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破水 是非不在刀锋上, 天地犹容百艺……
“你骂我?”为首的许八开提剑上前, 却被李轻舟横臂挡住。
“宗主八个多月了,随时可能生产,”李轻舟沉声道, “这个时候,咱们内部万万不能乱。”
“是我在乱么?”霍如反唇相讥, “出了人命, 不查真凶,不替朱厨昭雪,不救被冤的阿旺——你们心心念念的, 却是趁乱把沈意拖下水,再把我们一起推出宗门,好踩回你们习武者所谓的荣耀,是不是?”
她环顾四周, 声音不高,可句句扎心:“口口声声说尊重, 可你们眼里——非习武者皆为蚁。怎么?‘人上人’三个字, 是得踩着别人活成的么?”
许八开脸挂不住, 怒喝:“放肆!再敢多嘴一句,休怪我不给宗主留情面!”
霍如一步不退, 反指所有人, 掷地有声——
“我们做的每一件事, 都是为了让天衍宗活下去!而不是像从前那样——靠上供、靠保护费、靠天衍宗三个字苟着活!”
她抬手, 一项项点名:
“你们谁——能靠飞, 一日挣二三十两?你们看不起的道士做到了。”
“你们谁——能不打架,让整个宗门吃饱?你们嗤笑的内力洗衣坊做到了。”
“你们谁——能不流血,让方圆五十里布价减半,让所有人穿得起衣?你们瞧不上的自动织布机做到了。”
“你们谁——能靠一句话, 让一个破碎的人愿意活下去?你们诬蔑为妖术的沈意做到了。”
堂中无人接话。
怒与羞在众弟子脸上交织,却又反驳不出半个字。
霍如最后一锤落下:“在天衍宗——任何人都可能成事。若你们容不下‘不是靠刀剑也能有所成’的道理……”
她冷冷扫过众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那天衍宗,或许从来就不适合你们习武。”
许八开被噎得发红的脸,终于找回了一丝面子,猛地甩袖:“好!既然理念不合,那我们走——总不能委屈自己跟一群不懂江湖、不懂尊武的人呆在一块儿!”
他回头,对身后那几名与他交好的中阶弟子沉声道:“走!天衍宗容不下真武之人,我们另寻明师!”
那几人本就情绪上头,被他三言两语煽动得热血翻腾,立刻挺胸跟上:“走!我们跟大师兄!”
李轻舟连忙上前拦:“许八开,你冷静一点!你爹娘当年死在宗门任务上,是宗门养你长大的,你如今说走就走?”
许八开一怔,却还是硬着嘴:“正因如此,我更不能看着宗门被败在儿戏上!我走,是失望,不是背叛!”
场面一触即发。
李轻舟咬牙,转向霍如,想让她出面劝一句。
但霍如只是静静看着许八开,不怒、不急,声音平静得出奇:“想走,我不拦。”
李轻舟愣住。
许八开也愣住。
那几名弟子更是瞬间骑虎难下——他们其实只是借势泄愤,真到要丢宗门、丢身份、丢前途,她们脚都虚了。
霍如抬手,对杜小满淡声道:“带他们去库房,登记离宗清册。宗门配发的一切物资,衣服、佩剑、月钱——交清,就可以走了。”
杜小满一言不发点头。
许八开被顶得骑虎难下,他原以为霍如怎么也会软一句、留一句,这样他还能再压一压,可如今台阶没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冷哼:
“走就走!我们光明磊落!”
随后,他只得当众脱下天衍宗弟子服与佩剑,重重丢在案上。
他咬牙回头,看谁能跟他一起决绝——于是开始煽动:
“你们呢?天衍宗的未来,你们要跟她一起赌?!
——还是跟我们,走正道!”
几名中阶弟子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也咬咬牙,脱下外袍:
“我……我也走!”
气氛开始动摇。
更多弟子露出迟疑的表情,厨房像被撕开一道口子——再这样下去,真的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声音突然从弟子群里响起:
“那个——”
众人一惊,回头,就见陈实慢悠悠地走出来,认真地拱手:
“许师兄走了,那大师兄的位置,是不是……就空出来了?”
全场一静。
许八开脸色从铁青变成毫无血色。
宁如是原本还吓得心提到嗓子眼,此刻愣了两秒,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小声问:
“陈实,你……你不是要离开?”
陈实面不改色,十分诚恳:“不是啊。你们走的走,退的退,空了个大师兄的位置——那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话落——
安静一瞬。
然后——“噗”的一声,不知谁先笑出来,笑声像线头被扯开,很快越传越大。
压抑、敌意、对立,被这一瞬间冲得支离破碎。
连宁如是都憋不住抬手扶额:“……陈实,你不是莫友门派的大师兄么?怎么惦记上我们天衍宗的了……”
“……天衍宗怎么了,不比我们莫友门派差,反正都是一个师父……”陈实小声说道。他其实已经惦记这个大师兄位置很久了。
许八开脸憋成猪肝色,气得想拔剑,却因为已经交了佩剑,只能干瞪眼。
霍如敲敲案几,趁势收住混乱:“好了。想走的,走得明明白白;想留的,把头抬起来,别跟谁的情绪跑。”
她缓缓扫过众人:“天衍宗走不走正道,不靠嗓门,是靠事。愿留的,我自然不会亏待;愿走的——从此江湖路远,各自安好。”
*
许八开等人离开后,天衍宗终于安静下来。
可这安静并不轻松,而像是一口压在众人胸口的旧缸——沉、闷、憋。
大厅里,李轻舟将佩剑重新负回背后,转身盯着霍如,眼神里压着火、压着急,也压着无奈:
“你满意了?”
霍如原本硬着的情绪,被这反问刺得一滞。
李轻舟继续道,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重:“天衍宗能撑到现在,是靠什么?一半靠宗主的名声,一半靠还能稳得住场面、能拔刀就拔刀的人。如今宗主怀着八个月的身子,你倒好——一句话把能打的核心弟子走了三个。要是今晚有人登门闹事,你拿什么挡?拿织布机?拿洗衣坊?拿心疗堂?”
霍如沉默。她当时确实冲动了,事后也立刻后悔了,但是骑虎难下。
李轻舟再压一句:“我们不是不需要你搞这些赚钱的东西。但你要知道——若没人□□,你再多的机子、再多的银子,都护不住宗门。”
“破坏比创造容易多了。你的创造再好,若没有我们习武者实打实打出来的维护,早就摧枯拉朽了,还谈什么成事呢。”
这句话,说得重了。
宁如是张张嘴,想缓一缓,却发现这句训斥她也没法反驳,只能替霍如瞥了她一眼。
霍如抿唇,半晌才低声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像敲在李轻舟心口。她怔了下,第一次看到霍如真正低头。
空气沉了两息。
李轻舟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算了。木已成舟,还是想着怎么防备吧。”
“我这次出外任务,从绝命楼手下抢回来几个慈幼局的孩子,我还没告知你呢。”
“本想着之后绝命楼少楼主会因为这事儿找你时再跟你讲,你去跟她周旋吧。他们挑出来的苗子,都是好苗子,做杀手可惜了。”
“没问题!交给我!”霍如双眼放光,询问道,“能补上眼下这缺口。”
李轻舟抬眼:“得先训练啊。你以为是机子呢,造好就能用?”
“那要多久?“霍如询问道。
“快则三月,慢则半年。”李轻舟回答。
霍如皱眉:“太慢了。”
“那有什么办法——”李轻舟正要回一句“你又想一步登天”,话还没出口——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高喊:
“宗主——宗主破水了!!!”
三人齐刷刷站起!
李轻舟脸色一变,利落道:“我去清场,调弟子守门!”
宁如是转身就冲:“我去请接生婆和史神医!”
*
云吉破水后,产房点起了灯,稳婆与接生婆、宁如是、几位遗孀一起守在屋内。
屋外,霍如、李轻舟与沈意分头安排门防和周全事宜。
可这一胎,来得极不顺。
时辰一炷香又一炷香过去。
产房里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喘息与闷哼。稳婆三次出来换热水,额角都冒了汗:“宗主练武多年,筋骨紧,胎位又高,虽然生产过,但也是十年前了……这胎——怕是要拖很久。”
霍如紧绷着手指,无数次想冲进去,却被宁如是拦住。
就在夜越沉、风越烈的时候,山门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与惊叫——
“敌袭!!!”
“有人杀上山来了!!!”
霍如猛地抬头。
李轻舟已经拔剑:“你留这里,我去!”
可下一秒,巡夜弟子拖着伤冲进内院,满脸是血:“来者……是天衍宗一年前出走的内门弟子!他们说——要清宗门!!”
话音落地,整座宗门像被骤然拉紧的弦。
外头杀声骤起。
楼宇之间,火光亮起。
霍如心口一抽,她想起沈意之前的警告:“整个江湖,都在等云吉最脆弱的这一刻。”
她立刻将怀中准备许久的彩弹放上了天空。
——这是她做的万全之策之一。
第82章 一波三折 刀声未歇婴声起, 此夜人间……
杀到内院的, 是天衍宗曾经的弟子七人,身后还尾随着一群抱着野心、借势而来的武林人。
为首的,便是带着宗门所有动产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的内门大弟子——楚寒松。
他立在火光中, 冷声喝道:
“极宗主不分是非,被魔女霍如蛊惑, 带歪了天衍宗的道。今日宗主临盆, 是天赐良机——清洗门户,自立新宗!”
他一声令下——“给我杀!!!”
再无半点犹豫。
产房内火盆旺盛,血腥味与药香交叠;产房外杀声震天, 铁与铁的碰撞像一口巨钟敲在每个人心上。
霍如咬牙,开启了她的万全之策之二——阵法。
“沉沙缚阵——起!”
土纹蔓延,乱石翻卷,冲上山门的叛徒弟子们脚步一滞, 却也只被拖住短短半盏茶。
阵法是李狗蛋误翻旧册得来,云吉认出这是岳观山当年的布阵手笔。
以习武者守之, 可破万军;以凡人守之, 也能与习武者一战。
幸好当年被程谦义偷偷封存, 否则早被叛徒一并卷走。
霍如的手心全是汗,却还是死死握住阵旗。
“影沙迷踪阵——起!”
一声令下, 数名妇孺将早布好的阵旗齐齐插入地面。瞬息之间, 砂石翻涌, 如被无形掌风卷起, 化作漫天细沙, 盘旋在山门前。
李轻舟握剑护在阶前,只见那沙粒不落尘、不掀风,反倒如附着在敌人脚下,只要来者立足, 沙影便自动游走、拉扯——将一整支冲阵队形生生拖得参差破碎。
“这是岳老贼的阵法?”敌方有人喝破,但他们越喊越乱,“别退、别退——你后面是我!不是敌——哎操别砍我!”
阵中喊杀不断,却已乱到听不出敌我。
——拖住了。
但阵破得也快。
天衍宗叛出的七名弟子毕竟熟知岳观山阵道,一柱香后,他们首破迷阵,带着余众强攻而来。
李轻舟横剑立于最前,肩上、臂上、侧腹全是血,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的。大雪般的灰沙被踩成血泥,溅在她的靴上、脸上,也溅在她扬得笔直的剑锋上。
——但她没退半步。
“守住——给我守住!!”
她嘶吼到嗓子都沙哑,胸腔仿佛被撕开,可声音依旧劈头盖脸压住所有动摇。
敌人像潮一样压来,阵外是踏碎山门的狂锋;阵内是影沙翻腾的惨烈对冲。每一次对剑,都像砸在她的骨上。每一个弟子倒下,都像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
她一剑逼退三人,却还没来得及喘息,第四柄刀已斜斜劈下——
“李师姐小心!”
一个少年弟子扑上来挡下那一刀,却被钢刃从锁骨劈到小腹,鲜血喷了她一脸。
李轻舟怒吼着反杀来敌,眼眶都杀红了,声音几乎破裂:“谁敢退一步——我现在、立刻、亲手宰了他!!”
