边上车,纪羽抬起手来等贺思钧给他扣保险带。
按下卡扣,男人停顿片刻才松开束缚:“累了吗,是不是起太早了,家里我回去收拾过了,回去就能睡。”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他印象里贺思钧就没从他边上离开过。
“算了。”纪羽放弃追查,说道,“在想华姐,听说她的病复发之后更难治了,为了治病家里把房子都卖了。前两天她还和我说胃镜是怎么做的呢,我以为她也和我差不多,马上就能出院……”
贺思钧听出他的意思:“你想怎么帮她?”
纪羽手交叉抵在胸前:“我昨天听见东哥在和医生商量申请基金救助。”
“好,我去办。别想太多,困了就在车上睡吧。”贺思钧启动车,平缓地驶出停车场,堵在了交汇路口。
早高峰,车水马龙,有司机探头向前望看不到尽头,骂骂咧咧地缩回脑袋。
黑色的隐私车窗严丝合缝地锁紧,阻隔了大部分声音,后视镜中纪羽懒懒靠在椅背上,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你是不是几天都没复习了?”
声音冷不丁从后排传来。
贺思钧老实道:“嗯。”
“咳。”
贺思钧改口:“我错了。”
纪羽下指示:“反正我现在也出院了,你也不用一天到晚跟着我,我把阿姨请回来做饭,这样你就能多点时间做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
这四个字实在刺耳,就连贺思钧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受不住,想为自己谋得一个转圜的机会。
纪羽却是一榔头敲定了,把座位向后倒,躺平了,说道:“我回去想吃蒸苹果,记得叫醒我。”
“好。”
“下次别买这种车了,坐后面都不方便说话。”
“知道了。”
纪羽闭着眼睛音量越来越弱:“你好像我的司机啊……”
“……”
【老公还是死的好[禁止外传聊天记录](37)】
【不想谈心:医院偶遇照被屏了。】
【天晴了我擎了:真的哎,发不出去了。】
【雀雀乐:平台终于干了件人事……不知道上传的人什么心理,为什么要拍照片,宝宝都说不喜欢被偷拍了……】
【每天一杯奶茶:有流量吧,之前发法庭照片那个账号已经70万粉了,后来发的内容难看得要死。】
【一月薪资三千五:只能说恋丑癖是绝症,治不好,见不到宝宝之后又复发了。】
【一月薪资三千五:所以到底谁抢到月底的巡演票了,不是都说脱粉吗,开票秒没什么意思?】
【不想谈心:[图片]】
【不想谈心:唉,太难受了,只能靠支持阿雀的事业缓解一下这样子。】
【每天一杯奶茶:没什么好炫耀的,不就是一张票吗,VIP区也没什么的。】
【每天一杯奶茶:[图片]】
【人生几多丈夫:……恨你们。但还有更恨的人……】
【雀雀乐:老公你来了[抹泪]】
【人生几多丈夫:那个男的到底是谁,不是说是司机吗??啥意思可以这么抱着我妻子???】
【天晴了我擎了:[捂嘴哭]被偷家了,我说我妻子有老公都是装的,我不是真的有绿帽癖!】
【一月薪资三千五:不想活了。】
【人生几多丈夫:如果不是看在我妻子还在生病的份上,绝不姑息,立即起诉!】
【不想谈心:谁家情夫开保姆车……就这样放松了警惕!】
【每天一杯奶茶:此子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一月薪资三千五:真是那个姓贺的吗,确定吗?】
【雀雀乐:差不多就是了吧,叠了一下侧脸基本上都能对上。】
【一月薪资三千五:怎么每次都是他,宝宝好可怜,又生病又被狗男人动手动脚,我想一想就受不了了[痛哭]】
【人生几多丈夫:很正常啦哈哈,毕竟阿雀也不是什么爱豆,谈恋爱也很正常,说不定还是你情我愿的呢哈哈!】
【每天一杯奶茶:别这样家人们,我们要坚强,阿雀还年轻,还有机会……】
【人生几多丈夫:那小三好像是和宝宝同龄啊,三年前还是高中生[愤怒]】
【雀雀乐:天呐,从校服到婚纱[惊恐]】
【天晴了我擎了:这个群究竟是想伤害谁?】
【不想谈心:别哭了家人们,宝宝开直播了,五分钟后开始!】
【一月薪资三千五:我妻子还是记挂着我的,给我发消息还不够,主动视频通话给我报平安,心里暖暖的[爱心]】
【人生几多丈夫:没出息的丈夫。】
漆黑的直播间响起窸窣的声响。
“这个打开了吗,我什么都看不见。”
隐约有脚步声靠近,忽然,画面亮起,占满屏幕的脸直直对着镜头,直播间人数猛然翻了一番。
“好了,我要开始直播了。”
【主播自己cue开场吗,好萌!】
【在通知工作人员不要入镜吧,应该是和屏幕边上的人说的。】
【这不是在家里吗,哪有工作人员,小鸟是乐队贝斯手,不是专业主播。】
纪羽把手机固定退开距离,先打了声招呼:“嗨大家好,我是阿雀。”
【熟悉的开场白,亲亲!】
纪羽看到了弹幕,挑起嘴角笑:“要自我介绍才能让不认识我的人知道我是谁嘛。”