弟子们全被逼红了眼,明知必死,也咬着血气硬生生往前顶。
有人断臂继续杀;有人抱着仇人的刀往自己身上撞,只为换一个空档给旁人出剑。
那是一种连绝望都被压下去,只剩一口硬挺信念的战场。
但人数实在差得太远——
防线开始破碎。
尸体一具具倒下,鲜血顺着石阶蜿蜒而下,像红色的河洇入雾气。
李轻舟的剑势越杀越慢,甚至握剑的手都在抖。她知道,最多一柱香,他们就会被淹没。
就在此时——天地杀声轰鸣中,忽然有一声清冷的雷声破空而来,像刀划开夜幕,令众人瞬间错愕抬眸,山坡上忽然出现另一群人——
“打架怎么不叫老夫?!”
顾长风带着几个小道士踩着剑气跌跌撞撞冲下来,甫一落地就乱成一锅粥。
“迅风符!快——哎别贴我脸上!”
“天师剑阵!啊你踩我脚了!!”
“雷电招来!”祁风一声大喊,惊雷劈在偷袭李轻舟之人的脚旁,逼得他退了三步,被李轻舟反手一剑撕开胸口!
“你们这群道士来添什么乱!”李轻舟骂得眼角都红了。
但她知道,正是这群看似胡闹的人,让天衍宗从“溃灭”,硬生生撑回了“还能打”。
阵法全数用尽的霍如望着战局,咬牙盯天:“怎么还没来。”
沈意也看出了僵局,再次压声求道:“我去。”如今他还不能完全控制所有人,但控制一两个高手自相残杀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可霍如再次摇头拒绝:“你的瞳术,是救人的。”
“可祁风都上了——!”
“祁风也没赢。”她没有回头,只静静说了一句,“回去。这个时候,除了你和我爹,我谁也不敢信。你们守住我娘,我守这座山。”
就在这句话落地的瞬间。
敌阵前排数名高手胸膛同时一凛,像被某股无形之力击中,鲜血自喉口狂涌而出;有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就仰面倒下,重重砸入血泥。
杀声仍在,可空气却诡异地静了一瞬。
李轻舟握剑的手微微一抖,她抬眸望向山道顶端——
几个墨衣杀手,踏雪无声落地。
为首之人戴着银面,语气却轻佻得毫无杀意:
“天衍宗怎么能倒?我们合作还没完啊。”
“杨蔓!”霍如听见那声音,立刻怒道,“你们来的也太慢了吧!不是说好信号弹一响,一个时辰内必到么?”
“就超了半个时辰。”杨蔓跳下一段碎石坡,懒洋洋回她,“你那信号弹得去高的位置放,我的人还以为谁在放炮玩儿呢。”
但没时间继续斗嘴——
下一息,绝命楼杀手拔刀入阵。
他们不是“加入战局”,而是像刀锋插进布面那样,活生生将战线撕出一道口子。
楚寒松阵营被迫改阵应对,攻势被硬生生拖住。
局势——终于从溃败拉回了五五。
但代价肉眼可见地惨烈。
一炷香后。
山道上的积雪几乎被鲜血染透,火光照得夜色像被剥开的伤口,惨叫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霍如立在阵台前,阵旗被她握得指节泛白、微微发颤——
她的唇都咬出了血,也没松开过。
*
产房内,婴啼声破开夜色。
那一刻,杀声依旧、火光依旧、血仍在落,可所有听见的人——无论敌我——心神都轻轻一震。
她生下来了。
“母女……平安!”稳婆颤着嗓子喊出这一句时,霍如的眼眶红得发烫,可她来不及喜,只能继续盯着阵外。
然而这喜讯——对楚寒松那一方而言,却仿佛变成了催命符。
“她产已毕,气海空虚——”
楚寒松眼神骤寒,厉声下令:“所有人,全力攻!!今天错过,就是再无机会!”
敌方的杀意像瞬间被浇油,刀锋与劲气铺天盖地。
天衍宗防线再度被撕开。
李轻舟手臂连中两掌,已握不住剑;祁风符纸尽燃,脚步都虚得发飘;道士们气息紊乱,绝命楼的人也开始有人倒下。
霍如的声音沙哑,却还是嘶吼:“顶住!!再顶一炷香!!”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顶不住了。
敌阵中,有人仰天狂笑:
“再给他们一刻钟——极就死!天衍宗就亡——”
就在刀尖与破阵的最后距离只剩三步——
轰!!!
一道恐怖的内劲自产房方向炸开!
那山海般的内力,碾压式席卷整个内院,卷起的石瓦树影瞬间将敌阵冲得七零八落!
许多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震得飞出去,撞断廊柱、喷血倒地。
所有人都怔住了。
然后,他们听见了一个虚弱却足以让天下色变的声音:
“天衍宗宗主在此——胆敢欺我宗门,杀。”
是云吉。
沈意怔住,胸腔像被刀生生剜开一线——那一瞬,他甚至忘了呼吸。
这女人……恐怖如斯。
生死关头仍以宗门为先,哪怕刚历分娩、气血大损,也敢以命相搏。
他忽然明白,为何这天下,无人敢与云吉为敌。
没人,比她更豁得出去。
楚寒松眼神一抖,几乎破音:“她竟还能……运内力?!”
“她刚产子气海空!根本不可能——”
“可她是极啊——她创造的武学奇迹还少么??”
旁人话没说完,己方弟子便已先崩了胆——心神溃败如骨断筋折,一个接一个开始后退、丢盔弃甲、抱头逃窜。
战线在一瞬间瓦解,溃势如雪崩。敌阵开始全面崩溃,形势顷刻逆转。
绝命楼杀手悍然压上,黑影如刀,从侧翼斩开破口;道士们喘着粗气补上阵线,手中符纸带着焦糊气:“诛邪——临!!”
李轻舟杀到眼红,唇角全是血,仍咬着血气再次冲阵,杀声嘶哑却压住所有恐惧。
吴刀、铁剑、掌风、符火在火光间交错,一息不停。
不到一盏茶——
敌人崩得干干净净。
“追!!”
“杀!!”
“天衍宗在此——谁敢辱我宗门——无赦!!”
火光、血光与破城般的喊杀声中,霍如终于松开了阵旗——
那一刻,她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冰冷的石阶上。
她抬头,看着漫天火光,看着活下来的同伴,看着倒下的尸体——
眼泪瞬间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们赢了。
真的赢了。
守住了。
她捂着脸,哭得像个劫后余生的小孩,却什么都来不及多哭,狠狠抹了抹脸,踉踉跄跄冲向产房——
“娘!娘我来了——”
可刚跨进门槛,她整个人猛地停住。
稳婆跪在地上,浑身都在抖,哭得声音都破了:“霍姑娘……宗主她……大出血止不住了——”
霍如耳中嗡的一声,像突然被抽空了世界。
史神医补充道,可她几乎听不见,只能抓住只言片语:
“…她刚强行运功……伤了根本……现在……九死一生……”
第83章 赌 赌尽前尘换今生,只想此爱护此人。……
产房外血腥气未散, 屋内哭声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
霍祥一把便将史神医攥在墙上,青筋暴起:“一定是你动的手脚?!你到底怎么伤她的?是不是方子有问题?!”
史神医被掐得面色涨红,却冷声回呛:“若她没有在产后半刻强行运功, 谁能伤得了她?!”
“你放屁!”霍祥怒极,抬拳便要打下去, “说!到底是如何下毒的?!赶紧给我解药!”
霍祥其实心里也清楚, 这些日子,他都十分小心,史神医开的方子, 都是经过所有外驻弟子当地有名医者核实过无误后,才敢给云吉煎药服用。
产后本就虚弱,靠着一口内气吊着,需要慢慢恢复, 可方才云吉又使出所有内力,这才导致血流不止。
但是他不愿意承认, 因为承认就意味着, 无计可施。
所以他将一切, 都归罪于那个本就居心不良的史神医。
可拳风未落,一旁的沈意突然大喊道:“史神医……你能救的……对吧?”
这一声, 直接戳破了霍祥的愤怒。
他的拳头停在半空, 指节发抖, 慢慢落下, 缓缓放下史神医, 眼神有些涣散,一瞬间仿佛整个人老了十岁。
史神医被霍祥放下后,整理衣领,语气温柔:
“真不是我不想救——”
“住口!”方才才镇静下来的霍祥, 突然嘶吼出声,“你只有救活她这一个可能!”
史神医见霍祥情绪崩溃,也不愿搭理,伸手将沈意拉到身边,安慰道:“我自然会尽力而为,替你把她从阎王殿里抢回来。但人各有命……”
话音未落,霍祥瞳孔一缩,一把刀就这么冷冰冰地架在了史神医脖子上,语气里的杀意几乎压不住:“她死了,你也活不了。”
气息交锋之时——
霍如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门外,她跪得极重,膝头砸在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吵声在那一刻都停了。
经过这么多次的验证,史神医的人品暂且不论,但医术真的没话说。所以她已顾不上眼前这人曾是算计过他们的史神医,甚至将擒住他的计划抛之脑后。
此刻,在她眼里,他就是唯一能可能救活云吉的人。
霍如抱着自己的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肩膀剧烈起伏,像终于绷断的弦:
“求求你了,史神医,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
听风阁的竹签、密函、格子、暗纹被翻得乱七八糟。
霍如跪在地上,一把一把往外抓联络册,翻得手指都被纸角划破,血落在竹签上,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听到消息的李轻舟追来,震惊:“你在这里做什么——”
“救我娘!!!”霍如嘶吼,像被逼上绝路的兽,“不能把所有注都下在史神医身上!所有外派弟子每日都在等药方找当地名医复核,那这些名医现在就能派上用场。立刻召集他们一起想办法——我娘不能死——不能——”
“不可!!”李轻舟一把将册子夺走,往怀里死死按住。
霍如猛地红了眼,像爆炸一样冲起来抢:“把它还给我!李轻舟,你疯了这是我娘——你还我——”
“疯的是你!!”李轻舟怒声回击,第一次失控。
霍如像要去抢命,拼了命地扑上去,李轻舟索性抬手——
“啪——!”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把霍如整个人打懵在原地。
空气瞬间沉寂。
李轻舟眼睛也红了,可她逼自己压住情绪,掐着霍如的肩,字字发颤却极冷极稳:
“你可还记得——他们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上山?因为宗主怀孕的消息没藏住!他们等的,就是宗主最虚的时候!”
“宗主牺牲了自己,赶走了那些人,救下了我们,这个时候你再把宗主血崩之事传的人尽皆知,不是逼着那些江湖人趁机反攻回来么?”
霍如愣住,喉咙像被堵住,却并没有死心,想伺机拿回册子,却听到李轻舟语气一软,说道:“难道你就这么白白浪费,宗主方才拼死一搏为你换来的生机么?”
霍如一怔,整个人垮下去,滩在地上,眼泪止不住落得一塌糊涂
*
最终被赶出听风阁的霍如,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踉跄着靠在门柱旁,指尖都是抖的。
沈意迎上前,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声音低得像怕惊碎她:“会没事的。史神医医术很高的……一定会救回来。”
可霍如像没听见似的,狠狠摇着头,泪一颗颗往下掉:
“都怪我……都是我……我当时太冲动了……我要逞口舌之快,我非要跟他们犟……我把许师兄他们逼走……攻山那一刻我们才守不住……才会逼得我娘出手……都是我……”
她跪坐在地,整个人缩起来,肩膀止不住地颤:
“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娘根本不会……”
泪落在青石地上,碎得像玻璃:“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我真的……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那一刻,她不像天衍宗主的小女儿,也不像如今撑着宗门的霍如,她只是一只无助的小兽,撕着自己,喘得破碎。
她闭上眼,额头重重贴地,一磕再磕,声音哑得不像她自己:
“各位天神……求你……求你让我娘活着……如果真的要一条命来换的话……我——”
沈意猛地伸手堵住她的嘴,自己也跟着跪下来,抱着她的肩,声音发颤:“如儿!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乱说这种话……这种愿望不能许……万一……”
霍如怔住,眼泪滑过下巴,可她的眼里忽然亮起一种近乎病态的希望。
对啊 —— 万一呢?
她猛地挣开沈意,跌跌撞撞跑到院中,扑通一声跪在天井中央,仰头哭喊:“求求各路神仙——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耶稣、圣母、路西法——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我娘的命!求求你们——把她留下,把她留下!”
沈意站在她身后,眼眶一点点红透,低声下气地求着霍如:“别说了……别再说了……”
他喉咙剧烈滚动,胸腔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从不怕杀人,不怕死亡,不怕众叛亲离,不怕满城是他的敌。
他只怕真的失去她。甚至比霍如怕失去云吉的程度,还要深。
他闭上眼,在心底急声呼唤:“系统。回答我。云吉……真的没有希望被史神医救回来吗?”
系统猪仿佛沉默了几息,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它的声音罕见地严肃:“没有。”
沈意的心,猛地一沉。
“她本就该死在三年前。这个世界的时间线里,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沈意手指骤紧——三年前?
系统继续道:“要不是宿主当初用——所有一千积分——换了一颗“复生丸”,云吉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她现在能撑着,是托的那一颗救命丸的余威。现在她强行运功……等于把续来的命,再一次用光。”
沈意浑身发冷。
——原来又是如儿。
是啊,她救了那么多人,天神怎么舍得让她死呢?
他睁眼看着跪在院中哭得像碎掉的霍如,胸口像被刀穿了一遍又一遍。
他继续在脑海里问:“积分是什么?”
系统猪叹了口气,像是不愿讲却不得不讲:“宿主穿书后,系统会根据她的生平,给予初始积分,用于兑换道具、保命、疗伤、逆天改命……但积分只有一种方式才能增加——完成任务。”
沈意想了想,确认道:“所以,我的积分为零,是因为我本不是宿主,也没有完成任务,对么。”
系统猪如实回答:“完全正确。”
可很快,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那时如儿明明没有积分,却还能换一次“完全体瞳蛊术”?”
系统终于解释到重点了:“那是宿主特权。系统界面中有一个隐藏栏位,‘交换后路’。”
“宿主若选择牺牲未来、牺牲退路,就有一次机会置换无积分的道具。但那个按理来说,只有“宿主”能开启。”
沈意沉默。
——所以如儿至少赌过两次命。一次救娘,一次救他。
而他呢?
他连一次替她分担的资格都没有。
正自责着,突然听见系统猪顿住的声音再次传来——“……等等。”
沈意心头一跳:“怎么?”
系统猪的声音变了,有一种不可思议:“你看看,在你界面那个隐藏位置下方……竟然出现了一个新的选项。”
沈意顺着它的指示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选项“什么是——‘赌前尘’。”
系统回答得很慢,像是也不太确定:“这里有写。它与“交换后路”不同,可立即获得一千积分,换取复生丸一枚。但若赌输,你将回到上一世。”
“听上去,像是为你这个重生,量身定制的外挂啊!”
沈意抬眸,看向跪在院中的霍如,指尖不自觉握紧。
他也想要救云吉,甚至也可以拿命换命。
可“回去”这两个字,就像一柄冰刃插进他的胸口——
上一世,没有霍如。
没有那只在破庙里喊他小瘪三的如儿。
没有人在他疯的时候抓住他的手。
没有人愿意在万人围攻他时陪他一起面对。
他甚至不用去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世界——那是他亲身走过的炼狱。
他喉咙艰难地动了动,声音低哑地在脑海里问:“多大的可能会输?”
“这儿没写。”系统猪摊摊手,语气有些轻松,“不过听起来很划算啊,最坏也就是回到你原来的时间线,回到你原本的人生,这边云吉也能活,宿主也开心了。”
沈意垂下眼,他不开心。
系统察觉他的沉默,轻声道:“你不想救云吉?”
沈意闭上眼,没有说话,却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手,拍了拍他的头。
睁眼——是霍如。
“不用害怕。”脸上还挂着泪,但她还是尽力挤出笑容,“哪怕我真死了,也有我娘护着你。”
哪怕在这个时刻,霍如还是想着沈意的未来。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入怀中,也不管霍如不知所以的挣扎,偷偷流着泪,小声恳求道:
“就一下,就——一下。”
第84章 报应 一梦前尘归冷土,孤心再踏旧河山……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霍如。
沈意慢慢意识到——自己输了。
再睁眼时, 他回到了那个没有霍如的世界。
有的,只是一个冷、强、深不可测的男人。
不归林——统领天下。
圣主沈意,以雷霆之势吞并邪派, 又以更狠辣的方式灭杀武林正派。短短十年——
武林,被他灭了。
江湖不再有群雄争锋, 不再有门派并立、不再有习武之人——
只剩他一人站在所有人的恐惧之上。
他赢了所有人。
但她, 不会知道。
*
他路过一个茶楼,忽听有人喊:“霍姑娘——账结一下——”
他猛地抬头。
可下一秒,那不过是个系着围裙的小丫头。
——不是如儿。
也对, 如儿若是看到这个世界被他搞得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她该对自己多失望啊。
沈意垂下眼,淡声问跟在身后的史神医:“霍如……真的找不到这个人么?”
史神医沉默。片刻后答:“圣主若想娶妻, 老夫近日确实搜罗了些合适人选——”
沈意没有听他把话说完。
他不稀罕“合适”,他只想要“唯一”。
史神医以为圣主只是“年岁到了”, 便主动开始给他挑妻子——
娇的、冷的、烈的、柔的、温婉的、刁蛮的、名门之后、宗门弃徒、甚至还有杀手与剑客。
沈意一张张画像看过去。
不是她——甚至没有一个, 像她。
他甚至懒得摇头, 一如既往:“不要。”
久而久之,江湖上开始流传, 大魔头, 杀人如麻, 也不近女色。
可杀人如麻的他, 也有唯一的一次失手。
那日, 一个小女孩潜入不归林,只为救出被他“瞳蛊”控制的几名江湖前辈,被抓到后,沈意余光瞟了那个女孩, 一愣神,那眉眼,有一瞬间与霍如重叠。
沈意怔了半息。
就那半息里,一个重物狠狠向他颈边砸来——
是他少年成为圣主后,唯一一次被外人击落在地。
女孩拉着几名武者逃时,沈意没有追,只喃喃了一句:
“还真有人——有点像你。”
夜深时,他也会怀疑,霍如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会不会这一切,只是他,在一个非人的炼狱里,做的一个美梦?
*
两年后,那女孩又回来了。
带着沙将军的后人,带着百名亡门遗孤,带着愤恨、怒焰,以及一句怒吼:“大魔头!今日来取你狗命!!”
沈意没有恼怒,反而笑了
——对,连这份冲动劲儿都很像。
可敌我,他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这一战,他也不曾留手。
瞳蛊如潮,对方互相残杀。
可奇怪的是,不归林的人也被反控,战场瞬间血河横流。
难道,这世上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会瞳蛊术的人?
可那又如何,没人,能比他的瞳蛊术,更强。
就在他抬手准备最后一击时——
【沈意!】
他听见了。
是霍如的声音。
不是错觉。
不是幻听。
清清楚楚,在他耳边喊他。
沈意整个人怔住了,瞳孔猛缩,心脏像被重锤砸中。
“如儿?”
他疯了一样找。
瞳术乱了,气息也乱了,他转身、抬头、侧耳,像条失控的野兽,只确认她的踪影。
“如儿?你在哪?你在的,对吧?——”
周围都是血、杀声、破碎的钢铁、奔逃的脚步,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只听见那一声。
那一声把他从圣主的位置拉下,把他从深渊里吊起,又狠狠摔碎。
下一瞬——
长枪洞穿了他的背骨。
沈意低头,看着胸口的血一寸寸铺开。
可他笑了。
那笑不是疯狂。
是——解脱。
因为——他又听到了。
是如儿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能触碰。
【沈意——沈意——沈意——你醒醒!】
“大魔头沈意是带着笑死去。
全文完。”
*
再睁眼——
是霍如跪在屋内,满眼惊慌、满眼担忧、满眼都是他。
那一瞬间,他泪流满面。
他——赌赢了。
他终于不用再醒在没有她的世界里。
*
“妈呀,你可吓死我们了。”系统猪在沈意脑海里一如既往地吵吵,“把复生丸给云吉服下后,你就晕了,我在脑海里怎么叫你都没动静。多亏了霍如直接冲进来瞧。”
“如儿知道了?”沈意眼睛贪婪地盯着霍如,脑海里却在冷静地询问系统。
系统还未说话,便听见霍如满眼担心地问道:“被反噬了吧?疼么?”
沈意一愣。
系统这才解释道:“你当时把所有人都赶走了,说你有办法救。霍祥他在外面跟霍如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你的瞳术可以控制血,那也应该可以控制血崩。”
沈意:“……”这两父女的脑回路还真是惊奇到一块儿去了。
霍如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又有些别扭地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温柔地说道:“谢谢你。”
“叮!监测到霍如对你的好感度升至60%。”系统猪回报着喜讯,“不容易啊,这都快一年了。”
沈意:“……下次只说前半句就行。”
但很快,霍如就放开了他,想起还有一些事没做,于是连忙叮嘱守在外面的小厮好生照看着,自己一溜烟,跑了。
*
史神医替云吉稳住最后一口生机后,被关在天衍宗侧院的静室里。屋外守着李轻舟与杜小满。
霍如急匆匆赶来,却听到李轻舟问道:“人醒了?”
“对啊,你来之前不是去看过我娘了么?”霍如反问道。
李轻舟却瞪了她一眼,问道:“我说的是你那个小情郎。”
“什么小情郎。”霍如红着脸,说道,“那是我娘领回来的弟弟。”
李轻舟闻言,也知道没什么大事了,于是调侃道:“是么?我还以为是宗主给你安排的童养婿呢。”
“忙正事儿呢!”霍如的耳根子都红了,推开两人,推门而入。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的杜小满,轻叹了口气。
霍如推门而入时,史神医正背对着她慢条斯理地剥橘子,仿佛关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怀疑我,还敢让我给你娘治病?”他掐掉橘络,语气悠闲。
“你人品不行,”霍如走过去,一边检查他腕上的锁链,一边淡淡道,“但医术不错。”
史神医笑了:“霍祥告诉你了?我是不归林的人?”
霍如没有回答,而是把几封信啪一声摊在桌上:“谦虚什么,不归林的幕后老大。”
史神医眼皮抬了一线:“那群信鸽是我亲自调教,竟也落你们手里……天衍宗运气不错。”
霍如眨眨眼:“是顾道长告诉我的。你老友记性不错。”准确的说,是她套话套出来的。
“寂音香,确实是不好弄呢。”霍如笑道。
“不归林都是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史神医又塞了块橘子,说道,“你瞧我给他们的信,都是些家常话而已。”
“破解了。”霍如耸耸肩。
史神医的笑意终于僵了一瞬。
霍如抬手,一封一封点过去:
“传谣的、造势的、买命的、栽赃我娘的……都看明白了。”
她轻描淡写,可每一句都像拆他骨。
第一次知晓云吉身份的时候,霍如便恶补了这本书的所有前情提要,十几万字呢,其中就提到了,不归林擅长用回文加密,将任务隐藏在普通对话里。
史神医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笑道:“看来是我之前小瞧了你。”
很快,他话锋一转,道:“只是啊,我们不归林有个规矩,若某个月没收到我的信,就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如打断了:“我们寄了啊。”
史神医一怔。
霍如继续道:“这个卖艺的,我介绍他去了西城,那边最近火了个唱戏团,正在招人呢,月钱翻三倍。”
“这个种菜的,我让她去了瓦子州,三个月前天衍宗刚外驻了一个弟子,把附近的纷争平息了,有田缺人,只要人过来常驻,立刻送田送房送户口。这人本事大呢,她打工的地主家产量都比别家高。”
史神医:“……”怎么感觉这死丫头对自己收来的人,比自己还了解。
“这几个比较难办,不过嘛,也被我找到了突破口。”霍如嘿嘿笑起来,“这个跟这个,遭遇性格爱好,都太相似了!可惜了,就是不认识。所以嘛,我就让人制造了一次偶遇。果然不出所料,两个月,闪婚了!刚得到消息,怀上了!”