阳光和煦,纪羽坐在飘窗边,纱帘在身旁轻轻浮动,柔和的光线落在上翘的鼻尖、睫毛,头发在光照下毛茸茸的。轻盈的漂亮。
纪羽浑然不觉地凑近镜头读弹幕:“身体还好吗?——现在好了,没什么问题,就是不能吃冰棍和西瓜了。”
【吃坏肚子了吗,之前我连吃十一根冰棍进了医院,好险以为自己要没了。】
【夏天不能吃太凉啊,三伏天也要注意保暖!】
弹幕上分享了很多惨痛经历,纪羽看着看着眉头就拧起来。
【嘿嘿,这个表情也好漂亮,舔舔舔舔舔。】
【小帅哥,被吓到了就来我被窝里躲一躲吧[飞吻]】
【不要梦我宝宝啊!】
【谁说长得漂亮不能当饭吃,皱个眉我都想把钱都打给主播让他吃点好的高兴高兴了。】
【那你打啊,光会口嗨。】
【AAA房地产曾哥送出10个嘉年华】
【宝宝你是个老公送出52个热气球】
【梦女梦男你们想干啥送出8辆跑车】
……
一时间屏幕眼花缭乱,纪羽这会儿怎么劝弹幕也停不下来,一会儿一个礼物特效清屏,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关闭礼物功能。
“这怎么退啊,这个兑换用的金币是要充值换的吗?”
【1:1兑换的主播,只有爱心是免费的,嘉年华最贵要9999。】
【把礼物打开呀,感觉还能刷呢。】
【放心吧都是成年人,不会让主播退款的。】
不少人都是被满屏的礼物吸引而来,突然被叫停狂欢在弹幕不满道:【给你刷礼物有什么不高兴的,不知道说句好听的笑一笑哄哄大哥大姐?】
【出来挣钱傲气什么啊。】
【也就脸还能看,不然我早就走了。】
纪羽不笑也不说话了,气氛一时有些冷。
【别说了好吗,都认识阿雀很久了,从来没见他这副表情。】
【我有点害怕。】
【宝宝你说句话啊!】
“首先谢谢送礼物的朋友,我知道你们是喜欢我,你们在弹幕发消息我也可以看到的,不要再送礼物了,赚钱不容易,下播之后我会把钱退回去,我们现在好好地聊天可以吗?”
“还有,想看礼物特效的话去专门的主播那里吧,我不会再打开的。”纪羽调整着情绪说话慢慢的,“而且礼物特效都把我挡住了,你们不想看到我吗?”
他嘴上说得温柔,嘴角还是向下抿的,眼里也不带什么笑,有点委屈和生气,像脾气不好的兔子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疯狂跺脚。
很不开心,希望马上被哄。
【支持支持,都看不到我宝宝的脸了,不要再说刷礼物的事了,喜欢吵架的也出去!】
【那么久只开一次直播,要是被你们毁了我不介意把你们通通举报!】
【刚生过病,对这只小鸟好一点好吗,我真的掉小珍珠了……】
【阿雀我抢到你们巡演的票啦!】
【以后到开粉丝直播吧[亲亲]】
【今天的衣服好好看,是在哪里买的呀,我识图没有搜到。】
纪羽看了一会儿恢复正常的弹幕,发觉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衣服,高兴起来了:“这是我朋友送的,她在学服装设计,有邀请我去当她的毕设模特哦,以后有可能会开自己的店铺吧,还不确定。”
大概是他在承风里年纪最小,长得好,业务能力水平高,又好说话,乐迷粉丝都愿意哄着他,纪羽也习惯了他们用长辈的语气和他聊天,总是被带着哄出很多不自觉的撒娇。
一场直播下来,纪羽把近况都透了个七七八八,聊到新曲更是刹不住车,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纪羽视线不佳,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
“已经很晚了,就到这里吧,以后有时间再聊,拜拜。”
【拜拜宝宝,晚上吃饱一点。】
【嘴巴都干了,记得喝水哦,拜拜!】
画面黑屏。
【嗯?怎么还有声音?】
【主播,你没有点下播!主播!】
【好像走开了。】
【没事,等一会儿应该自动下播了。】
【这哪个工作人员的声音,怎么没听过?】
“喝点水,晚饭做好了。”
纪羽朝厨房看去:“我怎么没听见阿姨来的声音?”
贺思钧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在直播,阿姨来了不方便。”
“对你不方便吧。”纪羽嘀咕。
贺思钧接过水杯,端量一会儿纪羽的神色,俯下身,在纪羽“我就知道”的眼神里不要脸地亲了两口。
纪羽推开他:“刚刚有人给我送礼物,那个软件我不太会用,你帮我操作退一下,顺便帮我把手机充电。”
自从知道贺思钧在计算机上有点天赋,手机电脑有什么问题、需要进行什么操作,纪羽一律甩给他去做,贺思钧很受用:“好,我知道。”
这回,脚步声清晰地响起。
【!!】——
作者有话说:事业不会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