史神医:“……”
“这个掌柜的,多好的搞钱人才啊。”霍如越说越来劲,“所以我也没浪费,现在天衍宗东北部的布行买卖,都是她在负责,忙得脚不着地的。”
史神医盯着她,手里的橘子皮都捏断了,然后听到霍如得意地说道:
“这不归林成员彼此之间不能互相打听的规定,真是帮了我大忙。至于你张罗的那些人——”她笑了笑,像是宣布某种审判,“我全部都安置好了。”
史神医眼底第一次掠过真正的情绪变化。
霍如不急,继续插刀:“也别想着你逃出去了还能对上信。”
“保险起见,我在信里说旧的加密被人泄露了,换了新的加密。”
“如果以后再有人以旧的加密方式联系,便是敌人。”
她笑着,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史神医低头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信,低声笑了,笑里已经没有轻蔑,只有阴郁:
“……全部都安排好了?未必。”
是的,霍如这里少了一封,也是最重要的一封。
霍如却毫无慌色,笑道:“没错,少一封——第一封。”
空气骤冷。
“那封,是寄往崆峒派的吧?”霍如道,“怎么就那么巧,崆峒派附近的织娘急赶慢赶,在那个时间点来闹事。本意是让天衍宗乱起来,我们自顾不暇,就给你创造机会了。”
史神医不再否认,眯眼看她:“小小年纪,倒是有两把刷子。”
“就剩一个人了,想给你一个成人之美的机会——赎罪。”霍如开口诱导。
史神医哪儿是那么容易被套话的,直接闭口不谈。
霍如收回那几封信,正要起身,门外传来杜小满的声音——
“崆峒派——来人了。”
第85章 最后一人 手中竹签连天地,唇上柔言换……
天衍宗前山的风还带着血腥与草木灼烧后的焦味。方才那一夜的厮杀像一块巨石, 压得每个人的肩都微微发沉。
霍如从侧院出来,衣襟还残留着药香与灰气。一路走到前厅门槛,刚打算整衣相迎, 眼前一愣——
来客不是满身锐气的崆峒剑客,也不是气势汹汹的长老队伍。领头的, 竟是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 肩披淡青披帛,鬓边插着一枚素银簪,眉眼温厚而熟悉。
“……田婶儿?”
那妇人也怔了怔, 随即含笑行礼:“霍丫头?当真是你?我还以为同名同姓呢。”
她身后才跟着三五名崆峒弟子,清一色的灰袍,神情拘谨。
“好些日子不见了。”霍如立刻亲昵地拉过田婶儿的手,笑道, “都说富贵养人呢,如今模样, 像夫人一般。”
田婶儿身后为首青年抱拳, 解释道:“这就是我们的掌门夫人。”
“哟!”霍如立刻捂嘴惊呼道, “瞧我这眼光,就是准啊。”
“你这嘴呀, 难怪当初杜家那老太太喜欢的不得了, 恨不得定你做孙媳。”田婶儿眯着眼睛, 笑着打趣道。
但很快, 话锋一转, 说道:“不过我这次,是为着公事来的。”
说到公事两字,霍如立刻摆出了客人的姿态,展开袖, 先请众人就座,再命人上茶。
她瞥见田婶儿眼下淡淡青影,像连夜赶路未曾阖眼;而她手指上一道细细的针痕,又像是替谁缝过伤,针脚还未退青。
“先请茶润嗓子。”霍如笑,“崆峒远道,路上劳顿。”
田婶儿也不推辞,双手捧盏。茶烟氤氲间,昔年益城的影子重叠过来——那时的田婶儿还会为了买王叔喜欢的戏票,通宵排队。
如今,似乎也从过去的悲痛中,得到了新生。
“天衍宗以内力织机,扰了布市价。”为首青年沉声复述,“我等师门近来常有织女求告,掌门怜惜她们谋生不易,遣夫人带我等来请教:天衍宗可愿收回此器,不与民争利?”
“这说法不新鲜。”霍如把话接得柔和,“不过,我们织的是棉白;平凉织的是蓝染;江南织的是纹遍锦缎。各有去处,理应井水不犯河水。若真有彼此挤压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能坐下细算——之前来的一批织娘,已经跟我们把该互通的互通了。”
她一句“已经互通”,把对方那句“与民争利”的帽子摘了下来。
崆峒青年还想再提,田婶儿微微抬手,替他把话收住:“少宗主说得在理。只是一批织娘有一批织娘的难处——”
霍如却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像不经意地扫过堂边的那些青年,最后落在田婶儿脸上,“婶儿,你在崆峒,可有收到过信?”
“什么信?”田婶儿眉头一紧。
“就我写给你的那些女儿家的叙旧话,要不去隔壁小斋聊聊?”霍如突然撒娇道。
那为首的崆峒青年目光一紧,下意识向前半步。
田婶儿却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小斋好,清净,一别两年多,婶儿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两人从侧门入斋。门一合,外头茶盏的声响便被隔开。屋里只有一张窄榻、一几一椅,窗外松影斑驳,风从竹帘缝里舔进来。
田婶儿把茶盏按在掌心焐了焐,忽然轻声:“霍丫头,说吧。”
“叙旧而已,怎么搞得这么严肃?”霍如笑意极真,“益城那会儿,你时不时总嫌弃我娘给我缝得衣服歪歪扭扭,还会拿线帮我补个小猪在上面呢。”
两人对视了两息,笑意却没真上到眼底。
霍如率先收笑,像随口闲谈般问:“咱们其实也没有一别两年吧?”
田婶儿手一颤,盏沿轻轻一响。她低头,掠过一丝苦笑:“霍丫头,说什么呢。”
霍如不逼,放慢声调:“不归林。”
这三个字轻得像在风里掷一粒石子,却足够砸出一圈心湖涟漪。
田婶儿的指节慢慢收紧,指腹粗茧在盏壁上磨出“沙沙”的声:“不归林,不是武林之人的公敌么?突然提这个做甚?”
“田婶儿离开益城后,不就是去投靠了不归林么?”霍如轻笑道,“若没记错,半年前,宁宇他们围攻我娘时,你也来了吧。”
田婶儿咽了口水,笑道:“什么围攻啊,是不是你看错了?”
霍如并不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呢?先让织娘们挑事,再怂恿崆峒派登门施压,对么?”
话音刚落,田婶儿脸色微变,声音也颤抖了起来,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霍如呀。”霍如笑得如常,语气轻松,“只是不知道,这崆峒派的掌门,是不是知晓,自己的枕边人,是不归林派来的呀。”
“或者说——这崆峒派,早就投了不归林?”
这话彻底击碎了田婶儿的心房,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我男人死了两个了,刚认识一个王老三也没了。娘家跟益城的人,都说我克夫,我也待不下去了。那伙人说了两句‘不是命不好,是世道的问题’,我便跟着跑了。”
“后来说,要送我去崆峒掌门身边……我那时心里发怵得很,可也想着,大家都为了修正这世道付出了那么多,我怎么就不能付出了呢。”
她抬眼,像是怕霍如误会,忙补了一句:“掌门是好人。他不知我与不归林的过往,他见我像……像他亡妻,就待我极好。我也只是按照指令,传送一些江湖消息,从未害过别人。”
“是么?”霍如轻轻点头,问道,“那这次,你想怎么做?”
“不归林那边的人——”田婶儿咬了咬唇,“隔月便来要一回消息。我……我怕。怕哪天露了馅,崆峒不容;怕哪天我不报了,‘那边’也不容。夹在中间,人是活的,心是死的。”
她说得没半分夸张,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旧血。
“你还是没回答我。”霍如却不是这么容易被她带偏的,继续追问道,“这次,你想怎么做?”
“我——”田婶儿看了看眼前的霍如,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回答道,“霍姑娘,你是要给我一条活路的对么?”
正是如此,对方早就知道自己不归林的身份,若有心刁难,方才在正厅即可,何必单独引到小斋?
霍如把几案上的竹签轻轻拨了拨,换了个角度:“我还是那个问题,你想怎么做。”
田婶儿见她不正面回答,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想?如今这事情,是我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么?”
“我就想跟我家那老头过好剩下的日子。”她站起身,气势也终于回来了些,“我就想有个家,桌上有盏热茶,旁边有个男人陪我。”
“什么修正世道,什么杀戮止。”她继续说道,“跟我这个妇人有什么关系。我有时真的后悔,当初走投无路时,为什么就加入了不归林。可我又明白,如果不加入不归林,我根本不可能成为崆峒派的掌门夫人。”
“我想怎么做?”田婶儿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些,“我就贪心,想要个两头甜的甘蔗,可以么?”
彻底发泄完后,却听见霍如笑出了声。
田婶儿有些恼怒道:“笑什么?不是你一直问的么?”
“知道了。”霍如回答道,“以后啊,你好好跟你家老头子好好过日子吧。”
田婶儿的眼里亮与暗纠缠了一瞬,不确定地问道:“我……你……你能做主?”
“你一个天衍宗的,能替不归林做主?”
“谁叫我本事大呢。”霍如轻笑道,“一会儿你就该收到任务信了。”
田婶儿手心一热,不可置信,竟握疼了杯缘:“霍姑娘,我……你不要逗我玩……不归林那个人,很是毒辣的……”
“婶儿。”霍如抬手,按住她的手背。她的手很热,粗糙,掌心却在轻微发抖——
“之前怎么那是之前的——现在不归林,由我做主。”
“……啊?”田婶儿怔住,仿佛没听懂。
“你不用再汇报任何消息。”霍如接下去,“从今日起,你在崆峒,只需是掌门的夫人,不是任何人的棋。”
“毕竟我这个人,不喜欢拿人做棋。”
田婶儿木木地看了她半响,像是要用尽毕生的谨慎与胆气,才敢相信这几句话是真的。
她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若不归林的那个人,是霍如,似乎不归林这个名字,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她唇角微微抖了两下,逐渐上扬,忽然像年轻了十岁,眼里往外涌的光把疲惫都冲开了:“你真的……真的接替了不归林的那个人?”
“真的。”霍如笑,眼睛亮得像烛火,“一会儿出去我就给你发信,可以了吧?”
“哦!对了,这名字我也改了。什么不归不归的,听着怪不吉利的。”
“去掉一个不字。”她像对自己又像田婶儿说的,“以后,就叫——归林。”
田婶儿咧开笑,笑得眼角都是细纹:“好,好。”
*
崆峒人前脚一走,后脚霍祥就把迫不及待地找上了霍如。
“你怎么不去好好照顾我娘?”霍如把肩上披的薄斗篷掀下,往他手上拍了一下。
霍祥开门见山:“史神医……怎么还不杀?”
“杀?”霍如语气冷了半寸,“杀他,可太便宜他了。”
第86章 罚 寸心肯向苍生赎,万卷能教业火熄。……
梦起。
风从小镇的槐树梢上溜下来, 摇着屋檐下晾晒的谷穗。
柴门吱呀一声,女人端着簸箕走进来,袖口挽得老高, 露出的手腕沾着些草屑。
她朝屋里笑:“始源,吃饭了。”
角落里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爹——你回来啦!”
一个小身影炮弹似的冲进他怀里, 撞得他后退半步才站稳。
史神医僵在那里, 两只手臂不知该往哪放,最后只能笨拙地环住怀里这团温热。
孩子的发顶有阳光晒过的味道,那声“爹”清脆得像清晨的鸟鸣。
他眼眶一热, 慌忙低下头。
日头慢慢挪,炊烟天天升起又散去。日子像一条温吞的河,缓缓流淌——清晨挑水,午后翻晒草药, 傍晚炊烟袅袅。
妻子在灶前回头时额角有细汗,女儿坐在门槛上数麻雀的影子, 一双小脚晃啊晃。
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这是真的, 这都是真的。
“爹, 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呀?”小姑娘跑过来,踮起脚尖在他身前比划, “快看看, 我长高了没?”
“高了。”他的声音有些哑, “长得……真好。”
这样平凡的日子, 一天天过去。
他越来越习惯清晨挑水时桶绳磨在掌心的疼, 习惯午后晒药时草香扑鼻,习惯傍晚炊烟里妻子回头的那声“吃饭了”。
这就是他的日子,实实在在,触手可及。
梦改。
门还是那扇柴门, 屋还是那间老屋。
从邻村看诊回来的史神医推开门,屋里冷清得让人心慌。
灶膛里的灰是冷的,桌上有只空碗,碗沿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小缺口。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却是石头般的冰凉。
屋角的蒲团上,坐着妻子的背影,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头。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却飘过来,温柔里蒙着一层雾:“你回来了?”
“怎么坐在风口上,不冷么?”他的脚步虚浮,慢慢挪近,“女儿呢?”
她的手抚上他的额角,指尖带着初春溪水般的凉意。
奇怪的是,他看不清她的脸。
“走了呀。”
史神医浑身一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去……哪儿了……”
“你知道的呀。”她轻轻笑了,那笑声像水里的月亮,看得见,捞不着,“我们在孟婆那儿等你,等了好久好久。”
“……孟婆?哪个村的?”
“奈何桥那头的那位。”她垂下眼睛,语气轻得像花瓣落在春夜的泥土上,可他依然看不清她的脸。
“我们等你好久了,孟婆就给了我们这次机会与你短暂团聚。”她声音说着,身体却越来越模糊,“若想永远团聚,还要看你的造化。”
“什么造化!?”史神医大声疾呼,生怕她听不到。
“孟婆说,你若救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死后就能跟我们团聚,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
“现在,你已经救了一万两千三百二十一个人了。”
她顿了顿,已经模糊到没有边缘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眉间那道多年不散的褶皱:“只是——你也害过几个人啊。所以还要再救八万九千六百二十一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里那只旧铜壶“当”地响了一声,像是给这句话画了个句号。
史神医喉结滚动,想笑,嘴角却扯不动:“八万九千六百二十一……这辈子,哪里还……来得及?”
妻子握住他的手,掌心却模糊到像一张纸:“还没试过就认输,这可不像你。”
门外忽然起风,檐下的铜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铃声里,隐约传来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爹——快点呀——我和娘先去排队了,你慢慢来,我们在孟婆那儿等你。”
史神医猛地转身:“别——”
*
屋外。
祁风手一扬,一张定身符从史神医身上飘起,顺着窗缝飞回他掌心。
他扭头对霍如说:“这次算送你的。下回这种活儿,可得收钱了。”
话没说完,旁边的沈意就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个贴符的倒先嚷嚷上了?”
霍如给两人一人一个脑瓜崩,压低声音:“能不能小点声?他还睡着呢!”
*
“我不能死——我还要救人!八万九千六百二十一条命,我必须救完!”
霍祥拿着刀,神色复杂:“哦?那你加油啊。”作势就要动手,终于听见霍如开口了——
“第一次见这么求饶的。”
她冷笑一声:“八万多人,你每天救十个,都得八千多天,差不多三十年。那你得活到七十多,挺会算计嘛。”
闻言,史神医整个人僵住,像被捅破的气球一点点泄下来。
下一秒,他眼眶一红,声音都裂了:“我、我……我就说不可能。我之前二十多年都浪费了……若我从失去她们第一天就开始救人,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快完成了……!我为什么要……我、我到底……!”
霍如安静看着。似乎比她预料得容易。
霍祥复杂地看着。
他这个杀手还是接到这种第一次假装杀人的任务,雇主跟目标,就没一个正常人。
史神医越说越崩,手抖着捂脸:“都是哄我的……都是哄我的……我欠的,这辈子根本还不完……根本还不完啊……”
他堂堂一个不归林主事、一辈子冷血算计的人,此刻却哭得像个认栽的孩子。
终于从他的做派里看到了真心,霍如按照计划开口:“靠走的救人,确实慢了些。”
史神医抬头,满脸泪:“什、什么?”
“若你能隔空就给别人看病。”霍如双手抱胸,“那你一天说不定能救个二三十个?”
史神医一愣,仔细琢磨她言语间的意思。
霍如走到桌旁,把厚厚一叠医案丢在他跟前:
“还是那句话,你人不怎么样,但医术真的不错。所以你这求饶,我也听进去了。”
“从今天起,你被软禁在天衍宗。吃喝有人送,你不用跑,哪儿也不用去。”
“外派弟子每天会把各地医者遇到的疑难杂症传回来,你负责诊断、想方子、写病理、回信。”
“我们这儿连着十几个主要城镇,还在扩张中,每个城镇你每天帮忙看两个人,就能有三十多个。够不?”
史神医愣愣盯着那堆医案,嗓子发紧:“……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霍如笑:“你之前用这套破说辞求饶的时候怎么没怀疑过可不可行,现在我给你个正经的路子,你倒开始怀疑了?”
史神医哽了一声,低头大哭,不是绝望,是久违的有路可走的那种崩溃。
之后的一年里——
他不出门,让天衍宗收集了天下医书,供他查阅。
吃了睡,睡了读,读了诊,诊了写。
外派弟子把各地医坊、义庄、寺庙、甚至山野村口送来的疑难杂症一封封传回,他一封封拆开,一封封写下处方与拆解思路。
每天三餐,被端进端出。
每天医案,从天亮写到油尽灯枯。
全年无休。
第一年末,天衍宗做了统计——
史神医救活的病患,写在册上的,就有六千七百四十二人。
*
五年后。
夜里,霍如把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史神医看诊册往沈意怀里一扔。
沈意接住,低头翻了几页,指尖顿住,眼神忍不住柔下来:“……如儿,你怎么能这么聪明。”
霍如挑眉,一脸理直气壮:“我早就说过——我很聪明的。”
沈意抬眼认真地看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
霍如坐到桌边,托着下巴,语气平平,像在陈述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没算计。当初我娘即将生产,本来是请不到人,只能请他。但又不放心他。”
“所以当初他给我娘开的方子,我爹都通过天衍宗的情报网,由各外驻弟子找当地名医复核。我们原本是想‘防’,结果谁知道——那些医者反倒从他那里学到一堆新法,个个把他当半个师父。”
她摊手:“于是我一想——反正他比别人懂,那就让天下的疑难杂症都往他这儿来,让他一天治三十个,累死他。”
沈意失笑:“既然要累死他,又何必让我给他安排那个梦?”
“怕他不真心。”霍如耸肩,“得先把他心锁拔了,不然一边治人一边搞事,我多麻烦。”
“那程序那小子呢?”沈意追问道,“也是你故意安排的?”
“那也不是。”霍如叹气,“自打他见了内力织布机,就吵着要拜韩锋,可韩锋根本不搭理他。我只好出点钱,把淘汰的机子给他拆着玩——”
说到这,她忍不住拍桌:“但这小子研究也太能烧钱了!这个月直接花掉我三两银子!我摁住多少人对他的控诉你知道吗!”
沈意笑意更深:“那你还继续让他烧。”
“我没办法啊。”霍如蔫蔫瘪瘪地趴桌,“花点钱让他安生,值的。更何况——”
她忽然一笑,眼尾一挑:“绝命楼跟我们合作织布之后,又跟别家门派勾搭得飞快,布行生意被抢了不少。若程序真能鼓捣出新玩意儿,也算翻本。”
沈意慢悠悠戳她一句:“你是真信那个把烧水机装在车上、想用蒸汽推进的蠢法子?”
霍如瞪他:“你懂什么!别看不起别人!”
沈意笑得肆无忌惮:“如儿,你比你以为的——善良得多。”
霍如被他说得有点不自在,故意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得了吧,少戴我高帽。再说了,你再怎么拍我马屁,我也不会因此减少你的看诊量。”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意刚要解释,脑海里的系统猪冷不丁开嘲。
“我本来以为霍如已经够不擅长攻略了,结果没想到还有人——辛辛苦苦撩了五年,好感度才升9%,差一点追上当年的一颗复生丸,堪称奇迹。”
沈意眉心一跳:“我表现这么好?”
“???我是在夸你吗?!”
“如儿这五年,也才把我的好感度,从92%上升到100%。你看——我们多有夫妻默契。”
“那能一样么?你第一年就满格了!而且满格是因为上限设置就是100%,不是你只!有!100!好!感!”
沈意沉默三息:“……所以我还算挺优秀。”
“……你随意。照你这效率,再来十八年,等她被别的男人勾走,你别哭。”
沈意冷嗤一声,暗爽:“不可能。她身边所有可能的男人,我早收拾得干干净净。”
从杜小满,到祁风,到陈实,到新来的年轻弟子,再到那几个仗着脸好想跟霍如学宗门之事的小道士——
一个都没活出“威胁值”。
沈意甚至算得精:“平均一年好感度涨2%,十八年后能满格了。那年我三十五,她三十四——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
系统猪沉默三息,只憋出一句:“……你是真能熬。”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奶糯糯的声音:
“哥哥姐姐——今晚我想跟你们睡……”
沈意转头,只见云嘉抱着小被子,眼睛亮晶晶。
“好啊!”霍如当即把软乎乎的小团子抱起,顺手一脚把沈意往外踹,“嘉儿长大了,以后只能跟姐姐睡,不能跟哥哥睡——懂吗?”
沈意极度不服:“就不能三个人——”
话没说完,就被霍如一记脑瓜崩弹得眼冒金星。
门“啪”地关在他鼻尖前。
沈意扶着额头,准备叹口气,屋内却传来一句奶声奶气的——
“姐姐,你认识镇北王吗?”
霍如一笑:“又是宁姨给你写的话本?”
“不是呀,是娘说的!她说——镇北王不日要来天衍宗提亲呢!”
屋外,沈意整个人僵住。
脚僵、手僵、眼皮僵,连呼吸都僵了。
系统猪也爆音尖叫:
“啊啊啊啊啊!!”
因为——
镇北王,就是原书男主。那个将来要携原书女主,杀了沈意的人。
第87章 云王 命改一线情犹在,梦换千年局未平……
前厅灯火温柔, 云雾自山脚缓缓涌上,映出那位云南王的影。
沙晏宁立在榻前,神色从容, 举止温雅,却自有一股生来属于帝脉的镇定气度。
云吉亲自为他斟茶, 笑问:“你的曾祖母, 竟是那位沙将军。”
沙晏宁还礼后方坐下,右手持茶,以示尊敬, 这才轻声答道:
“曾祖母以女身镇国,封王而后,又为太祖皇后。然二人早有约定——儿子随帝姓,女儿随沙姓, 皆有封地;子娶妻,女招赘。如今我这一支, 便是镇北王脉。”
他顿了顿, 语气微缓:“家祖训本是‘女承爵’。只是母亲早逝, 膝下无女,祖母体弱, 圣上怜惜, 遂破例在我十六岁生日, 赐我一爵——云王。”
云吉轻叹:“‘凤铠照雪, 女将执戈’。她在时, 尚有几日太平。她去后,太平也随她远了。”
沙晏宁微怔,抬眸反问:“宗主也读过《宣元志略》?”
“读过。”云吉微笑,那笑意却像隔着时光的温柔, “她骑在马上,一身红甲,号令三军——我未生于她在世之时,但每读至此,心底总像燃着火。若能亲眼见她一面,该有多好。”
她的声音轻柔,却令屋内空气静得能听见炉中茶沸的声。
沙晏宁垂眸,语气极低:“曾祖母生前常言,打下天下,不只是为山河,更是为芸芸众生。”
“是啊。”云吉喟然叹息,“可惜,她立下的法典,如今被废得七零八落。”
沙晏宁指尖微动,低声而坚:“或许……还能找回来。”
*
窗外的沈意趴在屋檐下,耳朵竖得比猫还直。
在他角落的系统猪小声嘟囔道:“偷听还不如我专业。”
沈意在脑海里警告:“安静。这还没聊到霍如呢。”
他凝神听着那位沙晏宁谈祖史,心底却涌出一种奇异的不安。
系统曾告诉过他上一世这个死对头的剧情。
沙晏宁并不是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相反,他的野心可不仅仅是个云王这么简单。
所以十六岁时,成功骗取了祖母的信任,获得了云王的爵位后,他便开始踏入江湖,拉拢武林势力,四处游历武林,收罗人心,一边‘宣恩’,一边暗中筹谋政变。
也正因如此,原书里,他才会遇见那个被沈意“杀了父”的女子。
没错——那一位,正是原著的女主,宁悠佳。
宁宇与宁如是的女儿。
她五岁那年,宁宇被沈意杀死,她则被沙晏宁暗中救走,从此收为义女。
他替她改姓“云”,取“云王”之云;
她长大后,厌恶自己的软弱,将“悠佳”改成“枷”——枷锁的枷。
但沙晏宁从未改口,仍唤她为“佳儿”。
沈意抿紧唇,心口发凉。
这一世,因为霍如的插手,宁如是与宁宇未走到一起,宁宇早亡,宁如是孤身。
按理说,这个“女主”,不会再出现。
那他千里迢迢来天衍宗提亲,提的是谁的亲?
“系统,他十六岁就出山游历,按原书剧情,这一段原本接待他的——是程谦义,对吧?当时有提亲么?”沈意推测道。
“没有啊。”系统猪慢悠悠地回答,“他当时想要借助天衍宗的力量,没想到当天你就来了,程谦义不会武功的事情立即败露,天衍宗一蹶不振。”
沈意一怔。
确实是,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在史神医的建议下,拿天衍宗开刀,给不归林的人复仇。没想到,原来他离这个沙晏宁曾经这么近过。
“不过……”系统猪的声音压低,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原书的女主,应该出生不了了啊。”
沈意:“所以他的目标——”
“或许,换人了?”系统猪也跟着他的节奏,猜测道。
沈意脑海中一瞬闪过霍如的脸。
他抿了抿唇,目光渐暗。
——难道因为穿书时间线被改动,如儿成了新的“命定女主”?
若真如此……那他这一世,还要再与“命运之人”抢人?
“啊!不会霍如变成了他的新女主吧?”系统猪也有了跟沈意一样的猜想。
做系统这么多年,它也是见过不少穿书女主代替原女主跟原男主喜结连理的。
沈意一僵,当猜测被验证后,反而心口一紧。
*
内屋,被一猪一人误认成女主的霍如,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虽然不记得原女主的出身,但她记得这个男主一直叫女主佳儿,而那些欺负女主的配角们一直叫她枷怪。
她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剧情……有点奇怪。
——原书男主若真来天衍宗提亲。
便只能是向原书女主提亲——
难道原书女主,在天衍宗?
佳儿——
枷儿——
嘉儿?
嘉儿!
她整个人都傻住了。
不会吧,她的妹妹嘉儿,是女主?
不对不对,女主父母双亡来着,娘是生她是难产死的,爹是被沈意杀死的。
等等——
云吉生嘉儿时,确实差一点就难产死了。
至于爹——
如果不是她搅和,沈意跟霍祥,还指不定谁杀谁呢。
想到这里的霍如,内心的不安又加了几分。
应该不会的,年龄对不上吧——
等等——女主好像比男主小很多来着。
小多少呢?记不清了,好像是男主三十了才迎娶不到二十的女主。
等等——嘉儿今年五岁,云南王十六岁,刚好十一岁。
霍如:“……”
到此,霍如已经下定了决心——
管他眼前这人是不是原书男主,但很明显,是即将骗她妹妹找老男人结婚的老黄毛!
气不打一出来的霍如,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让沙晏宁远离云嘉的法子,还未来得及一一筛选,便听到厅里传来了那熟悉的奶娃音——
“你就是来跟我姐提亲的叔叔?”
那一句稚嫩的声音,像一滴水落进滚烫的油锅。
偷听的没偷听的,全都齐齐转头。
只见一个粉团模样的小姑娘,顶着睡得歪歪扭扭的两个小马尾辫,穿着一身粉蓝小袄,脚上拖着老虎绒鞋,一本正经地仰头看向沙晏宁。
云吉几乎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拦:“嘉儿——”
可小姑娘已经蹬蹬蹬跑到沙晏宁面前,歪着脑袋打量他。
“你比我想的老。”
“嘉儿!”云吉赶紧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遮住她的嘴,低声教训,“要有礼。”
“哦——”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点头,盯着沙晏宁,认真说道:“叔叔你好,你长得老。”
“但好看。”
云吉:“……”
霍如差点没忍住,硬是把笑憋了回去。
沙晏宁抬眸,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他看向那道藏在里屋的影子,笑意极轻,却不言破。
“问云姑娘好。”他起身,对着比自己小很多的奶娃,行了个礼,“我家的方言里,‘老好看了’,确实是夸人。”
“嘉儿,”云吉虽见对方不计较,仍拉着小女儿叮嘱,“去找哥哥姐姐玩,别打扰娘接待客人。”
“我还没问完呢!”嘉儿挣了挣,眼神明亮而固执,“你真的是来提亲的?那要是我姐不喜欢你,你会不会哭?”
“偷听的——”云吉终于有些无措,脱口喊道,“差不多该出来帮忙了啊!”
自信如沈意,自然不会觉得是在说自己。脚步一动不动。反倒是里屋的霍如,只得咬牙硬着头皮走出来。
沙晏宁看见她的瞬间,忽然笑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温和得像风掠湖面。
“这位,便是你姐姐吧?——大名鼎鼎的少宗主。”
这话一出,厅里顿时静了。
霍如一愣,方才的厌恶突然淡了几分,连忙陪笑:“什么大名鼎鼎,也就我娘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呢。”
说着快步上前,将云嘉一把抱起,生怕晚一刻就被老黄毛勾走。
沙晏宁却也起身作揖,礼数周全:“不会武功,却能统领江湖第一门派,改以武为尊之弊,引领万家共生,‘大名鼎鼎’,足矣。”
被夸得心脏怦怦跳的霍如只好笑笑,抱着云嘉浅浅回了一礼:“云王谬赞。”
沙晏宁却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看,霍如被他看得心跳加速,正要说什么。
被怀里的云嘉打断,她高兴得拍手欢呼:“好耶!姐姐也喜欢叔叔,叔叔你不用哭——”
还没说完,就被霍如一把捂住嘴,小声威胁:“你再胡说,这个月的零食钱扣光。”
这话果然有效。云嘉立刻垮了脸,嘴一抿,一声不吭。
沙晏宁一怔,很快回过神来,看着那孩子,语气轻柔,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温度:“谢谢云姑娘关心,我不会轻易哭的。”
嘉儿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看了看霍如,又看了看他。
似乎知道不能再说姐姐喜欢,于是换了个说法:“你是云王,我是云嘉,云嘉喜欢云王!”
霍如:“!”
脑中警铃大作,她立刻喝道:“你才多大就喜欢别人!我不允许!”
嘉儿一愣,带着哭腔:“一家人,不应该……互相喜欢么?”
霍如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哄着她离开:“不是的,云王是云王,跟我们不是一家人。”
“可他成了我姐夫,不就是一家人了吗?”嘉儿继续抽抽噎噎地反问。
“姐夫你就更不能喜欢了。”霍如一边提前扼杀妹妹对老黄毛的幻想,一边认真举例,“你还喜欢糖油果子呢,难道让糖油果子做你姐夫?”
两人一言一语,吵吵闹闹地离开了前厅。
只剩下偷听的沈意和系统猪,面面相觑。
系统猪沉默了两秒,小声总结:“确定了。霍如——看上原书男主了。”
沈意的脸色,一点点黑了下去。
第88章 弄巧成拙 双瞳对照成血镜,一念偏差起……
第二日, 沙晏宁直接奔着霍如的工作间来了,还带来了一份卷轴。
上面整整写着一套关于“匠造、药理、织造、阵器”的备案制度。
“这是什么?”霍如警惕地问。
“昨日你们走后,我给宗主展示的。”他轻声回答, 随后眨了眨眼,语气带着一丝俏皮, “宗主说, 你才是更适合过目这个的人。”
“专利律?”霍如展开卷轴,被醒目的名字吸引。
她这些年经营天衍宗的买卖,确实遇到过许多“抄方盗术”的麻烦——织机方才改良, 隔日外头就有低价仿品。
她并不怕被抄,反而高兴看到越来越多的门派能用上内力织布机,布价越来越便宜。
只是——这日复一日的仿盗,终究不是良策。
天衍宗有钱, 烧得起研究,可别的小门小派呢?那些孤身的匠人医者呢?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 沙晏宁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磁性:“想要人人安心发明, 终究要有人主持公允。否则盗方仿术之徒日多, 谁还愿意创造新的?”
霍如心下一动,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
那人衣衫整洁、眉眼温润, 眼眸深得像覆着一层烟色的琉璃, 明明透亮, 却藏着几分吸引。
她心跳不禁又快了一分。
霍如埋下头, 假装继续看卷宗, 不再看他,可还是忍不住问:“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权力?”
“不行么?”沙晏宁笑着反问,神色淡淡, 看不出喜怒。
霍如闻言,却反而松了口气:“没什么不行的,就是确认一下。”
比起遮遮掩掩、口口声声说“为天下”的人,她更欣赏这种敢把野心放在明面上的。
“其实也不全是。”他吐了吐舌头,露出一瞬的少年俏皮,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也是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
霍如一怔,抬眼看了看他,似乎透过那迷人的双眼里,确认方才的话有几分真心。
半晌,她才抿唇笑道:“有意思。——算我一个。”
从那天起,他们几乎日日见面。
一同推敲条文,论证条目;从织机、药方到阵法、农具,讨论时会在细枝末节争辩许久。
沙晏宁也会听她讲宗门运作,也常提出改进意见。偶尔云嘉过来找自己时,沙晏宁也表现得很知方寸,主动避开,不直接与云嘉接触。
霍如也从最初的戒备,到渐渐觉得相见恨晚。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心?
也许,这个云王并不是什么惦记妹妹的老黄毛,而是个靠谱的合作者,长期盟友的备选者?
所以在彻底了解完沙晏宁的条文模型,她也会基于那套给出新的修改建议。
“若有专利律,则需设置保护上限。十年为佳,十年后,此专利便可对所有人开放,促进技艺更新迭代。否则,天下技艺便要停在一人之手。”
“所以要有一个专门的公证司。”沙晏宁也赞赏得点点头,“由不同门派代表组成。每年审核一回。”
两人一拍即合。
而与此同时,某个在屋檐下偷听惯了的男人,已经快炸了。
沈意蹲在墙头,看着屋里两人又是低声交谈、又是共摊图纸。
他脑海里的系统猪像个实时弹幕机:
【霍如好感度上涨——当前:12%。】
【霍如好感度上涨——当前:18%。】
【霍如好感度上涨——当前:21%。】
“你确定没算错?”沈意低声。
“没错。”系统猪一本正经,“短短三天,从零升到两成多,这速度……简直堪比开了外挂。”
沈意:“……”
他看着那两人并肩伏案的身影,霍如的侧颜都笑得开心,只觉得心口发凉。
“……他一定对她用了瞳术。”沈意低声道。
系统猪:“为什么?”它也从门缝里看去,两人的眼睛都不红啊。
“除了瞳术,还有别的解释吗?她的好感度那么难涨的!”
系统猪:“……”
系统猪沉默了两秒,才叹气:“也许吧——沙晏宁原书设定里,本就学过血瞳术。”
不同于沈意的摸索、崩溃与试错,沙晏宁从一开始就有师父指导。
所以他学得更稳,也更隐蔽。
若不是最后大战,谁也不会想到,那位温文如玉的云王,竟然也会瞳术。
沈意抬眼,目光沉得骇人:“敢用瞳术控制如儿,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系统猪一声长叹,提醒道:“你也准备控制霍如?两个血瞳术控制同一个人,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闻言,沈意一怔,耷拉着头,小声道:“也对,我不能对如儿用瞳术——我答应她的。”
系统猪继续反问:“那咋整?光吃醋不反击?”
沈意:“……”谁吃醋了!
风从树梢刮过,拂起一片碎叶。
他轻点头,冷笑一声:“不能对如儿用瞳术,不代表不能对那个男人用啊.”
*
这一夜,天衍宗外院灯火摇曳,沈意推开窗,眸色暗得像被墨浸透的夜。
他的计划非常简单直接,用瞳术,让沙晏宁对霍如产生不了男女之情,这样,哪怕霍如真对他动心了,也是单方面的。
系统猪哆嗦了一下:“你确定?对方可不是普通人,人家那瞳蛊术更正规——”
“这你就不懂了。野路子,才更厉害。”沈意笑了笑,那笑意像一层锋薄的霜。
虽然,也更痛。
但他早就不怕痛。
“为啥不找祁风一起?”系统猪小心翼翼地紧跟沈意,再次询问,“就你那两把刷子,能用得明白那些符么?”
闻言,沈意抬手,看了看手中从祁风那里偷来的符纸,冷笑了一声。
“不然呢——”他反问道,“那臭小子,现在完全就是如儿的眼线,我找他做啥事儿都会跟如儿报备。”
可惜啊,上一世的好朋友,这一辈子竟然成了自己女人的走狗。
“其实——”系统猪停顿了一下,知道沈意不会乐意听,但它还是坚持说道,“我也觉得有必要跟霍如说一声。”
“不要!”一个干脆的声音打断了脑海里的系统提醒,沈意冷哼一声,“万一如儿真被这该死的设定选成女主呢?”
“上一世我好歹还是个反派,能跟男主斗一斗光环,眼下,我这血瞳术,都不到我”前世的一半水平,不搞点阴的,我怎么斗?”
这,才是他最怕的地方。
系统猪还是不死心,追上提醒道:“若失手——”
沈意打断他:“那就算我活该。”
话音落下,一人一猪一前一后,踏入云王下榻的别院。
*
烛火微跳,影子在墙上晃动得像活物。
沙晏宁沉睡在榻上,呼吸很轻。
就在这寂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瞬间——一缕血色气息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脸颊爬上去。
紧接着,沙晏宁眉心猛地涌现出另一股细细的血线。
两道血气在空气里缠绕、绞杀、撕扯,像两条毒蛇在争抢同一块血肉。
站在床边的沈意手一抖,牙根都在颤。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这人的血瞳术底子比他强得多。
“你不该用它。”低沉、近乎嘶哑的声音在房中炸开。
原本应该被定身符封住的沙晏宁,忽然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的目光,像是深海裂开了缝——里面有什么正在醒来。
沈意被瞳光一照,胸口顿时一紧,却硬生生压住痛:“你也不该用它。”
下一秒——他们的瞳光对撞。
轰!!!
烛火同时炸开!
火星四溅,像被血气抽碎的金砂。一股赤芒从房中爆开,气浪席卷四面八方。
沈意整个人被震得飞了出去,背撞在门柱上。他喉头一甜——
“咳——”一口血喷在地上。
而沙晏宁却像被什么从梦魇深渊里拖出来,
死死撑着坐起,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再收缩,像遭遇光亮的野兽——瞳仁不受控地颤动。
他看向空气、看向烛火、看向沈意,每一眼都像在逃离某种看不见的恐惧。呼吸急促,像被什么压着喉咙一样。
“走开……走——”沙晏宁喃喃低吼,带着明显的沙哑。
而另一头——系统猪几乎是蹦跳着冲向沈意,胖身子哼哼直抖:“失手了就赶紧跑啊!!”
沈意还陷在血气反噬的晕眩里,天地都像被拧皱了一样。他撑着床脚想站,却又被胸口的痛狠狠折回去。
喉间又一甜。
“咳——”
又一口血溅在青砖上。
他声音哑得不像人:“我……动不了。”
系统猪急得团团转,耳朵都竖直了。
它回头一看——沙晏宁双目猩红,像被拖进深渊的野兽。指节死死掐着自己的额头,呼吸近乎失控。
“好消息,他也被反噬了。”系统猪快速总结眼下的状况,“坏消息——”
它耳朵一抖。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越来越响。
“王爷——!!”
怒吼声震得窗纸抖落灰尘。
系统猪猛地“哼儿——”一声,直接咬住沈意衣摆,试图把他拖到衣柜后面:
“快快快快快!装死也行啊!!”
可还没挪动半尺——
轰!
门被撞开!
冷光一片。几名侍卫持刀闯入,杀气扑面。
“王爷——!!”
沙晏宁的贴身侍从第一个冲到榻前,一眼便看见满地的烛灰、破裂的气浪痕迹。
然后,刀锋对准了沈意:“有人行刺——!!!”
这一声嘶吼直接震裂了夜色,惊动整座天衍宗。
脚步声、火光声、人声,从四面八方像潮水涌来。
不到二十息,一个中年男子疾步冲进房门。
他是沙晏宁的师父——苗辛。
他把指尖搭在沙晏宁脉上,脸色瞬间变了。
猛然回头,指着被刀压住的沈意:“你怎么会——!”
话音未落,霍如也到了。
她一看到沈意浑身狼藉的样子,面色一沉,立刻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干脆地抬手让人将史神医带来,又安排人手试图将沙晏宁安抚下来。
可沙晏宁却脸色惨白,双眸依旧泛红,看着周围每一个靠近他的女子都微微颤抖,喉中发出低低的嘶声:“别……别过来……”
“王爷这是怎么了?”有人已经在窃窃私语。
“像是疯了。”
“呃——”另一个人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像被强了?”
“被谁啊?”
众人的目光,也落在了被刀架着的,同样满身狼藉的沈意身上。
第89章 宴会 禁思斋中春尽冷,落霞席上笑成……
霍如披着外袍, 气息微乱,却神情镇定,见沙晏宁如此抗拒女子, 于是站在一尺外,沉声道:“沈意替云王诊治旧疾, 梦魇反噬, 一时失控。”
“梦魇?”床边一直试图让沙晏宁冷静下来的苗辛眯眼,嗓音低沉,“谁半夜给人治梦魇?”
霍如毫不退让:“云王的梦魇似是儿时顽疾, 他与我交谈过几次,我便记在心上,与天衍宗了心堂的沈大夫聊了下,决定趁他不备时进行催眠治疗是最有效但又最有风险的一条路。”
“哼。”苗辛冷哼了一声, “什么狗屁大夫。不过是瞳——”
霍如却眼神锋利,抢先一步, 说道:“沈大夫的治疗梦魇, 在这方圆几百里都是有口皆碑的。”
“梦魇入心, 非寻常心魔。治疗者也可能因为气息相连,被牵了进去。”
她方才想起来了, 原著里, 男主身边一直有个高人, 就是传授他血瞳术的那个人, 常伴男主左右, 每当男主情绪激动时被瞳蛊术反噬时,他便会出手相助。
想到这里,方才还有些心虚的她,立刻有了底气。
不一定是朋友, 但在这件事上,肯定是统一战线的——血瞳术这事,不能曝光。
于是,她慢慢靠近,声音也高了几分,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又是何方神圣?方才似乎说到了什么瞳?是王爷,有这方面的隐疾么?”
那男人一怔,也意识到对方对此也心知肚明,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大意了。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史神医到——!”
史神医负手进屋,这五年来毫无休息的连续工作,让他的头发白了许多。
也没顾上屋里乱糟糟的一片,他径直走向沙晏宁,把了把脉,神色一变。
这才想起来,环视了一圈屋内,最终将目光锁定到了被架着的,还未从反噬痛苦中恢复过来的沈意,心里明白了大半。
他又看向霍如,似乎想要确认她的意思,直到看到她微微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才缓缓开口:
“这人,心神紊乱,被梦魇缠身。是不是方才接受了什么刺激?”
正询问着,目光扫过不知何时,悄然躲在床边的苗辛。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那男子别过脸,史神医也没看清样貌。
“都是我们大意了。”霍如立刻接话,“本想让沈意给王爷治疗一下梦魇,结果没想到梦魇如此顽固,沈意治疗不成,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了。”
“原来如此。”史神医闻言,起身,开始翻自己的药箱,“那我一会儿写一副安神的方子,让王爷饮下,睡一觉,明日便好了。”
“只是这梦魇,”他摇头道,“人的梦魇,是心结,越新越好解,越久越难解。王爷这梦魇,像是儿时的心结,沈意虽有些本事,但贸然想解,也是风险。”
霍如立即声音大了些:“是他好心办了坏事。”
史神医配合地叹了口气:“不碍事,并没有加重王爷的梦魇。”
因为之前一直与霍如对峙的苗辛,此时却一言不发。
别的侍卫此时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霍如便将苗辛的默认,当作认可,随即吩咐道:“那咱们就让云王,好生休息,若再作梦魇之状,立即报我。”
“至于沈意,”她转过身,语气平静,“行医失误,罚款五十两,以补偿王爷的损失。并且,关禁闭反省五日。”
她说完,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带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此事就此为止。若谁再妄加议论——按宗规处置。”
*
屋子狭窄到伸不开腿。
沈意被关在宗内的禁思斋,三面墙、一扇窗,除了风声,连鸟都不过。
他靠在墙角,浑身像被拆散了重拼过。反噬带来的钝痛早退去,但那种被血气撕开的空虚还在,一阵阵钻心。
他不是没想过后果。只是没想到,最痛的,不是瞳蛊反噬,而是——
如儿,这几日一次都没来。
他不知道现在外头是什么样。
唯一的消息,全靠那只没心没肺的系统猪。
“报告!霍如与沙晏宁今日共进午餐,讨论天衍宗织造新规。”
“检测到霍如好感度上涨——当前:28%。”
沈意:“闭嘴。”
“下午又见面啦,云王亲自帮她拿书。好感度上涨——当前:33%。”
沈意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心口那点荒凉的火被一点点压成灰烬。
第三天。
“他们一起去看落霞了。”
“沙晏宁表演了个双簧,霍如笑了整整一炷香。”
“检测到好感度上升——当前40%。”
系统猪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补充:“她真的笑得很开心。”
沈意没出声。他只是垂下眼,眼底一片暗。
那笑声他都能想象到——清亮、温柔。
只是如今,那笑也因为外人了。
他知道错了。
真的,错了。
第五日傍晚,门终于开了。
守门弟子递来一封解禁文书。
“沈意,可自由活动了。晚上还有宴会,别忘了。”
走出禁思斋的那一刻,天光正黄昏,风从山外卷来,带着人声。
他在廊下听见两个弟子低声议论。
“今晚上的宴会,怎么这么突然?”
“因为云王有急事,明日就要走了,所以赶在今晚。”
“我们天衍宗什么大事儿还要云王在才能宣布?”
“这有什么难猜的。肯定是少宗主跟他的事儿呗。”
沈意脚步一顿。
“少宗主?他俩什么事儿?”
“一男一女……你说是什么事儿——”那人压低了声音,“婚事?”
沈意抬头,看着远处正被晚霞染红的天衍宗主殿。
风掠过他额前的发,带出一点冷意。
他唇角弯了弯,却像笑,又像在咬牙。
——果真是这样么?
——果真是这样的么!
系统猪在脑海里小声道:“应该没这么快就成婚了吧?……也许是哪里有误会。”
沈意缓缓闭上眼。片刻后,他睁开眼,眸色已彻底沉了下去。
若对于如儿来说,四成的好感度便可成婚,那七成好感度的他,为什么不可以?
*
夜色笼上天衍宗,山风卷着烛火,人声鼎沸。
宴会设在主殿前的露台上,金碧辉煌的灯笼一串串垂下,将整片山腰照得如昼。
沈意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霍如的右手侧。而系统猪因为是宠物,不得入场。
不过它却更开心,因为今日的伙食,格外好。还不用像人类一样应酬。
吃吃喝喝,它很快就睡着了。
另一头,沈意的目光始终落在霍如的侧脸上——
她笑的时候,眼尾的弧度恰到好处,连举杯的姿势都带着从容。
她忙着与来宾寒暄,举杯、应答、微笑,每一个表情都合宜得体。
她起身,与沙晏宁对视一笑,然后一同登台。
唯独方才对他——只有几次欲言又止。
那些本想问出口的质询与不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全都生生咽下。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喝下的酒,早已凉透。
而霍如与沙晏宁,并肩在台上,举杯相庆:“预祝天衍宗与镇北王府联手推行一揽子计划成功,万民共享。”
掌声响起,杯盏叮当。
沈意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只看着她——
她与沙晏宁之间彼此点头、微笑;沙晏宁似乎低声说了什么,她没听清,那人便顺势俯身,在她耳侧解释。
他看见那人唇角的弧度,听不清话,却看得出语气的温柔。
然后——
他的如儿,笑了。
那笑像被春风卷着的花瓣,真切、明亮。
心脏,仿佛被人攥在掌心。
沈意咬紧牙,继续盯着。
有客人上台,她与沙晏宁一同敬酒,他握紧筷子,几乎将木头捏裂。
似乎感受到了那道目光,霍如朝他看了一眼——那笑一凝,像是叹了口气。
与几人寒暄两句后,她快步回座,似乎想与他对饮。
他慌乱地斟满酒,假装自己很忙。
她笑。
他紧张。
她皱眉。
他屏气。
整场宴会,他的情绪像被人提着线的木偶,忽高忽低。
他想说话,却怕打扰她。
想伸手,又怕被她生气。
直到宴席后半场。
霍如终于空出手,转过身,轻轻推了推他的酒盏。
“你今天怎么了?”她的语气温和,像往常一样,“我也是没办法。人家毕竟是云王,我总得有表示。”
闻言,沈意瞳孔一阵。
她要告诉自己要有自知之明么?
他抬眸看着那双眼,眼里是愧疚——没有一丝舍不得。
那一刻,他明白了。
她,对他的好感,从来都不是爱。
爱,应当如她对沙晏宁那般,一见钟情,干柴烈火。
而不是他苦苦追逐几年,却不敌她与沙晏宁短短数日的相逢。
想到这里,他鼻头一酸,还是下意识用筷子夹了菜放进她的碗里,低声道:
“饿了吧,今儿这鸭子做得香辣,是你喜欢的。”
霍如愣了愣,随即带着一点撒娇似的笑意道:
“就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
那一瞬,他竟有些恍惚。
——万一真是误会呢?
——她,也是爱他的吧?
可他没有问。也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胆怯。
烛火摇晃,她近在咫尺,让他误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这就够了。
只要她还未婚,他还能留在她身边,慢慢熬下去,也就够了。
然而下一刻——
她放下筷,擦了擦手,缓缓站起,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私事,要与各位通报。”
沈意猛然抬头。
她,又想做什么?
不会吧?
那弟子的话在他耳边重复。
果然霍如微微一顿,唇角含笑。
“关于我的婚事。”
第90章 求婚 误语惊宾成笑案,真心落酒作情书……
霍如的笑声轻快, 仿佛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牵到她身上。
她举杯环视四方,笑意温柔而镇定。
“我很快就要十七了。”她开口,语气轻松, 却让场中瞬间安静下来,“这些年, 也有不少人找娘亲提亲。娘总说, 让他们直接找我商量。”
云吉在一旁微笑,默认了这说法。
“她给了我最大的自由。只是我忙天衍宗的事儿,没把婚事放在心上。”
霍如停顿片刻, 眼神落在酒杯上,眸光一点点深了下去。
“但最近,我有了新的想法。”
风过,烛影摇。
“有些机会, 错过了还有下次。”她微微抬头,眼神笃定, “可有些人, 不珍惜, 就真的没了。”
她轻叹一声,像终于下定决心, “所以, 我想趁今晚, 向各位宣布——”
“我, 要跟sh”
话音未落——
“我不同意!”
那声音几乎是撕裂空气地冲出。
全场哗然。
霍如一愣, 转头,沈意已然站起。
他脸色苍白,眼底带着血丝。
“你什么意思?”她皱眉。
沈意怔了一下,果然, 她一生气,自己就心软。
可不行,他的如儿,不要这么快亲手灭掉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希望。
于是他语气有些心酸地反问:“这么多年,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霍如也一愣,垂下眼,眸色微冷:“我感觉不对?”
沈意低笑,感觉,就是那什么鬼好感度,让他在如儿这里也输给了沙晏宁。
于是他自嘲道:“什么时候,感觉就是对的?”
闻言,霍如脸色一沉。
一旁的霍祥连忙起身,拉住沈意,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了?这可是宴会!又是如儿宣布那么重要的事,你这会儿发什么疯!”
沈意却根本听不进去,呼吸急促,声音几乎破碎:“人的感觉——不一定是真实的,自发的,也可能被操控。”
或许,或许从一开始,他对如儿也用了瞳术,如儿,也会疯狂地爱上自己呢?
他后悔了,后悔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如儿,不对她用瞳术。
霍如眼神一变,语气也冷了几分:“我自己的感觉,我自己能分清楚。是不是被操控,我心里有数。”
“这才几日,你便执意要定亲?”沈意急得几乎要崩溃,眼圈泛红,“就不能——再给我十年时间么?我会再努力的!我真的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我刚学会做你爱吃的栗子酥。”
“这个月我才让你赚了六十多两的诊费。”
“后山的萤火虫,还没来得及养够成你想要看的星空。”
“我也还没想出法子,让虫子永远不再吃田里的谷子。”
“每年百分之三,不——百分之五的增长!会更快的!”
“管他什么爱不爱的,好感度满了,也能是爱——”
他的话已经完全乱了。众人面面相觑,只当他疯了。
被吵醒的系统猪,还一头雾水,来不及搞清楚前因后果,也开始在沈意脑海里报警:“你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况?”
“哦——霍如宣布婚事。”
“等等!霍如,宣布,婚事??!!!”
“对!”沈意带着哭腔,祈求道,“不要成婚,不要,不要。”声音如余音绕梁一般,回荡在厅里。
气氛一下子,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云吉站了起来,神色不变,抬手一挥,内力一出——
沈意的声音瞬间被封住。
全场静默。
“如儿,你继续说。”云吉看向霍如,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霍如沉默了一瞬,神情泄了几分气。
“还说什么。”她苦笑着放下杯,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没开口就被拒绝了,这亲——不定了呗。”
被静音的沈意呆住。
系统猪:“?”等一下,它只是打了个盹儿,怎么感觉错过了好长好长的剧情。
过了许久,沈意才终于反应过来。拼命挣扎,试图表达自己有话想说。
云吉皱着眉头看向他,又看了看霍如,直到见霍如点头,她才松开了内力。
被解除静音的沈意,立刻扑过去,拉着霍如的手臂,急声问道:
“什么意思?不是跟云王定亲?”
霍如一愣,气得抬手,习惯性朝他脸扇去。
可这次,沈意却没如往常般躲闪。
等霍如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收力,他的脸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啪”。
响亮得震耳。
沈意脸上迅速浮起红痕。
霍如却立刻慌了,伸手去摸:“你干嘛不躲啊?”
沈意根本顾不上,急切地问:“那你刚才说的——婚事,不是跟沙晏宁?”
霍如被气笑了,忍不住出声骂道:“我可是要招赘婿的,人家镇北王哪儿愿意入赘?”
沈意怔怔看着她,另一个猜想,迅速涌上脑海,美好到他甚至不敢相信。
“那你刚才说的婚事——”
霍如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不是刚拒绝了么?那就没什么亲事可说。”
沈意怔了片刻,不敢置信地问:“你方才,是要……跟我提亲?”
霍如脸颊微红,低头喝了口酒,轻轻“嗯”了一声。
下一刻,沈意整个人都傻了,旋即欣喜若狂,忘了礼数、忘了场合,直接在席间拍手大笑:
“如儿要跟我提亲!如儿要跟我提亲——!”
看戏的众人:“……”
霍祥一手捂脸。
云吉叹息摇头。
沙晏宁微微一笑。
而霍如——脸比烛火还红,咬牙切齿道:
“沈意!”
沈意连忙收声,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傻笑,傻得彻底。
“不好意思。”盯着红脸,霍如的声音却还是如往常般镇定自若,“家丑,让各位看笑话了。”
“喜事,喜事。”沈意在一旁呵呵笑着补充。
霍如瞪了他一眼,说道:“哪儿来的喜事?怎么,我被拒绝,你很得意?”
“我没有拒绝!”沈意立刻举双手辩解,“我方才那是误会。”
“早知道是跟我的婚事,我肯定不会拒绝。”
霍如却挑眉,轻哼道:“晚了!我撤回这个提亲。”
沈意立刻拉住她的手,认真道:“别啊,再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霍如红着脸,眼眶有些湿润,低声嘟囔道,“哪儿有一个晚上让人求两次婚的。”
闻言,一向最怕在人前丢脸的沈意,也顾不得台下百十双眼,忽然单膝跪下。
烛影摇曳,他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像捧着这世间千万。
“如儿,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命中注定,”
“但若真有,我大概就是被你定住的那一个。”
他认真地说着,方才的哭腔还未完全褪去,那笑却带着一点颤,完美诠释了何为“喜极而泣”。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烂得发臭,可是——这么烂的世界,怎么就出现了这么耀眼的你?”
第一次听他这样说情话的霍如,呼吸都慢了半拍。
“你让我明白,什么是心乱如麻,又什么是安稳如初。”
他笑着,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滑落到嘴角,咸咸的。
“你让我觉得,人这一生,不必惊天动地。只要能看见你笑,就已经什么都好了。”
他喉咙发紧,声音哑得几乎要断。
“我曾经还有点本事,现在什么也不是,”
“所以不敢说能让你一生无忧,但——”
他忽然笑起来,那笑中竟有一点少年气:“这是你攻略的结果,你得负全责。”
霍如:“……” 她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眼角却酸。
“所以,我愿一生都试着去让你开心。”
“若你愿意,让我用余下的日子,让你一天过得比一天更幸福——行不行?”
他声音微颤,带着笑,终于说出那句练了千万次的话:
“如儿……嫁给我吧。”
烛火一摇,照得他眼底的光温柔得像要化开。
那一瞬,连风都静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霍祥第一个起哄:“哎哟,这宗门禁令怕是得改——‘不得在大殿求亲’!”
云吉失笑,轻轻摇头,轻声说道:“也不怪沈意被吓到,昨晚如儿跟我说这事儿时,我也被吓了一跳,谁能知道这姐弟之间还日久生情了。”
“对吧?”她看向霍祥,试图寻求认可。
霍祥:“……老婆说的都对。”
云嘉摆摆手,兴奋地喊道:“好诶好诶,哥哥还是哥哥,咱们家不需要加新人了!”
李轻舟戳了戳身旁的祁风,皱着眉头问道:“不是让你送消息去的么?你怎么搞的?”
祁风耸耸肩,笑道:“我送了啊,只是,送了一半。”
李轻舟:“……”
“这小子天天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让我不爽很久了。”祁风饮下一口酒,解气地说道,“这下舒坦了。”
“你们道士,能喝酒?”李轻舟有些吃惊地问道。
祁风笑道:“当然,又不是和尚。”
随后想到了什么,耳根子有些红,补充道:“我们还可以成亲呢。”
可一旁的李轻舟并没有察觉出他话语中的暗示,只是哦了一声,继续跟宁如是一起看戏。
“这下你的新话本又有题材可以写了。”
宁如是笑笑,语气里满是开心,却埋怨道:“其实前两天写的沈意跟沙晏宁那本,虽然才两章,但反响特别好,现在改了,也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
“不就咱们几个看么?谁还骂你?”李轻舟反问道。
宁如是有些同情地看看她,说道:“师姐,你对如今的话本市场,一无所知。”
而主桌上,霍如站在沈意面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镇定,弯了弯嘴角,轻轻伸出手,扶起了他。
“成啊。”
沈意一怔,随即笑了,笑得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那……算你应了?”
霍如白了他一眼,故作镇定:“我只是让你起来。”
但她的脸,早已红透。
掌声与笑声在殿内炸开。
系统猪在他脑海里狂喜乱叫:“好感度,百分之七十五,求婚成功率——百分之一百!”
可一人一猪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便听见霍如趁着混乱,俯身,唇几乎贴到他耳畔,声音低得只够他一个人听见——
“说说吧,”她轻轻问,“攻略、好感度……这些词儿,哪儿学来的?”
沈意怔了一瞬,耳根一下子烧红,
系统猪在脑海里默默嚎叫:“完了,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这周就完结啦!所以就没有申请榜单。
可惜最后完结了,还是没过千收,下一本也没带起来。
会有两个小的番外,然后就是两个免费的福利番外(其实就是之后想写的两本的预告,希望能救救预收,不至于完本两本了,还是三无开文[笑哭][笑哭])。
如果介意的宝,可以跳过福利番外啊。